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為了自家的田能保得住,趙鐵根就算是再心疼,也得讓自己兒子頂上去。
因為他知道,一但讓清妖打回來,那他們的家田,可就又要變成地主老爺家的了。
如果從來沒有過,或許他還能接受。
但短暫擁有過之后再重新失去,是真的會讓人發瘋的。
哪怕是為了這些田,趙鐵根也決不能讓清軍打回來。
趙河當即用力點頭,然后開口說道。
“爹你放心吧,我明白的!”
“這次我一定多多立功,爭取為咱們家再多掙幾畝軍功田。”
光復軍中,可不光只有參軍分田。
立下軍功同樣也能分田!
趙鐵根聞言,點頭說道。
“好!好!好!”
“來,咱們父子再喝一個!”
父子兩人又具備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酒水。
然后,趙鐵根繼續說道。
“老二啊,你今年已經二十了,早就該娶媳婦了。”
“之前是咱家窮,拿不出娶妻的彩禮錢,這才耽擱了你的終身大事。”
“但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家有了自己的地,還是十畝上好的水田,再加上伱每月一兩銀子的軍餉,一年下來咱們家少說也能掙下十六七兩白銀。”
“等過兩年你從軍中退役,咱家應該能攢下不少積蓄,到時候,咱們先給你蓋上三間郭舉人家那樣的青磚大瓦房,再尋王干娘為你說上一門好親事,生幾個大胖小子。”
“到時候啊,你娘幫你抱孩子,爹幫你種地,咱們老趙家的日子,肯定是越過越紅火……”
自從得了十畝地的安家田,趙鐵根開始對將來的生活有了向往,整個人都顯得很是精神。
現在喝了點酒,更是開始喋喋不休的暢想起了未來。
趙河聽著自己父親的喋喋不休,非但不覺得厭煩,反而是聽的興致勃勃。
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樣簡單且幸福的生活,誰又能不向往呢?
第二天天還沒亮,趙河便早早的起身,穿好軍裝,離家準備返回軍營。
等到卯時前后,趙河便回到了軍營,他在大營門口迎面便遇到了自家班長李以文。
“班長好!”
趙河主動上前打招呼。
李以文見此,笑著說道。
“趙河,你回來的挺早啊?”
“家里怎么樣?一切可還安好?”
趙河憨笑著撓撓頭說道。
“有勞班長掛記,家里挺好的。”
“今年的年景也好,地里的莊稼都長的不錯,等到秋收估計能打不少糧食。”
李以文點點頭,然后招呼趙河和他一起去領取明日大軍出征所需的口糧。
就在他們二人排隊領取口糧的同時,班里的其他人也是陸陸續續的返回了軍營。
軍帳內,大家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討論著自家田里的莊稼,預估著今年的收成,所有人臉上都滿是笑容。
歡笑聲中,李以文帶著趙河推門走了進來,然后開口說道。
“所以,我們才更需要英勇作戰啊!”
“只有我們在戰場上打贏了清妖,后方才能安穩秋收,好好過日子。”
“一但我們這些人在前線吃了敗仗,讓清妖打到岑溪,那田里的莊稼即便長的再怎么好,也不是我們的!”
“大家都說說,清妖要是想打回來,我們能答應嗎?”
眾人聞言,齊聲說道。
“不能!”
“我等絕不答應!”
“瑪德,地是老子的,誰敢來搶,老子殺他全家!”
“不就是清妖嗎?他們要是敢來犯,就殺光他們,剁碎了喂狗!”
而這也正是李奕在大軍出征之前,給底下的士兵放假,讓他們回家探親的原因。
因為李奕知道,你如果想讓人拼命,那就得先給人一個拼命的理由。
而這,便是李奕給出的理由!
看看你們自家的田,看看田里的糧食,這些可都是你們的。
要是清軍打回來,這些可就都沒了,你們能答應嗎?
不答應怎么辦?
當然是和清軍拼命了!
中國人向來很簡單,他們只是想安安穩穩的種地而已。
可你要是不讓我種地,那我就只能把你剁碎了種到我的地里了!
滿清咸豐元年五月初六,在經過幾日的準備之后,順利完成改組工作的光復軍,浩浩蕩蕩的殺向了岑溪縣城。
岑溪縣令蔣聞明站在城頭,眺望城外黑壓壓一片的賊兵,臉上的表情滿是苦澀。
自從賊兵抵達岑溪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
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天竟然會來的這么快!
“縣尊大人,賊兵馬上就要攻城了,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縣尉錢瑞安站在蔣聞明身邊,不斷的來回踱步,臉上滿是焦慮。
“縣尊大人,您前些日子不是曾向府城求援嗎?府城方面可有回應?援兵何時能到?”
蔣聞明聞言,表情復雜的看了一眼梧州府的方向,聲音中滿是復雜的說道。
“援兵?呵呵,我也想有啊!”
“府城那邊不給回應,我能有什么辦法?”
梧州府方面雖然接到了岑溪的求援,但卻遲遲沒給回應。
這讓蔣聞明不禁猜測,自己等人可能是被當成了棄子。
但在此之前,由于光復軍對岑溪始終是圍而不打,是故蔣聞明對岑溪能否守住,還有那么幾分不切實際的幻想。
正因為如此,他為了維持岑溪守軍的士氣,對外一直說的是援兵“明日”抵達。
只是賊兵大軍壓境,岑溪危在旦夕,蔣聞明徹底看不到岑溪能守住的希望,自然也就擺爛,懶得再去隱瞞了。
其實吧,梧州府方面并非是放棄了岑溪,而是實在是事有輕重緩急。
之前象州之敗后,李星沅為了將太平軍堵在永安,從梧州方面抽調了一波兵力。
然后,在永安之敗后,為了救援桂林,李星沅又從梧州抽調了一波兵力。
以至于現在的梧州也是城防空虛的很!
是真的無力派兵支援岑溪。
畢竟,你總不能指望李星沅這個欽差大臣放著永安和桂林的戰事不管,派兵來增援岑溪這么一個小縣城吧?
你臉多大啊敢去想這種美事?
縣尉聞言,臉上的表情一陣變幻,然后聲音有些顫抖的開口詢問道。
“大……大人,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蔣聞明聞言,同樣是一臉苦澀。
今年已經年過五十的蔣聞明,去年才剛剛考上進士,這岑溪知縣,還是他第一次外放為官。
只是誰能想到,他第一次為官,便要經歷這等事情!
踏馬的,他不過是就想當個官而已,怎么就這么難?!
蔣聞明滿臉苦澀的搖搖頭說道。
“本官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我等官員食君之祿便當忠君之事,既然穿了這身官袍,吃了朝廷的皇糧,那便該當為皇上分憂。”
“眼下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蔣聞明不是沒想過干脆投賊,靈活就業嘛!
畢竟,給當誰的官不是當?
但問題是,蔣聞明不是廣西本地人,他這次來廣西為官,屬于是異地為官,家眷都還留在老家呢。
他要是投了賊,自己的家眷只怕是要被朝廷殺雞儆猴,斬首示眾。
他蔣聞明今年已經五十有三,在這個時代屬于黃土埋半截,活夠了。
可他的兒子前年才剛剛成親,孫子去年才剛辦的滿月酒,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
蔣聞明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家人親眷,他也只能是和岑溪縣城共存亡。
城破之日,就是他蔣聞明殉城之時!
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錢瑞安聞言,心中卻是泛起了思量。
蔣聞明想殉城,因為他是異地為官。
可自己呢?
自己可是本地官,家眷現在都在岑溪城內啊!
他錢瑞安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家人想想不是?
李奕騎在馬背上,眺望遠處的岑溪城。
看著岑溪縣城上空那面有氣無力飄揚著的清字大旗,李奕熄了勸降的心思,當即揮手道。
“傳令給我軍的炮兵部隊,瞄準岑溪方向,全力開火!”
此戰是光復軍改組之后的第一戰,必須得贏得干脆漂亮才行。
岑溪這個眼皮子底下的軟柿子,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隨著李奕的軍令下達,下一瞬間,幾聲火炮的轟鳴聲響徹戰場。
轟隆隆!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炮擊聲中,大地上騰起一團團硝煙,炮車在后坐力的作用下猛地后坐,杵在地面上的炮車尾部于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明顯的溝壑。
幾門仿拿破侖炮的前裝火炮開始了火力投送。
一枚枚十斤重的大鐵球,向著岑溪縣城的方向射去。
炮彈自炮口射出,裹挾著恐怖的動能,準確的命中了岑溪縣城的城墻,在城墻上砸出一個個坑洞。
坑洞四周,裂紋密密麻麻,好似蜘蛛網般擴散。
炮聲響起之后,李奕繼續下令道。
“讓攻城部隊在炮擊的掩護下發起進攻!”
旋即,喊殺聲響徹整個戰場,光復軍的攻城部隊呼喊著“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在炮擊的掩護下,向著岑溪縣城殺去。
但就在他們即將殺至岑溪城下,展開登城之際。
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門軸摩擦聲,岑溪城門被人從里面給打開了。
一隊清軍兵士壓著幾名穿著官袍的清廷官員從城內走了出來,而后在岑溪城門外跪成了整齊的一排。
李奕見此一幕,表情不免有些錯愕,清軍這是要投降嗎?
“傳令攻城部隊暫停攻勢,派人上去看看,清妖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李奕揮手叫停了攻勢,然后吩咐道。
很快,帶頭的開城投降的清軍軍官便被帶到了李奕面前,他噗通一聲跪下說道。
“啟稟大都督,岑溪愿降!”
“岑溪小城也,兵少而將寡,城防不備,安敢抵擋大都督虎威?今日,岑溪上下愿開城迎降,還望大都督垂憐,收斂兵戈,毋造殺孽!”
李奕聞言,垂眸詢問道。
“爾是何人?”
這名清軍軍官聞言,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回大都督的話,小人為岑溪縣城防營千總畢云濤。”
李奕聞言,表情有些古怪,畢云濤……
這名字起的有點意思。
但他還是開口詢問道。
“說吧,爾即是愿降,可還有所求?”
畢云濤聞言,連忙磕頭道。
“回大都督的話,小人率軍投降,只為收斂兵戈,為岑溪百姓消弭一場兵禍,還望大都督善待岑溪百姓。”
“若是可以,我等也愿追隨大都督左右,共襄反清大業!”
“除此之外,再不敢別有奢求!”
說罷,畢云濤看向李奕的目光中隱隱有些期待,仿佛是在等待著李奕給他回應。
李奕聽聞此言,旋即恍然,聽明白了畢云濤話語中的深意。
想追隨他反清,說白了也就是想加入光復軍。
而他們加入光復軍又能是為了什么?
廢話,當然是分田了!
否則的話,難不成還真的是心懷大義?
李奕沒有猶豫,當即點頭道。
“當然可以,反清大業道阻且長,唯有得天下英雄襄助,方有成功的希望。”
“既然畢千總心懷大義,愿為反清大業出一份力,本督又怎能拒絕?”
畢云濤聞言,心中暗道穩了。
事情談妥,自己這下應該是不用被底下的兄弟們“大義滅親”了。
其實吧,畢云濤身為一名千總軍官,端著我大清的鐵飯碗,他肯定是不愿降的。
但是,他不想降,可底下人想啊!
李奕在岑溪給光復軍上下分田壓根不是什么秘密,他這邊剛開始做沒多長時間,消息便被傳到了岑溪城內。
然后,岑溪城內那些原本日子過的苦哈哈的綠營兵丁,便生出了要另投明主的打算。
至于說這個明主是誰?
當然是愿意給底下當兵的分田的李奕了。
難不成還能是吃空餉喝兵血的封建軍官畢云濤不成?
他們也想分田啊!
原本光復軍沒對岑溪展開攻城的時候,畢云濤還能憑借自己以往在軍中的威望,對底下躁動的人心進行勉強壓制。
但是,隨著光復軍對岑溪展開攻城,這下畢云濤算是徹底壓制不住了。
幾名把總甚至都被底下人裹挾著來堵他的大門了!
畢云濤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帶隊投降,那底下人估計就要動手大義滅親做了他,然后自己去開城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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