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閱”字,給婭爾娜帶來的卻是無盡的屈辱感。
這不是回復,而是赤裸裸的無視。
蘇奈法的意思很簡單。
你的辯解、你的補償、你的歷史情誼.
說這么多有的沒的,一點用都沒有,直接干就完事了。
道理只在拳頭軟硬之間。
當實力差距如此懸殊的時候,還跟你扯皮,是你傻還是你當我傻?
當然,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傻的自然是婭爾娜。
凜冬之錘駐地之中,大長老神色肅穆地與婭爾娜匯報道:
“戰母,蘇奈法已經帶著軍隊從菲尼克斯出發了。”
婭爾娜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戰母,我們真的要放棄這片地盤嗎?”在一片沉默中,大長老硬著頭皮又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舍。
這片駐地,凜冬之錘經營了數十代,是他們的家園,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族人的汗水。
他們生于此,長于此,早已經是對這片土地生出了濃厚的感情。
“不然,大長老,我們真的要在這里等死嗎?”婭爾娜瞥了大長老一眼,語氣冰冷得像雪原的寒風。
婭爾娜“傻”歸“傻”,但不完全傻。
她當然清楚,凜冬之錘若是和臻冰部族正式開戰,己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毫無勝算的戰,傻子才打。
先前的交涉信,只是一番嘗試,一番她自己都沒抱多大希望的嘗試。
她真正的目的,是試圖通過這個舉動,多為自己爭取點時間。
在她看來,蘇奈法就算對她的交涉不屑一顧,再怎么著也要來回拉扯一兩輪吧?
可婭爾娜怎么也沒想到,蘇奈法的回復會是這般的不屑一顧。
這讓她意識到,蘇奈法已經是根本未將她當做一個同等級人物了。
而這,也是事實。
迅速認清現狀的婭爾娜,很快就調整好心態,開始決定按原計劃行事。
打,是肯定打不過。
降,那也是不可能。
排除掉這兩條路,她面前其實也就只剩一條路了:
舉族遷移。
雖然非常舍不得這經營了數十代的駐地,包括已經相對完善的各種設施,但在當前的情勢下,她已經別無選擇。
在北境,部族的起起落落其實再正常不過。
“當年我們凜冬之錘也差點落到滅族的地步,但那一次我們挺過來了,并因此掌握了火的力量。
這一次,我們也依然如此,我們只是暫時離開,總會有回來的一天。”面對大長老的沉默,婭爾娜頓了頓,最終還是開口安撫了一句道。
她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的堅定。
“危機,未嘗不能變成轉機。”
“我們這一次被迫舉族遷移,或許也能迎來部族新的轉機。”
“戰母,我明白你的意思,終有一天,我們凜冬之錘會回來的,不在我們這一代,就在下一代,下下代.”大長老既是應和婭爾娜,也是在說服自己。
“正是如此。”婭爾娜也不管這是不是自欺欺人,肯定道。
在收到臻冰部族要兵發凜冬之錘的消息后,婭爾娜聚集族內所有長老,就已經是商討出了舉族遷移的決定。
至于先前的交涉信以及聚集兵力作勢反抗,那都是演戲給外界看的,是障眼法。
因為對于凜冬之錘這樣的大部族來說,舉族遷移并不是搬家那么簡單,收拾一個下午就能搞定的。
他們需要時間整理物資,需要時間確定遷移路線,更需要時間掩蓋真實的意圖,避免被菲尼克斯的探子察覺。
而要帶走的東西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么多年下來打造的各種工具,各種“設備”,還有收集的各種珍貴礦石。
“時間不多了,今晚就是撤離的最后時機,午夜前必須完成撤離準備,然后連夜出發,至于那些帶不走的亦或者來不及收拾整理的,就直接摧毀吧。”婭爾娜又道。
至于那些大型的,帶不走的“設備”,比如鍛造爐,婭爾娜肯定是不會留給臻冰部族的。
應該說,任何有用的東西都不準備留下來。
大長老點頭應下,正要轉身去傳達命令,卻被婭爾娜叫住:“等等。”
婭爾娜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卻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殘酷:“還有那些年歲已大老人,還有行動不便的受傷族人,他們跟不上遷移的速度,會拖累整個部族……就留在這里吧,不用帶他們走了。”
“蘇奈法很愛惜自己的名聲,這些族人留下來,肯定是能活下來的。”
大長老猛地一怔,但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便掀開帳篷布簾走了出來。
婭爾娜也順勢走出帳篷,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風越來越大,烏云像沉重的黑布,壓得人喘不過氣。
看樣子今晚又會有一場暴風雪。
這對于遷移來說并不是個好天氣,會讓遷移的路途變得艱難。
族人可能會在風雪中凍傷、迷路,甚至失去生命。
但她已經沒有的選擇了。
更何況,也不是完全壞天氣。
至少這樣的天氣,能很好地掩蓋他們的行蹤。
天色像被墨汁浸染般,漸漸沉了下來。
凜冬之錘的營地中,卻是“燈火通明”。
火光術、舞燈術等種種照明法術被施放而出,火光映照著整個駐地,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的慌亂情緒。
已經到了最后時刻,婭爾娜也不用在意消息是否透露,直截了當地跟族人宣布了要舉族遷徙的決定,讓他們在最短時間內做好準備出發。
消息一出,頓時是引起了還不知情族人的一陣騷亂。
“遷移?我們要去哪里?”
“我們不是要與臻冰部族抗戰到底嗎?”
但部族制度下,戰母的威信還是很高的。
所以,雖然很多人心思各異,哪怕明知前路未卜,他們也只能選擇服從,還是下意識地遵從指令,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遷徙。
婭爾娜則是飛行在空中,目光掃過下方慌亂的族人,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作為統治者,冷漠在她看來是一項基本素質。
只是,不知為何,婭爾娜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不寧感。
像有一根細針,在隱隱刺痛她的神經。
也就是在這時,婭爾娜瞳孔驟然一縮,目光死死鎖定夜色中的某個方向。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艱難地開口說了一句:“如果我說,當初的事情只是個誤會,你可否相信?”
婭爾娜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婭爾娜目光鎖定的方向上,原本是漆黑的夜空,此刻卻有一道淡藍色的光暈,正緩緩從黑暗中浮現,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淡藍色光暈逐漸清晰,顯現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背負冰弓的蘇奈法,長發在夜風中飄動,面無表情地看著婭爾娜。
聽到婭爾娜的話,她緩緩搖了搖頭,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
婭爾娜精心布下的“交涉拖延”“兵力作勢”等障眼法,終究沒能騙過蘇奈法。
其實蘇奈法的思路很簡單,從結果倒推,以凜冬之錘的實力,打不過,降不了,唯一的選擇就是逃。
雖然高德說過,人口與人才才是最寶貴的資源,其它外物都不足惜。
但有的選擇的話,肯定還是全都要的。
凜冬之錘經營了這么多年,駐地的“基建”已經極為完善,蘇奈法肯定是希望能夠完好無損地接過手的。
而以她對婭爾娜的了解,清楚明白對方肯定不會愿意將這些東西留給臻冰。
所以在帶著部族大部隊出發之后,蘇奈法便是獨自離隊,以最快速度向著凜冬之錘趕來。
果然,正好撞上了準備燒毀族中所有帶不走物品,然后撤離的婭爾娜。
“究竟要怎么樣,你才肯放過我們凜冬之錘?”婭爾娜的聲音帶著最后的掙扎,她握著大錘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泛白。
若非走投無路,她絕不敢與蘇奈法正面抗衡。
上一次,她與霜狼氏族的戰母聯手,都被蘇奈法輕松擊敗,如今她孤身一人,勝算更是渺茫。
“你留下性命,凜冬之錘的族人,我們自會收入麾下。”
蘇奈法的聲音清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菲尼克斯,他們能吃飽飯,能穿暖衣,能有安穩的生活,不會比跟著你差。”
“蘇奈法,我凜冬之錘與你臻冰部族上古淵源甚深,你今日真要趕盡殺絕,取我性命?”婭爾娜臉色鐵青。
可話出口時,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忤逆吾王者,自當以命償。”蘇奈法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徹底斬斷了婭爾娜最后的幻想。
蘇奈法是鐵了心要她的命,為年初的伏殺,為菲尼克斯的威信,也為北境統一的道路掃清障礙。
婭爾娜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當真要魚死網破?”
“呵呵.”蘇奈法輕笑一聲。
魚肯定要死。
網破?
那不至于。
笑聲在風中飄蕩開的一瞬間,蘇奈法已經取下暴風雪,她左手握住弓身,右手拉弦。
臻冰法力在弓弦上匯聚,瞬間凝結成一支晶瑩剔透的臻冰之箭。
婭爾娜看著這一幕,面皮微微抽了抽,眼皮更是直跳。
她竟是感覺,蘇奈法的氣息比上一次交手時更強了。
那股法力的波動,沉穩而厚重,像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原,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個時候,婭爾娜心中竟是升起了一絲懊悔。
是不是當初與臻冰部族一樣,奉高德為王,才是最好的選擇?
蘇奈法可不管婭爾娜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懊悔。
臻冰之箭凝結的剎那,隨著弓弦崩的一聲,箭矢如同流光,帶著驚人的寒意,射向婭爾娜。
婭爾娜立刻是掏出腰間的大錘,注入體內法力。
一道火焰迸發,好似龍卷,又似大蛇,張開血盆大口,朝著臻冰之箭撲去。
火焰與寒冰碰撞的瞬間,發出“滋啦”的巨響。
火蛇劇烈地扭曲、掙扎,卻在臻冰之箭的寒意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崩碎,最終化為一縷縷青煙,消散在夜空中。
不是感覺,是真的!
蘇奈法真的又變強了!
婭爾娜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過去這么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
蘇奈法的進步為什么會這么快?
一瞬間,婭爾娜腦海中就閃過各種念頭。
不過她的思緒很快回歸。
因為眼前這一關還未度過。
來不及做太多的應對,婭爾娜只能是將大錘橫在自己身前,當做盾牌。
臻冰之箭射在了大錘之上,隨著咔擦的一道清脆聲音,驟然崩碎成了點點冰花。
大錘被沾染了一層薄薄的冰層,婭爾娜也被逼得身形倒退了好幾米,不過這一箭好歹是被她攔下了。
“羊家的鍛造技術,確實不錯。”蘇奈法看著婭爾娜手中的錘子,如閑庭信步般點了點頭,給予羊家鍛造技術充分肯定。
“但是.”她頓了頓,再次拉弓,魔力在弓弦上匯聚。
“人不太行!”
這一次出現在弓弦之間的,竟然是兩支臻冰之箭!
咻的一聲!
臻冰之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像一道流星,朝著婭爾娜射去。
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連空氣都被撕裂,形成了一道道細小的風刃。
淡藍色的寒氣在箭尾拖出半尺長的霧帶,所過之處,連飄落的雪花都被瞬間凍結,化作細小的冰晶碎粒,隨著箭勢向前飛射。
婭爾娜臉色頓變,施展法術,在臻冰之箭即將臨身的剎那,身形如閃爍般驟然消失。
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她身位發生閃爍移動,方才站穩腳跟,瞳孔就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那兩臻冰之箭,竟然沒有跟著她的殘影落空!
它們在瞬息之間就尋到了她的身形變化點位,并且跟上。
那軌跡詭異得可怕,沒有絲毫滯澀,仿佛婭爾娜的瞬移,只是給它指明了新的目標方向。
婭爾娜面色大變,沒時間細想,因為箭矢已經近在咫尺。
婭爾娜猛地將手中的大錘橫在胸前,同時將體內法力瘋狂注入錘身。
錘身上的火焰符文瞬間被激活,刺目的紅光從符文縫隙中迸發。
熊熊火焰順著錘柄向上蔓延,很快就將整個大錘裹成一團燃燒的火球,連她的手臂都被火焰映得通紅。
婭爾娜嘶吼著,將燃燒的大錘向前一擋。
火焰與空氣摩擦,發出“噼啪”的爆響,高溫甚至讓周圍的冰層微微融化,形成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寄望于這最后一道防御,能擋住這兩支臻冰箭矢,哪怕只是延緩片刻,也好讓她再尋生機。
可下一秒,她就徹底絕望了。
臻冰之箭與火焰大錘碰撞的瞬間,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陣令人牙酸的“滋啦”聲。
箭身上的極致寒意,像一股無形的洪流,瞬間撞向火焰。
原本熊熊燃燒的火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變暗。
火焰邊緣迅速凝結成冰,紅色的火舌剛碰到箭身,就被凍成細小的火星,噼里啪啦地落在冰原上,瞬間熄滅。
不過眨眼間,大錘上的火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錘身被凍得發白,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層。
更刺骨的寒意已順著錘柄瘋狂涌入婭爾娜的手臂。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帶著吞噬一切生機的死寒,瞬間鉆進她的毛孔,順著血管蔓延至全身。
“不……不可能……”婭爾娜想嘶吼,卻發現喉嚨也被寒氣凍結,只能發出“嗬嗬”的微弱聲響。
婭爾娜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寒冷讓她的肌肉痙攣。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快速下降,皮膚從蒼白變成青紫,再變成毫無血色的慘白色,最后竟隱隱透出冰晶的光澤。
遠處的蘇奈法依舊站在原地,眼神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在觀察一件必然發生的事情。
下一瞬,寒意終于抵達婭爾娜的心臟。
心臟在猛地一縮之后,徹底停止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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