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當白維與維克走出獵人小屋的時候,正好看到從外面回來的伊薇娜。
因為有些心虛,所以伊薇娜在兩人還沒有開口詢問的時候便提前舉起了回來路上摘下的幾顆野果,說道:“我的食物吃完了,所以去取了一些,這兩個給你們。”
伊薇娜將兩顆果子丟了過來,白維笑瞇瞇的接過:“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圣女小姐。不過天沒亮就出門還是有些太危險了,下次要是再有類似的事情,不如把這家伙帶上。”
白維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維克的腦袋。
伊薇娜下意識的想說“不需要”,但又突然想到真這樣做的話不是正好可以將維克從白維的身邊支走嗎?
想清楚這點的伊薇娜便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如果有下次的話,我會叫上維克的……如果他愿意的話。”
維克連連點頭:“我當然沒問題了,有什么能幫到你的直接和我說就好了,我是獵人嘛。”
伊薇娜抿了抿嘴,沒有選擇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下去,而是在丟下一句“等我準備一下就出發吧”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圣女小屋。
而后維克看向了白維:“烏魯神甫,您是真的想讓我保護她,還是想讓我……嗯,看著她?”
白維明白維克說的這個看是“監視”的意思,他笑著說道:“難得啊,你竟然開竅了。”
“我只是覺得您應該不會有那么好心的想要去保護別人。”維克老老實實的說道。
“嘖,就算這是事實,也不需要這么直白的說出來。”白維將手中的野果全部丟給了維克,“吃點東西堵上你的嘴吧。”
維克將野果接了過來,卻沒有立刻開吃,而是在眼巴巴的看了一眼后,先詢問白維:“您不要嗎?昨晚您就沒怎么吃東西。”
“不用擔心。”白維笑著說道,“我是動腦子的,不需要吃太多,你是靠身體的,還是多吃點好了。”
維克并沒有聽出白維在那暗戳戳說他沒腦子,在得知白維不需要后他立刻開心的啃了起來。
而白維看著維克大吃特吃,不由得輕嘆了口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正常的吃過東西了,這具不屬于自己的孱弱身體既不需要太多的進食,也沒有辦法吃出食物的味道,所以也就只能看著維克吃了。
不過吃飽些也好。
白維能夠感覺到,安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沒過多久,伊薇娜從屋子里出來了,同時還在身上換了一身祭祀用的灰色長袍。
祭祀用的長袍本應是象征著圣潔的白色,但伊薇娜的這一身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即便已經能看出在竭力的保養了,但還是不復往日的純白,給人一種圣潔蒙了塵的感覺。
“我準備好了。”伊薇娜的手中還拿著一根比她還高兩個頭的節杖,“可以出發了。”
于是三人組繼續上路。
伊薇娜走在最前方,一邊帶路一邊對維克說道:“半個月前我也是把你送到昨天的小屋里,你還記得嗎?”
“記得的。”維克連連點頭,“一進去我就想起來了,我和阿德就是在那里過夜的,那時你也像昨晚那樣在另一個屋子過夜,不過……那個時候你好像也是一個人啊。”
伊薇娜“嗯”了一聲,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因為那個時候我的祖母就已經病了,下不了床,所以你也就沒有見到她。但我想說的不是那個,而是……”
她揮了揮手中的節杖。
“那時我還沒能正式的從祖母手里接過這根祭祀節杖,所以按照森羅之神定下的規矩,我沒有辦法帶你進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是正式的圣女了,接下來你就可以聽我的了。”
見伊薇娜仍在試圖“誘拐”維克,走在最后面的白維忍不住笑道:“森羅之神都已經死了那么多年了,那點規矩還有必要遵守嗎?”
白維的話讓伊薇娜有些不悅,她說道:“神是死的,但規矩……也是死的……”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說法有些不對,伊薇娜連忙改口道。
“森羅之神確實已經死了,但是祂的力量還在這里,我們還要靠著祂的力量來對抗黑夜,自然要遵守祂的規矩,而且……”伊薇娜頓了頓,“萬一祂有一天回來了呢?”
“你是說復活嗎?”白維看著伊薇娜的背影,笑著說道,“圣女小姐,不管是人還是神,死了就是死了,沒有辦法復活的。”
聽到此話的伊薇娜身體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她總感覺白維是在意有所指。
“烏魯神甫,你說這話,難道是覺得你了解神明嗎?”伊薇娜冷冷的說道,“凡人也膽敢揣測神明的偉力?”
“這不是在揣測,這是事實。”白維慢悠悠的說道,“祂要是能活過來,這片土地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認清現實吧,圣女小姐,在對抗死亡這一方面,不管是神明還是人類,都是一樣脆弱無力的。”
伊薇娜抓著節杖的手更緊了。
維克也感覺出伊薇娜的情緒有些不對,便好心的問道:“你不舒服嗎?”
“不。”伊薇娜搖了搖頭,而后抬起節杖指向了前方,“我們到地方了。”
在他們面前,是第二座神殿。
“這是勇氣之殿。”伊薇娜說道。
“他們已經到勇氣之殿了吧?”
昨晚的山洞里,兩個體格壯碩的男人并肩而立,眺望著勇氣之殿的方向。
“應該已經差不多了。”一個男人說道,“老實說,我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圣徒回來了,但卻是以現在這么一個混沌無知的姿態,勞倫那家伙在干什么?”
“勞倫已經失聯很久了,尼克。”另一個男人說道,“這么長的時間,我們已經可以宣判他的死亡了。”
“……真是個令人詫異的消息。”尼克說道,“也就是說,現在頭兒的身邊就只有你和我了?是這樣嗎,贊恩。”
“不止是頭兒的身邊。”贊恩說道,“恐怕整個野火,就只剩下我們兩個教長了。”
尼克的神情微變:“這又是怎么回事?伍德呢?他不是去執行獵殺獵人的任務了嗎?”
“是的,獵人沒了,他也沒了。”贊恩說道,“具體還不知道他的身上發生了什么,我們也沒有時間去查明了,因為更大的麻煩來了。”
“……你是說萊茵?”
“嗯。”贊恩點了點頭,“現已證明,萊茵帶著一支精銳的隊伍深入到我們的腹地了,他們的目標……顯然也是這里,佩德羅已經去阻止他了,但老實說,也就只是拖時間而已。”
尼克的表情變得很難看:“怎么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
“很顯然,情報走漏了,萊茵那邊也知道頭兒要成為主了,對于這點,他們應該是不能接受的。”
“真是見鬼。”尼克狠狠的罵了一聲,而后才問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拖住就行了。”贊恩淡淡的說道,“雖然出了這么多的意外,但圣徒總歸是回到了這里,接下來就讓我們和頭兒一起,將他引到正確的路上來吧。”
“只要他想起了一切,那么頭兒的最后一步就完成了。”
“那時,這片土地將迎來新神。”
“那么眼下的所有問題都將不復存在,而我們……再也不用躲在月光下了。”
伊薇娜推開了勇氣之殿的大門,在飛舞的塵埃中,森羅之神的雕像再次進入了三人的視線中。
但這一尊神像卻和之前的神像有所不同。
之前的森羅神像都是千篇一律的站立姿態,像是神圣的符號。
而這一尊神像,森羅之神的姿態像是在戰斗,祂的左手握著雷霆,身體微微往后仰著,像是準備將手中的雷霆投擲出去一樣。
神明的戰斗姿態。
維克站在神像下,抬起頭呆呆的看著。
“這里便是森羅之神用來記載自身勇氣的地方。”伊薇娜在一旁解說著,“森羅之神認為,勇氣是最重要的東西,祂對森羅獵人的第一要求便是勇氣,這也是祂為什么會將勇氣之殿排在初始神殿后的第一位——‘勇氣就是獵人的一切’,怎么樣,維克,你想起什么了嗎?”
“我……”維克的嘴一點點的張大了。
確實,他很震驚。
他還能感覺到,這不是自己第一次震驚。
半個月前他也在這里,那時森羅之神的雕像似乎要比現在更加宏偉,更加龐大,更加具有壓迫感。
以至于……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維克正想回答伊薇娜,但在這時,他看到森羅之神的腦袋動了。
原本在看向遠方的神像突然低下了頭,用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死死的看著維克,同時手中的雷霆也在煥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森羅之神活了過來。
維克想要驚呼,想要躲避。
但他的身體卻怎么都動不了了,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森羅之神將掌中的雷霆揮向了他。
他在極度的恐懼下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嗚咽”。
但緊接著就被人抱入了懷中。
“沒事了,阿德,沒事了。”
他聽到耳邊傳來了令他安心的聲音。
“想什么呢?”
白維用手指彈了一下維克的腦袋,立刻將維克從呆滯中喚醒。
維克發現自己還站在神像下,但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而面前的森羅神像卻還是最開始看到的那樣,沒有一絲生機。
“你怎么了?”伊薇娜立刻迎了過來,很是關心的問道,“是想起什么了嗎?”
“我……”維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信息太多了,以至于他憋了半天后就指著神像說道,“我被雷劈了。”
“……啊?”
伊薇娜露出了呆滯的表情,顯然沒有跟上維克的思路。
白維則是笑著拍了拍維克的腦袋,安撫道:“別著急,慢慢想。”
而后也走到了神像腳下,抬起頭看著神像。
“你說這叫勇氣神殿。”白維問伊薇娜,“但是神也需要勇氣嗎?”
伊薇娜正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維克的身上,似乎迫切的希望維克能夠回想起什么,所以被白維詢問時,自然是不怎么想搭理,便敷衍著說道:“神為什么就不需要勇氣了?”
“一般而言,勇氣指的是人在面對著未知的,強大的存在時所展現出來的無畏品質吧。”
“有什么問題嗎?”
“你覺得沒有嗎?”白維看向了伊薇娜,笑著說道,“你覺得對于全知全能的神明而言,真的有什么東西是需要祂用‘勇氣’去面對的嗎?”
聽白維這樣說,伊薇娜和維克都怔住了。
這確實是個新奇的角度,以至于連身為圣女的伊薇娜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東西對于神明而言是“未知”且“強大”的嗎?
“還有。”白維指著神像,“這是森羅之神的戰斗姿態吧,那祂到底是在和什么東西戰斗呢?你知道嗎,小圣女?”
白維將對伊薇娜的稱呼從圣女小姐轉為了小圣女,這完全就是大不敬,但伊薇娜卻沒有絲毫脾氣。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
若是按照白維的說法,森羅之神很有可能就是在與那個未知且強大的東西戰斗。
但那到底是什么?
伊薇娜也不知道,而且據她所知,她的祖母也不知道。
白維顯然也沒有認為伊薇娜能夠告訴他答案,事實上在場的三人中知道答案的也就只有一個半,而這當中卻不包括伊薇娜這個正牌圣女。
“嗯……讓我來看看。”
白維慢悠悠的向著神像的身后走去,似乎想要好好研究這座神像。
伊薇娜則害怕白維毛手毛腳的將本就殘破不堪的神像弄壞,便立刻追了上去:“喂,你別亂碰啊!”
于是,維克被留在了原地。
他下意識的想要追上白維和伊娜,但也就在這時,他的腦袋里突然響起了一道之前從未出現過的陌生嘶吼,讓他感覺整個腦袋都要炸開了,以至于不得不彎下了腰,死死的抱著腦袋。
那腦海中的嘶吼像是來自最兇猛的野獸。
但偏偏,維克明白聽懂吼叫的意思。
“那不是勇氣!那不是勇氣!”
腦海中的野獸這樣說著。
此時的白維也來到了神像的身后,看向了森羅之神置于身后的另一只手。
這只手里同樣攥著什么。
但并不是雷霆,而是一根……繩索。
斷裂的繩索。
“我不想死!!!”
腦海中的野獸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