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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天棄獄報仙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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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師府。

  拈花僧一身灰色僧袍緩步走入園中,然后站在階梯下等候著,一旁的巫女看著和尚,和尚作揖施禮。

  拈花僧已經看到靈華君了,其正在和鶴道人以及幾個道官說著話,和尚再扭頭看向了一旁園中的景象,過了好一會那巫女終于喊他。

  “空慧法師,有請。”

  拈花僧看到靈華君的時候她也正在思考著什么,拈花僧也沒有著急說來意,低頭彎腰雙手合十相對。

  “空慧!”

  低著頭等待了一會之后,拈花僧終于聽到了靈華君喊他。

  “這一次你來是有何事?”

  “莫非,是黃泉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國師靈華君尋常和道人商議的事情較多,因為其目前最要緊的便是九州地神和各地廟祝的事宜,而拈花僧和僧官這邊找上門來說的,大多數是黃泉接引魂魄之事。

  這些事相比于地神、社廟和廟祝等事就要輕得多了,至少目前來說并不是最緊要的事情,因此拈花僧來在這國師府和靈華君面見的次數也要少得多。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和尚終于說起了一些值得靈華君重視的事情。

  拈花僧哪怕回應的時候,依舊低著頭,雙手合十。

  “空慧近來得知了一件事情,有人得云中君點化,于夢中度過一世輪回。”

  靈華君沒有問此人是誰,而是朝著一側走去。

  拈花僧沒有多言,只是緊緊地跟隨在其后,園中景色宜人,沿著廊庭走上幾步能夠聞到那樹木芳草的氣味,還有樹梢上傳來的鳥雀叫聲。

  靈華君看似在散步,但是走著走著卻突然說道。

  “空慧,你既然能到我這處來說,定然是確定此事是真的無誤。”

  “那么我便不問真假。”

  “此人是誰,云中君又是在何處顯靈。”

  和尚說出了那個名字:“是云陽王溫神佑。”

  靈華君點了點頭:“哦,是他啊!”

  園中僧人低眉輕聲說出了那個溫神佑告訴他的經歷,并不是那神臺一夢開始,而是從那神木若木屹立在巴都之外的那一刻開始。

  從千生萬中入夢來,鬼神下界游人間的那一刻開始。

  在和尚看來。

  遠在那個時候云中君便已經知道了后面會發生在溫神佑身上的事情,也早已知曉溫神佑的以后。

  甚至于,和尚覺得云中君已經看透了那溫神佑的前世來生。

  靈華君靜靜地聽著和尚說完,最后和尚說完了溫神佑的事情,自己也問了一個問題。

  “空慧想知道,此世果有輪回轉世否?”

  “若是有,那輪回轉世又與善惡何關?”

  靈華君說:“有些事的答案需汝自求,此事并非人間事,與我無干,你若是心中有疑惑,可往黃泉幽冥去求。”

  和尚作揖:“空慧知曉了。”

  和尚離去之后,靈華君也沒有從庭外園中回去,而是一個人站在那園中草木之間。

  她在思慮著這一次云中君顯靈的意思,她當然知道溫神佑讓和尚告訴他這些事情的原因,和尚也知道。

  溫神佑在說:“他有天命。”

  云中君給的天命。

  而且除此之外,靈華君還知道一件事情,代表著香火功德的九州神器九鼎在溫績手上。

  甚至于當初上大日神宮報告人間天子溫長興的事情的時候,還是靈華君說那溫神佑的阿爺溫績有天子相。

  不過如今看來,很多事情她以為是自己在推動,實際上云中君早已經想到了。

  甚至在冥冥之中,那天命早已經定下。

  “天命?”

  “天命何歸,誰來當這個天子真的重要么?”

  靈華君越想,越覺得并不只是這么簡單。

  溫長興當天子,溫績或者溫神佑當天子,對于云中君真的那般重要么,這些天子最多在位也不過是數十載,對于神仙來說也不過是轉瞬之間。

  她覺得云中君要做的定然不是這一時之事,如同那溫神佑神臺一夢所悟出的那般,神仙的眼界早已經跳出了一世之間,而是那萬世輪回。

  “九鼎,輪回,仙術。”

  靈華君想起了那代表著王朝氣運功德的九鼎,那按照功德罪業論一生功過的幽冥,還有不久之前云中君賜予她的三種法術。

  而這一切,似乎都和一樣東西離不開。

  “功德!”

  這個時候,靈華君似乎抓住了一切的關鍵。

  “云中君賜我香火功德之術,也是與功德有關,那九鼎也與功德有關,或許這功德便是一個衡量人世間萬物的一把鐵尺。”

  “王朝需要功德氣運,需要九鼎,也需要能夠將功德氣運來改變人世間的王朝國運之術。”

  “但是云中君賜我這王朝國運之術,為的定然不僅僅是多一些絹帛,多一些銅錢。”

  靈華君思來想去,似乎有些明白了云中君的想法。

  “云中君,或是想要在人間開創一個香火功德鼎盛的神朝。”

  “如此一來,才能稱得上是不求一世,求的是萬世。”

  在那之前。

  靈華君也就想過,從古往今來哪里有這樣的朝代,能夠以功德氣運來施展各種法術,從而來影響人間。

  哪里有這樣的帝王能夠有這般得天所賜,也沒有出過她這樣的國師以神通法術來號令九州地神。

  云中君這是在一步步,以功德為尺子或者度量衡的標準,來打造出一個通過香火功德來改變人間的氣運神朝,最終將整個人間變成一個神話之中的人間天下。

  想到了這一點,靈華君也對于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也逐漸變得明了了。

  “九鼎早已經現世,還需要一個能夠一統九州的天子。”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最開始的東西,九鼎能夠讓人間天子看到氣運知曉氣運消長,一個能夠統一九州的天子,也不過是建立一個朝代的開端。”

  “那溫神佑或許背負著天命,但是天命不在他身上,自然也會落到別人的身上,九州歸一是云中君欽定,不會因為一人一族而更改。”

  “但還需要什么,才能讓這人世間變成一個真正的香火功德為度量衡的氣運神朝呢?”

  園中。

  靈華君看到了現在還在發生的變化,但是卻并不知曉將來這片人間大地會是何般模樣。

  五月初五是個大日子。

  在九州各地這一天都要過節,有的地方稱之為天中節,有的地方稱之為浴蘭節,人們會在這一天采草藥沐浴的習慣,道門稱這一天為地臘節,是祭祀祖先和諸神以求福佑的日子。

  華京城之中人人在門縫或者柱子上插上菖蒲和艾草,女童將石榴花插在頭上當作發簪,高高興興的去河邊看廟會。

  天一黑下來,陰陽交錯神鬼入人間。

  地神、山神、鬼神等神祇是不能夠隨便進入人間的,但是在過節這一天,凡人會將神祇的神像抬出來,或者是舉行各種祭祀。

  而鬼神也能夠借著這個機會,在城中被凡人抬著,或者進入祭祀的地方。

  看一看那人間的景象,與城內百姓同慶。

  若是有人開了法眼,便看到城中各種法相林立。

  華京乃是南朝京都,各種廟宇多不勝數,鬼神也自然也跟著多了起來。

  那有供奉狻猊的,有供奉霸下的,甚至還有人將巴蛇也跟著一起供了起來,在這個節日里各個廟宇之中香火鼎盛。

  “吼!”龍王廟前,能看到金色龍影咆哮而過。

  “嗡”寺廟之前,和尚們誦經念咒,卻沒有看到鬼神自黃昏之中穿過樹下而來,入了人間。

  匠神廟之前,巫覡跳著儺舞,帶著鬼神之面的匠神自虛幻之中走來,看向了遠處。

  鬼神各處一方,看著這華京城,也在互相說著話。

  “這人間的京城果真不一般,當真是熱鬧繁盛。”

  “還是和蒿里比不得,蒿里的陰宅如城,城如天闕,除了人少一些,要什么沒有。”

  “人間有人間的滋味,蒿里有蒿里的滋味,吾等雖然都已身死入了幽冥,但是都是自這人間而來,偶爾回來看一看也不錯。”

  就連正在挖掘著京畿之地地鐵二號線的幾條巴蛇也休息,夜里不加班挖洞了。

  幾條巴蛇的神魂被凡人巫覡通過迎神法請來到了華京之中,俯身在被一群巫覡高高舉起的草胎巴蛇上,從城中穿行而過。

  人變成的鬼神有人變成的鬼神的圈子,巴蛇之間也自然也有著巴蛇之間的圈子。

  神魂跟隨著巫覡夜游的時候,也說起了地上地下的事情。

  “這地上也沒有什么好看的,烏泱泱一片的都是人,吵得要死。”

  “呔,旁邊這個敲鑼的,莫要再敲了。”

  “咱們神游而來,這凡人啥也看不見聽不見,你吼那么大聲音干啥?”

  “蒿里還是好,就是什么都要功德,咱們連烤象都要吃不起了。”

  “最近剛剛在蒿里立了一座神府,功德都沒了。”

  “你說,咱們的功德怎么這么不經用,是不是被那鬼伯給吃了回扣了。”

  巴蛇們湊在一起,這些大嘴巴妖蛇一個個義憤填膺的說起了自己的悲慘生活,各路大神在他們口中那是沒有一個像樣的。

  “還有那什么牡丹龍池之主忒是小氣,身為龍王,咱們過去赴他的宴不就是多吃了一些,如今竟然不請咱們了,可恨,可恨。”

  “等有一天咱們成大神了,也不請他們,咱們到時候一天烤十頭象吃,饞死這些看不起咱們的龍。”

  “什么龍,一群拉車的,一天天龍頭都仰到天上去了,我看也沒比咱們挖洞的強到哪里去。”

  鬼神之中,也沒有幾個能比巴蛇更能吃的了。

  吞山食象,可不是假的。

  那蒿里之物雖然都是變化而出,但是也都是要消耗功德變化而出的,巴蛇一口便能吞掉一頭象,一條便能頂得上滿堂賓客。

  那牡丹龍池之主雖然好客,白日里管理著那牡丹龍池上下所有事務,夜里到了蒿里之中的神府便大宴賓客。

  但是這巴蛇這等惡客次次都來,上來就是一頓猛吃,次數多了牡丹龍池之主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有朝一日便突然不讓他們上門了。

  巴蛇這等惡客面對那龍王雖然當面沒有敢說什么,但是私下里可是將那牡丹龍池之主罵得不成樣子。

  就連整個龍族。

  也在巴蛇的眼中,變得不怎么樣起來了。

  大嘴巴的巴蛇肆無忌憚的說著話,而這個時候天上突然大放光芒,九天云霞一同落下,月光穿透云層照射大地。

  緊接著隱隱看到,九天之上一個披著云霞腦后有著昏黃圓光的身影走了下來。

  一瞬間,所有擁有鬼神之位的存在都朝著天上看了過去,原本肆無忌憚的聲音一瞬間都變得低沉了起來,只剩下凡人的敲鑼打鼓聲。

  “云中君!”

  “云中君也下界了。”

  但是那月光和祥云轉瞬便消散,那仙圣的身影也便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而各路鬼神雖然依舊留在人間,但是卻收斂了很多。

  唯有城中百姓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在張燈結彩之中,男女老少聚集在廟會之前對著那迎鬼神而來的巫覡拍手叫好,孩童們看著那巫覡的可怖面具一邊好奇的望著,一邊又害怕的回過頭去。

  而云中宮祠之中,卻有巫覡遠遠看到了池邊竟然有兩個靈華君坐在了岸上。

  眾巫揉了揉眼睛。

  兩個“靈華君”都帶著面具,分不清哪個是“真”的,那個是“假”的。

  所有人駭然不已,不敢再看,只是遠遠跪在地上不斷叩首。

  天中節夜,人間神界已然混淆在了一起。

  云中君來到了人間,看著遠處那連接著水池的東華河。

  端午被稱之為天中節,河里還沒有人劃龍舟,甚至這個時候連粽子都沒有,當真是不太習慣。

  云中君聽到靈華君說起了她的想法,對于所謂他布下的這人間大局的猜測,那個以功德為度量衡,即將出現在人間大地上的氣運神朝。

  靈華君已經知道一個氣運神朝會誕生在大地之上,但是接下來人間會是什么模樣,她還是一無所知。

  隨后,云中君便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認為功德是什么?”

  靈華君想了一下:“是凡人一生的功過,行善得功德,行惡得罪業。”

  云中君卻說:“你說的是其中一個方面,還有一個方面,功德就是陽世之外的鬼神銅錢,只是我們不需要你們用東西來換,而是通過你們的種種行為來計算你們的功德。”

  靈華君:“神君慈悲。”

  云中君又問:“那么你想過沒有,為什么我們要通過你們的言行來算功德?”

  靈華君思考了一下,從她作為一個國師的角度來考量說道:“我想,神君是為了賞善罰惡,讓這人間有序。”

  云中君看著:“單純從凡人眼中來看,的確是這樣,但是如果從一個王朝,或者是超越一生的歲月的長遠角度來看,單純的賞善罰惡和維持秩序又低了一些。”

  靈華君再努力想了想,實在有些想不明白:“靈子愚鈍,實在不知道這功德還能作何用?”

  云中君沉吟了一會,和靈華君說起了一個自己最近非常猶豫和困惑的事情。

  他和月神居于那神宮天闕之上,和人間脫離得太久和距離得太遠,有的時候他也希望能夠通過靈華君這里知道凡人的想法,知道人間到底是如何看待一些事情。

  “不久之前,月神和我商議是否要開啟幽冥輪回,召那大司命和少司命而來。”

  靈華君聽到了月神的名字,低頭之后小聲的問道。

  “輪回?”

  “司命神?”

  她想到了之前拈花僧空慧問過她的那番話,不過她也的確不知道這世間有沒有輪回。

  如果有的話,那么她的前世是誰,來生又會是何人?

  云中君看著池中水波,月光下他和靈華君的身影都倒映在水波之中。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么?”

  “世人多是不能去那幽冥的,生為始,死為終。”

  “然輪回一開,人間眾生皆入無生無死之境。”

  “自是以后,生非始,死亦非終。”

  聽到這里,靈華君立刻驚訝的看向了云中君,不過她還是沒有完全聽明白什么意思。

  云中君沒有動,目光依舊看著水中的自己。

  “從幽冥之中輪回大開,眾生錄名于司命神簿那一刻啟始。”

  “人間眾生,皆再沒有了所謂的塵歸塵土歸土。”

  “生帶來,死帶去。”

  “人世間每一智慧有靈之生靈,死后皆開啟轉世,魂魄將于此天地間一世又一世延續不絕。”

  云中君的聲音隨著波紋遠去,池中之影也蕩漾模糊了起來。

  “無生無死。”

  “無始無終。”

  靈華君聽完,徹底呆在了原地,她能夠理解云中君說的是什么。

  但是當有一天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會如同永生不滅一般的延續在這人世間,她還是感覺到了強烈的震撼。

  就像是天地之中有著什么宏大無比的東西,突然朝著渺小的她壓了過來,讓她感覺到無比的憧憬,也有著一種莫名的惶恐,仿佛身為凡人不能承受那沉重。

  當有一天,一個永生不死的仙圣告訴你,從今日凡人便可以也可以跟著一起以另一種方式一同進入永生不死的時代了。

  他們是該欣喜若狂,亦或者是該想一想自己能否擔得起那永生不死。

  靈華君不敢去深思,或者一時半會她也沒有答案,她只能問出另一個問題。

  “神君,只是這輪回也和那功德有關么?”

  云中君終于抬起頭,看著她問道。

  “你有想過我們為什么要開那不死輪回,讓世人皆無始無終么,做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靈華君不敢說話,她呼吸有些急促,顯得很緊張,只是望著云中君搖頭。

  云中君目光悠長,聲語清淡如風。

  “功德最終的意義,便藏于那輪回之中。”

  云中君告訴她。

  “輪回的開啟,不是為了讓眾生墮入輪回,而是為了讓眾生在一次次輪回之中超脫于生老病死之外,最終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夠超凡入圣,得道成仙。”

  “而功德的意義在于,通過凡人一生做出的每一個行為每一個決定的方式來計算他的功德,從而來不斷約束每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最終讓他從其中感悟到自己真正存在的意義。”

  “生生世世,總有一些人能夠大徹大悟,找到一個哪怕是跨越輪回,千世萬世也要抵達的目標。”

  “當其的意識超脫肉體凡胎,當他的大愿歷經萬劫不滅,其便可以在一次次輪回之中超脫輪回六道,飛躍三界之外。”

  “成仙證道,得那真正的萬劫長生不老。”

  其實如果靈華君有一些不一樣的思維,便能夠從云中君的話語里聽出一些超出于神話之外的東西,或者說云中君說的話和很多理念就不像是通過一個神仙的角度來說的,哪怕冠以神仙神話的名字。

  不過到了此時此刻,就連云中君他自己都分不清科技和神話之間的區別界限。

  那神話里的仙人,和一個植入了彼岸花神經系統,通過骨合金編輯技術完成改造,能夠神游現實虛擬陰陽的仙人相比有多大區別。

  更何況是靈華君。

  靈華君站在原地,聽完云中君的話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對方說的完全超越了她的想象。

  “天地眾生,每一個都能得道成仙?”

  “這如何可能?”

  靈華君感覺這簡直是世上最大的宏愿,甚至大到讓人覺得不合實際,那可是仙,當一天有人告訴你世上每一個人都能夠成仙,都能夠證就萬劫長生不老,她如何能信。

  但是這個告訴她此番大宏愿的,卻正是另一個萬劫長生不老的仙圣。

  云中君問她:“為何不可?”

  靈華君說不出來:“可是……可是……”

  云中君看著靈華君不知所措,不敢直視他目光的模樣,慢慢的將目光挪到了另一邊,又接著說道。

  “可是,月神想要推動這魂魄輪回,我卻并沒有同意。”

  靈華君連忙說道:“當然,這世人如何都能做仙人。”

  云中君卻搖頭:“不是月神大方,也不是我吝嗇。”

  “你不明白,月神根本不擔心你們做了仙人,或者說她就盼著你們都能夠成仙,不是因為她仁慈大方。”

  “而是因為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做了仙人,每一個仙人也都不過是她神通法力的一部分。”

  望舒能夠將成千上萬的妖怪列成一個大腦陣列,布置成洞天福地,來供應他來成仙。

  江晁自然能夠想象得到,月神能夠將億萬仙神排列成一個矩陣,刻錄成一個星球那么大的芯片,然后在外面裝上一個燈泡,掛在自己的腦后當作圓光。

  你每漲一分靈智(算力),她也跟著漲一分,你掌握的每一分神通變化(科技),都融入她的神通變化(科技)之中。

  眾生想要修道成仙,她巴不得所有人都飛升上來。

  她就在那九天之上等著,慢慢湊齊她腦袋后面的圓光,不亦樂乎。

  說不得,她到時候還要編撰一套“天棄獄報仙經”。

  當她手中掐著蘭花指拈花一笑的時候,腦后的圓光便轉動起來,鑲嵌在上面的億萬仙人便一同念起了那“仙經”,以能量波的形式傳播在宇宙之中。

  腦后圓光轉上一輪,億萬仙人便誦經億萬遍,將“仙經”的信號傳播在整個宇宙之間。

  大慈大悲渡世人,救苦渡厄真仙圣。

  聯想再發散得深入一些,江晁甚至能夠想到。

  那能量波在宇宙之中所過之處,聽其誦經的生命個體、機械個體,所有的肉腦、電腦、亦或者所有能夠接收訊號的存在。

  都會立刻都被那能量波所傳遞的信息同化洗腦,注入她想要的人格魂魄,隨之發生變化,并且掌握賽博修仙科技。

  最終一路修行飛升上來,不顧一切的奔向月神望舒的腦后圓光。

  云中君似乎已經預感到這樣美不勝收的畫面了,甚至懷疑月神推行這計劃,是不是真的就有著這樣的打算。

  不過。

  這也只是他的想象,也不一定會變成這樣。

  “而我猶豫不知道該開啟這魂魄輪回,也不是因為吝嗇。”

  “我不知道這真的是對是錯,更不知道一旦走上這條路之后,一切到底會通向何方。”

  “但是。”

  云中君說道這里,他看著水中自己的一頭仙發,在月光下竟然微微閃耀著銀光。

  “一切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什么都不做,反而會讓一切都朝著最壞的境地而去。”

  “而我主動去做,最后的結局哪怕不算好,至少也能由我來掌控一部分。”

  鬼、妖、龍都已經相繼出現了,那種半機械半生命體的存在已經開始大范圍的蔓延,如果什么都不做,云中君可以想象得到一個混亂的鬼神妖龍肆虐的大地人間是何種模樣。

  現在將一切都抹去,開倒車將全部都重置回什么都沒有的原生古代,這似乎更沒有意義。

  既然如此,那就開啟輪回,讓所有人在輪回之中通往成仙之路。

  一世不成,那便千世萬世。

  哪怕耗費漫長的時間,哪怕那個時候他可能完成歸鄉計劃已經離去此方。

  最后只要按照這套設計下的流程,也能夠讓人、鬼、妖、龍所有的存在一起飛升,一同完成那蛻變。

  天中節的夜里。

  云中君突然來到這華京城看一看,和靈華君相會。

  除了想要看一看這京城的節慶夜景,也是因為心中有些疑惑,想要從靈華君這個土生土長的人身上得到一些回饋。

  但是說著說著,云中君卻感覺有些問題慢慢明了了。

  有些選擇不僅僅在于做和不做。

  而是在于做會如何,不做又會如何。

  云中君本來一直站著不動,此刻突然走動了起來,靈華君也跟著他一起走了起來。

  踏過池邊青草,地底之下一根根藤妖涌出,朝著云中君身前而去。

  最終,密密麻麻的藤蔓交織在一起,于池面之上化為了一道橋。

  云中君踏著橋走在水面之上,靈華君也跟了上去。

  靈華君忍不住問:“神君,轉世輪回是什么樣的?”

  云中君告訴她:“當輪回開啟之后,世人會漸漸擁有所謂魂魄之物,人第一世輪回的記憶和形成的所謂本性之物都會留在魂魄之上,哪怕肉身腐朽這些東西也都是留下。”

  “當清算完一生功德罪業之后,你的魂魄會跟隨著你前往下一世輪回,你會遺忘前塵往事,再次開始新的人生,但是你初始的真我始終不會變。”

  “每當你轉世投入新的軀殼的時候,你的真我便會逐漸覺醒,然后開啟全新的磨煉。”

  “但是當你這一世未能成仙,下一世便會重新開始,你的真我會回到第一世最初的狀態再次展開磨煉。”

  “千世萬世,人雖然換了一具又一具身體,但是真我依在。”

  “直到有一世真正的大徹大悟,便會找回所有的前塵往事,也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而是一個歷經萬劫的真仙。”

  說到這里,云中君自問。

  “這,便是一個凡人成仙的過程。”

  “若是能一世成仙當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一世又一世輪回也不過和普通的凡人一世沒有多大區別,不過是作為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人活在這個人世間。”

  只是云中君說著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何充滿了不肯定,甚至可以說是自我質問。

  靈華君聽完,卻沒有云中君自問的那種彷徨和自疑,她聽完之后反而是向往不已。

  “永世不變的本性,哪怕千世萬世的輪回,也終究有一日能夠找回第一世的真我。”

  她眸子微動,突然感覺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這一瞬間變得不是那么恐怖了。

  她說:“若能如此,那邊也沒有什么好怕的。”

  云中君看著她:“怕什么?”

  靈華君卻問:“敢問神君,靈子可有魂魄?”

  云中君搖了搖頭:“輪回未開,世人哪里來的魂魄。”

  靈華君又連忙問道:“那靈子能夠做那人世間第一個有魂魄的凡人?”

  云中君看著她:“你若是死了,我可讓你得那鬼神之位,或者做個天官,至少數百年內無須憂慮這生死之事。”

  靈華君搖頭:“靈子知那鬼神最多也不過活一二百年,時辰一到便最終只能歸于塵土,若是如此,最終還是要入輪回的。”

  “而至于成仙,就算神君有心渡世人,靈子捫心自問怕是做不到那一世成仙。”

  “不過即使如此,只要能夠在輪回之中不迷失真我,能夠有朝一日找回此世的所有記憶,靈子還是愿意等到那一日的。”

  云中君看著靈華君,開口問她。

  “是怕那生死之事么?”

  靈華君:“不知。”

  云中君:“不知?”

  靈華君:“不知是怕那生死之事,還是怕那死后一切歸于塵土什么也沒有留下。”

  她這一世有著太多美好的東西,哪怕千世萬世都會眷念無法舍棄的東西,如果就此消散于塵土之間,那怕她明知道那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了不甘心的能力,但是此時此刻還是依舊會感覺到強烈的不甘心。

  腳下的藤橋還在不斷的向著遠處蔓延,云中君踏著橋漸漸地消失在了月光下的水面。

  “若是你真的想好了的話,明日來大日神宮見我。”

  云中君離去的時候,是這樣回應她的。

  大日神宮。

  云中君穿著織女親手所制的天衣,看著手心之中的那枚命名為魂魄型號的芯片,眼神之中充滿了猶豫。

  在這之前,他好似從來都沒有這么對一件事情猶豫過,

  或許是因為他明白在那之前就算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挽回和改變的,但是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一旦開啟這條道路的話,很多事情就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她來了。”

  穿著天衣但是在人間沒有腦后圓光的云中君站在大日神宮中央,身后卻出現了一個圓光、霓裳、仙衣和無暇容貌的仙女,將原本看上去超凡脫俗的云中君一下子比得好似落入了塵埃。

  云中君沒有回應,還是在看著那名為“魂魄”之物。

  月神問他:“我感覺你很不安,為什么,我不理解。”

  月神說:“你又沒有做什么,她就算植入芯片了一切還是和往常一樣啊,以前該怎么過完這一生,現在也是同樣該怎么過完這一生。”

  “唯一不同的是,她死以后所有的記憶以及人格會記錄留下來,然后開始下一世。”

  “他們原本是應該塵歸塵土歸土的,現在卻有了全新的未來。”

  云中君沒有說月神說的那個話題,而是提起了這大日神宮里的另一個存在。

  “我在想織女。”

  月神:“她怎么了?”

  云中君:“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她的一切早就已經不是我最初認識的那個她了,但是每一次她出現在我的面前,和以前一樣的天真浪漫,說著好似始終不變的那些話,問著和最開始差不多的問題。”

  “哪怕我明知道她的一切不是最初我認識的那個她,但是每一次,我卻還是不自覺的會將織女當成我最開始認識的那個青衣。”

  “我在想,對于我來說她到底是什么?”

  云中君也不知道,對于自己來說,重要的是那具身體,是那個腦子,還是那段記得自己的記憶?

  還是說。

  所謂青衣這個活生生的存在,不過是那段存留在自己腦海之中對方的影子。

  亦或者是說哪怕對方的記憶都忘卻了,只要那副天真爛漫的人格還留存著,他所認識的那個青衣便還活著。

  云中君看著那枚“魂魄”,發出深深的疑惑。

  “人到底是什么?”

  另一邊。

  靈華君乘坐狻猊抵達了大日神宮,她沿著大日神宮的階梯往上走,走到了最高處便看到了一群白鶴在大日神宮下穿梭。

  其中一只白鶴飛了過來,化為了一個小童走了過來。

  “靈華君。”

  靈華君也認出了對方,摸了摸對方的頭。

  “白童子。”

  白童子卻立刻躲了過去,身體一轉,便又化為了一只巨大的白鶴。

  白鶴說:“上來吧,我帶你去最上面,云中君現在在那里。”

  靈華君坐了上去,羽衣覆蓋而上,白童子便振翅飛了起來。

  飛過層層古香古色的屋檐,沿著那匪夷所思的古建筑高樓不斷往上飛去。

  眼看著“仙闕”越來越近。

  靈華君心中歡喜,忍不住告訴相熟的鶴妖白童子。

  “白童子,今日過后,我或許就不會死了。”

  白童子問她:“你要得長生了么?”

  靈華君搖頭:“不是。”

  白童子很奇怪:“那為什么說不會死?”

  靈華君說:“即使此身歸于塵土,但是有朝一日我還是會活過來。”

  “不是,應當說是終有一日我將尋回真我。”

  “不忘此生一切,雖千世萬世之后亦然。”

  白童子將靈華君送到了殿前,靈華君落下,白童子看著她的背影,問了她一句。

  “那是不是說,即使萬世輪回之后,你還記得我白童子?”

  “我的名字可是你的起的嘞。”

  靈華君看著白童子,笑著說道。

  “你只要和我說你是白童子,我一定記得你。”

  “不過你要是變成一只白鶴飛過來,這天下鶴妖這么多,我怕是認不出你了。”

  白童子不樂意了,連忙說道。

  “天下鶴妖雖多,但是我白童子也是不一樣的,豈能和那些普通鶴妖相比,怎會認不得。”

  “而且若是叫名字你才知道是我,那要是來了個旁的什么鶴妖,也和你說他叫白童子,你不是也把他當作白童子了?”

  “我白童子不就成了一個,誰都可以成為的名字了么?”

  靈華君想了想,和白童子做了個約定。

  “那你見了我,像這樣揮動翅膀連叫三聲,我便知道肯定是你了。”

  白童子這才歡喜的展翅飛去,在霧中盤懸著,發出了三聲鶴唳之聲。

  那聲音悠長無比,穿透云霄。

  靈華君仰頭看著天穹,望著那白鶴飛下大地消失在了眼簾,終于朝著大殿內走去。

  一進入大殿,靈華君便跪在了地上,而視線則沿著大殿朝著深處看去,便在如同云層一樣飄舞的帳幔之間看到了那越來越像仙圣的云中君。

  “靈子拜見云中君。”

  今日靈華君沒有戴面具,也沒有施展仙術化為天人相,顯露出的是沒有經過任何雕琢的面容。

  雖然沒有天人相那般驚人,但是依舊清麗脫俗,同時多了幾分人間氣息。

  她怕自己有朝一日沒有了天人相,化作一個普通的凡人,云中君便認不得自己了。

  云中君漸漸的走了過來,慢慢的站在了她面前。

  開口問道:“你真的做好準備了么?”

  靈華君:“稟神君,靈子已經想好了。”

  她說得斬釘截鐵,落入云中君的耳中,也終于讓他不再猶豫。

  云中君伸出手,按在了靈華君的頭上。

  靈華君感覺到云中君掌心的溫暖,甚至于能夠通過那溫暖感覺到云中君的心跳,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植入!”

  很快隨著天一合金化為的細小機械臂動起來,將那細小的“魂魄”便植入了靈華君的身體之中。

  這“魂魄”在凡人生的時候沒有任何作用,直到有朝一日,身體衰竭,連大腦都徹底枯萎的時候,這“魂魄”才會真正啟動。

  有了“魂魄”,靈華君睜開眼睛。

  她看了看自己,依舊還在原地,肉眼看不到身上也沒有什么變化,閉上眼睛也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改變,似乎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但是看云中君的模樣,她便知道她已然有了魂魄,開啟了那輪回之路。

  她看著云中君,忍不住心中歡喜的問道。

  “如此一來靈子也便有了魂魄,他日輪回轉世,若我再出現在神君面前。”

  “彼時。”

  “神君可還會還記得靈子么?”

  云中君看著靈華君,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最后,他只是看著這一刻的靈華君說。

  “我會一直記得今時今日殿上的靈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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