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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同病相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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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車老漢的一句話,讓后上車的黃宇陷入沉默。

  鄭法也沒說話,只剩下老漢的長鞭在風中啪啪作響的聲音。

  一路安靜地疾行下,一個時辰后,牛車就到了景州城內。

  城內城外像是兩個天地。

  城外的景色是大片大片的農田,開闊,舒朗但荒蕪。

  偶爾能看到的活人,只是那一兩個彎腰在田間勞作的農夫。

  景州城雖大,但街上密集的人流卻讓其顯得逼仄又擁擠。

  三人走的大概是景州城的主干道。

  道路兩旁都是店鋪,來閑逛的人也多。

  日行千里,威武雄壯的丹珠牛,在此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擠在人群中,宛如一只小貓,畏畏縮縮地往前踱步。

  黃宇這時候也活了過來,他坐在車上,扒著護欄,伸長脖子朝著兩旁的店鋪看去。

  點心鋪里膩膩的甜香讓他咽口水。

  雜貨鋪里賣的那些小玩意讓他移不開眼睛。

  在綢緞莊里流連的那些大家閨秀,更是讓已經省人事的他偷偷打量,走遠了才敢回過頭多看兩眼。

  等他從進城的激動中緩過神來,才發現一旁的鄭法坐得穩穩地,雖然也是含笑打量著兩旁繁華的街道,但卻沒他這么激動的樣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鄭法回過頭,好奇地看著他。

  黃宇輕咳一聲,端正坐好。

  鄭法看著他笑了笑,黃宇臉上閃過一絲似羞似怒的神色。

  牛車走過大街,朝著西城而去。

  “景州城一直有東富西貴,南商北賤之說。咱們趙家,就是在最尊貴的西城。”趕車老漢不無自豪地說了句。

  果然,越往西走,行人便越少。

  但此地卻絕不荒涼。

  反而是連綿的深宅大院,門戶森嚴,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在此閑逛。

  方才有點興奮的黃宇此時臉上也有幾分忐忑小心。

  又走了半柱香時間,他們來到了一處院落前。

  說是院落,其實可以說一片連綿不絕,宏偉廣闊的建筑群。

  從街頭看去,他們甚至都看不到面前這白色院墻的盡頭在哪。

  方才路過的許多大戶人家讓黃宇已經感到嘆為觀止,但看到這一戶時,他還是張大了嘴巴,臉上浮現出深深的慕色。

  院落的正門口,站著兩只兩人多高的獅子,睥睨的目光斜向下看著來往的行人。

  門口的牌匾上,寫著趙府兩個字。

  牛車沒有停留在正門,而是繞過正門,又繞過角門,最后停留在一處不起眼的后門處。

  “來了?”

  一個家仆模樣的中年男子已經等在門口,看到趕車老漢一到就立馬催道:“趕緊的!管事可等著!就等他倆了!”

  “他倆這不是住得最遠么?”

  那男人揮手示意鄭法兩人跟上:“按我說,這倆就是來湊數的。”

  老漢也不反駁,只是哼道:“夫人說家里這個年紀的都要來,你敢落下一個?”

  “唉,就說呢!”

  兩人說話都沒有避著黃宇兩人的意思。

  黃宇聽著似乎覺刺耳,張了張嘴,好像想要反駁。

  但他仰頭看著高高的院墻,臉上又閃過一絲訕訕之色,竟又閉口不言。

  但他表情卻更難受了,整個人縮頭縮腦,動作束手束腳,有種走路都不敢抬腳的感覺。

  他又轉頭看向身旁的鄭法,卻發現這人像是沒聽到這話一樣,甚至還悠悠然打量著周圍,似乎很好奇的樣子。

  “裝什么裝?”鄭法聽見黃宇小聲嘀咕了一句,余光便看到他暗暗挺直了自己的腰桿。

  鄭法看了看黃宇臉上變來變去的小表情,也猜到幾分這少年的想法。

  景州城也好,趙家大院也好,對他來說也是未曾見過的,打心里說,他心中也不是沒有激動。

  但比起剛到現代的時候,這刺激可就小了點。

  更何況,高樓大廈他親眼見過。

  這種深宅大院,他在電視里也見過。

  如今步入這大院,心態與其說是自卑,不如說是新奇。

  有種來到了個旅游景點的感覺。

  對比黃宇,自然就顯得淡定了些。

  那仆人領著兩人,走到了一處清秀的荷花池,荷花池的盡頭,是座臨池而建的水榭。

  “這便是府中的二書房,你倆過去吧!”他朝著那水榭正門指了指,也不再往前,只朝著兩人說道。

  黃宇隨著鄭法從湖上的棧道走到水榭門口。

  發現門前已經站了數十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少年。

  看到他們兩人,那些少年先是將他們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然后又一致忽略了兩人,幾乎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幾乎沒什么反應。

  黃宇在一旁暗暗咬牙。

  鄭法看出來了,這群都是書童位置的競爭者。

  此時,如果他們以忌憚,甚至惡意的態度迎接他倆。

  都比這種無視要來得讓黃宇這少年痛快。

  可細細打量這些少年,黃宇臉上卻又露出一絲頹然,好像是自慚形穢一般,低下了腦袋。

  就說衣著。

  鄭法穿著的是舊舊的粗布衣服。

  黃宇他當然好一點,穿著母親用新布做的衣服,但材質也很粗糲堅硬。

  這里的少年,不少都穿著絲綢衣服,即便不是絲綢,也穿著整整齊齊的儒衫。

  這是黃宇家也無法負擔的。

  這也不足以讓他放棄全部希望,畢竟書童的位置不是家境能決定的。

  但門口三人頭上的綸巾卻讓他實在是生不起一點競爭的念頭。

  上了幾年蒙學,他已經知道,只有取得了童生功名的讀書人,才能光明正大的頭戴綸巾。

  這三人這副打扮,已經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們已經是有功名之人……

  正是明白這一點,黃宇心中才真正絕望,也終于懂了那老漢說的:

  上了幾年蒙學又怎樣?

  他蒙學的老師,也不過是個老童生而已……

  到了現在,他從上了牛車鼓起的那一口氣,像是有個洞一樣,一點點的漏得干干凈凈。

  他看向鄭法,鄭法依舊是那副沒啥波瀾的樣子,此刻他卻不反感了。

  甚至隱隱有點同病相憐。

  自己已經如此煎熬了。

  鄭法穿的比自己更差,上的學比自己更少。

  應該……更痛苦吧?

  鄭法感受著這少年眼中的善意,有點莫名: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呢,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這么親切?

  至于痛苦……

  老實講,鄭法根本不知道什么綸巾不綸巾的。

  似乎是專門在等鄭法兩人,他們剛到,少年面前緊閉的房門就打開了,一個男仆走了出來,朝著眾人說道:“排好隊,一個個進!”

  門內,數十個案幾擺成幾排,案上擺著筆墨紙硯。

  鄭法深深吸了一口氣,有種回到了月考的感覺,不僅不覺得惶恐,竟然還有種熟悉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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