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日山,無所事事的千奇峰峰主云帆,入神地眺望著左側一個偏僻的山頭。
山頭上閃爍著各色符文,照亮了半邊天空。
“陸族在那邊做什么?”
他側過臉,問身旁一個云族年輕弟子。
“他們說奉圣祖令,在布置守山大陣。”
云帆聞言點了點頭,表情卻更是不好看了些:“圣祖,好像更信任他們。”
他身旁的云族人俱都沉默了下來,望著那山頭,臉上憂心忡忡。
“咱們怎么辦?”
云帆輕輕搖著腦袋,一面嘆氣,一面說道:“圣祖的心思,我等哪能看得明白?圣祖要做什么,也并非我等能置喙的。”
“圣祖如此,豈非親者痛仇者快?”那云族弟子悶著聲,語氣憤憤不平,“我等和陸族,早仇深似海,如今圣祖如此信重陸族,將我等放在何地?”
“閉嘴!”云帆冷聲道,“你想死么!”
那年輕弟子閉上了嘴,眼睛卻還是瞪著那正在大建的山峰,表情猶然不服氣,嘀嘀咕咕道:“不說親疏,這群陸族人,難不成比咱們得用?”
那處山頭上,天帝身等人忙忙碌碌。
他們確實是在布置金日焚天大陣。
但其實此地做主的,不是他們,而是一批更年輕的弟子。
天帝身自九山界中,調撥了一批陣道學院的精銳,專門來幫昊日山搞建設。
“他們可是咱們宗內,最善于布陣之人!”龐師叔語氣驕傲,“這些年來,厚土元磁大陣,都是他們在布置,維持。”
天帝身仔細觀察著這群弟子。
似乎是因為有天帝身這群門中高層在場,這群人大多沉默寡言,顯得有些木訥,偏偏手底的活極快。
探靈穴,分山頭,尋陣眼,引靈氣,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竟比天帝身自己來都快。
宗內這是培養了一批土木老哥啊。
說起來也是情勢所逼,和昊日山之戰,九山宗最大的底氣,其實就是厚土元磁大陣。
陣道因此在九山宗成為了顯學,人才缺口極大,這批陣道學院的弟子,在幾十年的建設狂潮中,飽經鍛煉。
可以說,這是九山大基建時代留下來的人才。
甚至厚土元磁大陣早已經面目全非——盡管思想不變,但大的迭代,也有了三次。
一方面主要是精細化:
雷達對物體的探測能力強化了三倍有余,這主要是為了克制蠱神。
另一方面,是功能更加多變,可以借助大陣施展的法術也多了不少。
至于布陣法器的更新,維持成本的降低,那都是應有之義,都不算什么大更新了。
這其中的大部分創新,實際上都不是鄭法和章師姐這些高層完成,而是出自陣道學院的這些弟子。
陣道學院立院大幾十年,培養出的弟子,也成了九山宗陣道的頂梁柱了。
起碼在天帝身看來,在布陣上,這群人比自己專業了許多。
“這就完了?”云帆看著天帝身帶著弟子離開這處山頭,往更遠一處飛去,不由詫異,“怎么這么快?”
要知道,前前后后,這群陸族人只用了兩炷香不到!
一群云族人相互對視,有人嘀咕道:“這……不會是偷工減料吧?”
云帆心中一動,默不作聲,帶著眾人飛到方才那處山頭。
其他人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要是這群陸族人敷衍了事,那告到圣祖那里去,看他們如何是好!
一群人抱著找茬的心思,在山頭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仔細極了,恨不得眼珠子在地上滾一遍。
半個時辰后,一群人立在山頭,茫然失落。
沒一個人說話,只有山風,應和著他們內心的震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還不服氣的那個云族年輕弟子,頹喪道:“難怪圣祖更信任他們……”
“活干得,又快又好。”
“此番煉寶,第一股東,云真仙!”
劍道身由衷贊美著云真仙。
他和誅仙軍團的弟子立在操場上,圍著乾坤鼎。
乾坤鼎的周圍,是琳瑯滿目,寶光四溢的各類靈材。
這里面,大概就四成是九山宗自己積累的。
還有六成,是昊日山千奇峰里面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看昊日山如今沒落了,可千奇峰里面的寶貝,還真不少——甚至可以說,遠遠多過九山宗的積累。
這其中原因,除了九山宗起勢極晚積累不夠之外,還有一點:
鄭法真不是個守財奴。
此次入千奇峰零元購,這點就能很明顯地看出來。
昊日山不是沒錢培養弟子,而是不愿意花上大把的資源培養弟子。
千奇峰積累的這么多靈材中,大部分都是為了高層日后修煉所需。
但九山宗不同,九山宗一半以上的靈材,都轉化成了善功獎勵,分發到了基層弟子手中。
人才培養,特別是仙道人才的培養,是需要資源的。
不然縱然九山宗的教育體系再優越,也不可能培養出那么多的專業人才。
換句話說,昊日山那些高層,辛辛苦苦攢了很多年,倉鼠癖似的,不到關鍵時候都舍不得用的寶貝——被九山宗一鍋端了。
真可謂沒有昊日山,就沒有九山宗的今天,沒有云真仙,就沒有新劍陣。
劍道身說了一陣,誅仙軍團的人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好了,不緊張了吧。”
劍道身忽然開口道。
誅仙劍主燕無雙一愣,這才明白,原來劍道身說這個,是為了讓他們放松些。
說實話,誅仙軍團的壓力很大。
一方面,門中對軍團的投入可謂是沒有上限,他們消耗的資源,遠遠超過其他人。
另一方面,他們卻沒能建功立業,如今神霄軍團守護九山,稱霸海域,擊破昊日,已經威震玄微。
可他們誅仙軍團因為種種原因,一直只能縮在九山界。
門中雖然沒有人說,但兩相對比,他們如何能不著急?
此時能借助乾坤鼎升級誅仙劍陣,燕無雙等人,自然心思浮動,極為激動。
劍道身眼神從燕無雙面上掃過,又看向其他弟子,口中道:“祭典都記住了么?”
“記住了!”
劍道身點點頭,一指乾坤鼎,一道靈火便在鼎下燃起。
燕無雙等人雙眸印著火光,表情漸漸沉靜堅定了下來。
鄭法盯著山谷中的火光,看著那群初生人族圍著火堆載歌載舞,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因為女媧娘娘的托付,在此地看護人族,但其實并未過多和人族交流,更不用說教導這種拔苗助長之舉,唯一做的事情,是驅趕周圍不長眼的妖獸。
除此之外,他只是看著人族,靜靜看著。
幻境中時光飛逝,連他都記不清楚看了多少年。
他看著有個女子看著在采野果的時候,看到了蜘蛛結網,似乎迸發了靈感,回家之后,將樹皮撕開,撮成線,編制了一張簡陋的網。
他看到有男子將石頭砸在地上,挑出那些最銳利的碎片,拿在手中,將其當成自己的利爪。
直到今日,他們終于學會了生火。
火光中,文明有了雛形。
鄭法站了起來,心中的領悟若有若無,他好像明白了女媧娘娘想讓他知道什么,甚至他也明白了,這個九曜天幻境,想要留給后人什么。
人類天生的神通,就是觀察和創造。
他立在山腰,朝山底的初生人族躬身,默默行禮。
鄭法沒有教這些人族什么,可這些先人,教給了他許多。
恰在此時,鴻鈞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浩浩蕩蕩的混沌降臨,紫光落下,籠罩鄭法。
第三次講道,也是決定鴻蒙紫氣歸屬的講道,終于開始了。
鄭法又看了山谷中的人族一眼,頭也不回,順著紫光,朝天上飛去。
紫霄宮中,三千客早已安坐,殿門口,卻站著一個笑吟吟的身影,似乎在專門等著他。
正是造化道人。
若不是當初光幕中那詭異的一幕,任誰在這張熱情的臉上,都看不出半點虛假。
“鄭道友,你瞞的我好苦。”
造化道人一見他,就輕聲抱怨道。
鄭法沒說話,只是看著這位造化道人,心中疑惑:
自己真的能瞞過他么?
更何況,這位造化道人,恐怕才是隱藏最深的人。
這一點,他很難從造化道人身上找到答案,只能朝周圍一看,明知故問:“其他幾位道友呢?”
造化道人笑道:“他們自知得不到鴻蒙紫氣,又與道友有嫌隙,不愿意前來。”
鄭法深深盯著造化道人。
這話別說鄭法這個知道部分真相的,便是另一個人,也自然會懷疑:
拿不到鴻蒙紫氣,就不來聽道?
當人是傻子么?
鴻鈞講道的內容,任何一個修士,都不可能錯過!
換作鄭法自己,即便和鴻蒙紫氣無緣,也不可能錯過聽道的機會。
造化道人這個借口,實在是有些拙劣。
他正想說什么,雙目忽然對上了造化道人的眼神,心中猛地一震:
不是造化道人將他當成了傻子,而是……此人已經不想隱藏了。
見他似乎明白,造化道人雙唇張開,咧開嘴,笑了起來。
鄭法這才看到,造化道人是沒有牙齒的,他的嘴像是黑色的幽深洞穴,一點光亮也沒有。
“鄭道友不用著急。”造化道人繼續說道,“你若是想見他們,自有機會。”
鄭法雙目微瞇。
“他們也等著你。”
造化道人的聲音,像是甬道深處傳來的,還帶著深重的回響。
鄭法心中明悟,造化道人已經圖窮匕見了——他不在乎自己知不知道真相。
或者說,實力的差距,讓造化道人不屑于隱藏。
鄭法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與他們仇怨極深,怕還是不見為好?”
“道友不想見?”
“不太想。”
造化道人呵呵笑了起來:“那就得看鄭道友你了。”
“什么意思?”
“我要鴻蒙紫氣。”
不出所料的答案。
見鄭法沒回應,造化道人又道:
“道友可知,何謂金仙?”
鄭法想了想,還是說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創世主。”
按照他的了解,金仙會有創造自己世界的能力。
“創世主。”造化道人微微點頭,像是贊同,又道,“在我看來,金仙,便是一方世界之主。”
他看著鄭法,笑了起來:“你猜,我掌控的世界,是哪一個?”
鄭法眼睛輕輕睜大了點。
九曜天?
九曜天不是陸幺的么?
怎么被造化道人占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造化道人看著鄭法,自信道:“沒人能在我面前逃出九曜天。”
造化道人手掌一翻,一枚有點眼熟的菩提子,出現在他掌心。
這不白蓮那顆么?
“拿著這枚菩提子,它能增加你的悟性。”造化道人看著鄭法,不容置疑,“然后,拿到鴻蒙紫氣,我便放你出去。”
鄭法沒有動。
造化道人又道:“我聽說,你和陸幺是敵人?”
“是。”
“我倆可以合作。”造化道人又道,“我得了鴻蒙紫氣,自然和陸幺勢不兩立,到時候,我倆就是朋友。”
“若不是我幫你,白蓮那些人,早就來追殺你了。”
“我對你沒有興趣。”
鄭法沉吟許久,才伸出手,捻起那枚菩提子。
“很好。”
造化道人滿意地點點頭。
紫霄殿中傳來一股引力,鄭法身不由己,飛到了第一排最左邊的蒲團上。
造化道人在他右邊二十幾個座位,此時正期待的看著他。
鄭法側過臉,手中捏著菩提子,看向前方的蒲團。
女媧等人似乎沒有關注到殿外的那一幕,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前方高臺,頭也沒回,似乎在紫霄宮中,他們也受到了限制。
高臺上,鴻鈞道人的身影緩緩顯現,鄭法能感覺,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鴻鈞道人并未多說什么,徑直開口道:“這是吾第三次講道。”
“此次講道,吾將講成圣之道,并賜下七道鴻蒙紫氣。”
“吾之門下,當有七位圣人。”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七個蒲團上,特別是還空著的第七個蒲團,最為引人注目。
造化道人目光好不容易從那空蒲團上移開,又轉頭,看向鄭法,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