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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終究無一人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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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這樣是救不了國的啊……”

  蘇凱搖頭:“你們兩個的立場不同,而墨子你如果不能讓楚王改變自己的立場,哪怕你今天打消了楚王侵略宋國的念頭,過上幾年,等你被其他事務纏身的時候,楚王也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伐宋。”

  “至于楚王,如果你不能改變墨子的想法,也就是說你無法破解墨子的守城機關術,那么你就算是把自己的侵略行為說出花來,也是無意義的廢話啊!”

  聽到這種言語,楚王卻是絲毫不怒,反而連連點頭贊同蘇凱的說法,只能說春秋戰國時期的君主都是這樣,被賢人噴兩句怎么了?

  你們想被噴還沒有這個資格呢!

  “蘇子大才,可有策論以教寡人?”

  楚王順著桿子就往上爬,這也是春秋遺風,噴諸侯君主沒問題,噴完了你得給人家個法子,不管是好的壞的,你得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不著急,楚王何不等公輸子與墨子論道過后再問我呢?”

  蘇凱側過身子,露出了身后一臉不滿的公輸班:“我若是現在就回答楚王你的問題,那你和公輸子都心存僥幸,說不定還會對我有意見。”

  “不如等你們真正對墨子束手無策的時候,再來問我。”

  蘇凱就突出一個真實不做作,或者說他面對誰人之時都是這樣,光明正大的講算計,不過這已經算是陽謀了。

  我就是不怕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因為你就算知道了,最后也得按照我說的那么去做。

  陽謀的關鍵之處在于對方無法解決眼前的問題,哪怕什么都知道,也無能為力。

  比如蘇凱就很確定公輸子的機關術,尚不是墨子的對手。

  公輸班,即魯班,乃是日后名留青史的工匠之祖,甚至能做出如同真人一般惟妙惟肖的仿真人偶,所謂班門弄斧便是說在魯班門前耍弄斧子的技藝是自不量力的行為。

  可是墨翟,墨子,他對工匠技術的理解與創新尚在公輸班之上,只是除了技術以外,他還是思想家,對比這些手藝,墨子提出的思想成就更加適合作為墨子的代表。

  公輸子最強的優點,在墨子這里甚至排不上號,可即便這排不上號的能力,墨子也在公輸子之上。

  當今天下,非墨即楊,又豈是說笑的?

  論及天下顯學,日后統一華夏思想教育界的儒家,在如今這兩家顯學面前尚且只是一門小學派。

  不過如今公輸班尚且沒有和墨翟較量過,他并不認為自己鉆研了一生的機關術會被人比下去,此時聽說墨翟的十誡九距守城機關術,反而躍躍欲試。

  “大王,不如就讓我來試試墨子名揚天下的墨家機關術吧!”

  公輸班信心滿滿的說道:“我已為大王做好了攻城器械,我將之命名為‘云梯’,任何高大的城墻都無法抵擋云梯的進攻。”

  他當然信心滿滿,云梯乃是古代第一攻城器械,這玩意兒能一直用到明代,期間雖然一直都有改進,但大體還是公輸班的云梯思路,直到明朝火炮興起,因無法抵抗火炮,才被徹底淘汰。

  一個東西可以用將近兩千年,可想而知這個東西的實用性。

  但墨子卻一言不發,他解下自己的腰帶,輕輕一拋,便化作一道巨大的城墻,與宋國城墻等高,他說道:“公輸子,請。”

  墨子的機關術的確精巧,十誡九距能夠抵御一切攻擊,將非攻善守之名發揮到極致,最終公輸班技窮,他卻說道:“我還有一個辦法,但我不說。”

  “我知道你還有一個辦法,不過我的弟子已經帶著我的機關術到了宋國,這個辦法也被我破解了。”

  墨子的智慧遠在公輸子之上,一個技術宅哪里能和玩行政崗管理的領導耍心眼子?

  唯獨楚王,也不知道是太守規矩還是真的沒想過在國內殺一個圣賢,他還在一臉懵逼的問:“什么辦法?”

  蘇凱解釋道:“肉體消滅唄,公輸子以為干掉墨子就能夠防止他的云梯被破解,但先不說殺墨子的影響之大,區區宋國幾個城池能不能彌補上這個損失。”

  “就說墨子本人的智慧也在他之上,這么淺顯的漏洞,墨子沒注意到才怪了。”

  事實上就算墨子只身一人來到楚國噴楚王,也沒派大弟子禽滑厘帶著三百弟子在宋國守城,楚王也不會干掉墨子。

  公輸班只是一個技術宅,所以難以考慮到殺掉一個天下顯學的學派領袖是多么大的影響,可楚王卻沒有那么蠢。

  楚王看了一眼蘇凱,頭一次覺得蘇子這張淬了毒的嘴太符合他的心意了。

  要不是破口大罵有損諸侯國君的形象,他真的很想罵人。

  多大仇啊,為了幾個破城池就要殺墨子?

  越王曾說若墨子愿意出仕越國,直接劃出五百里封地給墨子,楚王也愿意從楚國劃出一塊地方來讓墨子當封君。

  這就是天下顯學,圣賢墨子的影響力,甚至寸功未立,只憑一個名字就能當貴族公卿。

  在公輸子認輸之后,墨子并不見好就收,反而他又看向了蘇凱,畢竟蘇凱之前說有辦法解決他。

  墨子自認為思慮詳盡,就算蘇凱是術之祖,也不可能破解他留下的機關術。

  “蘇子大才,如今公輸子技窮,不知蘇子有何見教?”

  墨子脾氣剛直,這是一個敢在這個年代,喊出約束貴族,節用節葬的硬漢子,孔子都說始作俑者其無后乎,認為用陶俑糊弄祖宗是不孝的行為,難道不怕自己的子孫糊弄自己嗎?

  但墨子就敢勸說貴族用人殉葬太過浪費,所以墨子非常反感儒家,甚至在之后還寫了《非儒》用來抨擊儒家的厚葬思想。

  “你那機關術的確精巧,但你是不是忘了外交談判在這個時代才是真正的主流。”

  若非外交如此重要,也不會有縱橫家周旋列國,以合縱和連橫操縱這個時代,令諸侯畏懼。

  蘇凱問道:“楚王,你們楚國是蠻夷之國對吧?”

  “……”楚王憋得臉通紅,雖然他們總是自稱蠻夷之國,但如果誰敢這么說,楚人可不會放過他,但蘇凱從一開始就是這種態度,他平等的看不起任何人。

  楚王忍了又忍,還是咬牙說道:“對,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

  “那不就結了!”蘇凱指著墨子說道:“你們把他扣下,讓宋國用城池換人,墨子的價值,換幾座城不是問題吧?”

  眼見楚王有些猶豫,蘇凱又說:“你不會還在做墨子說不定日后還會在楚國出仕的美夢吧?”

  “墨家的兼愛非攻你看過沒有啊?節用節葬你們這些蠻夷之風的貴族能接受?楚王啊,你和墨家本身就不對付!”

  墨子是宋國人,他會愿意給楚國做事就怪了。

  現在列國圣賢,雖然會出國宣傳自己的學說,為其他國家做事,但其實都挺心向祖國,并不像戰國人一樣,講究士為知己者死,誰看重自己的才能,就給他辦事,哪怕面對自己的祖國,也能狠下殺手。

  “反正你們是蠻夷,直接按照蠻夷的風氣來唄!”

  蘇凱輕描淡寫的說道:“到時候楚王你也不用損兵折將,符合了墨子對你的勸說,也不用拿剛出爐的云梯被墨家機關術刷戰績,保留了公輸子的面皮。”

  “最重要的是除了墨子被扣下以外,任何人都沒有損失,而且楚王你也會好酒好肉的招待墨子吧?”

  蘇凱一席話之后,所有人都目光奇異的看著蘇凱,仿佛看到了機械降神。

  確實是機械降神,蘇凱并不拿春秋戰國時期的規矩當回事,所以也就沒有這個時代的知見障,表現出來的形式也就更加的隨心所欲。

  “蘇子此法……確實精妙到無懈可擊,寡人會考慮的。”

  楚王尷尬的笑了笑,旋即說道:“寡人累了,便先告退了,三位先生自便。”

  他要真這么做了,不就真成蠻夷了?

  為了幾座城池不值當的,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讓墨子自己走吧!——

  郢都之中,確實人魔混雜,在中原各國幾乎看不到的蠻夷,在這里已經滿大街都是,他們外貌奇形怪狀,哪怕最像人類的蠻夷,頭發也不是純正的黑色。

  比起歐洲的昂撒人與羅馬人的區別,兩者至少還都是人。

  可這些蠻夷,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啊。

  也是,在神代都被稱之為蠻夷的東西,和后世進入人代的蠻族能一樣嗎?

  之前一直都在旁觀沒有說話的虞姬問道:“楚王這么一說,墨翟肯定會跑的……”

  “楚王就是故意讓他跑的。”蘇凱看了她一眼后,問道:“看你這樣子,似乎有話要說?”

  “你和其他學派的‘子’不一樣?”

  虞姬抿了抿唇,想了片刻后說道:“你更加的自由,更加的隨心所欲,你不被任何規矩束縛,能夠透過現象直達本質……”

  “虞啊,你得記住,規和矩是用來束縛其他人的,它們是用來維持既得利益者穩定的,天下最大的道理。”

  蘇凱理所當然的說道:“我不需要任何的規矩,不需要任何的‘禮’,我就是最大的規矩。”

  “……”虞姬沉默,蘇凱遠比黃帝還要魔性,在那個仙人吃人理所當然的時代,黃帝推翻仙人就是大不敬,他也破壞了規矩。

  但黃帝同時也遵守了新的規矩,而不像蘇凱這般,他沒有規矩,這更加讓人感到恐懼。

  可是,完全沒有規矩,完全不在乎任何規矩的自由自在,這是只有天魔才能達成的精神境界。

  看著蘇凱,虞姬卻松了口氣,心也莫名其妙的平靜了許多。

  異類,毫無疑問,蘇凱也是無可爭議的異類,是不會被人所容納的異類。

  雖然還不是仙人,但是否成仙,對于蘇凱來說只是一個念頭的事兒。

  虞姬厭惡孤獨,對異類有著天然的親近,如今跟著蘇凱,已經不單單是吸血沖動的問題了。

  她忍不住想要知道蘇凱的想法,還有他日后的行動路線。

  “蘇子,你的理論已經快要完善了吧,那你為何還沒有結束研學游歷呢?”

  “差不多了吧!”蘇凱的目光透著悲憫,他說道:“我大概已經知道,如何才能達成救濟了。”

  是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有一個辦法可以救濟世界,讓這個世界止戈,所有人都安居樂業。

  “但在那之前,我仍然不愿承認那是唯一的辦法,所以接下來,我要繼續我的研學路線,并且在魯國見孟軻,在魏國見楊朱。”

  “等我將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將奴隸、野人、國人、貴族以及這天下的顯學看個清楚,我自然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或者說,他一直都知道該怎么做,但還是不愿意那么去做。

  并不像是虞姬所說的那樣,蘇凱是純粹自由自在的魔,他其實一直都在約束自己。

  世上終究無一人懂我。

  穿過楚國之后,蘇凱帶著虞姬來到了越國,之前越王翳已經死去了,被他的兒子太子諸咎殺死,他的兒子成為了新的越王。

  但蘇凱知道,這位新的越王也活不了多久。

  在諸咎之后,越國陷入了整整四十年的內亂,被稱之為諸咎之亂,使得越國本身的霸主地位直接滑落成為二流小國,最終被楚國吞并。

  蘇凱沒有興趣去拯救越國,他連自己的國家都不在乎,自然也不會在乎別的國家。

  他來到越國,并不是為了見越王,而是要觀察越國境內的蠻夷。

  越國境內,或者說原吳國境內,有著大量被稱之為‘淮夷’的蠻夷,他們世代居住在淮水周圍,所以被稱之為淮夷。

  在春秋初期,淮夷乃是吳國大敵,后來經過歷代吳國君主治理,方才將淮夷的數量遏制在一個范圍內。

  可吳國滅亡之后,越國并不把淮夷放在眼里,這些年來,淮夷的數量開始逐漸增加。

  蘇凱想試試,他是否還能夠降服蠻夷。

  若是真的不能,那么蘇凱便只能承認,蠻夷人和華夏人,的確不是一個物種的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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