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紀炘留在車上,陳影下車,繞到另一邊,抬頭觀察電線樁上的猞猁。
他的動靜惹來那邊幾人的注視,跟著,有人驚呼一聲,就要跑過來拍照拍視頻。
很顯然,他們的叫聲嚇到猞猁了。
這個金黃色大寶貝想要從上面跳下來,又害怕下面的人會傷害它,爪爪試探了好幾下又縮回去。
“你們先離開這里,我們要營救這頭猞猁。”
“你救你的唄,我們又沒礙著你。”
染了一撮藍毛的年輕小伙子嗤了一聲,還故意把手機攝像頭對準陳影。
“請你們讓開,我們要救援動物。”
“你聽不懂啊,你救唄,我又沒攔著你。我拍視頻怎么了,你咬我啊?”
旁邊兩個女孩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拉他,被他甩開。
“嘿,哥們兒今天就拍定了,你想咋樣,有本事打我啊。”
這是吃準了他們開的車是管護站的嗎?
陳影斜睨了他一眼,沒再開口,掏出手機撥打森林公安電話。
“是,坐標xx,一伙大學生吧,阻礙我們對受困野生動物進行救助,且不聽勸告私自開車進入非安全區。嗯,你們可以查查是哪個學校的,跟他們校方聯系下,要個回復。我這邊會上報上去。”
聽到陳影的話,兩女一男的臉色都變了。
“不是,你怎么能這樣呢……”
其中一個女孩子都快哭了,哪兒沒事就通知學校的?
“怕他個屁,通知學校又怎么了,還能不讓我畢業?煞筆!”
那個舉著手機拍照的男生想要沖過來推搡陳影,被另一個情緒要穩定點的女生拉住。
在兩個同伴的努力下,小伙子被強行帶邊。
留在那邊跟尹力交流拖車的小伙子有點好奇他們表情不對勁,隨口問了下,得知陳影打了舉報電話后,臉瞬間黑了。
“尹站長,你們這個隊員是不是太過分了?”
“哦,他不是我們的隊員。”尹力笑了,露出八顆大白牙,“他是我們的外聘專家,好像也是國內好幾個保護組織認可的專家。出來救助野生動物,都是他怎么說我們怎么做的。”
才讓和幾個隊員也都出聲附和。
“他老師好像是這個圈子里頂級的大佬,人脈廣得很。你們幾個最好去道個歉認個錯,這事兒就算了。”
“不可能……”
拍照的那小伙子咆哮了一聲,然后看到另一輛車的車門打開,下來一男的。
“紀炘?”
“你們剛才起沖突的整個過程我都拍下來了,如果學校那邊調查,我會如實上報。”
“……你有病吧?”
“我有病你沒藥,但你違法有公安。”
這邊離檢查站不遠。
森林公安也會在這個時間段派人在這里執勤,接到陳影的電話后,一輛車四位警員很快趕到。
看到穿著制服的公安叔叔下車,兩個女生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尹站長,陳醫生,是你們剛才報的警?”
“是我。”陳影抬手示意,“這上面趴了一頭猞猁,目前看不出它到底有沒有受傷。我想要援救它,但這幾位同學不聽勸阻強行圍在電桿下面拍攝,對我的工作造成阻礙,也讓猞猁感到害怕。”
聽到陳影的話,兩個女生想要解釋,但旁邊紀炘插嘴。
“我這邊有全程拍攝視頻可以作證,你們需要的話,我馬上發給你們。”
“紀炘,你……過分了啊。”
“我怎么過分了?是你們沒有做錯,還是我冤枉你們了?學長你們倆打算考研的吧,沒學政治嗎?連基本的法律法規都無視,還想威脅我?”
藍毛小伙子氣得眼睛都紅了,當即就想對他動手,被公安攔下。
“小伙子,冷靜一點,我們還在你就敢動手,平時火氣不小吧?”
看到公安叔叔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藍毛才一個激靈理智回籠。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生氣……”
“你有什么好生氣的?路邊立了標語牌,不允許私自開車進入草原,都要考研了,不會不識字吧?再有,救助野生動物你可以不上,但不能阻攔。你態度挺囂張的嘛。”
執法記錄儀的拍攝下,四位學生臉色灰敗的認錯。
陳影都懶得跟他們多說,招呼紀炘過來幫忙。
“我爬上去把它抱下來,你在下面接應一下。”
“沒設備啊影哥,怎么上去?”
“我們車上有腳扣,我去拿一套。”
旁邊的隊員聽到,連忙從皮卡的座位下面拖了一副腳扣出來。
這種工具是電工師傅們必備的,戶外檢查的時候,這種腳扣能協助他們攀爬木制或水泥電桿。
陳影準備了一條風干肉干,穿上腳扣,帶上救援繩,慢慢往上爬。
尹力和才讓在另一邊拖車,偶爾看一眼陳影,表情有點難看。
這是最讓人操淡的事了,明知道對方不值得還要去救。
完了說不定還成對方嘴里罵罵咧咧的對象。
把車拖出來后,尹力沒再跟他們多說半個字。
反正公安都來了,剩下的他管不了。
“這頭猞猁怎么上去的?”
“不知道啊,可能是被追殺?”
這片草原好像沒有雪豹的記錄,猞猁倒是出現過好幾次,但能對猞猁造成威脅的動物,會是什么?
公安那邊處理完幾人,讓他們馬上離開,并在離開保護區的最后一個關卡處接受處罰。
國內目前大部分是經濟處罰,最嚴重的也就是禁入限制了。
對于這種自以為是不聽招呼的人,在場的不論是管護站的隊員還是森林公安,對他們都沒有一絲好感。
見車輛已經脫險,就催促他們快點離開。
藍毛看了一下,不服氣的說憑什么紀炘就可以留下,他也不是管護站的人,也不是什么保護組織的成員。
尹力正好從旁邊路過,聽到這話,對紀炘招手。
“過來,把你許可證交給警察叔叔們檢查。”
紀炘連忙從相機包的夾層里取出許可證。
這是他進來之前,在保護中心辦的,上面寫得很清楚,他是作為隨隊攝影師進入。
看到這個結果,藍毛咬牙瞪了紀炘一眼,二話不說上門關門。
門關得車都晃了一下。
開車的那位學長臉色鐵青的低下頭,片刻后,收拾好情緒朝公安叔叔們道歉,又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紀炘,然后轉頭上車。
兩個女孩子什么都不敢說,乖乖的跟上。
只是在開車的時候,那個情緒穩定的女生看向紀炘,微微皺眉似乎想說句話,還沒等她說出口,車猛然發動,很快駛離。
紀炘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他留在車邊,拿起相機拍攝陳影爬電桿救猞猁的畫面。
四位森林公安也拿出執法儀拍攝陳影的行動。
畢竟這電桿沒斷電,萬一觸電可不是好玩的。
“小家伙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
陳影沒有貿然接觸那只小家伙。
電桿頂部的架子和電纜之間有一段縫隙,猞猁就藏身在這里。
他也怕萬一掙扎得厲害了,觸電可就不太好玩。
猞猁看上去好像不是特別強悍的樣子,嗚嗚的小聲叫著,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陳影讓它熟悉了下自己的氣味后,才伸手去碰它的爪爪。
小家伙沒有掙扎,反而低頭舔了他一口,很輕很輕,帶著試探的味道。
陳影把腰間的安全帶固定好,腳扣也試試不會突然滑下去后,放開雙手,握住猞猁的前肢。
“來,慢慢的,到我懷里來。”
他輕聲安撫,一點點的讓猞猁順著縫隙滑下頂桿。
幸好這只猞猁不大,被拉到他懷里后,很自覺的牢牢扒住陳影的肩膀和脖子。
陳影掏出救援繩,把猞猁固定在自己身上,又用衣服蒙住它的腦袋,這才一點一點的往下走。
他用腳扣用得不熟練。
上去的時候還好,下來的時候老卡住,費了一倍的時間,才把猞猁平安的帶下來。
皮卡上有救援的兩頭小藏羚羊,陳影只能讓紀炘坐副駕駛,他則抱著猞猁坐后座,免得它受驚掙扎傷到人。
確定這邊沒有其他事情后,森警公安跟他們幾人分開,回去繼續執勤。
陳影他們本來是打算在這邊待兩天,確定藏羚羊不會繼續遷徙或者全部離開后,才回去管護站。
但現在多了一頭猞猁,他們必須先回去給猞猁做檢查。
“這小家伙情況怎么樣?”
“有點不太好。”陳影收起急救箱,“我懷疑這頭猞猁有先天性心臟病。還有它的右側腹也有點問題,需要進一步檢查。”
他憑指檢只能確定這頭猞猁的腹內有問題,但不可能確定到底什么地方出問題了。
反正猞猁精神狀態不好,心跳也不規律。
“這樣,才讓送你們倆先回去,我跟其他人在這里待兩天再回。”
工作要做,救助也要進行,只能分開走了。
“要不站長你跟影哥先回去,我帶著兄弟們在這里守兩天。”
“你廢話什么,叫你先走就先走。你都連續上了一個月的班了,趁早回去把年假休了。你老婆也該生了吧,前兩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你就沒在她身邊,這次怎么說也得好好陪陪她。”
說到自家媳婦,才讓這才憨笑著答應先回。
才讓家就在最近的一個縣城,妻子是事業編,很支持他工作,也承擔了很多委屈和孤獨。
“才讓大哥,那你孩子出生的時候,我能去看看他嗎?”
紀炘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一件事,他想趁著這一年休學時間,做一期對無人區巡山員的專題拍攝。
世界的美好,是因為有人在默默的負重前行。
哪怕只有幾個人能看到,巡山隊員們的辛苦也不會被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