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詛咒所有人類都將忘卻仙人賜予他們的文明，并且喪失一切人類本有的情感倫理，這些異類將永遠以文明為敵，靈魂中將根植‘破壞文明’這一個念頭。”
哪怕現在華夏的文明，已經進入了人類創造的時候，神也是由人所封，仙人們創造并傳播的文明，已經在神仙殺劫中煙消云散。
可，蚩尤的詛咒依舊讓蠻夷敵視所有文明，或許在他的心里，人類絕不可能發展出所謂的文明，只有仙人傳授給人類的，才是真正的文明。
“這果然不是造人，但一個詛咒就能流毒無窮，其實和造人之能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蘇凱搖頭嘆息：“知見障，竟然也使我險些釀成大錯，仙人使他們變成蠻夷，我為何不能讓他們變成人？”
“黃帝將他分尸東南西北，蚩尤的憎恨時至今日也未曾消散，所以靠近這四方的人都會逐漸蠻夷化。”
比如淮夷人和商朝人同祖，都是東夷人的后代，可在夏朝之時，東夷人也想做天下共主，也向往文明，并不想現在的蠻夷一樣只想殺戮。
其實想想，朱月的眷屬，吸血鬼真祖也是能夠把人類轉換成非人物種，不過比起兵主蚩尤的手段，吸血鬼又差得遠了。
仙人和真祖果然是相似而完全不同兩類生命體，仙人更加完美，也更加強大，情感也更加豐富偏執。
不愧是蓋亞的愛子，仙人們在地球大源魔力的支持下，能發揮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太強了。
哪怕是眼前這個一掐就哭的咸虞仙人，若是真的發飆的話，毫無疑問也是比擬神明的強大，而她在那場神仙殺劫之中，就是一個小卡拉米。
那兩位打的天昏地暗的仙人領袖，恐怕實力已經超越了神王。
而且，一個兩千多年前的死人，僅靠怨念和憎恨就能感染無窮多的人類，甚至這詛咒還能成為根植靈魂中的血脈病毒，這蚩尤活著的時候又得多強？
神代的怪物真多啊，尤其是神代的賽里斯，怪物尤為的多。
不過好在經歷過一場神仙殺劫，大部分仙人都飛升了，不然現在華夏的危險程度還能更上一個臺階，這些圖騰神和天帝，也是在仙人絕跡之后才逐漸冒頭的新神。
神代賽里斯最繁榮的仙人文明就此斷絕，日后賽里斯人只能靠著攀登一座座名山大川，尋訪仙人曾經留下的遺跡，妄圖再現仙人曾經留下的技藝。
“你之前怎么不早說？”蘇凱看向虞姬，嘆道：“你要是再晚一點，事情可能就無法挽回了。”
蘇凱隨手抹掉了刻畫在竹簡上的術式，這玩意兒是蘇凱研究了一年淮夷之后，準備散布的殺人模因，可以百分百殺死所有的‘蠻夷’，這就是他準備潑出去的‘開水’。
只等實驗結束，確定蠻夷并非人類這一實驗結果出來，蘇凱就會啟動潑開水戰術，屆時華夏大地所有的蠻夷，幾百萬的蠻夷都會死去。
可他們其實是人，被仙人的詛咒所扭曲的人類，是因仙人的惡意，造下無窮罪孽的人，罪孽到蘇凱忍不住將其毀滅殆盡的……人。
遠古仙人的手藝的確精湛，蠻夷被扭曲到根本看不出曾經還有人的模樣。
“我是否愛著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是否值得我去愛著？”
蘇凱捫心自問，他如今知曉蠻夷的惡為仙人所造，但他是否可以接納這不容于世的惡？
吳城，淮夷的進攻越發猛烈，甚至有的淮夷已經無法維系那身人皮，他們扯下越國士兵的胳膊，放進嘴里大嚼，撕開他們的身軀，將內臟扯出來掛在身上裝飾。
但這只是一個開胃小菜，一個前奏。
接下來，等到淮夷真正的進入到吳城，才是罪孽完全綻放的時候。
他們進入城中，面對失去了抵抗之力的華夏人，會怎么做？
這一點，似乎不需要用很高明的智慧，也能想象得到那罪惡。
“夠了！”閉目凝神的蘇凱說道：“實驗數據有誤，實驗終止。”
跪伏在地上的侯猛地抬起頭來，他終于等到了圣賢的垂青，這扭曲癲狂的圣賢，終于睜開了眼睛。
“罷了，于此，支配人類吧！”
蘇凱長長的嘆息一聲，雖然心中不愿，但出于對人的愛，他還是說道：“淮夷人，撤回來，停止對吳城的進攻，將城邑修復好。”
正在進攻的淮夷猛然停滯，他們發現自己的身意志無法支配自己的身軀，只能聽著腦海中的聲音。
“是否選擇用你們的血肉復活死去的士兵？”
“若是同意，便撕裂自己的身軀。”
明明所有的淮夷都處于被絕對支配的狀態，但蘇凱卻依舊像是精神分裂一般自問自答。
鋒利的爪子撕碎自己的身軀，大量的血肉在空中被莫名的牽引，修補那些破碎的士兵尸體，然后就看到士兵重新活了回來。
死去的淮夷人也重新活了過來，只不過每復活一人，剩余還活著的人就變得更加瘦弱。
如此法術，堪稱魔法，堪稱神跡。
在打破自己的知見障之后，蘇凱使用魔術更加隨心所欲，也更加天馬行空，無視邏輯與基礎，只要俺尋思沒問題，就可以使用魔術。
以前，由凱拉爾來認定誰不是人，然后，蘇爾倫認定神和人也是一樣的平等。
而現在，則是由蘇凱來認定，誰是人。
但成為人的代價，必然會犧牲一切其他的東西，諸如自由和自我，日后所有沒有被蘇凱認定為人類的蠻夷，都將在支配下淪為無我的人偶。
但，蠻夷與華夏相殺如此之久，若是蘇凱放任不管，蠻夷最終的下場，就是被華夏聯盟的諸侯們絞殺的一干二凈，死的不剩一人。
所以，為了部落的延續，為了能夠活下去，小小的犧牲，是可以被接受的吧？
畢竟，人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生命，只要能留的生命在，其他不重要的東西都可以舍棄，對吧？
淮夷只需要付出小小的代價，就從會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蠻夷，成為了可以延續下去的人類，他們并不虧，對吧？
蠻夷如此，人類史也是如此，如果就這么順應歷史，放任不管的話，人類史一定會毀滅，蘇凱已經看到了那個未來，已經錨定了那個事實，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人類史。
所以，若是為了拯救人類史，一些小小的犧牲，對于人類史而言，其實也是值得的吧？
可是，為什么會有迦勒底這樣的組織應運而生，選擇對抗他們這些想要拯救人類的人類愛？
蘇凱嘆息著喃喃道：“哀嘆我世人，幾多愚昧？”
“不，還不到時候，再讓我看看這個時代吧，讓我看看這個時代的思想，這個最為璀璨的諸子百家、戰國時代的思想家……”
蘇凱的心中經過了天人交戰，最終他恢復了正常，說道：“虞，我們該啟程了。”
“除了既定的研學路線以外，我還想去看看，蚩尤的詛咒。”
“額，世事變遷，我要不確定還在不在那里了。”虞姬撓了撓秀美的臉頰，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你想尋找蚩尤尸身的遺跡，恐怕有些困難……”
“畢竟你不是第一個這么想的人，之前有沒有仙人挖出蚩尤尸體研究，我也不確定，畢竟太乙的弟子哪吒，屬實不像是一般的魔道人偶。”
和傳說中的不一樣，哪吒雖然依舊是太乙真人的弟子，但他卻并非蓮藕之身，而是蘊滿了魔道機巧的魔偶之身。
后世的秦始皇尋仙訪道，在昆侖挖出太乙真人遺跡，從中取得哪吒殘骸將其改造成了會稽零式。
并且自尊自傲甚至到了自信自負地步的秦始皇，并沒有在會稽零式的底層代碼中刻下‘守護大秦’的命令，而是刻下了‘天下泰平’的指令，這才給了被其他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在泛人類史之中，最終是項家的家主項梁，在會稽的隱藏洞天中找到了會稽零式，將其命名為項羽，最終滅秦的項羽。
這般想著，自己所知道的情報，蘇凱突然看了一眼身后皺著一張嬌美的小臉，苦思冥想的虞美人。
如果按照既定的歷史軌跡，在幾百年后，難以壓制吸血沖動，也耐不住孤獨的虞美人，將會和那個同為不容于人的異類‘會稽零式’項羽結緣，成為對方的寵妃。
雖然一個機器人要仙人寵妃有什么用，別人也不知道。
“阿虞，不用想了，游歷在于自行挖掘，既然不知道那就隨緣吧！”
蘇凱打斷了虞美人的思路，說道：“若與我有緣，自然就能夠碰到，若無緣，那么就繼續前行，不要為自己還沒有得到的東西而煩惱。”
虞美人果然放棄了思考，她問道：“那我們現在去哪兒？還找蠻夷嗎？”
“往北走，去齊國，然后再去魯國。”
蘇凱并沒有改變自己的研學目的，他說道：“至于燕國就算了吧，我能感覺到，我的研學之路就要結束了，我想做的事業，就近在眼前了。”
燕國一向是沒什么存在感的國家，九百多年的國祚，只有燕昭王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在經歷過短暫的輝煌破齊之后，很快就泯然淪為末流國家。
也就是燕國地處苦寒之地，而且一直都在和雜胡打仗，才沒有人去管燕國。
“可是我聽說齊國現在可不安穩，國君與大夫田氏的斗爭愈演愈烈，咱們現在去也沒什么可游歷的吧？”
說的好像有理有據，但蘇凱卻很了解這咸虞美人。
也不知道從哪聽到的一些閑言碎語，隨手拿過來當做借口，實際上就是她不喜歡去齊國。
因為齊國實在是太繁榮了，虞美人很討厭繁榮的城邑，因為越繁榮的城邑，人口越多，人口越多，需要的資源也就越大，對環境的破壞也就越大。
蘇凱倒是看破不說破，他嘴角噙笑，道：“看看就走，不會讓你感到難受的……對了，阿虞，等到這趟旅行的終點，我就為你解除吸血沖動如何？”
“真的嗎？！”
虞姬的大腦會自動過濾一些沒用的信息，所以她只能聽到巴拉巴拉‘解除吸血沖動’。
“真的真的。”蘇凱看著無憂無慮，很快就開心起來的仙女，不禁搖頭笑道：“白活了那么長歲數了。”
“唉，仙人，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
仙人是不折不扣的長生種，虞姬這樣的心態，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糾正過來的，想要讓心態成熟、成長起來，怎么也得經歷一場劇變，或者在漫長的歲月中自動長大。
人的資質和性格都有差距，仙人當然也會有了，這樣的咸魚性格，不也正是虞美人才具備的嘛？——
齊國，大夫媯姓田氏與國君姜姓呂氏的斗爭，已經到了尾聲。
在九代以前，田氏田完是流落他國的陳國公子，接受齊國的庇護，五代以后，到了田乞那一代，成為了齊國的上卿，等到了第八代，田莊那時候，已經是齊國唯一的上卿了。
晉國尚且有趙魏韓三家修好，共同分晉，可齊國田氏卻在齊國一次次上卿互相攻殺的血腥爭斗中，一點點將其他上卿大夫家族攻滅，將對方的封地據為己有。
早在田莊的爺爺田常那一代的時候，田氏掌握的封地就超過了齊國國君，如今是田莊的兒子田和執政，他已經驅逐了齊國末代國君齊康公，只給對方留下了一座海島之城作為封地，可供祭祀姜姓始祖太公望。
蘇凱和虞姬剛剛進入淄博城，就聽到淄博人都在討論田氏的讖言。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與京。
這讖言便是說周王朝的太史曾為田完批命，說他的子孫去姜姓之國，五世之后就能夠成為上卿，八世之后，整個國家都沒有比你的子孫更為尊貴的家族。
“這么多年過去了，人類還是喜歡玩這一套。”
虞美人對此很不屑，這明顯是田氏為了代齊編的，就像趙氏為了給自己的祖先粉飾，也會編出趙氏孤兒的苦情戲一樣。
“請問您就是蘇子嗎？”
“太公有請。”
看著眼前畢恭畢敬的內侍，蘇凱不禁笑了出來。
這個田和，的確有點東西啊，蘇凱可以確定，對方絕對看不到他。
但他即便看不到蘇凱，但卻知道這城里來了兩個外人，而且還通過蛛絲馬跡推斷出這個外人，就是蘇凱和虞美人。
田氏能夠代齊，真不知道田和在明里暗里做了多少準備，才達到這種對一座城了若指掌的地步。
“有勞了。”
蘇凱沒有拒絕，溫和的點了點頭，答應了田和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