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遠必誅四個字旁人說來可能是大言不慚，可想想撼天妖帝的下場，孔雀大帝等人不得不信。
章師姐的身形很虛幻，實則她本人沒有這么大膽，敢脫離昊日基地，追著幾個金仙到此處，而是經過厚土元磁大陣投影至此。
她表情還有些不滿足。
說實話，若是可能，她還真想將面前這些人全留下。
問題是能殺撼天妖帝，都是他們放開了玄微海的緣故——射日軍要建功，離不開厚土元磁大陣的探測數據，厚土元磁大陣如今的探測范圍，最遠只覆蓋了玄微海和一部分北海。
要是撼天妖帝再跑遠一點，那就真射不到了。
另一方面，也是射日軍真的快被抽干了，即便是消耗了海量靈石，又有金日焚天大陣相助，射出三箭后，他們消耗的神識也未能恢復如初——也許還能多射一兩箭，但殺不死金仙，意義也不大了。
因此，章師姐看著孔雀大帝等人，眼神有些遺憾。
見她這表情，孔雀大帝幾人就慌了——這女人是真想將他們全干掉！
孔雀大帝和瑤池極樂天女對視了一眼，似乎知道九山宗和他們早屬敵對，多說無益，兩人竟是一言不發，飛速后退，朝西洲而去。
可太上道玄成子等人就麻了。
他也想走……可太上道在東洲！
他想回家，就得經過玄微海。
經過玄微海，那就得在九山宗的天外飛箭下穿過。
這可如何是好？
章師姐目送孔雀大帝兩人離開，眼中猶含殺氣，似乎又想起了太上道的人，瞇著眼睛看向玄成子等人。
她還未成道果，可太上道三子，被她眼神一瞟，竟都覺得有些緊張。
“太上道，也要與我九山宗為敵么？”
章師姐緩緩說道。
玄成子扯了扯面皮，在臉上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來，開口道：“我太上道和九山宗素來交好，我們又怎會與九山宗為敵？”
“真的？”
“當然！”玄成子連連點頭，又道，“我等來此，只是借貴宗寶地，回歸宗門。”
章師姐緩緩點頭，似乎是相信了。
“太上道不愿意和我九山宗為敵？”
“絕無此心！”
“既然如此，我怎么聽聞前些日子，我九山宗的商隊，被太上道驅趕出境，太上道的弟子，也不來我九山宗交易了？傳聞中，似乎是太上道有人對我九山宗很是敵視？”章師姐眼神似笑非笑，幽幽道，“說什么，一粒丹藥，都不準賣給我九山宗？”
玄成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結結巴巴地說道：“敵視？誰敵視？怕是門中弟子誤會了！”
“既然如此，太上道的丹藥，我九山宗能買么？”
“當然能！”
“我九山宗的商品，能進太上道么？”
“絕無阻礙。”
章師姐似乎是滿意了，朝玄成子一點下巴：“既然如此，我九山宗，不會對太上道的道友動手。”
玄成子一拱手，表情和善甚至有些謙卑，帶著太上道弟子也遠遠離去。
見他們消失在天際線的邊緣，一個聲音才出現在章師姐的耳邊：“太上道不可信，這玄成子，沒安好心。”
“我知道。”章師姐朝漱玉龍主點點頭，“他應該是覬覦鴻蒙紫氣，師弟的意思是，太上道……且放著吧。”
“掌門說的？”
“嗯。”章師姐解釋道，“按照師弟在雷音寺的觀察，這太上道內部應該分歧很大，玄成子仇恨九幽，心向雷音，但也有一股勢力，討厭佛門，他們不一定想要和我們交好，但一定不會唯陸幺馬首是瞻。”
“便是這玄成子，看似對陸幺恭敬，實際上和雷音也面和心不和，本心還是以太上道利益為上的。”
漱玉龍主陷入了思索。
“我也想給他們一個厲害看看。可別說射日軍打不到太上道，就是打得到，太上道有道尊，恐怕也很難建功。”章師姐嘆氣道，“另一方面，師弟說我等若是強逼，恐怕太上道真能團結一心，九個金仙，我們還扛不住。不如讓他們在一旁自己吵。”
“此言極是。”
“最重要的是，我等最大的敵人是雷音寺，不宜多樹敵。”章師姐吐了口氣，似乎也在說服自己，“這段時間最主要的戰略目標，也不是太上道。”
“戰略目標？”
章師姐眼神微垂，看向腳底的大洋，似笑非笑：“我九山宗射了三箭，消耗這么多資源，總該有點戰利品。”
“戰利品……”
章師姐瞇著眼睛，低頭看向腳底的大洋：“你若是現在出來，我還能留你一命。”
“如若不然……”
她話都沒說完，一個身影就苦著臉，出現在海面上，正是滄溟龍王。
他縮著脖子，欲哭無淚，孔雀大帝兩人，可以回雷音寺，可他怎么離開北海？
說實話，他現在看到章無衣，都有點心中發顫，金仙啊！一個金仙就這么死在他面前！
死在了北海！
見他低著腦袋，不敢直視兩人的模樣，漱玉龍主冷笑道：“不說話了，你方才一口一個漱玉賤婢，叫得不是挺大聲？”
“龍主……”
“不敢當。”
“是小龍鬼迷心竅……”
章師姐擺擺手，開口道：“獻上北海鎮海印，歸降九山，我留你一命，讓你一家團圓。”
滄溟龍王臉色變化了半天，終于不敢拒絕，開口道：“是！”
漱玉龍主看明白了：“宗內有意北洲？”
章師姐輕輕一笑。
“如今雷音寺自鎖西洲，太上道內部不穩，是攻略北洲的窗口期。”昊日基地中，劍道身侃侃而談，似乎早有計劃。
章師姐，天帝身，龐師叔，云無跡等人站在一旁都聽著。
“從陸幺所言來看，鴻蒙紫氣，實則需要天地一統，陸幺走的路線是金仙議事，這條路，最快，也最容易。”
“但我九山宗不同，我等注定和大部分道果站在對立面。”
眾人默默點頭。
不說兩者理念的差距。
就說九山宗和九幽帝君的關系，就足以得罪大部分道果。
有時候，你選擇了自己的朋友，就選擇了自己的敵人。
“雷音寺凈土還在，只要修復，依舊對金仙有極強的誘惑。”劍道身分析道，“我等必須在這段時間內，積累足夠的地盤，資源和實力，來應對雷音寺。”
他頓了頓，又道：“本體度過天人五衰劫之后，受眾越多，他修行就越快。”
云無跡贊同道：“確實如此，九山宗如今實力越強，對掌門的幫助越大。”
章師姐聽完劍道身所言，接話道：“除此之外，還有個原因，是收入問題。”
眾人又看向章師姐。
攻略北洲的計劃，章師姐和劍道身一起提出來的。
九山宗最高層，本來只有兩個激進派——便是黃師叔和章師姐師徒。
劍道身出現之后，激進派再添一位大將。
這一份戰略規劃，也代表著九山宗完全轉向，走向擴張。
“占領昊日山，我們如今是虧損的。”作為九山宗的財務大總管，章師姐說起來頭頭是道，“昊日山的土地被蠱神污染了大半，不僅沒有產出，還需要進行污染治理，幾年內不會給宗內帶來太多貢獻。”
“原本我們還拿到了昊日山的寶庫，只是煉制誅仙劍陣用掉了大半，另外的，也在此次運轉金日焚天大陣中用掉了九成。”
龐師叔皺起了眉頭：“海域商路又斷了。”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章師姐緩緩點頭道，“連番大戰，宗內消耗不小，海域商路如今收入也近乎沒有，門中弟子修為還在進步，數量越來越多。”
章師姐這話一說，其余人眉頭都皺了起來，心知宗內財務狀況確實不好。
“你把希望放在北洲？”
“是，既然西洲的商路斷了，那就向北……北洲有修士，有資源，即使不去占領，也能彌補一部分商路損失。”
眾人聽明白了。
劍道身和章師姐的出發點是不同的。
劍道身本質上，是想占領北洲，擴張九山宗的勢力范圍。
章師姐思考的，是怎么擴大九山宗收入，商貿也可，占領當然也是個選項。
見眾人都在思索，章師姐又道：“當然，這只是一個設想……我們對北洲還了解太少，只有先梳理了北海，多收集北洲情報，才好決斷，免得虧本。”
打昊日山虧本那無所謂，昊日山不死，九山宗就得死。
打北洲，九山宗還是得算經濟賬，不可能盲目擴張，計劃都還是剛剛成型。
龐師叔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起來：“說著說著，咱們都快忘了北洲還有四個金仙呢，師侄你把他們當死人了？”
隱世三仙和孔雀大帝，勢力都在北洲，但方才章師姐說起這事，只說了成本收益，根本沒提這四人，真有點當這四人不存在的意思。
章師姐看了一眼云無跡背后的射日神弓，沒說話，眾人不由笑了起來。
這一戰，不僅是給了九山宗一個發展期，更重要的，是九山宗的心氣已經變了——金仙？又不是沒殺過！
昊日基地在歡笑，雷音寺卻是一點笑聲都沒有。
看著面前的孔雀大帝和極樂天女，陸幺垂著眼，似乎是不知道說什么。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撼天，死了？”
似乎是不大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孔雀大帝低著頭，聲音很低：“就死在我們面前，那金日焚天大陣……”
“金日焚天大陣……”陸幺雙眼微閉，心中滋味復雜，金日焚天大陣乃是他所創，可這大陣在他手中，從沒有這種威力。
誰能想到，自己最得力的臂膀之一，會死在這陣法下！
“我等不敢停留，只得回來……”
“不關你的事。”陸幺擺擺手，倒是通情達理，“撼天身亡，你們兩人能保全自己，便是好事。”
孔雀大帝和極樂天女臉上浮現一絲感激。
“只是，九山宗竟已成了大患。”
殿中金仙都是默然。
陸幺思索了一會，又道：“為今之計，是將凈土修復，我等才能騰出手，同時聯合其他金仙。在此之前，你等得小心九山宗，最好不要去九山宗。”
“是！”
聽了這話，殿中諸金仙臉色更是暗淡。
陸幺見他們表情難看，開口道：“有大金剛法界在，在西洲我等無需擔心那射日神弓。”
東方琉璃佛祖聽了這話，不僅沒有感到安慰，甚至心中一酸，只覺悲涼。
什么時候，雷音寺和他們這些金仙，要當烏龜才能保命了？
他抬眼朝四周望去，不自覺喃喃道：
“也沒多久……”
“前些日子，這里還坐滿了金仙。”
“凈土還完好無缺。”
“現如今……”
他的話在大雄寶殿中寂寞回蕩，無人應聲。
琉璃佛祖終于是不甘心，開口道：“世尊，我等就這么算了？”
陸幺眼神也很冷：“不能讓鄭法逃掉了。”
他看向極樂天女，問道：“瑤池那邊怎么樣了？”
“盡在掌握。”
“鄭法”其實早半個月就來到了瑤池。
瑤池風光極為特別，和其他地方迥異。
一路走來，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瑤池的植被覆蓋率。
九山宗也好，昊日山也好，雷音寺也好，地盤上雖然都有植物，但城市和村落還是建在空地上，以平原為主。
瑤池邊緣還好，也是農田，村落，城池。
可越靠近瑤池中心，他就越有個感受——瑤池，仿佛建立在森林中。
房屋大多是木質，高腳兩層或者三層，以一兩棵巨大的古木做地基。
靈氣充裕的林間，河流密布，果實累累。
靈藥在腳邊恣意生長。
一頭小鹿忽然從“鄭法”面前跳過，驚得一只松鼠模樣的小獸從枝頭墜落，爪子中還緊緊抱著一枚果子。
“鄭法”伸出左手，接住了這只小松鼠，這小東西也不怕人，見自己安然無恙，伸出爪子，將果子捧著朝“鄭法”遞來，似在感激。
“鄭法”抬起右手，在這小玩意一臉肉疼的表情中，拿過了果子，看了看，準備塞入嘴中。
“鄭掌門倒是好悠閑。”
身后一個聲音響起，鄭法像是不意外，咬了口果子，這才轉頭看向霓裳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