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想到自己還沒睡醒的時候,碇真嗣終于明白了什么。
這里的一切都很真實,但總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而當碇真嗣知道正身處于夢境之中時,就理解了一切。
有一刻他覺得繼續睡下去也還不錯,畢竟這個夢里的世界是那么完美;再有一刻他想起現實里那些約定好了的事,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醒來。恐怕此時夢境之外的自己,依舊身處于零號機的體內。
可只要自己愿意醒來,隨時都可以離去。
只是莫名地,碇真嗣還想多待一會兒。
“這里什么都沒有。”
小女孩那缺乏表情的小小面孔凝視著他,仿佛能窺視他的所思所想。她用一種毫無波動的清麗聲線說:
“你想見的東西,零號機的靈魂,并不存在這里。”
碇真嗣為這個回答而感到吃驚。
不久前冬月耕造這個老人曾告訴他,零號機的控制系統就是綾波麗自己,他猜想是之前的克隆體,可現在自己深入零號機的內部,它卻說自己沒有“機魂”。
截然不同的事實。
難道有誰在其中說謊嗎?
“那么你又是什么呢?”碇真嗣問。僅僅為了使這場對話繼續下去。
“只是過去一些殘渣的記憶,在驅使著最基本的行動罷了。”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小女孩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她雙腿并攏著,雙手置于小腹上,很淑女很有禮儀的坐姿。
于是借著車窗外落日的光,碇真嗣重新打量這個女孩。
或者說,打量這個像是某種設定好了的程序之物的東西。這時候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眼前的女孩正以一種肉眼難以觀測的頻率閃爍著,仿佛某種幻燈片。
“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他追問。
碇真嗣其實想問的是,該怎么深入eva機體的內部。就算零號機沒有“機魂”,初號機總不可能也沒有吧?只要問清楚這個,說不定就可以和初號機溝通了。
小女孩說:“因為你想見的東西不存在這里。”
……你在說什么廢話。
碇真嗣本想吐槽,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復制使徒的eva機體,難道說在渴望著人類的靈魂嗎?所以在自身沒有“機魂”的情況下,遇到一個靈魂時,才迫不及待地拉了進來?
可綾波又是怎么回事?
他馬上詢問。
女孩回答道:“不知道。”
也對,一段記憶能回答什么呢?碇真嗣仿佛陷入了沼澤一般的困境。他本想繼續追問下去,可女孩面對他的更多問題,后面的回答基本全是“不知道”。
“如果你想呆在這的話,就融為一體吧,”她說出了誘惑的話語,“這樣的話,你就能見到了。”
獻祭自己嗎?
就像初號機和二號機那樣……碇真嗣搖了搖頭,
“那可不行,還有人在等我呢。”
“……”小女孩并沒有因為碇真嗣的拒絕有任何不悅,就如她自始自終表現出來的那種,這時女孩看向不知名的遠處,忽然說:
“你快醒來了。”
“再慢點……”碇真嗣放棄了這個念頭,“不,讓擔心自己的人傷心的話,還是算了吧。”
在他產生這念頭的一瞬間,這列車的咣當咣當聲終于停止,車窗外模糊不清的風景也恢復成正常的車站模樣,告訴他該下車了。
碇真嗣并不留戀。
他起身大步走到車門的位置,列車的車門自動打開。
碇真嗣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依舊坐在長椅上,假定這個記憶體沒有說謊,零號機的“機魂”真的不存在的話,那么即便不獻祭,也能操控eva機體嗎?
綾波,或許并不是克隆人那么簡單。
他又回到了芝加哥車站。
夜幕降臨。已經是很晚的時候,車站里冷冷清清,只有幾個警衛還在打著鼾。但這一回是正常的列車了。來自卡塞爾的專門列車停靠于此,穿著墨綠色制服的列車員打著手電看過來,
“碇師弟?”
“是我。”
他在列車員的招呼下上了車。
列車里的裝飾風格很是奢侈,畢竟是來自卡塞爾學院,很符合這群精英的定位。碇真嗣坐在車廂內的真皮沙發上,看著窗外奔向終點的風景,他心想看完煙花就醒過來吧,畢竟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一件還沒做的事。
掏出學院的磁卡,查了下余額。
那上面剩下的遺產只能用龐大來稱呼,碇真嗣吸了口涼氣,心說原來自己過去曾存了那么多的錢啊,畢竟那時候孤身一人,總想著為未來做打算……但是都沒帶走,人生最倒霉的事情之一莫過于此了。
他不由得感到些許遺憾。
于是等回到宿舍后,碇真嗣馬上豪橫地在食堂的電子菜單里亂點了一通,地址就送到自己的宿舍里。從珍藏的紅酒到從遠洋捕撈上來的龍蝦再到昂貴魚子醬,只要是沒吃過的,都來上一份,像個突然有錢的暴發戶那樣。
訂好的夜宵送來后。
整個宿舍都洋溢著豐盛的食物香氣,連冰箱都塞不下了。
碇真嗣填了個半飽,就有人推門進來了。
剛在外面浪完的同宿舍師兄,看到這堪稱史詩級的宴席吃了一驚,他土撥鼠尖叫地問:“臥槽師弟你去搶劫了?你之前從來沒請過夜宵啊,該不會因為昨天的事懷恨在心下毒要毒死我吧?”
“你吃不吃?”
“吃!”
師兄立刻像個餓死鬼投胎一樣撲上來,看他那驚人的陣勢,哪怕吃個通宵也要吃夠本。
但碇真嗣卻沒有跟著一起,而是消消食后就選擇了睡覺。
夢境正在崩塌。
要抓緊時間。
第二天他在學院的宿舍大樓門口見到了學妹。
“碇君,久等了。”
說是久等,其實綾波麗并沒有遲到,只是碇真嗣提前來了而已。他注意到女孩化了淡淡的妝,讓那份美麗更上一層。女孩子為了你精心打扮,楚師兄的雞湯說的對啊,有時候去做什么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去做這些事情的人。
“很好看。”碇真嗣真心地夸獎說,“在我看來魅力值起碼上漲了36。”
學妹綾波麗淺淺一笑。
兩個人坐上了去芝加哥的直升機。
他們在這座城市里從早逛到晚,從芝加哥市中心的皇冠噴泉逛到密歇根湖,這片湖泊過去有著各種各樣關于水怪的傳說,直到如今還在世界上有名,可兩個人也不用去考慮打敗什么大boss,這個夢境中的世界,不會有什么龍王或者使徒來打擾他們。
等看完這片寬闊的湖面,也沒有小水怪跳出來后,已經是黑夜了。
整個城市的燈都亮著。
中央區的高樓大廈遠遠看去,像是什么散發著光熱的巨型怪獸,張牙舞爪,更遠處的天際線隱沒在燈光里,高架橋上車流匯聚,仿佛一道道流動的光帶。
接下來該去看煙花了。
他帶著學妹綾波麗從山腳開始攀爬,這是座低矮的山,兩個混血種剛逛完一天的街,但爬個山還是輕輕松松的。不過按理說這時候再不回去,就要趕不上回卡塞爾的列車了,可綾波什么都沒有問。
即便是夢境之中,綾波麗的性格也與現實中很像。
不會拒絕他的要求,對他言聽計從。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黑暗中的山頭上,看著遠處芝加哥城區的燈光。
“碇君?”
他指著天空說:“看!”
——有一點亮光。
在自下而上地掠過黑夜。
仿佛有人將融化的鐵漿用力拋上天空,在那長長的銀河里,從一個小小的光點,極短瞬間內爆發成極盛的鐵樹銀花,數百銀花墜落,整個山頭都亮如白日。
這銀花僅僅是一個前兆罷了,開始不斷有煙花掠過天空。那是碇真嗣昨天在煙花公司預定好的,有人花費這么多錢只為了制造一場巨型的煙花秀,用來給心愛的姑娘當做禮物,這有什么好拒絕的呢?這些煙花猶如一簇簇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天空中四散,絢爛得如同繁星,又如同鮮花般盛開。
……短短的一瞬間之內,就把黑暗的夜空變做了一幅流光溢彩的畫卷。
真是場盛大的煙花。
碇真嗣抬頭看著那如同流星雨一般的光芒,他坐在柔軟的草地上,煙花的光照亮了兩個人的臉龐,他輕輕地說:“在東京辦不了這么大的煙花大會,只能暫時請你在這里看煙花了。”
“……煙花啊。”
旁邊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夢囈。碇真嗣側過頭,綾波麗的側臉在煙花的照耀下流淌著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