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山界,天宮殿,昊日山內三城坊市中的情形,在光幕中直播著。
看著陸衍滿意離去的背影,煎餅攤前排著的長龍,眾人都說不出話來。
“這……這是元師侄培訓的?”
龐師叔結結巴巴,一臉意想不到。
“確實是元真人的功勞。”韓老呵呵笑道。
梁上青鸞張開翅膀,滑翔到了鄭法面前,化作人形。
元師姐鼓著臉,脖子還是高高昂起,乜斜著鄭法,從姿態到神色,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黑子,說話!
“師姐實在大才。”
鄭法心服口服,大家都是煉氣修仙,屬元師姐最秀,修鍋氣……
元師姐挺起肚子,傲然道:“就你們會研究?”
韓老在一旁附和點頭,真心實意地夸獎道:“元真人給的秘方,可不止一種,如今咱們情報司……”
他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好形容,居然轉頭看向章師姐:“章真人,門中要是困難,咱們也能支援一點。”
鄭法都驚了:“……這么賺的么?”
情報司可是燒錢大戶,現在居然還有盈余?
“為了方便行動,都是便宜的小吃,成本確實不高,而且……許多食材都是宗內供應,更便宜些。”
這便能夠理解了——雖然是小攤販,但背靠九山農業,他們還有供應鏈優勢。
比之其他小商小販,簡直是耍流氓。
簡單來說,這幫人不搞情報,搞連鎖,也大有可為。
“有效果么?”
一旁的漱玉龍主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好奇問道。
“效果……不好說。”韓老指著光幕,解釋道,“如這內三城坊市,九成九的修士是進不來的,但咱們的人就能進去,獲得的情報,就比旁人多。”
“可他們終究不是三族之人,只能看到些皮毛。”
漱玉龍主皺眉道:“你們的變化之法這么厲害,為何不干脆冒充?”
“這個……”
韓老看了鄭法一眼,見鄭法點頭,才解釋道:
“這是為了弟子安全,也是咱們九山宗情報司與其他宗門不同的理念。”
“弟子安全?”
“三族之人位高權重,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想要冒充,不單單是要變化功法樣貌,更需要模仿其日常習慣,對弟子要求太高了。”
漱玉龍主聞言道:“我記得,之前仙門被魔門滲透得很厲害。”
“確實如此。”韓老解釋道,“但魔門從不吝惜弟子性命。”
殿中,血河老祖點頭道:“當年大自在派到仙門的弟子,十個能活一個就不錯了,要是想爬到高位,就純看機會,一千個人中,或許能有一兩個。”
“這……確實是要命的活。”
血河老祖乃是大自在魔教出身,這話自然不假。
當年仙門中魔門暗子是不少,但另一方面,這可是各大魔門一個紀元,幾十萬年的成果。
九山宗沒這個時間,更不愿意這么浪費辛苦培養出來的弟子。
“那如此一來,豈不是耽誤了情報打探?”
“這便是我九山宗情報司,不對,是掌門的理念了。”
“掌門的理念?什么理念?”
漱玉龍主看向鄭法,耳邊傳來了韓老的解釋:
“我九山宗情報司,其實更注重公開數據的收集,并且認為,即便只有公開數據,也能解析出大量情報。”
“公開數據?”漱玉龍主更懵了。
“比如說,市面上的物價,坊市的人流量,對昊日山來說,法器的出貨量,弟子福利,種種數據,我們都會收集。”
“這能說明什么?”
漱玉龍主詫異道。
“能說明很多事情。”韓老開始解釋道,“比如昊日山,在天河之亂之后,有一段時間,丹藥,法器的價格飆升。”
“這當然,昊日山道果陷在了天河派,他們當然會搶購物資。”
“但是,去年以來,昊日山的物價又下來了,降幅高達四成。”
漱玉龍主表情微動,有些明白了韓老所言:“你是說,昊日山有了道果?”
“這是一種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昊日山高層有了變化,多了信心。”
漱玉龍主聽著似乎是覺得有道理,催問道:“還有呢?”
“還有一件事,就是昊日山坊市,多了不少……魔門風格的商品。”
“魔門風格?”
“比如蠱蟲,血丹,還有各種血脈相關的丹藥。”韓老搖頭道,“也不知道是打哪來的。”
“反之,因為咱們在煉器市場越發強勢,他們產出的法器法寶,似乎少了許多,甚至出現了產量不足的情況,市場上法器的價格,一直在上漲。”
“如此說來,昊日山可能與哪位魔祖聯系上了?甚至,讓三族安心的那個道果,恐怕是位魔祖?”
“這就說不好了。”韓老臉帶沮喪,“咱們的人畢竟身份有限,這種情報,不是通過公開數據能夠推斷出來的。”
“了不起。”鄭法還沒說話,漱玉龍主就真心誠意地嘆道,“這些東西,對大部分人都不是秘密,可……我還沒見過旁人,能從其中推斷出這么多情報來。”
“其實是有的,那些商販雖然沒有刻意留意,但心中也有數,有時候,他們知道的甚至比門中弟子還多。”韓老坦誠道,“我情報司,也請教了不少坊市中的商販,只是大宗門,更信任法術而已,我也是掌門提醒,才有此法。”
頂著韓老的目光,鄭法倒也不自傲,這東西在現代確實司空見慣。
玄微界修士也不是傻,本質上都是路徑依賴,另一方面,這法子,也不能完全彌補情報缺失。
他更在意的是韓老說的魔祖之事。
“魔祖,昊日山,陸幺,九曜天……”鄭法皺著眉頭,“一團亂麻,還有更多的情報么?”
“其余的情報還總結不出什么,不過陸衍這個人,有點特別。”
“嗯?”
“咱們的人投靠陸衍,是為了找個靠山,陸衍身份很高,他是一位陸族長老的嫡系,自己修為雖然才金丹,但有個親姐姐,已經陽神了,姐弟關系極好。”
想起陸衍在坊市中的威勢,眾人都點了點頭,鄭法也想起來了,他當初去昊日山,還見過這陸衍姐姐——確實是個天才弟子。
“我們想著,等打探清楚陸衍的性子和人際關系,說不定,就能冒充他的身份。”韓老說道,“有點冒險,但我們現在把握不小。”
鄭法點點頭。
他們更在乎弟子性命,但也不會真的束手束腳,有把握,冒充關鍵人物,也是個選擇。
但這都是后話,如今的問題是,鄭法要不要去九曜天。
“我看還是謹慎些,要是有魔祖……”龐師叔皺眉道,“只有兩個可能,陸幺,或者和陸幺有關的魔祖,昊日山恐怕比之前還危險些。”
這話倒是沒錯。
上次鄭法去昊日山,上面滿打滿算,也就云真仙一人。
漱玉龍主張了張嘴,卻像是顧忌什么,不好說話。
鄭法也知她還是覺得最好去。
畢竟不搞定扶桑木,他修為很難提升,更不用說還有可能的機緣。
只是礙于自己初來乍到,漱玉龍主不想和龐師叔爭執。
“去不去,我還得去問個人。”
“誰?”
“九幽帝君。”
龐師叔愣了下,接著恍然:“是該去問問。”
漱玉龍主喜道:“不止該去問問,要是能從九幽帝君那里拿到什么保命的手段,那才是萬無一失。”
龐師叔都聽樂了:“保命的手段?談何容易,這得掌門有三寸不爛之舌才行。”
鄭法身化長虹,過昊日山境內,直奔地府而去。
事關魔祖,自然是問九幽帝君這個魔祖時代的親歷者更好。
他來到地府邊緣,此處依舊白蒙蒙的霧氣籠罩,霧氣中有些黑影晃動,一絲聲響也無。
鄭法拿出九幽符詔,高聲道:“帝君,鄭法求見。”
符詔發出黑色的冷光,面前的白霧向兩邊排開,一人自其中走出。
“燕掌門?”
“哪還有什么燕掌門?叫我燕長歌便好。”
鄭法微微沉默,還是開口道:“我和無雙向來平輩論交,不如叫您聲,燕師叔?”
燕長歌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鄭法一眼,嘴角展開了些許笑意:“好。”
過了會,他才問道:“無雙可好?”
“燕師叔沒聯系他?”
“他和我話不多。”
鄭法輕輕點頭,也不再多問,只開口道:“我把誅仙劍,給他執掌了,當然,如果他能力不夠,日后也得讓出來。”
“誅仙劍……”
燕長歌似乎想起了當年在天河派被誅仙劍所制的時光,一時間表情也有些復雜,過了許久才頷首道:“多謝。”
“是燕師兄能力過人。”
燕長歌沒說話,只是搖頭笑笑。
“燕師叔,地府情況如何?”
“亂。”
聽了這個問題,燕長歌面色發苦:“輪回初定,萬界殘魂聚集地府,咱們又要判定對方生前善惡,又要安排輪回,人手不夠。”
“那帝君也在忙這個?”
鄭法來之前,聯系了九幽帝君,但是沒得到回復,這才直接上門。
燕長歌眼神中似有些忌憚,只是說道:“我帶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鄭法跟著燕長歌,一路來到陰山之巔。
九幽帝君一身黑衣,瞑目盤坐。
燕長歌下拜道:“帝君,鄭法來了。”
九幽帝君睜開眼,剛準備說話,忽然朝天空看去。
天上,一只金色的,骨節分明的拳頭,如一顆燃燒著的隕石,朝地府砸落。
九幽帝君似是見怪不怪,指尖射出一道黑白玄光,將那拳頭擊碎,這才又看向鄭法。
“這是……”
“雷音寺的試探。”
“試探?”
“他們既不愿意我理順輪回,又想要救出自己的弟子,因此一直在試探我地府。”九幽帝君冷笑了一聲,“更何況,我可是挖了他們的根。”
“帝君你可是太乙……”
“我不怕,可地府還有其他人。”
燕長歌面色赧然,低聲道:“是我等無能。”
九幽帝君搖搖頭,看向鄭法:“你來,是想問陸幺的事情?”
“帝君,原始魔祖復生了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按說,任何人死了,都應該魂歸地府,即便是道果,可原始魔祖沒有,不僅原始魔祖,妖皇也沒有。”
鄭法聞言,不由皺緊了眉頭。
這可不是好消息。
如果昊日山如今背后是原始魔祖,那鄭法打死都不會去——陸幺和其他魔祖的手段,完全不一樣,鄭法頭沒那么鐵。
“那帝君可否看看,這幾樣東西,是哪個魔祖的風格?”
鄭法自儲物袋中拿出了兩只蠱蟲,五枚丹藥,還有一個白骨做成的法器。
這都是九山宗的弟子,從昊日山坊市采購來的。
九幽魔祖掃了一眼,忽然站了起來。
“這丹藥,從哪得來的?”
看得出來,九幽魔祖情緒非常激動。
“這是昊日山坊市出現的,帝君,你認識?”
“我當然認識!”九幽帝君眼含冷光。
“這蠱蟲,是蠱神的風格。”
“法器,是白骨魔祖的傳承。”
“而這丹藥,是……造化。”
鄭法立馬就明白了九幽帝君為何如此失態,這還牽扯到一樁舊案:
當年造化魔祖污蔑天河尊者,可以說是天河之亂的直接導火索。
而在天河之亂后,這幾位魔祖,似乎還追殺過九幽帝君。
其中,這位造化魔祖,恐怕是九幽帝君深恨之人。
以九幽帝君的性格……
“他們躲在昊日山?好一個昊日山!”九幽帝君眼神看向昊日山方向,“難怪我這么多年,沒有找到他們的半點蹤跡。”
他站起身來,一臉想出去尋仇,又只能困在地府的憋屈。
過了許久,他才看向鄭法,開口道:“我出不去。”
鄭法點點頭。
“你可以去。”
“你放心。”九幽魔祖從手中拿出一枚灰色玉符,開口道,“此符有我一擊之力,又能接引你回地府,即便是面對金仙,你也無性命之憂。”
三寸不爛之舌完全沒用上……
鄭法沒有接那玉符,反而一臉為難:“不是我不幫帝君,可昊日山現在,說不定有三個魔祖,這事太危險……”
“……昊日山難不成能放過你?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為昊日山來的!”
九幽魔祖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鄭法憨厚地笑著,也不反駁。
九幽帝君看了他半天,長嘆一聲:“你這么不要臉,天河這傳人……”
鄭法心中稍有慚愧。
“還真找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