乾云客棧東邊七八里,涿州城外,有座兩重院落,主人家是城中鹽鋪的朝奉,不常在此住,近日這座閑置的別院被一伙平陽府來的茶商租下。
后院,劍嘯縱橫,寒光游動。
石桌上攤開一卷長畫,其上隱隱有‘衡山劍法’幾字。
“衡稱天地!”
“千巖破軍!”
“出水芙蓉!”
衡山劍法以“變應璣衡”,“銓德鈞物”著稱,猶如衡器,可稱天地。
劍韻亦正亦奇,順心而為,倔骨拗性,遇強則強,借力還力,不拘成規,變換莫測。
劍法通神,頗有幾分像湘人的脾性。
神教十大長老留下的‘盡破衡山劍法于此’,雖然也是驚才絕艷、苦心孤詣,卻擔不起一個‘盡’字。
所記對招的衡山劍法,更是有形無神,更別提內功心法一概全無。
只是甲子年前那場大戰后,除了嵩山派,其余四派劍法幾乎出現斷崖式的失傳。
這長卷上的劍法,不能撼動真正的大家,但也足以驚懾尋常的五岳高手。
說白了,五卷劍譜在張玉手中,也算一塊金子,若回到對應的門派,卻是價值連城的和氏璧。
“劍法如山性,亦如人性。”
張玉收起紫薇神劍,了半日時間,才將前二十招衡山劍法及破解之法,演練到六七分熟。
“劉正風摒除門戶之見,與魔教長老結為琴簫知音,全家罹難而不悔,最后在山野間合奏笑傲江湖,歸于自然。而這個過程,卻也像一把桿秤,將五岳劍派的俠義、霸道、虛偽、迂腐、偽善,稱得一清二楚。”
他端起茶杯,坐在石桌前,正思量著劍法與江湖,忽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便將劍卷收起。
“公子,老邱求見。”
院門外傳來聲音。
“進來。”
邱平安穿著身粗布短衣,尋常村夫打扮。
“坐。”
張玉給他倒了杯茶。
“多謝公子賜茶。”
邱平安一飲而盡。
“事情打聽得如何了?”
邱平安低聲道:“回稟大人,屬下找到狼溪谷,一個人也沒有,千刀門被一把火燒成白地,草都齊腰深了,我悄悄問了周邊村民,他們都說一天晚上,驟起焰火,第二天去看只剩滿地灰燼。”
張玉輕笑道:“這火厲害,燒得如此徹底?”
邱平安撓頭道:“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大人,要不我們收拾行禮,先回平定城,再從長計議?”
張玉掃了他一眼:“怕了?”
邱平安哭喪著臉道:“屬下覺得這事透著邪乎,大人看過那份血檔,知道我們要殺的,與成德殿牽扯有多深,屬下擔心,我們就是不死在千刀門手里,干掉目標,也會被成德殿那位暗害,畢竟……他也姓楊。”
張玉從懷中取出那份血檔,又看了半晌。
“楊鳳鳴,上一任朱雀堂堂主,神教十大長老,算得上位高權重了,這種人也會叛變?”
“最主要的是,他在東方教主繼位第三年叛教,為何去年才下血檔追殺?中間可是隔著近九年?”
邱平安嘆了口氣道:“所以屬下才說,這事透著邪。”張玉問道:“老邱,你入教早,對楊鳳鳴了解多少?”
邱平安道:“大人,血檔中都有啊。”
張玉看著他,笑道:“我想了解血檔中沒有的,老邱,我們現在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邱平安哭喪著臉,跟這個動不動威脅屬下的張副堂主比起來,好說話的尚統領簡直是菩薩。
“楊鳳鳴應該是東方教主的心腹,當年羅長老為童百熊所殺后,他從一名香主,直接提為朱雀堂堂主,立刻派去了江南坐鎮,直至叛教,也甚少回黑木崖。”
“除此之外,就是有傳言說,楊蓮亭與楊鳳鳴關系密切,有說他們是父子,也有的說是叔侄……”
邱平安看了眼張玉,小心道:“屬下職位低微,所知有限,也就這些了,多是道聽途說之言,至于是真是假……還需大人仔細甄別。”
張玉點頭道:“你去吧。”
難怪邱平安諱莫如深,原來還可能涉及東方教主。
邱平安期待地問道:“去收拾行禮嗎?”
張玉搖頭道:“繼續打聽千刀門的來歷,竟敢庇護日月神教的叛徒,還幾乎滅了一支護法隊。什么江湖幫派敢這么狂?”
邱平安垂頭喪氣地退下后,張玉再次看向那份血檔,落款有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東方不敗’。
在神教中,除了護法堂堂主狄白鷹,只有東方教主能簽署或者撤銷血檔,楊蓮亭做夢都想染指這部分權力,卻一直沒能如愿。
片刻之后,柳如煙進來。
她坐下后,一陣淡淡的香風傳來,柔媚地喊了聲:“老爺。”
張玉看了她一眼,身段妖嬈,媚骨天生,確實是人間尤物,自己并非廟里的大德高僧,心中未嘗沒有癢癢的時候,更何況那毒龍丹的后遺癥,一直沒有解決,須得勉力壓制。
他沒道德潔癖,只是將自己的女下屬變成女情人,似乎……不太合適,多情易傷,以現在的江湖地位,還不容許留這么多弱點。
“這里沒外人,用正常稱呼。”
柳如煙笑吟吟道:“那可不行,老爺要小心隔墻有耳。”
“什么事,說吧。”
“老爺吩咐我去打聽寧王的消息,妾身問著了。”
“嗯?”
“三日之后,那位江南寧先生要舉辦乾云大會。”
“哪些人參加?”
“聽說是順天府境內有名望的江湖人士。”
張玉心中暗道:“一個藩王,如此熱衷于江湖來往,還是在京城附近,他想干什么?不過乾云大會,來的都是江湖人,或許能打聽到千刀門的消息。”
“能不能弄到請柬?”
“請的都是本地幫派,怕是有點難。”
柳如煙看向張玉,笑道:“聽說老爺出身風雷堂?”
張玉道:“你想說什么?”
柳如煙輕笑道:“據妾身所知,順天府境內有風雷堂的分壇,若是能請他們幫忙,無論是參加乾云大會,還是打探其他消息,都頗有助益。”
張玉想了想,搖頭道:“此事牽扯很深,敵我難辨,之前好不容易遮掩行跡,如今我在暗處,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聯系神教其他勢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