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之事還是在高德預料之中的。
畢竟此時籌謀許久，甚至于他親自參與其中，貢獻了許多想法。
所以驚喜之余更多的是水到渠成的篤定。
可接下來蘇奈法平靜道出的第二件大事就大大超乎高德的預料了。
“霜狼氏族在兩月前派出使者，表示愿意舉族臣服于我們？”高德驚訝地挑起眉，看著蘇奈法進行確認。
“是的。”蘇奈法再次頷首，表示確有其事。
“今年的大寒比往年多持續了一個月，這讓霜狼氏族的獵場被暴風雪壓縮了三成，本就不夠用的存糧急劇消耗。”
“在您離開的半個月后，霜狼氏族的食物儲備就幾乎是宣告消耗殆盡。”
“彼時，擺在赫麗卡面前的只有三條路，要么就是宰殺族內半數雪狼，減少食物消耗。”
“但雪狼對于他們來說，既是馴獸，也是戰友，更是伙伴，叫他們做出這種決定，底下的族人必然想法各異。”
“要么就是舉全族之力來我們這劫糧菲尼克斯的糧食儲備足夠他們霜狼氏族吃數年，可他們并非我們的對手。”
“第三條，就是臣服。”
“赫麗卡很識相，她在全族大會上力排眾議，壓下了幾位主戰長老的憤怒與不甘，最終敲定了歸順之事。”
“霜狼氏族使者帶來了她的親筆血書，誓約霜狼氏族永奉菲尼克斯為主，永不反叛。”蘇奈法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赫麗卡，即霜狼氏族的戰母，曾是以鐵腕聞名的戰母，有過一人一狼斬殺雪原上的冰原巨熊的戰績。
這樣的人物，竟是選擇了不戰而降。
北境三大部族，凜冬之錘已被攻克，如今霜狼氏族也主動歸降，這其實就意味著北境已經初步完成一統。
高德心中百感交集。
北境一統，是他既定的目標，從他被臻冰部族擁護為王的那一刻起，他就謀劃著這一天的到來。
而在拿下凜冬之錘后，他授意菲尼克斯中斷了與霜狼氏族的糧食貿易，本是想通過長期制裁消磨其銳氣，逼其就范。
卻沒想到赫麗卡如此果決，這么快就做出了抉擇。
按照高德對北境人的了解，這些部族人，特別是大型部族，往往十分“有骨氣”，寧愿是壯士斷腕也不會輕易臣服才對。
霜狼氏族的懂事，讓高德著實有些想不到。
但不管怎么樣，能夠兵不血刃拿下霜狼氏族肯定是件值得慶祝之事。
高德長舒一口氣，望向市政廳窗外。
陽光穿透云層，灑在菲尼克斯的街道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如此說來，北境算是真正歸心了。”高德輕聲道。
“是的，”蘇奈法眼中難得閃過一抹亮色，聲音也柔和了些許，“我們冰裔一族，是人族歷史最為悠久的一脈，即便在遠古的最鼎盛時期，也從未有過真正的統一。”
“如今卻是在我們最為弱小之際，做到了前人從未做到之事，吾王，這全都是你的功勞。”
蘇奈法一般不夸人，所以一旦夸人，就是真情實感，讓人十分受用，甚至于讓高德都有些不好意思。
適時，艾莎向前一步，遞過一卷厚厚的羊皮紙給高德：
“這是霜狼氏族的普查統計結果因為他們部族性質特殊，所以我在進行普查的時候，不僅僅是統計人口，對于雪狼的數量、年齡以及等階一并進行詳細地普查統計歸類。”
高德心中一動。
他接過那卷沉甸甸的羊皮紙。
這份普查并非他特意交待，而是艾莎自發完成的。
這意味著菲尼克斯的市政廳，已經真正理解并落實了他所推行的精細化管理思想，不再是簡單的發號施令，而是懂得主動為統治根基鋪路。
貨幣體系初成，北境一統在即，麾下人才漸顯，三件喜事接踵而至。
這般想著的同時，高德已經是饒有興致地展開了羊皮紙。
密密麻麻的墨字整齊排列，將霜狼氏族的全貌清晰鋪陳。
首先是人口統計這一塊。
霜狼氏族的總人口是三十萬，這個數字是遠小于同為大型部落的臻冰部族的。
畢竟臻冰部族是北境唯一一個“建城”的部族，資源上得天獨厚。
而霜狼氏族的冰裔法師的數量則是一萬一千人，也少于臻冰部族。
原因就更為簡單了，總人口少了，冰裔法師數量肯定也是等比例減少。
但這個數量的臻冰法師，也足以相當大程度充實菲尼克斯的法師力量。
霜狼氏族的整體結構與臻冰部族相差不多。
其中四環冰裔法術共有三人，分別是戰母赫麗卡，大長老斯諾里，霜狼獸御（總馴獸師）索恩。
加上他們三人，北境當下的四環法師人數，堪堪來到兩位數，算是完成了一個小突破。
相比人口，高德更關注的是霜狼氏族的“狼口”數據。
整個霜狼氏族共有雪狼八萬頭左右。
一個常規狼群規模為512只，霜狼氏族在馴養雪狼時，則是順應狼群的群居習性，將雪狼以族群為單位分配給部落家庭。
每個擁有一環及以上法師的核心家庭負責一個常規狼群。
30萬人口的部族按家庭拆分后進行馴養。
這種群居馴養模式既能保證雪狼的野性與狩獵能力，又能適配部族的管理水平。
三十萬新鮮人口對于菲尼克斯發展帶來的促進作用，已經是老生常態，無需多提。
但當下情況下，這八萬頭雪狼帶來的價值，卻是暫且要勝過霜狼氏族的三十萬人口的，甚至是遠超過。
因為，它們直接填補了菲尼克斯當下急缺的運輸短板。
雪原之上，幾乎不存在傳統意義上的道路，再加上天氣多變，多發風雪，常規的牲畜運輸效率極低。
原先各部族都是各過各的，談不上物資流轉，運輸效率低也就低了。
但菲尼克斯發展至今，已經脫離了原始階段，形成了瓦拉爾灣、菲尼克斯兩極發展體系，如今又多了一個分城鐵爐堡。
三者要想形成高效流通的閉環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八萬頭擅長在雪原上行動的雪狼，若是組建運輸隊，至少在當下完全是能夠將瓦拉爾灣——菲尼克斯——鐵爐堡三點一線給串聯起來，實現三地物資的貫通連線。
菲尼克斯作為中間點，糧食能夠及時運往兩地。
來自鐵爐堡的貨幣以及鍛造出的器具、礦石，則是能快速送達菲尼克斯以及瓦拉爾灣港口，通過船只向外出售。
瓦拉爾灣的海外物資也能迅速補給到菲尼克斯。
如此一來，北境的資源循環算是初步打通。
兩人待高德將羊皮紙上的內容全部看完，抬起頭后，蘇奈法又道：“霜狼氏族這邊，它的原駐地我們接手之后，并未像凜冬之錘那樣就地建城。”
這個很好理解。
建城并非兒戲，之所以要建立鐵爐堡分城，是因為凜冬之錘的鍛造資源無比重要且無法轉移。
霜狼氏族卻并非如此，它們最重要的資源是雪狼群，這是很好帶走的。
況且，建立分城需要額外付出的海量人力與物力，現在的菲尼克斯還承擔不起。
單單是菲尼克斯內部市政廳的人手就相當不夠用，一直需要補充。
這種情況下，哪里有那個余力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經營新的分城呢？
不過霜狼氏族駐地之中，有著天然的狼穴與廣闊的獵場，無比適合雪狼培育生長，直接廢棄也太過可惜。
故而蘇奈法選擇將其改造為專門的雪狼培育基地，并命名為狼巢，專門負責雪狼的馴養、繁育與優化。
狼巢由霜狼氏族原總馴獸師索恩主理該馴獸基地，并留下大約兩百余戶擅長馴養的霜狼族人協助索恩，足以保障雪狼的繁育與訓練。
其余的霜狼族人則是帶著九成雪狼，向菲尼克斯遷徙。
——城鎮集群化，集中分配管理資源，是高德一直定下的方針。
他要借助北境的特殊情況，讓菲尼克斯直接跳過城鎮化的中間步驟，一步到位，邁向規模化發展。
對于蘇奈法的決策，高德頗為贊同。
可以說，對于他的理念，蘇奈法已經完全融會貫通。
他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卻見蘇奈法伸手入懷，取出一卷與先前截然不同的羊皮紙。
這卷羊皮紙邊緣泛黃，質地更為柔韌，表面甚至能看到淡淡的獸皮紋理，顯然是用陳年雪狼皮鞣制而成。
紙頁上的字跡也帶著歲月的痕跡，一看便知已傳承許久，絕非新制之物。
“這是？”高德不由好奇。
羊皮紙入手微沉，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松脂與雪霜混合的淡香，想來是長期妥善保管才得以保存完好。
“霜狼氏族的根基，它們的崛起之秘，即雪狼馴養之法的完整記錄。”蘇奈法緩緩道。
“赫麗卡在派出使者投誠時，便主動將這份族中秘傳獻出。也正是這份誠意，才讓我們確信，她并非假意歸降，而是真心想讓霜狼氏族融入菲尼克斯。”
聽到此言，高德眼睛微亮。
霜狼氏族的本名其實是霜雪氏族，本是北境眾多部族中一個沒有很起眼的中等部落。
與其他大多數部族一般，他們時常經受雪狼騷擾攻擊的困擾。
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霜狼氏族中有天才的族人，研究出了馴養雪狼之法，以此努力經營，歷經數代完善，最終形成成體系的秘傳。
并憑此一步步壯大，直至成為能與臻冰部族、凜冬之錘并列的大型部族。
這段崛起史，雖比不得如今菲尼克斯完成北境一統來得傳奇，可也是不容小覷。
這套馴狼秘傳更是價值連城的知識財富。
自霜狼氏族崛起后，北境不知有多少部族、多少自詡高明的馴獸師，試圖效仿著馴養雪狼，可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懷著幾分期待，高德輕輕展開羊皮紙。
羊皮紙上記錄的馴狼秘傳，總共也就分三步，遠比高德想得清晰明了，稱不上復雜。
第一步是狼崽獲取。
這是建立關系的第一步，也是霜狼氏族能夠成功馴養雪狼，其它部族始終做不到的根本原因所在。
按照秘傳所述，獲取狼崽的時機有著嚴苛的要求。
必須選在一年之中最為溫暖的時期，恰逢雪狼哺乳期中期進行。
此時母狼體質恢復，狼崽也已長出細密的絨毛，初步斷奶，能適應母乳之外的食物，存活率遠高于初生時。
更重要的是，這個季節獵物充足，母狼的護崽本能雖強，卻不會因食物匱乏而變得極端暴躁。
并且獲取方式，更像是交易，而非掠奪。
霜狼族人先派出經驗豐富的獵人，追蹤并找到狼窩，但絕不驚擾母狼。
隨后，在狼窩附近安全區域，連續數天放置被擊殺的新鮮獵物，多是雪兔、幼鹿這類雪狼喜愛的食物，如同上貢一般。
當母狼習慣并接受這種“上貢”后，霜狼獵人才會趁母狼外出時，迅速進入狼窩。
他們只會從一窩狼崽中取一到兩只，通常選擇最活潑、好奇心最盛的。
并在離開前，會下雙倍的獵物和一件帶有霜狼氏族獨特氣味的信物。
這其中的關鍵邏輯，在于這樣做之后，母狼歸來，雖然會因孩子丟失而焦躁，但豐富的食物和陌生的氣味會使其困惑，削弱其直接復仇的欲望。
它潛意識里會模糊地將這種氣味與食物和非致命威脅聯系起來。
并且，整個過程不殺母狼，不端狼窩，不與雪狼族群發生任何沖突。
反觀其他部族或者馴獸師，馴養雪狼的第一步，要么是直接殺狼取崽，要么就是想著用法術強行馴服壓制雪狼的野性。
這就注定了他們永遠無法與雪狼建立這種微妙關系。
在得到狼崽之后，第二步則是社會性融入，讓狼崽在關鍵成長期內，將人類氏族視為自己的狼群。
霜狼氏族內有專門負責此事的婦女，被稱之為養母。
她們用浸漬了羊奶的軟布喂養狼崽，模擬母狼的舔舐，與狼崽同吃同住，負責喂食、梳毛，建立最基本的支配與依賴關系。
待狼崽稍大些，養母會帶著它在村落中有限度地活動。
這個過程是為了讓它熟悉大量人類的氣味、聲音和活動，潛移默化地接受這里是它的領地和族群。
最后一步則是協同訓練。
這一步同樣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