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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山界樂土島上,重玄宗九長老碧霞,帶著幾位弟子行走在人潮中。
她們四周是一片喜慶歡騰。
宗門弟子,樂土島家屬,甚至那些自凡間考上職業學院的凡人,此時不拘出身,不論修為,都擠在樂土島最大的廣場上,縱意笑鬧。
坊市中各大店鋪今日也全都歇業關張。
但那些店主們倒是沒休息,而是在廣場上支起了各式各樣的攤位,搬出了琳瑯滿目的商品,嘴里喊著五花八門的吆喝:
“烤靈魚!深海靈魚,蛟無忌長老親手養殖,元仙子傾情研發!”
“新式飛劍試飛!飛劍試飛!”
葉師妹跟在碧霞長老身后,也沒見過這種熱鬧場景,左看右看,眼睛都不大夠用。
碧霞長老見她如此,心中暗笑,開口道:“想玩就玩一會。”
葉師妹臉上閃過心動,又抿了抿嘴:“弟子……弟子囊中羞澀。”
碧霞長老聽了也有些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這群弟子活下來,當然算是幸運,更是鄭法的仁慈。
問題在于,當初她們自覺命不久矣,朝不保夕,花靈石如流水。
現在好了,人還在,靈石沒了。
還好在九山宗坐牢還管飯……
“不要錢。”
碧霞長老搖搖頭,笑道。
“不要錢?”葉師妹呆住了,她伸出手指,朝那上百個攤位劃了一大圈,不可置信道:“白吃白喝?”
“鄭法跟我說過,這十日慶典,宗門買單。”
碧霞長老身后重玄弟子聽完,不由自主地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鄭掌門真大方。”
“我就說,那些話本都是真的!里面寫的還太保守了。”
“這些九山弟子,怎么啥好事都輪上了。”
碧霞長老聽著身后弟子的議論,就見葉師妹臉上既有羨慕,更有踟躕,不由問道:“怎么了?”
“我……我又不是九山宗的。”
“你以為我帶你們來干嘛的?”
“啊?”
“鄭法叮囑過。”
葉師妹聞言眼睛一亮,登時看向廣場東頭,那邊鄭法正和章上人還有幾位九山長老在一起,看著場中的熱鬧歡騰,笑意盈盈說著話。
似乎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鄭法抬頭朝葉師妹她們看來,帶笑頷首。
葉師妹臉上一喜,口中道:“師尊,我去了!”
她快步走到一個攤位前,那攤主招呼道:
“這位仙子,要不要嘗嘗本店的仙子笑?”
葉師妹聞言好奇道:“仙子笑?”
“此乃農學院剛剛研究出來的產品,由十二種特殊靈果釀成,口感溫潤,果香怡人,更能增進修為,滋潤肌膚,最是適合諸位仙子。”
葉師妹聽得心動,又不大好意思地確認了一聲:“不要錢?”
“不要!今日掌門說了,請客!”
葉師妹端過酒杯,一飲而盡,又抬頭看著周圍,眼神迷離,嘴角帶笑。
碧霞長老看著她,心中輕嘆:一杯酒而已,這徒兒如何真能醉了?
無非是此刻這樂土島上的情景,對這個剛剛死里逃生的徒弟來說,實在有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平靜喜樂。
她也不由也看向鄭法,心知此番鄭法和九山宗雖然花費了些許靈石,但她畢竟當過重玄長老,當然看得出來,一戰之后,合宗歡慶,竟讓這些九山弟子,對宗門越發忠心,臉上的自豪,更是溢于言表。
別說這些九山弟子了,便是自己這幾個弟子,此刻誰不在肆意歡笑,還有和人勾肩搭背的,簡直快將自己當成了九山宗的人了。
日后也不知道他們是愿意聽自己的,還是更愿意聽鄭法的。
其實誰都看得出來,這就是收買人心,赤裸裸,明晃晃。
她環視了一眼樂土島,鼻尖中彌漫著酒香丹香,眼底倒映著靈光寶光,每張臉上,都帶著笑意。
過了片刻,她也不由笑了起來,朝一處賣靈寶首飾的攤位走去。
鄭法當然不知道碧霞長老主動被收買了。
他正和章師姐等人圍坐在一起。
元師姐來來回回,挑選了些各個攤位上的好吃的好喝的,擺在他們面前。
這樣倒不是為了其他,而是不愿意打攪那些游玩的弟子和凡人:
畢竟玄微界等級森嚴,即便是在九山界,要真正做到與民同樂,也是形式大于情感。
龐師叔看了那些弟子一眼,也笑道:“雖然花了些錢,但門中弟子也累了,讓他們松快松快也不錯。”
“其實……”鄭法看了章師姐一眼,笑道,“也花不了多少。”
“嗯?”
鄭法用下巴點了點那些鋪位,笑了起來:“這些東西靈氣有限,價格也不高,不然那些凡人也消受不了。”
龐師叔恍然點頭。
鄭法又道:“其中又有許多,比如仙子醉,還有新式飛劍,都是宗門新推出的產品,本就需要推廣。”
簡單來說,此次慶典,其實還是個大型試吃試玩活動。
這幾年農學院的農副產品,丹道學院和煉器學院的研究成果,一大半都被搬到了這里,先給這些人試試。
龐師叔捏著酒杯,看著杯中的靈酒,忽然笑了起來:“上了你的套了。”
“嗯?”
“這酒不錯,我還真準備買幾壇子回去喝。”
倒是燕無雙拿著一串烤魚,大咧咧地咬了一口,含糊道:“這算什么套?要是在天河……在別的宗門,哪有什么掌門愿意花這個心思?”
他這么一說,旁人不由將目光看向這天河燕掌門之子。
燕無雙此刻也是元嬰修為,和眾人更是熟悉,自然不怵,反而說道:“玄微界哪有掌門打生打死,弟子白吃白喝的?”
“我看這些弟子,恨不得鄭法你再打昊日山一頓。”
其余人一愣,沒想到這燕無雙還有這番見解,龐師叔尋思了片刻,終于看向鄭法,目光隱含奇異:
“你不會真是這么想的吧?”
鄭法看了燕無雙一眼,笑了起來,點頭又搖頭,解釋道:
“燕兄說對了一半。”
“一半?”
“對昊日山一戰,功勞可以說在我,也在章師姐,在祖師,在謝仙子。但實話說,龐師叔你們,包括這些弟子凡人,也做了許多貢獻。”
龐師叔想了想,摸著下巴道:“這么說倒也不錯,不說別的,那些靈材,沒有這些弟子,還真賺不來。”
“師叔說的是,從根本上來講,我等修為進步如此迅速,甚至能拿到陷仙劍,他們都發揮了作用,這點花銷自然不算什么。”
鄭法的意思很簡單:
靈材大半是依賴這些弟子賺的,甚至九山界的香火,也離不開他們的努力,這份功勞他自然不會忘記。
更不用說,這慶典實在花銷不大。
他話音落下,蕭玉櫻就目露奇光,開口道:
“你這個角度,我竟從未想過……倒是有些道理,甚至從古到今任何修士的成就,都能用從這個角度理解。”
旁人聽著迷糊,可鄭法卻贊許地看了蕭玉櫻一眼,心說這個歷史學家實在敏銳。
往大了說,這就是英雄史觀朝人民史觀的轉變,當然,玄微界情況不同,不可能硬套,更不可能拋棄英雄史觀。
但蕭玉櫻也能看得出來,無論如何,一個修士的成就,不可能脫離環境,其他修士甚至當時的時代。
再說得小一點,若是鄭法敗了,這些九山弟子下場肯定不見得好,大多數恐怕都活不了。
在鄭法看來,這群弟子既有實打實的貢獻,又和他們一起承擔了風險。
總不至于,輸了這些弟子得陪葬,贏了功勞就全是鄭法他們的。
蕭玉櫻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一枚玉筒,似在記錄什么。
“蕭仙子,你這是……”
蕭玉櫻看了鄭法一眼,忽然笑道:“那九幽魔祖寫什么《天河傳》,我自然想寫一本《鄭法傳》。”
“《鄭法傳》?”鄭法只覺牙疼,“這未免太……過了點。”
“過么?”蕭玉櫻茫然道。
她看向周圍諸人,似在詢問他們的意見。
自謝晴雪到黃師叔,臉上雖有些驚異,但每個人都在搖頭,竟都像是覺得蕭玉櫻這想法在意料之外,但細想又理所應當。
鄭法朝蕭玉櫻看了一眼,還想說什么,就聽蕭玉櫻說道:“其實我是覺得,你一直有些和玄微修士不大相同,又很有意思的見解,需要記錄下來。”
“免得……”
她看了一眼那些還在歡鬧的弟子,似乎說不下去了。
鄭法沉默了片刻,也不再阻止,眾人臉上也難免涌起沉重。
“這便是我要舉行這個慶典的第二個原因。”鄭法看了燕無雙一眼,坦白道,“斬了羅散仙,贏了昊日山一次……只能給我們帶來一些喘息之機。”
“如今有九幽魔祖,又有羅散仙被斬的威懾,短時間內,我九山宗該是不怕人覬覦。”
“但……玄微局勢必定會再度緊張。”
眾人聽了都是點頭。
“九山宗遠未高枕無憂,我九山宗弟子,必須要有敢于戰爭的準備。”
說到底,舉行這慶典,不單單是鄭法的理想主義作祟,反而有著實際作用——就有點像后世的勝利閱兵:
讓九山宗弟子享受勝利的好處和快樂,培養他們的勇氣。
讓他們知道,九山界贏了,他們是能過得更好,更能享受到勝利者的福利。
龐師叔忽得嘆了口氣:“對修士來說,爭斗……永無止息。”
“鄭法,你要化神了吧?”謝晴雪忽然問道。
“嗯,如今我積累已足,昊日山那邊云真仙獨木難支,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找咱們的麻煩,但也不知道,我九山宗能平靜多久,早化神早安心。”
說到這里,鄭法忽然怔了一下,掏出造化玉牒,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
章師姐好奇問道。
“明德首座來信,說太上道李上仙,要來拜訪我九山宗。”
眾人相互對視,也是詫異,章師姐又問:“你怎么想?”
鄭法略一思索,給明德首座回了一道靈信,朝章師姐笑道:“當然是以我為主。”
太上道天池水榭中,明德首座拿出通鑒,讀完了鄭法的回信,表情登時古怪。
李上仙見他神色如此,開口問道:“他說什么?”
明德首座說:“鄭法說……他很歡迎祖師你去,但,可能無暇接待。”
之前那老者聽了這話,臉上立馬涌現怒色:“那鄭法難不成是覺得斬殺了羅散仙,就能小看我太上道不成?竟如此怠慢?”
李上仙也眉頭微皺,似也有些不滿。
“倒不是怠慢……”明德首座將通鑒遞給李上仙,口中還在解釋,“是鄭法說,他要準備化神,要閉關,實在沒空。”
水榭中一時寂靜,那老者的嘴巴張大,似乎也不知道說什么。
半晌之后,還是李上仙笑了起來:
“化神?”他語氣中也不知道是好笑還是苦澀,“他還要化神?”
“那我豈不是該去結嬰?”
碧霞長老心中也想著鄭法準備化神這件事,嘴角含笑,走入暫居的院子。
比起李上仙那難以言表的心情,她想得就很簡單了:
鄭掌門化神好啊!
最好一日化神,半月成仙,一年蕩平玄微!
如此才能讓她安心。
當日石難當問她后不后悔的時候,她說是不后悔,但老實講,心中如何不忐忑?
畢竟她如今的命運,和鄭法實則是牢牢聯系在一起的。
如今九山宗勝了一場,她自然安心了少許,更恨不得鄭法更強些。
一進主院門,她臉色就一呆,看著院中站著的重玄掌門,疑問道:“師兄?你為何在此?”
重玄掌門臉上堆著笑容,不答反問:“樂土島可是極熱鬧?”
碧霞長老點了下腦袋。
如今這院子中,她和門下親傳弟子是最自在的——畢竟她們站在了勝利者一邊。
因此這九山宗慶典,她們甚至能很自然地參加。
可重玄掌門,甚至石難當就不同了:這倆屬于實打實的俘虜,身份尷尬。
因此這幾日都躲在院中,沒去樂土島。
不想今日居然在主院等著她。
“熱鬧……熱鬧就好,早聽說鄭盟主極愛惜門中弟子,如今才知所言不虛,不像昊日山……”
這話聽著不對味,碧霞長老心中一琢磨,有些明白了這師兄的來意。
她看著這師兄,眼帶微笑。
重玄掌門登時更是結巴:“我……我就是看那些……青木宗弟子在九山宗,過得極好……”
“不瞞師妹你說,我是悔之甚晚,只恨自己有眼無珠……”
果然是來投誠的。
“那師兄來找我是何意?”
重玄掌門笑了起來:“這不是你慧眼識珠,和鄭盟主關系親密,師兄想著,這重玄宗交到你手上,才算有個出路……”
“師兄高抬我了。”碧霞長老搖著頭道。
重玄掌門臉色一暗。
就聽碧霞長老接著又道:“師兄才是重玄掌門,你的意思,我是會帶給鄭法的。”
“這就好,這就好!”
“只有一點,我得提醒師兄你。”
“你說!”
“咱們重玄宗,畢竟背叛過百仙盟。”
重玄掌門連連點頭。
“若想和青木宗一樣的待遇,那自是不可能,我看那煉器師行會的軒華夫人煉器造詣不凡,又深受鄭法信任,我重玄宗不可能取代她的地位。”
“這我當然知道!”重玄掌門連忙道,“師妹你且放心,我心里明白,重玄弟子本就是戴罪立功,哪敢肖想那么多?”
“我是看這九山宗制度最看善功,只要鄭法不打壓我等,以我等的技藝,日子便過得不差……至于和青木宗相比,我自然不敢妄想。”
“師兄想得明白,鄭法心胸倒不至于容不下我等。”碧霞仙子安撫道,“說到底,我等如今對他威脅不大。”
重玄宗掌門嘆了口氣:“師妹說的是。”
兩人不禁沉默片刻,重玄掌門又開口問:“師妹可是笑我首鼠兩端?”
“不曾,師兄沒得選擇,我又不是不知道。”
重玄掌門臉上閃過感激:“還是師妹懂我,昊日山也好,九山宗也好,哪一個是我能反抗的?”
“石上人來了,我就聽石上人的。鄭盟主贏了,我也只能納頭便拜。”
碧霞長老輕輕點頭,又安慰道:“師兄你莫擔心,鄭法的底線其實很清楚,只要未曾真地傷害九山弟子的,他都能留其性命,你看那蛟無忌長老就知道。”
“這……”重玄掌門沉默了一會,不僅沒有被安慰到,反而表情越發黯然,“合著咱們重玄宗無能,還救了自己一命?”
這話連碧霞長老都無法安撫了,他們沒傷害到九山宗弟子,還真不是他們不想……
好在重玄掌門自己像是調整了過來,他忽然問道:“石上人……”
“嗯?”
“……像我一樣?”
碧霞長老聽明白了,這師兄是在問石上人是否跟他一樣變節了。
她朝著重玄掌門搖搖頭。
重玄掌門臉上露出一絲慚愧,口中喃喃:
“也是,石上人生性高傲,又是昊日山高徒,哪能像我這樣?”
“他對昊日山更是極有信心,或許一個羅散仙被殺,動搖不了他的心智。”
“想來他是忠肝義膽,寧死不屈的。”
說著說著,他似乎也覺得沒太大意思,朝碧霞長老說道:“有師妹的話,我就回去等鄭盟主的處置了。”
碧霞長老輕輕點頭。
重玄掌門推開院門,準備離開,忽然一愣,失聲道:“石上人?”
石難當直直立在門外,看臉色,似也有些猝不及防。
“上人你……”重玄掌門看著面色僵硬的石難當,又回頭看了看碧霞長老,問道,“你要找碧霞?”
石難當板著臉,深深看了重玄掌門一眼,沉默許久,才道:“不,我就是逛逛,正好路過。”
說罷,他也不待兩人回話,直直朝著右偏院走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重玄掌門愣了半天,忽然傳音道:“我覺得石上人可能聽到咱倆的話了。”
“嗯?”
“方才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想打殺了我。”重玄掌門臉上寫著心驚肉跳,“想來是聽到我想投靠鄭盟主,心生怒意,只是不好在九山界發作。”
碧霞長老回憶著石難當的面色動作,忽然笑了起來:“我看,石上人生氣,不是因為這個。”
“那因為什么?”
“因為你夸他忠肝義膽,寧死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