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袆雙手合十,傾聽梵音,如癡如醉。
然而任誰也想不到,他腦海之中此刻卻滿是恐懼!
為什么?
為什么自己明明未曾走入妖魔群,下到鷹愁澗,血肉蓮花還是起了反應!
恐懼!疑惑!驚駭!
種種情緒在陳袆腦海之中,一一浮現!
于此同時,山下鷹愁澗內的那些妖魔,同樣受到了梵音的影響。
它們不由自主的,便想朝著天上宮闕,掏心掏肺,以身飼佛。
然而就在此時,亦如先前人皮紙數次模擬的一樣。
天上宮闕中,傳出了一道威嚴肅穆的聲音!
霎時間,梵音頓消。
成千上百頭妖魔回過神來,紛紛面露驚駭。
此時此刻,陳袆的耳畔也只剩下了,那道如同洪鐘大呂般的聲響。
“佛子乃是大貴之人,可躍龍門,共來赴宴!”
震耳欲聾的聲響落下,久久未曾平息。
下一刻,陳袆腹部似有什么東西,竟在此刻蠕動了起來!
一股股暖流,順著腹部傳遍他渾身上下,四肢百骸。
眉心上的血肉蓮花,不禁漸漸黯淡。
陳袆的身軀與神智,得以恢復自如。
只不過,他的臉上卻并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反而是充滿了絕望與恐懼!
逃不掉,不可能逃得掉!
很顯然,眼下破戒佛與龍君先后顯圣。
就是在告訴他......你已經逃不掉了!
哪怕陳袆甚至都沒敢下到鷹愁澗,只是遠遠觀望,也依舊被這兩尊妖魔注意到了。
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眼下的一切,都在如人皮紙所預言的那樣發展。
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陳袆心里很清楚,他能在妖魔橫行的亂世中活到現在,最大的倚仗就是手中的人皮紙。
但現如今,人皮紙也沒有找出,龍門宴的生路所在。
而他卻要如模擬中的那般,被妖魔逼迫著,去躍那十死無生的龍門......
人越是害怕,就越是容易自己嚇自己。
種種慘烈的死法,與龍門之中可怖的磨難,一一浮上心頭。
于此同時,腹部不斷傳來的異狀感,讓他得以回過神來。
陳袆顫抖著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一時之間,他只覺其中似有什么活物,正在緩緩蠕動。
直到此時,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原本他一直以為,人皮紙上經常提到的腹中暖流,是因為他吃了妖魔肉,飲了鷹愁澗的水。
如今一看,錯了,全錯了!
原來......
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中了龍君的手段!
陳袆面色難看,這一瞬間,他想起了枯井中那碗金黃色的肉湯。
先前他從未接觸過龍君,也未曾接觸過與龍門宴有關的東西。
唯一可能讓他中招的,貌似也就只剩下了......
蛤蟆精的那塊,得自龍門宴的寶肉!
陳袆想到這里,頓時慘笑一聲。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注定躲不過去了。
“呱,佛,佛爺?”
蛤蟆精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愈發絕望的思緒。
只見蛤蟆精搓著手,頗有些支支吾吾的開口。
“佛爺,您受了龍君邀約赴宴,這可是大好事。”
“但......這,小的修為實在低微,您看這......”
陳袆深深地看了蛤蟆精一眼。
若不是先前,他曾動用神通,窺視過蛤蟆精的內心。
光憑那塊讓他中招的寶肉,他便高低得懷疑一下,這家伙是不是誠心害他了。
不過很顯然,蛤蟆精只是單純比較坑而已。
它估計也沒有預料到,所謂的寶肉,并不是什么好東西。
面對蛤蟆精此時的退縮之意,陳袆倒是并不意外。
蛤蟆精實力確實不算強,就算進了化龍宴,對他的幫助也不大。
甚至還很有可能,會因為其不靠譜的性子,徒生出許多變數。
念及此處,陳袆當即便打算開口,讓它哪涼快哪待著去。
可誰料,蛤蟆精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頓感驚訝。
“不過,小的觀佛爺您似乎有所顧慮,可是有什么擔心之事?”
“若是如此,小的也愿同佛子,一同去躍龍門。”
“雖然實力低微,但想來應當能幫上佛子些小忙......”
陳袆面色微動,不禁開口問道:“既然你知道龍門磨難重重,為何還要隨我去?”
“你就不怕死在里面?”
“那所謂的人間仙地,在你看來就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蛤蟆精有些尷尬的開口答道:“這......”
“佛爺您貴為佛子,自然不至于在龍門出事。”
“但是小的活著,也就仙地這么一個念想了。”
“萬一有些不知禮數的家伙,不長眼沖撞了佛爺您......”
“小的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陳袆聞言,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蛤蟆精雖然貪生怕死,百無一用,但對自身的執念,卻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
而他一路走來,沉溺于恐懼,癲狂于求活。
倚仗人皮紙的模擬而茍且,為了傍上靠山而求化龍。
其中種種,無不是出于無奈和恐懼之下,迫不得已的選擇。
他......好像從始至終,都在被人推著走,直至如今步入絕路。
他也想要如蛤蟆精一般,隨心所欲,憑自己的想法而活。
可這該死的世界,卻從未給過他這個機會!
破戒佛,龍君這兩尊妖魔,時時刻刻懸在頭上,讓他喘不過來氣。
縱然他身懷人皮紙,一路下來,仍是十死無生!
陳袆的面色漸漸陰沉,眼中緩緩浮現狠戾之色。
既然眼前的路,一眼望去皆是死路。
那他還有什么必要,畏首畏尾,躲東躲西?!
這群妖魔,想吃他的肉,想要他的命!
甚至還想要他,自己主動跳到砧板上去?!
做它們的春秋大夢!
想要他死,那就掀翻它們的餐桌,砸爛它們的鍋碗!
此時此刻,陳袆渾身氣勢有所變化,莫名有種危險的感覺。
“蠢貨,老實呆著。”
陳袆躍下怪石,頭也不回的朝著山下鷹愁澗而去。
“你不必摻和入澗,屆時且自尋地方,觀我如何,躍門赴宴!”
蛤蟆精微微一愣,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恍惚間它只覺得,眼前佛爺身上,似乎有什么東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