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黑色的美瞳,遮住異于常人的黃金瞳后,碇真嗣游蕩在空曠的現代街道上。
眼前的一切如夢似幻。
東京。
這里真的是東京嗎?
上一刻他還在寒冷的北極破冰船上當一個苦逼的實習生,領隊的是卡塞爾的優秀執行員楚子航前輩,敵人是尼伯龍根里成群結隊的死侍,所有人都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下一刻他回到了自己的十四歲,是自小失去母親、長期與父親分別,直到今天才接到父親命令、初次來到東京的少年。
也許是某種制造幻象的言靈?
可眼前的一切未免太真實了,呼吸、建筑、行人的反應……碇真嗣很難將其認為是錯覺。
他望向路邊的櫥窗,玻璃倒影里,碇真嗣看見了少年時代的自己——灰暗、仿徨,相當稚嫩的面孔、不過耳朵的短發,穿的也是一身純白色的上衣襯衫和深黑色的制服長褲,而不是那身用于在北極保暖看上去又胖又可笑的羽絨服。
至于父親……
那已經是個相當陌生的詞匯了。
這個十四歲的他,已經快要忘記父親的外貌了,到東京前的這數年里,和那個所謂的父親基本只在電話里通過信。
最近的一次見面也是不歡而散,正是青春期孩子敏感又脆弱的時候。
所以。
有關混血種的一切都是幻覺嗎?
只有這點碇真嗣無比確信。
黃金瞳和言靈就是最好的證據,如果卡塞爾的一切都是幻覺的話,自己根本不需要去買美瞳對那雙熾熱的黃金瞳進行遮掩。
可眼前這一切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難道說,在他十四歲這一天,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現代社會里,隨后在那里度過數年的時光,在成年那一天加入卡塞爾學院,結果在一次執行部實習任務中遭遇了致死的危機。
于是又回到了原世界的十四歲身體里?
聽起來太科幻了。
或許自己此時正沉溺在尼伯龍根中也說不定呢。
碇真嗣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也沒把自己從幻覺里敲醒,倒是痛覺無比強烈。旁邊的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還有人在竊竊私語,也是呢,大街上有哪個正常人會無緣無故敲自己頭呢?
他只好回應一個尷尬的傻笑。
絕對是被當成怪人了吧!
他暫時搞不懂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情況,總之先按照執行部中遭遇意外的條例來行動,參考前輩們的經驗總不會有錯。
無論是幻覺還是現實,都必須對現在的世界進行探索,了解了具體信息后才能應對。
不過。
說是要探索,但接下來應該先做什么呢?
碇真嗣有些迷茫了。
對他來說,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是好多年之前的事,有些事早已經埋藏在記憶深處里了。
仔細回憶了好久。
碇真嗣才想起來下一步的行動。
初次來到東京,他手里似乎有父親安排的聯絡人的電話號碼,接下來只要用手機打個電話——明明看日期現在是2015年來著,正常來講現在都是智能機的時代了吧?可身上這個手機卻大得像個磚頭一樣,只能用來打電話,對此碇真嗣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在聯絡后等對方來接,
隨后和聯絡人一起去父親工作的地方就行。
等到了父親那里,后面再找個有網絡的地方,看能不能聯系到卡塞爾學院。
…最好是能溝通上學院的人工智能諾瑪。
說實話,碇真嗣到現在還沒有回到自己十四歲的實感,也沒有接受穿越不同世界的現實,依舊對幾乎無所不能的諾瑪有著極高的依賴感。
至于現在找個網吧?
不好意思,他來東京的時候可是幾乎什么也沒帶,身上最后的錢花在美瞳上也所剩無幾了,根本沒多少錢上網。
于是,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終于來到了約定的地點后,碇真嗣撥打了電話。
通信很快接通了。
“你好,我是碇真嗣。”
“啊…真嗣君,你已經到地方了嗎?”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的女聲,話語中仿佛永遠帶著笑聲,光是聽到聲音,就覺得對方肯定是位爽朗大方的女性。
碇真嗣的手里正有她的照片。
是隨著父親的信一起寄過來的,似乎這方面由她全權負責的樣子。
照片里是位背景在海邊的女性,一身短袖短褲,正露出個活潑的笑容,十分靚麗,但看外表,年齡怎么也快奔三十了,看這和人物不太搭配的背景,應該是在某個大頭貼機里面拍的,照片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寫著“我會去接你的”、“等著我喲真嗣君”,露出事業線的胸部處還特意畫了個箭頭“→看這里”。
左下角甚至有個紅色的口紅印。
有點輕浮的女人。
讓人想起在學院里的那些外國學姐,她們在舞會時都穿著奢豪的禮服,在聚光燈下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這就是碇真嗣對聯絡人的第一印象。
“對,我已經到達約定的地方了,下一步是?”
“你在那里稍微等等我就好,我正好要下班了,馬上就來。”對方的電話背景音是正在轟鳴著的機器驅動聲,可能是在乘坐什么大型交通工具,也可能是正身處在某個機械工廠里,好不容易才聽清楚了聲音。
這種吵鬧的情況下也不好一直通信。
“好的。”碇真嗣順便問了句,“對了,還未請教您的名字?”
“美里,葛城美里。”她說,“叫我美里就好。”
這女人的確很自來熟啊。
還未見過面呢,不僅直呼其名,還讓別人也對她直呼其名。不過,主要還是因為那張帶口紅印的照片帶來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
該不會是那個混蛋父親外遇的對象吧?啊不對,應該是打算再婚的對象。
他的腦海里已經腦補出這樣的故事:
父子時隔三年未見,亡妻十來年后,終于忍受不了孤獨的父親,將兒子叫來東京見后媽,并且亮出一本嶄新的戶口簿,這時候父親的臉上露出刻薄的表情……
哇,這什么家庭倫理劇啊。
與其陷入這樣泥沼般的境地,碇真嗣更寧愿去和那些死侍廝殺。
當然。
內心的吐槽并沒有影響他的表面禮儀。
況且這只是無端的臆想。
稍微寒暄后,他便掛斷了電話,準備等待聯絡人葛城美里的到來。
以防錯過。
碇真嗣找了一個顯眼的位置,然后開始等人來認領。
閑得無聊的他從口袋里意外地翻出一個黑色的老舊隨身聽,像個大鐵盒子一樣,上面的型號是索尼的SDAT,很久遠的一款了。這應該是原本就放在身上的,之前碇真嗣在卡塞爾的時候還以為它丟了,現在才發現只是當初沒有隨自己一起穿越而已。
他戴上耳機開始聽歌。
隨身聽里,都是些很有年代感的老歌。
這原本是屬于自己父親的,不過在那個人忙于工作忘掉這個東西后,就被年幼的自己從學樂器的老師那里要走了。那時候的自己,大概是因為父母從小不在身邊,想要有點東西陪伴吧……忽然找回來,他也有些懷念。
一個小時后。
始終沒有等到來人的碇真嗣。
立刻意識到女性的“稍微等等”是多么不靠譜的一件事。
難道說……
這家伙不會是放了我鴿子吧?
碇真嗣馬上又撥打了電話,只是這種大磚頭的落伍手機質量果然不太行,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沒接通,并且突然之間屏幕上一直顯示無信號……明明不久前還有信號來著。
這可麻煩了啊。
他嘆了口氣。
沒辦法,這種情況下只能相信聯絡人葛城美里小姐了。
更何況已經等了這么久,付出了一個小時的沉沒成本,也讓碇真嗣無法輕易選擇放棄。當然要是繼續這樣等下去還沒有結果的話,他可能就得考慮什么時候該離開了。
而就在這時,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正當他百無聊賴地等候時。
街邊電線桿上的警報器響了起來,而后像是惡作劇玩笑一般的通告從里面傳出:
“今日12時30分,對以東海海域為中心的關東中部全部地區,下達緊急事態警告,各位居民,請立刻到指定的避難所進行避難,再重復一次……”
地震了嗎?
的確是在日本常有的事呢。
不過通報集體去避難所是怎么回事?一般來說就近找個安全的地方就行了吧。
和站在原地的他不一樣,街上的行人像是突然擰緊發條的木偶人,猛地一下停住,隨后陡然紛紛奔跑起來。與此同時,地面開始微微地震顫。
就在碇真嗣遲疑的時候。
他隱約聽到一輪刺耳的“咻”聲,嘈雜、延綿不絕。某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不會錯的,這聲音對于他這個執行部實習生來說,是睡覺的時候都在聽著的雜音了。
抬頭看去。
無數的直升飛機正呼嘯著從遠處飛來,在天空中帶起一串串黑色的尾煙,輾轉形變的尾焰拖拽而成流星的彗尾,雜亂無章的線條就仿佛正有人在用黑筆作畫,混血種良好的視力和在學院受到的軍事教育,讓他分辨出飛機下懸掛了導彈。
是滿載狀態。
好吧,這可不是某種玩笑或者失誤。
東京這座城市可真是多災多難呢,聽楚子航前輩說,他之前還執行過一個保密級別極高的任務,那時候碇真嗣還在學院里忙著學業,完全不知情。要是前輩沒完成任務的話,整個東京說不定直接沉沒了,甚至連日本這個國家不復存在。
后來他在學院的論壇里稍微了解了下損失——日本分部的蛇岐八家在那場任務中死掉了七家的領頭人。這么一想,東京這城市可真不適合宜居呢,連日本也不是個好呆的地方,畢業后還是留在美國好了。
唉呀。
這可有點傷腦筋呢。
一邊可能是地震警報,一邊是要等葛城美里過來接自己,他該怎么辦才好呢?
止住了發散的思維,碇真嗣有些猶豫。
去避難,還是留在原地等候……
要是錯過這一次,時隔三年,再次見到父親的時間會推遲很久吧。
——不。
無論怎么想都應該立刻去避難才對。
可能有了外遇的父親還可以再見,一個小時的沉迷成本在整個人生中也不值一提。
但命可只有一條。
當然,在此之前他要和聯絡人葛城小姐說一聲,重新約定好避難后的匯合地點才行。
畢竟。
“要是沒有住的地方,今晚肯定就得睡大街了。”
碇真嗣無語地心想。
可惜的是。
信號始終沒有恢復正常的跡象,他猜測可能是地震損壞了附近的信號塔,無線信號估計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就近找了個電話亭,但也沒有聯絡上對方。
看來只能等警報解除、信號塔修復完成,到時候再打電話給葛城小姐。
碇真嗣最后望了一眼聯絡地點。
隨后朝最近的避難所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