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祠堂,薛幡大笑著回到了家中,如今在他的眼里,這個他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已經是那么的陌生、又那么可笑。
不顧父親的阻攔,他當即收拾了幾件自己的衣裳、連錢都沒拿就走了,正如他所說,爺爺已經沒了,他也就沒必要再繼續待在這兒。
“幡子!幡子啊!你要去哪兒!”
薛父終究是好面子的,也拉不下臉來求他留下,他不屑一笑,也便更加堅定了。
而一走出門,他就看見了自己今天拿著送殯的“引魂幡”正被丟棄在路邊,回想起爺爺,他索性便將這幡給拿了起來、搭在肩上,隨即大踏步朝村口走去。
剛走到村口兒……
“爹啊!您怎么就這么走了啊——啊啊啊啊!”
“爺爺啊,您慢點兒走啊,孫子還想再和您說說話啊!”
熟悉又陌生的哭聲突然傳進了耳朵,讓薛幡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去。
“王老爺子也走了啊……”
他輕聲自語,隨即念頭一動。
“老爺子從小就待我挺好,既然都不準備再回來,那還是去磕個頭、上個香吧。”
況且,所有人都說他是“錯的”,他也想再看一看、確定一下,到底怎么樣才叫作“對的”……
是因為大家都這么做,所以就“對”嗎?
于是,薛幡直接就走進了王家的院兒里,都是一個村子里的,大家互相都認識,加之他那“不孝”的名聲也還沒傳開,自然是沒人阻攔。
走到靈堂前,看著王老爺子的黑白照片,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就跪在了墊子上、手中拿著三炷香,心中默想著老爺子過去對自己的好,便準備真心實意地送老爺子一程。
然而……
“爹啊——!”
他剛開始默想,震耳欲聾的哭聲便又將他的思緒給打斷,他的到來讓周圍人短暫地停息,但也因為他這個外人出現,所有人又都更加賣力!
“爹啊——!”
“爺爺啊——!”
“啊啊啊啊啊啊!”
而聽到這些個哭喊,薛幡立馬沉下了臉來,他其實并不了解這些家伙,但他的心里就是冒出了一個字——“假”!
太特么假了!
“……”
放棄了默想的念頭,他徑直起身,將香插入了香爐之中,隨即便俯身將地上的包袱和引魂幡又重新拿了起來。
而緊接著……
“噗嗤——”
他兩頰一鼓就再也忍不住了,當著所有人的面兒,一下子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幡的笑聲之大,甚至壓過了那些嚎啕的哭聲,讓所有人都愣住,紛紛看向了他。
下一秒,周圍眾人立刻便漲紅了臉、朝他怒目而視,這也難怪,在人家的靈堂里大笑可是犯了大忌,那脾氣爆的立刻就抄起了家伙!
只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怎的,薛幡想停卻就是停不下來、笑得前仰后合,將肚子都笑疼了。
“你特么有病吧!”
見他如此,王家人中立馬就出來了幾名大漢、大喝一聲,拿著掃帚就準備趕他,其余人也紛紛叫罵,場面一時大亂。
但也正在這時……
“哈哈!哈……哈?”
薛幡笑著笑著、卻又突然不笑了,隨即兩眼一瞪,發現那棺材旁邊竟突然浮現出一道漆黑的身影,周身黑氣飄蕩,像是一老者。
“王、王老爺子?”
他仔細一瞧那老者的面容,可不就是王老爺子么,然后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俺這是見鬼了?!”
不過,見鬼歸見鬼,薛幡卻并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是細細打量,發現老爺子正死死盯著那亂成一團的王家眾人,一臉哀傷。
而似乎是注意到薛幡能看見他,他朝著薛幡輕輕搖頭、從哀傷中擠出了一抹慈祥的笑,熟悉的聲音隨之在薛幡的腦海中響起:
“小幡子,別在意,謝謝你來送俺這老頭子了……”
看著這幫子家伙,老爺子似乎也覺得可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王老爺子……”
聽到老爺子這話,看見他那悲傷的神情,薛幡一下子就怔住了,隨即又瞳孔一縮……
“老爺子你!”
他發現,老爺子的身軀正一點點淡化,轉眼竟就要消散!
看到這一幕,想到老爺子臨走時竟還要帶著哀怨走,他當即就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爺爺啊,難道您走之前、看著那幫家伙如此……也是同樣的心情么?”
一念至此,一股悲意頓時從心頭升起、如潮水般奔涌!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下一瞬間,薛幡竟嗚咽了起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讓本準備掃他出門的眾人又為之一愣、一時停下。
而不消片刻,這輕聲的嗚咽便化為了凄慘的嚎啕,前一刻還在大笑著的他突然又開始了大哭,聲音直沖天際、無比震耳,身子也顫抖了起來!
“老爺子哦——!”
“您的命可真是苦哦——!”
緊接著,神奇的一幕便發生了,隨著薛幡的大哭、隨著他凄厲的吶喊,那原本已即將消散的王老爺子竟又重新凝聚,化作一道黑氣沖了過來、鉆進了他那幡中。
而看見這情況,他也立馬就瞪了瞪眼,只感覺體內多了些什么東西,更大的悲意也隨之涌出,他又接著大喊:
“老爺子哦——!”
這時候,眾人也都反應了過來,不由得大怒:
“你個小瘋子在這里嚎什么嚎,我們家老爺子這把年紀也算是壽終正寢、走得也還安詳,怎么就命苦了!”
這不是拐著彎兒罵他們不孝嗎!
不過,在他們又準備動手之時,一道橙黃之光卻突然從門口亮起……
嘩——
光芒剎那而過,穿透了所有人的身體,令他們身形一滯、都紛紛沉靜了下來。
“這、這是咋回事兒?”
見這幫家伙突然停手、怒氣消散、臉上也浮現出溫和的笑容,薛幡的哭聲也不由得止住,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而下一秒……
“你就是薛幡吧?”
一道充滿著磁性的男聲突然響起,他也隨之發現了院兒門口的兩道身影,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女。
“跟我們走吧,你不屬于這里……”
男人招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