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當盛夏,天時頗長,眾官匆匆來到普國王宮時,天色已微微放亮。
蔡適之屬于到得比較晚的一批,正不緊不慢地在宮道上走著,忽然有人快步趕了上來,與他并肩而行。
蔡適之都不用看,只聽腳步聲就知道是死對頭劉文楷。這家伙聽聞自己在西普朝中出任了翰林,居然不遠萬里的投到西普,當了個小小的禮部侍郎,就是為了和自己作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劉侍郎湊得這么近,莫不是又有什么壞主意?」
蔡適之對他自是沒什么好臉色。
劉文楷神色如常,道:「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我臭味相投,自然要多親近親近。」
「呸!誰和你是一類人?你這老東西剛娶了兩個十六的小妾,也不怕累斷老腰!哼,有悖人倫!」
劉文楷神色如常,道:「四圣書院夫子一千兩百歲時與九十妙齡女修雙修,
你怎么不去說?莫非你是嫉妒我那一對姊妹花?」
蔡適之有些語塞,道:「那是仙途修行正法,與你這好色老賊豈是一回事?」
劉文楷又道:「好,咱就先不說這個。我再問你一事,你上個月連發五篇文聲討衛淵,說他草管人命、涂炭生靈,害死了幾十萬流民。我且問你一句,天下流民,可有高低貴賤之分?就這一句,你敢不敢高聲回答?」
蔡適之雙眉一揚,道:「這有何不敢!天下流民,皆是一樣,都是你我同族!我等未修之前,也不過是凡人,所以又比他們高貴到哪里去?」
劉文楷又道:「好!你說衛淵殘害幾十萬流民,這事先不論對錯。但現在涵陽關下,也有幾十萬流民奄奄一息,進退不得,馬上就要餓死!此事蔡先生為何視而不見?你這雙眼睛莫非只是個擺設?」
「這,這是兩回事。」
劉文楷聲音提高:「怎么是兩回事?你自己剛剛說,天下流民都是一樣,怎么,這幾十萬流民就是低人一等,就是活該等死?你不是看不見,你只是不敢說!!」
此時兩人吵鬧動靜不小,周圍已經圍上來不少上朝官員。蔡適之一張老臉脹得通紅,道:「胡說八道!我一身正氣,鐵骨錚錚,怕過誰來?」
劉文楷哈哈一笑,高聲道:「青冥流民上戰場,那是抵御異族而死,至少死得其所!涵陽關內幾十萬流民卻因為關門封閉,無處可去,要活生生的餓死,這是人禍!正如蔡先生所說,這確實是兩回事,不能等同!
你蔡適之對著青冥狂吠,對此卻默不作聲,還不就是怕了許家?就你這等活名釣譽,欺軟怕硬之徒,還好意思說正氣文膽,還好意思說文人風骨?我看你還是把這身文衫給去了吧,免得把你祖師在天之靈知道了,被你氣得翻身。」
蔡適之臉色陣青陣白,分辯道:「我豈是畏懼權勢之人—
他話一出口,便被劉文楷打斷:「你就是!」
旁邊響起一個聲音:「不知我許家怎么得罪劉先生了?」
眾官轉身一看,見是戶部尚書許拱,紛紛行禮。劉文楷也施禮,道:「劉某只是就事論事,看不慣這姓蔡小人作為而已。」
許拱哼了一聲,道:「這是你二人私事,休要再扯上許家,否則小心惹禍上身。」
劉文楷哈哈一笑,根本不懼,道:「許大人這話可就錯了。劉某也是有主人的,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來踩一腳,亂伸腳的話很容易被劉某反咬一口。再說許大人乃是世家長房嫡脈,身份高貴,親自下場揍我一條走狗,豈不是折了身份?
劉某不過一走狗,許大人看不順眼,也得找條走狗來才是。正巧,這不就有頭無主野犬?」
蔡適之終于忍無可忍,黑著臉道:「看蔡某作為便是!」說罷拂袖而去。
看著他背影,許拱臉色也不好看。
這劉文楷據說和寶家往來甚密,輕易動他不得。但你蔡適之又是什么東西,
孤魂野鬼,腐儒一只,在四圣書院內都不大受待見,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且他自從離開青冥,寫文章痛罵衛淵后,各大世家其實都對他敬而遠之。
世家用人,首看忠誠,其次看德,再次才是看才。世家看到的不只是是非曲直,在他們眼中,衛淵當初對蔡適之以禮待之,結果雙方一言不合,蔡適之立刻掉頭而去不說,還發文痛罵衛淵。所以這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狗,沒人會用。
朝會開始,晉王剛說完開場白,問了句‘諸位愛卿有何事要奏」,蔡適之就從隊伍末尾出列,朗聲道:「涵陽關鎮守使擅自封關,致使數十萬流民無處可去,每日餓死者甚眾!此舉傷天害理,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蔡適之不愧是大儒,慷慨激昂、出口成章且滔滔不絕,最后更是直言若是普王不處理,那就是昏君。若是許家包庇,更是天下罪人。
晉王臉色不好看,許家諸臣臉色也不好看,只有呂家一系的人幸災樂禍,簡直就要把開心寫臉上了。
蔡適之卻是不管不顧,繼續滔滔不絕。最后普王不得不打斷他,表示孤知道了,一定會處理,但是眼下要先弄清此事再說,如是才算把他給按回到班列中去。
朝會結束,普王命劉全功將左相叫進御書房,劈頭就問:「是誰把那東西放進朝堂的?」
左相從容道:「當初李惟圣提出眾正盈朝,其國自強之說,圣王您也是深以為然。自那以后老工臣就招攬了多位素有文名的良才大儒,這位蔡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此后還有劉文楷等陸續來投。」
晉王怒道:「這哪是什么大儒,分明就是一條瘋狗!流民哪年沒有,哪里沒有?用得著在朝堂上討論?這人是你招攬的,現在這事鬧大了,你說怎么辦?」
「此事倒也容易。圣王不想招惹許家的話,那就是一個字,拖。反正調查此事幾日也可,幾月也是可以的。如果真有那么多流民死在關下,反而是件好事。
這許家的名聲,可就完了。到時候他們必然會想辦法遮掩,而這都是破綻和把柄。」
晉王緩緩點頭,道:「那就這么辦。」
左相正要告退,晉王忽然問:「衛淵要那么多流民干什么?」
左相道:「聽聞青冥仙石本身有一秘法,名為剎那眾生。開啟之后能令凡人實力倍增,有鑄體實力。衛淵便是驅使流民填補戰線,再以剎那眾生增活潛力,
瞬間令流民變成可戰之兵,如此才抵擋住了巫族的進攻。
衛淵前后招募了近百萬流民,等于青冥多了百萬之軍,這才有后來大勝巫族的基礎。」
「果然不愧是仙石!如此說來,倒是不能給衛淵太多流民了。’
左相道:「卻也不然,首先此法只能在青冥中使用,只要不踏入青冥界域就沒有事。現在青冥就如同一只刺猬,防御有余而進攻不足,正適合守衛西疆門戶。
其次,天道有恒,此法透支流民潛力,此后必然虛弱、早早天折。衛淵將流民填入第一線,據說生還者千中無一。他這是借巫族之手將潛力耗盡的流民全部清除,實是心狼手辣。但這也說明,用過剎那眾生后,流民就廢了,只能早早清除。」
晉王臉色好看了許多,點頭道:「這才合乎常理。涵陽關一事,你看著辦吧,
左相告退。
此時衛淵正站在華麗飛舟上,與魏伯陽見過了禮。
魏伯陽攜著衛淵的手臂進了船艙,擺下酒菜,道:「衛大人,這三個月你和巫族血戰,仗是怎么打的,咱都看在眼里,自心底里佩服!原本朝廷封你這個青陽鎮守不過是個虛職,但現在看,恐怕還真能給落實了。本將軍過兩天就得回去了,你有什么事要辦的,盡管說!」
衛淵道:「正有一事。聽聞涵陽關風景絕佳,將軍在回朝之前不妨去那里看看。」
魏伯陽哈哈一笑,道:「放心,我定會仔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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