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出來后,鄭法和唐靈嫵又來到白老頭家。
“聽說你這次考得不錯?”白老頭朝鄭法問道。
他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夸獎,不如說是隱隱的得意。
“那是您老教得好。”鄭法很上道地說。
聽到這話,白老頭的臉皺成了一朵燦爛的菊花。
“我有一個朋友,他學習上也有點困難……”趁著他心情好,鄭法忽然開口道。
“打住!”白老頭豎掌,眉頭微皺:“我拒絕。”
鄭法沒想到這老頭這么警惕,自己話都沒說出來就直接拒絕了。
他絲毫不急,只是白老頭一眼,也不說話,就等著。
果然,見他不說,白老頭自己就心癢癢了:“你真不說了?”
鄭法狀似疑惑地看著這老頭:“不是您老讓我打住么?”
“要不你再求求呢?”
鄭法如愿開口道:“那些符圖,您老有沒有最簡單最速成的解法。”
“還能怎么速成?”
鄭法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說。
倒是唐靈嫵理解了,并貼心給出了準確的翻譯:“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
白老頭的臉黑了:“難怪你扯什么朋友,我一個京城大學教授,你讓我教你蒙?你這是在用這些歪門邪道侮辱我!”
鄭法想要這種蒙題技巧,還真是為了一位朋友——七少爺。
還有兩個月七少爺就要登仙門,讓他真的從小學數學開始學起,絕對來不及,只能靠蒙,不,靠偉大又神奇的概率學。
就算不為七少爺這個人,就說夫人的要求,鄭法也得再給七少爺找個保險。
不出所料,聽到這要求的白老頭腦袋搖得飛快,一頭小卷發在空中張牙舞爪,訴說著主人的拒絕。
鄭法對唐靈嫵使了個眼色。
唐靈嫵心領神會,擺出松鶴樁的姿勢。
鄭法將手放在她背后。
白老頭在一旁看著,好奇地問道:“你倆這是在干什么。”
“我想到個速成的法子。”鄭法笑吟吟地說道:“讓她修煉得更快點。”
“……”白老頭眨眨眼睛:“有多快?”
“按照我的估算,她再過半個月,松鶴樁入門沒啥問題。”鄭法想了想。
白老頭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他記得鄭法之前說過,唐靈嫵人年輕身體好,應該比自己練得快,但松鶴樁也起碼還要兩三個月才能入門。
現在只需要半個月了?
“這個……”白老頭搓著手,期期艾艾地:“那個,我能不能……也試試這法子。”
“這不行,哪能拿歪門邪道侮辱您老。”鄭法的拒絕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其實……也不是不能侮辱侮辱。”
白老頭說完,看著鄭法臉上毫無變化的笑容,咬咬牙,轉身進了書房,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
“這是?”
“那種東西我不會,我也不可能教給你,但你學這個還是能快一點。”白老頭板著臉,將筆記本遞給鄭法。
鄭法翻了翻筆記本。
里面寫的東西,是白老頭通過那些符圖總結的一些規律——不是蒙題的規律,而是通過每個符圖的特征圖案,來確定這個符圖大概是由哪個基礎元符演變過來的。
“除了一些非常復雜的圖案,這些方法八九成準確率是有保證的。”
鄭法點點頭,這筆記本不算薄,白老頭寫得很用心,每一個元符對應著什么樣的特征圖案,然后每個特征圖案還有十來個符圖來當例子。
大概是看他學拓撲實在有點慢,白老頭干脆給他跳過了原理,直接上應用了。
“您老這是?”想著這是白老頭從書房里拿出來的:“早有準備?”
“我這不是寫書無聊,隨便總結總結。”白老頭干咳一聲,眼神游移。
鄭法知道,這老頭肯定也費了不少力氣,臉上不由露出些動容的神色。
“別搞得這么矯情。”白老頭不自在的說了句,繼續道:“我是看你小子對這些玩意很看重,很心急的樣子。”
鄭法默然,他確實有點心急,不單單是替七少爺急,更多的是想借著符道脫離趙家。
“記住了,這只是小道。”白老頭又叮囑了句。
鄭法拿著筆記本,朝著白老頭認認真真,鞠了個躬。
“我說了,別搞得這么矯情。”白老頭不自在地擺手,忽然又看向鄭法,加了一句:“我跟你說過,我一開始是不想收伱的。”
“您老是說過,我不是學數學的料。”
白老頭指著鄭法手上的筆記本說道:“這東西,其實我是準備晚一點再給你的,但既然今天給你了,有些話我就跟你說了。”
鄭法很少在白老頭這張臉上看到這么認真的表情。
“我不想收你,其實是因為你不像她。”白老頭指了下一旁的唐靈嫵。
“這小姑娘性子單純,而你,滿腔心思。”白老頭的眼神又落在鄭法身上:“你身上有兩個問題,操之過急,敝帚自珍。”
這話不可謂不重,一旁的唐靈嫵張了張嘴,似乎想替鄭法說兩句。
“我不是批評這小子,他這樣的身世,心思復雜是應該的。”白老頭阻止了唐靈嫵的話。
“但這樣做學術不行,操之過急的問題我上次跟你說了。”白老頭繼續對不說話的鄭法說道;“再說說敝帚自珍,說起來我倒真希望你是真為了一個朋友來求我。”
“你是練武的,江湖上信奉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大家把什么神功秘籍藏在手里,恨不得只有自己能練。”
鄭法想著玄微界中的風氣,點點頭。
“但學術不同,鄭法,你記住。”白老頭盯著鄭法說道;“學術上,我們的敵人永遠不是其他哪個人,是這個世界的奧秘,是那些還未解決的問題。”
鄭法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為什么想寫本書?”白老頭繼續道:“因為我學數學的時候,看過很多其他人的書,我知道沒有這些書,我不能有如今的成就,我是踩著前人的肩膀在登山,我老了,也想自己當個肩膀給后人踩踩。”
“我明白了。”鄭法朝著白老頭說道。
他知道白老頭的好意,但說實話,起碼在玄微界中,他做不到白老頭的要求,起碼現在做不到。
“不,你不明白,你知道么?在我眼中,我們這些搞學術的,不過是一個失敗者聯盟——天地廣闊,科學無盡頭,也許明天我們信奉的真理就成了謬論,也許人類永遠無法看到世界的真相,可以說我們的失敗是必然的。”白老頭搖頭道;“所以我們既要接受失敗,更要抱團取暖,有句話放在別處可能不對,放在我們身上就對了——要想走得遠,就得一起走。”
“您老的話,我銘記在心。”鄭法鄭重地說道。
他自認為做不到,但不妨礙他覺得白老頭說的是對的。
“不,你不明白。”白老頭忽然露出了個調皮的笑容:“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些廢話。最重要的是——既然我們都會失敗,那就不要因為一時的成敗境遇而困擾。”
鄭法猛地抬起頭,看向白老頭:“您老怎么看出來的?”
他終于知道白老頭為何忽然說這些——在和夫人見面后,他心中有些塊壘,但鄭法自認為他善于自己的隱藏情緒,旁人看不出來。
現在他發現,無論是給那個筆記本給自己,還是這些關于失敗者的話,白老頭大概都是在想方設法,旁敲側擊地安慰自己。
白老頭撇撇嘴,指著鄭法的身后:“這小姑娘悄悄告訴我的。”
鄭法回頭,看著唐靈嫵站在自己身后,拿著奶茶朝他遞來,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給你喝。”
他微微沉默,接過奶茶喝了一口,然后盯著唐靈嫵的眼睛說道:“很甜。”
白老頭在后面嘀嘀咕咕地道:“我就說收學生麻煩吧,還得做費心費力思想工作……武功也沒練成,虧大了!”
“白爺爺……您之前的話有點片面吧?”唐靈嫵像是對之前白老頭的話有點疑惑的樣子:“學術界不都是美好的吧?我看好多剽竊抄襲的新聞。”
她和鄭法都明白,之前那些話并不是真的廢話。
別看這老頭以前不想收現在也不想收的,但從他這些見縫插針的教導中,他倆也能體會到這老頭對兩人的期待。
聽到唐靈嫵的問題,白老頭指著鄭法,表情費解:“這小子一身武功,是擺著好看的么?”
鄭法在心中翻譯了一下白老頭的話:
科學界都是體面人。
但若是有人不想體面,鄭法也能幫他體面。
醒來的時候,又到了玄微界,高原忽然盯著鄭法說道:“鄭法,我怎么感覺,你今早比前兩天笑容多了不少?”
“前兩天是有點不開心,不過我今天決定做一些讓自己快樂的事情。”鄭法點點頭道。
“什么事啊?”高原好奇道。
“你們也學了一段時間數學了,我覺得,今天來一場突擊考試,慶賀慶賀!”
高原猛地轉頭看向鄭法。
看到鄭法那發自肺腑的笑容,他臉上緩緩多了個問號:“你拿考試來開心?”
“不,我拿你們來開心。”鄭法誠懇又不當人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