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借錢的利息非常之高,九出十三歸那是當鋪抵押的利息算法,真正借錢的利息比這個高多了。
而官府借錢只收十分之一的利息,在這個時代可謂是低的發指。
然而百姓得知后,對此并不感興趣。
根本原因就是官府缺乏公信力。
雖說開封府清量田畝,租給百姓,收的租子非常低。
但是只有一百多萬畝土地,又分散在十幾個縣,租種田地的也是一些脫離地主鄉紳的佃戶。
對官府形象改善并不是很大,大多數百姓還是對官府缺乏信任。
哪怕官府借錢的利息低,大多數百姓依舊還在觀望,并沒有人行動。
不過那些租種官府田地的百姓,得知這個消息很是興奮。
他們和那些有著自己田地的百姓不同。
佃戶之所以忍受地主鄉紳剝削,是因為他們必須依附地主鄉紳才能生存。
這些佃戶身無長物,租種地主的土地,一年到頭溫飽都難以維持,一旦脫離,他們只能餓死。
被剝削的久了,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而能夠選擇脫離地主鄉紳,選擇租種官府的土地,都是佃戶中膽子非常大的那一小部分。
那些有田的百姓有所顧慮,他們卻沒有。
畢竟他們什么都沒有,當初脫離地主鄉紳,就是在博。
既然博過一次了,他們自然不介意再博一次。
而且第一次他們已經得到了好處,對官府也有了一些信任度。
因此很多租種官府田地的百姓,在得知這個消息后,紛紛趕去縣衙,詢問如何借錢。
這一詢問,他們得到一個更驚喜的消息,對于租種官府田地的百姓,審查手續非常簡單。
不少人沒用多少時間,就辦完手續,拿到了錢財。
拿到錢財,買農具的買農具,有一些甚至幾家湊到一起買了耕牛。
隨著這些百姓的宣傳擴散,一些家中有田,卻有著各種困難的百姓,也抱著試試的態度去借錢。
官府公信力低,除了官員本身的問題外,和口口相傳也有一定的關系。
很多百姓未必受過官員剝削壓迫,但是多少都聽過一些。
有人見過黑暗不相信光明,也有人見到的都是黑暗,根本不知道光明。
然而當有百姓夸贊官府好的時候,那些沒有見過光明的,還是想看看光明。
隨著這些百姓也有不少人借到錢,借錢的百姓越來越多。
那些地主鄉紳有些坐不住了。
要說之前清量田畝是從他們口中奪一塊肉,那么現在的青苗法,就是在斷他們的根。
對于地主鄉紳來說,家中田地都不算少,隱田被查出,雖然有些肉疼,倒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
然而官府以極地的利息借錢給百姓,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
田地每年產出才多少?
就拿開封府附近的田地來說,種植小麥一畝地的產量在一石左右。
而如今的糧價,一石在一千二三百文左右。
去掉繳納給朝廷的,和分給佃戶的一畝地收入大概在五百文左右。
然而地主需要提供牛和農具等等,也需要一定的成本。
以千畝為算,一年的收入也就幾百兩銀子。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算是巨款了,但是對于地主鄉紳來說,并不算什么。
他們積累財富,并不完全靠土地的收入。
更多的時候,地主鄉紳在糧食收上來后,并不會拿去賣,而是囤著。
附近百姓若是有缺糧的,或者缺少良種的,他們就會借給百姓,收取高額的利息。
百姓還不上,要么拿田地抵債,要么賣兒賣女,反正他們總歸有辦法讓百姓還上的。
只有囤積多了,他們才會賣掉一些。
而官府借錢給百姓,利息還那么低,只要樹立了公信力,到時候誰還會找他們借錢借糧?
雖然當初阻止清查田畝,各縣都有地主鄉紳被抄家。
但俗話說的好,好了傷疤忘了疼。
更何況當初被抄家的不多,開封府十幾個縣,平均下來一縣還沒有一家。
當初抄家的震懾力早就過去了。
各縣地主鄉紳開始聯絡商議應對的辦法。
自從青苗法推行,趙興就命殷漢章密切注意汴京的動靜。
然而一連幾天過去,汴京城內都對青苗法議論紛紛,朝中官員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
趙興覺得很不對勁,按理說青苗法是新法,哪怕那些為了私利的官員不阻止。
一些迂腐的官員也該跳出來反對。
然而如今朝廷毫無波瀾,好像都不知道,或者不打算理會的樣子。
趙興不覺得事情會有這么簡單。
要么是周宜中的死,那些人缺少一個領頭羊,要么就是在醞釀。
趙興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個太監走進來,躬身說道:“殿下,王洗馬求見!”
“讓他進來。”趙興回過神說道。
太監聞言退了出去,不一會,王安石走了進來。
“出事了?”
趙興見王安石神情凝重,不等他行禮,就開口問道。
“殿下,神機妙算,確實出事了。”王安石行了一禮,說道:“離汴京城近的幾個縣都派人來報,今日一早,涌現大量借錢的百姓,但是核實身份后,大多都是當地地主鄉紳的佃戶。遠一些的縣還沒消息傳來,臣已經派人前去詢問了。不過臣覺著情況應該差不多。”
“呵,倒是聰明。”趙興冷笑一聲。
古代又沒有網絡大數據什么的,核查身份非常麻煩。
這些地主鄉紳派佃戶前來借錢,無疑會極大的增加各縣縣衙的工作量。
而且還會耽誤那些真正想要借錢的百姓。
這算是一個陽謀,佃戶并不是賣身給地主鄉紳的,本質上也是普通百姓。
若是驅趕抓捕,別的百姓不明真相,那些地主鄉紳再讓人四處宣傳,官府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口碑就要被破壞了。
“臣想著各縣派人四處宣揚一下辦理青苗貸的條件,不符合的人若是前去,一律抓起來銬枷示眾三日。”王安石說道。
“不行!”趙興直接否定了王安石的辦法,說道:“先不說其余百姓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會怎么想,若是那些地主鄉紳派大量佃戶前來,難不成都抓起來?縣衙哪來那么多人手?”
“臣也知道,可是他們用的是陽謀,不如此做,根本沒有辦法。”王安石說道。
陽謀之所以叫陽謀,就是把目的擺在明面上,但是你卻沒有辦法去解決。
“介甫,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出問題的人。”趙興冷笑道。
“殿下,如今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有人指使,那些百姓不會供出指使他們的人的。”王安石搖頭道。
這個辦法他也考慮過,但是那些地主鄉紳又不傻,他們敢指使人來,自然有所依仗。
他們派來的人,要么忠心耿耿,要么有家人在手,根本不可能背叛。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如何對那些地主鄉紳下手?
“這件事找不到證據,別的事情難道找不到?這些地主鄉紳一大家子人,難道都沒做過惡事?”趙興冷笑道。
在趙興看來,變法什么的本質上應該對人,而不是對事。
不管之前的范大相公也好,還是現在的王安石也好,他們都是對事不對人。
只想著通過一些制度改革,來解決積弊問題。
然而大宋的積弊雖然和制度有關,更多的還是人的因素。
即便制度再完善,人一樣可以找到空子可鉆。
而趙興根本沒有想過針對問題解決問題,他要解決的是制造問題的人。
古人的思維方式有的時候太呆板了。
難道非要從這方面找證據?
要對付的是那些地主鄉紳,只要有正當理由收拾他們就行了。
這么簡單的辦法王安石會想不到?
只是他只想著眼前的問題,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臣明白了!”王安石聞言眼睛一亮。
“記住,若是查到作惡的證據,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不要因為他們不派人來了,就放過他們了。這次必須得給他們打疼了,他們才能長記性。”趙興說道。
其實根本不需要王安石去查找這些證據,殷漢章那邊就有開封府各縣地主鄉紳的不法證據。
不過他若是大量提供,暗衛的存在就隱瞞不了了。
他也不可能一次性針對開封府所有地主鄉紳。
而且朝中官員沒有反應,說不定就是知道那些地主鄉紳不會任由青苗法這么平穩的推行,等著他犯錯呢。
“嗯。”趙興微微頷首,說道:“去吧,孤等你的好消息!”
對于王安石的反應,趙興還是很欣慰的。
王安石執拗歸執拗,卻不是事事執拗。
自己說的意思王安石也明白,卻沒有反對猶豫。
“是,臣告退!”王安石行禮退了出去。
一路思索著出了東宮,王安石心里已經有了大致的對策。
回到開封府衙門,就有人來報,又有幾個縣派人前來通報,他們哪里也發生了大量地主鄉紳佃戶前來借錢的事情。
王安石沒有理會這些,而是召了幾個心腹,仔細吩咐叮囑了一陣,便讓他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