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一頭鉆進建筑群的陰影后,又馬不停蹄地拐了七八個彎。
他對這里的地形無比熟悉,專挑金流城法師區邊緣那些僻靜的巷弄鉆。
終于,在許久的逃竄之后,他沖出了法師區的邊界。
到了這里,他的腳步放緩了許多。
這里是一片廢棄的倉庫區。
在寸土寸金的金流城中,這樣位于法師區邊緣地帶的大片土地,還是十分少見的。
不過誰都清楚,這塊荒地不會存在太久,很快就會被拍賣出去,然后被精明的福斯商人開發成各種各樣的商鋪或者住宅。
但至少此刻,這里還是一片無人問津的荒蕪之地。
與法師區的精致整潔截然不同,因為人跡罕至,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
黑影靠在一根斑駁的木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
顯然即使有法術加持,剛才的逃竄耗費的體力還是十分大的,他還沒完全緩過來,肺里像是要炸開一樣。
“呼……呼……這群沒良心的東西,總算甩脫了。”黑影抬手一把扯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布滿冷汗卻難掩英氣的臉。
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
他用力抹了把臉,忍不住低聲咒罵起來,“該死的,父親還在的時候,口口聲聲喊著好侄子。
結果父親不在了,就露出這副強買強賣的嘴臉?差一點就栽在那兒了,還有那艘船上的家伙……”
一想到剛才在接駁梭船上那個突然出手的人,男人的眉頭便狠狠蹙起,心底涌上一陣莫名的煩躁。
那人指尖傳來的魔力溫和卻極具穿透力,瞬間就將他的加速術覆蓋,換成了另一道大步奔行。
雖然都是加速法術,并沒有影響他的逃竄,甚至大步奔行的持續時間更長、速度也更穩。
可那份突兀的介入,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頭,讓他始終惴惴不安。
對方到底想干什么?是故意幫他,還是另有所圖?
他回頭看的那一眼,只記得對方身形挺拔,面容模糊,完全不像是白大理石建筑里那些貪婪的護衛,也不像是任何他認識的人。
更讓他焦慮的是,背后包裹里的煉金圖紙容不得半點閃失。
那是他重振家業的唯一希望,若是被奪走了,后果不堪設想。
“管他娘的,反正老子已經跑出來了。”男人啐了一口唾沫,緩過氣了。
他正準備轉身找個更隱蔽的地方,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慢悠悠的聲音。
那聲音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跑得挺快啊,這么快就找到歇腳的地方了?”
這聲音像一道驚雷,瞬間炸得年輕男人渾身汗毛倒豎。
他猛地轉身,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短刃,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
只見不遠處的陰影之中,一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那人走得極慢,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男人緊繃的神經上。
“你是誰……你想做什么?”年輕男人聲音都有些發顫,死死盯著對方,大腦飛速運轉。
那人走到離他約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緩緩開口:“怎么,不認識我了?”
年輕男人盯著那人的臉,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對應的身影,腦海中突然閃過梭船上的畫面。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驚道:“是你?你是那艘接駁梭船上的人!”
“哦?記性不錯。”高德挑了挑眉,語氣里帶著幾分稱贊,腳步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年輕男人頓時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握緊短刃的手因為用力而泛白。
“你……你想干什么?”年輕男人強作鎮定地問道,“你為什么要跟著我?不對,你是怎么跟上我的?!”
他自認為逃跑的路線已經夠隱蔽了,每一個轉彎、每一次變向都經過了算計,怎么可能被人跟上?
而且他全程都在留意身后的動靜,別說人了,連只貓的影子都沒發現!
“做為三好市民,捉賊還需要理由嗎?”高德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方法嘛,其實也很簡單。
因為他當時給對方施放的并非是大步奔行,而是經過風靈月影加持之后的大步奔行。
大步奔行的額外效果是“在法術持續時間內,目標踏過的路徑還會留下一層僅施法者能看到的魔力微光痕跡”。
在這個額外效果之下,對方的逃跑路徑自然是無所遁形。
“你絕不是為了捉我,而且我也不是賊。”年輕男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銳利地盯著高德,一字一句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為了捉你?”高德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
“如果是為了抓我,你在梭船上就該直接出手了,何必一路跟我到這里?”
年輕男人的腦子轉得飛快,語速也越來越快,“而且,真要捉我,你現在早就動手了,哪里還會跟我說這么多廢話?”
他頓了頓,眼神里滿是困惑與警惕:“我與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剛才你還幫了我一把,現在卻一路追到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對方能悄無聲息地跟上自己,實力定然深不可測,可為何要在梭船上出手幫他?如今又為何要追來?
一念及此,他下意識地將背上的包裹又攥緊了幾分 高德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突然開口問道:“你包裹里裝的是什么?是你偷來的東西?”
“我不是賊!”男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地拔高了聲音,語氣里滿是咬牙切齒的怒意:“我只是去與他做生意。”
“是他,是他想強買強賣,我不肯,他就不讓我走!”
“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才破窗而逃的。”
“這樣啊”高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目光在男人臉上停留片刻,才緩緩道:“原來如此。”
這下,反倒輪到年輕男人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高德,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你……你就這么信了?”
正常情況下,誰會這般輕易相信一個“逃犯”的一面之詞?
“信了。”高德頷首,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他沒說的是,從見到這個年輕人的第一面起,他就悄悄開啟了感受情緒的法術。
早在運河上的接駁梭船里,他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年輕男人心中翻涌的憤怒與焦急。
那份情緒純粹,絕非一個竊賊被追捕時該有的慌亂與心虛。
也正因如此,他才篤定,這絕非一樁簡單的偷竊之事。
“所以,你的包裹里裝的是什么?”高德再度開口問道。
年輕男子面色變化了一下,心中在糾結。
終于,在許久的遲疑之后,他咬牙開口道:“是一份煉金機器的圖紙。”
“什么煉金機器?”
“賈比爾的喘氣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