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最上游。
參天巨木從山上一直衍生到平原之上,但是在那蔥郁的大地之上,突然屹立起了一棵明顯高出其他樹木一大截的樹,猶如鶴立雞群。
世代居住在若水周圍的村落有人看到了那棵樹,站在田埂上對著遠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那是什么東西?”
“怎么就突然多出了這么大的一棵樹。”
“那真的是樹么?”
眾人都覺得不同尋常,村里有好事之人帶著行囊、斧頭、干糧朝著蜀山腳下出發,想要去看看那棵神異的大樹。
但是很奇怪。
不論你從哪個方向朝著它走去,都不可接近那棵巨木。
當你走到距離那棵大樹一定距離,好像就要穿過那無邊無盡的林子看到它的時候,卻發現它和你的距離永遠不變。
關于若水之畔有著一棵神樹的消息,便如此傳開了。
據說多年以后。
有人真的找到了那棵神樹,其消失在人間數十年,等到多年以后歸來,鄉人發現其未曾老去。
據說其進入了一片神異之地,那里已非人間,而是一座秘境仙府。
大江之上。
赤紅色的神龍正在快速的離開巫山,穿過楚地,朝著長江的下游和終點的出海口而去。
逆流而上的時候這赤色神龍便能夠日行千里,順流而下的時候速度更是不可思議,一日穿巴蜀,一日抵江南。
而在丹龍號之上。
望舒正在總結著關于神樹若木的安裝情況,還有結界陣法實驗第三輪的實驗情況。
“結界陣法實驗第三輪結束,第二次嘗試操控神樹若木,控制度千分之一點二二,同步率千分之六點五八……”
“仙骨可以一定程度微弱的調動神樹若木的力量,目前正在推演加強方案,建議從組裝階段開始同步,同時增強……”
江晁通過仙骨來控制神樹若木,可以說是勉強至極。
那怕使盡全力,也不可能達到望舒控制的時候,將巴都全城百姓都拉入AR虛擬世界的地步,他所能做到的也不過就是將巴王宮之中的一塊區域劃分稱為一個虛幻和現實重疊的區域。
從某種程度上警示著,讓溫神佑不要成為上一代巴王那樣的存在。
此時此刻。
江晁看著擺放在丹龍號倉庫之中的一座巨大機械構造體,還有著如山一樣的藤妖糾纏在一起。
這些藤妖是在離開巴蜀的時候,巫山神女峰派遣巫咸趕著送過來的,裝在了丹龍號之上。
而那個機械構造體,則是在鹿城的蛟龍養殖中心取出來的。
“這就是扶桑樹的機械核心部件?”
江晁接下來要找一個將這棵扶桑樹組裝出來,然后給種下,布置下初始的法陣結界。
然后在那里,展開結界陣法實驗的第四輪實驗。
江晁看向望舒,打斷了她的碎碎念。
“在華京城附近挑選一個近海的適合建立洞天的隱秘地方提交給我,同時還有周邊的地形,以及人類聚落分布圖也一起發給我。”
望舒立刻回答說道。
“好的。”
“馬上進行發送。”
只是。
在調看這些數據,以及人間的地圖的時候。
江晁也同時發現了另一件事情,地圖上有著廟祝的頭像和鬼神的頭像在沿著湘江移動,已經開始有廟祝進行南下。
地神系統已經提交了申請,要求配套的基站和設備立刻送達目標地點,準備進行安裝流程。
江晁原本還在看著華京周圍的地形圖,看著看著便拉到了另一邊,看起了這邊的一些情況。
“神巫開始敕封各州郡地神了,這應該是第一批。”
社廟基站和氣象站。
終于開始離開楚地,向著巴蜀,沿著湘江一步步朝著整個南方蔓延過去。
江晁:“神巫最近在干什么?”
望舒:“哦,她啊,她最近天天在守著等著你回電話,望穿了秋水,盼到了海枯,等到了石爛。”
江晁愣了愣,沒有計較望舒的那一串形容詞句,關注到了其中的重點。
江晁:“她什么時候給我打過電話?”
望舒:“哦,之前你病倒了的時候給你打了個視頻電話,我替你接了。”
江晁看了看望舒,望舒可是向來對于凡人不屑一顧的,認為這些凡人連收聽天氣預報的資格都沒有,這一次竟然接了對方的電話。
而且那都過去這么久了,這之后神巫便一個電話也沒有打過來了,實在是有些奇怪。
望舒淡淡的說:“因為她對于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有用。”
江晁略有些好奇的問她:“你見面和她說了些什么?”
月神橫眉冷對,開口說道。
“我讓她少提要求,多認真辦事,有困難自己解決,別遇到一點困難就喊大領導。”
江晁總算是明白,神巫為什么沒有再打電話過來了。
月神說話可是毫不客氣的,有時候揶揄得江晁都沒有話說,神巫哪里抵擋得住。
而這個時候,月神望舒的話語一轉。
“請她當個替身演員,不就是因為主演不想演,懶得演么?”
“老老實實的擺好姿勢,重要畫面出現的時候將代表著云中君的面具P上去就行了。”
回馬一槍,一下子又殺到了云中君這里來了。
最近整個京城出了不少大事,先是北燕的騎兵一度靠近了長江,嚇得不少人逃出京城,然后一切突然平定,神巫入京成了國師。
國師靈華君先是展現了種種神通,通天法力神通蓋京華耀九州,而后更是請傳說中的上古神人巫咸治好了陛下的病。
不過。
在國師請神人下界人間醫治天子之疾的時候,竟然有人敢在途中阻攔神巫的車駕。
其意圖似乎很明顯,那便是試圖謀害天子,不過也沒有人敢明言。
那危急之時。
天子病臥在榻上,這件事情自然無人計較。
而隨著天子漸漸好轉,這件事情便被人提及,甚至是當朝有官員直接以此事彈劾太子。
“微臣有事要奏。”
“那攔路之人其中一人據說當場被人認出,是東宮之中一位賓客。”
“此人平日里驕縱跋扈,據說曾當街縱馬撞傷百姓,前些日子于街上私斗驚擾了國師法駕,依我看此人或許別有用心。”
朝堂之上,太子當著滿朝文武直接被嚇得癱軟的跪在地上。
天子倒是面無表情,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問道。
“哦,太子,你可知曉此事,此人當真是你的賓客么?”
太子顫顫巍巍的說道:“東宮賓客一共數十人,此人便是其中之一,不過兒臣也不知道此人私下竟然是這般模樣,更不知道,他竟然敢驚擾攔截國師的法駕啊!”
重要的不僅僅是攔了神巫的法駕,還有其背后的用意,而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當朝太子的身上,意味更是不一樣了。
立刻,朝堂之上分成了兩派。
有推波助瀾的,也有著極力保太子的。
還有人高呼,將皇帝的另一個兒子拉扯了進來。
稱這件事是有人在栽贓太子,箭頭直指皇帝的第三子淮城王,將水也徹底弄混。
但是最后太子還是被禁足,淮城王反而被調回了京城,局面越發變得波云詭譎了起來。
新任鴻臚寺少卿賈桂下朝回到家中,連賈小郎也聽聞了這件事情。
“阿爺你說,陛下這是何意?”
“這既不調查,只是禁足了太子,奪了淮城王的兵權卻又讓淮城王進京來。”
賈桂看得明白的很,冷笑了兩聲,然后看了看外面,最后小聲的和賈小郎說道。
“還能是何用意?”
“陛下,這是不想死了啊!”
賈小郎:“人人不想死,這不是很正常么,而且不想死和這件事情有什么關系?”
賈桂搖了搖頭:“之前那是不想死,但是不得不死,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靈華君以神通替陛下向蒼天借來了壽數,讓陛下能多駐留人間一些時日,不過對于陛下來說,這怎么夠。”
“原先是不想死卻不得不死,陛下自然將一切都托付給了太子,太子雖然不成器但是也只能如此了。”
“但是現在陛下認為自己還有辦法能夠活得更久,甚至能夠得長生。”
“這太子,也便變得沒有什么必要了。”
“甚至是越看越是厭惡,還覺得他威脅到了自己。”
“這就是陛下現在的想法。”
賈桂說完,搖頭冷笑不已。
“看出陛下這心思的不只是我一個,還有不少人也看出來了,過幾日定然會有阿諛奉承之輩跳出來,依我看這太子殿下怕是不太妙了。”
賈小郎看著搖頭冷笑的自家阿爺,心想這阿諛奉承之輩不就是你么?
賈小郎小心翼翼的說:“阿爺,你也準備……”
賈桂頓時低下頭眉頭一揚:“瞎說什么,你阿爺我怎么會做這等令人不齒之事。”
賈小郎聽完,頓時對自家阿爺高看了一眼。
但是他卻不知道,那不是賈桂變了,只是如今他已經不再需要阿諛奉承天子了,而他的這個鴻臚寺少卿的位置實際上也不是天子給的。
賈小郎看了看自家阿爺,又小聲說道。
“阿爺,你以后不會也這樣看我吧?”
賈桂嗤笑道:“怎地,你還想要繼承我的鴻臚寺少卿之位啊?”
賈小郎搖頭:“這鴻臚寺少卿一個區區四品官,我以后可是要當大官的。”
賈桂頓時怒道:“你這孽障懂個屁!”
華京城。
今天下了小雪,屋檐和草地之上沾染了一抹抹白色,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白云落下的筆痕墨點。
國師府前人來人往,可以看到道官和僧官在其中進行出出,鴻臚寺的官員偶爾也會來到這里,將僧道的度牒籍貫送到這邊,記錄在案。
國師府可并不是一個虛設的官署,而是掌管天下九州地神山主的地方,這里的道官和僧官雖然不在朝堂正列之中,但是每一個都身懷“神通法咒”,不是等閑之輩。
大廳之中。
靈華君用筆在墻壁上的山河社稷圖上添上一筆,用銀筆金墨寫上了一個新的名字。
一旁的巫覡捧著玉硯,兩側的童子跪在地上,更遠處的地方還有著道官和僧官侍候站立著。
仿佛在這山河社稷圖上添上這么一筆,是一件非常莊重神圣的事情。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寫上這么一筆,便代表著人間大地上從此多出了一個鬼神之位。
陰陽老道等候了良久,終于等到靈華君放下了銀筆走了出來,這個時候上前跟在其身后,隨后小聲的說起了一件事情。
“稟告靈華君!”
“最近,陛下召見過貧道。”
靈華君沒有問是什么事情,只是點了點頭。
“天子有事問你,這是好事,表示天子掛念九州山河,畢竟你等管座下的廟祝供奉的便是這九州的土地和山岳。”
陰陽老道步履加快了一些,他主動說起了皇帝召見他問的事什么事情。
“可是,陛下問的不是九州山河之事。”
“他問的事……”
陰陽老道看了看左右,終于開口說了出來。
“陛下想要問,我的《云真陰陽大道齋醮神典》是否也能夠迎下云中君。”
“他這意思分明是,分明是……”
陰陽老道說話的時候揪著胡子,說到最后也不敢多說了,用力得差點將胡子都給扯下一撮來。
靈華君停下了腳步,看著陰陽老道,老道立刻低著頭,手中的拂塵也放了下來。
“他想要繞過我,向云中君求取長生。”
“陛下似乎是認為我阻攔了他的長生之途,是不是如此?”
陰陽老道點了點頭:“靈華君法眼如炬。”
靈華君說:”騎著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這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別人是騎著驢騾才思的駿馬,他病才好了幾天?”
“前幾日還躺在榻上,喊著求神仙保佑。”
“剛從榻上爬起來,便想要長生不死,做個永享人間富貴極樂的天子了?”
靈華君這話說得實在是不客氣,陰陽老道點了點頭,卻不敢多說。
這話靈華君能說,他卻不適合了。
天子雖然身上的病暫時被靈華君請來的神人巫咸治好了,但是這治的是病,老邁不是一種病,是天地之中的法則。
云中君有賽博神仙極力想要挽留他的老邁,但是武朝天子那是誰,在人間他是天子,換到另一個層面上來看,他也不過是一個凡人罷了。
而陰陽老道,在說起皇帝召見他的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心思復雜。
看到一朝天子于生死之間掙扎,幾乎狀若癲狂不惜一切,他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人一到了這個歲數,冥冥之中似乎有著一種感應,他知道自己也同樣命不久矣。
靈華君看了他一眼,似乎同樣看出了他心中的惶然。
突然,靈華君問了他一句。
“還在服丹么?”
陰陽老道抬起頭,說話立刻變得支支吾吾了起來,但是在靈華君的目光下,老道最后還是嘆息了一聲。
說道:“前幾日嘗試著煉了一爐丹,便試了一顆,老道愚駑,還是不能煉出真正的仙丹。”
靈華君問他:“你覺得,那真的是仙丹么,還是你真的認為你那妙法能夠成仙。”
陰陽老道嘴巴張開又合上,最后只能承認道。
“不可,那既不是仙丹,也不什么成仙的妙法。”
“這煉丹服丹之法自前朝開始風靡,老道耗費了一生親身所歷且驗證,可以確認那所謂仙丹,不過是噬心附骨的毒藥罷了。”
“一切都不過是老道的奢望罷了,其實老道也早就不做那打算了,只是有的時候習慣了,就舍不下了。”
靈華君看到老道似乎有些后悔,也不再說這件事情,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問過了,你死后成為鬼神之事。”
陰陽老道大喜過望,他先是作揖而拜。
“多謝靈華君!”
他不像那天子,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求人間長生不死這種事情,不是他應該想的,他最終所求的便不過是入幽冥成為鬼神,最好能夠謀求個好位置。
陰陽老道既想要立刻知道結果,但是又不想要按捺住情緒。
“敢問靈華君,這事……這結果……”
陰陽老道跟著靈華君走著走著,不知道何時走到了云中宮祠中,國師府和這邊是連著的。
“本來按照你的功德,死亡去幽冥成一方鬼神綽綽有余。”
“只是,因為你煉丹服丹之事有損陰德,且因為你煉丹服丹之名遠揚,天下效仿之人不少,更是損耗了大量功德。”
“因此這事,也便做不得數了。”
陰陽老道聽完,頓時面色一片灰暗。
“啊!”
陰陽老道急得手腳發抖,浮塵都掉在了地上。
他連忙說道:“老道,老道這就回去將煉丹爐給砸了,保證以后再也不煉那仙丹,也再也不服丹了。”
靈華君搖了搖頭,說:“控制一己之欲,值得欽佩,但是算不得什么功德。”
說完,靈華君便離開了。
只留下陰陽老道一人站在原地,表情若有所思,同時也做出了什么決定。
而靈華君離開之后,一路走到了云中宮祠的大殿之中。
剛剛拿起一炷香,焚香插在了爐子里。
抬起頭。
便看到了云中君的畫像大方光芒,似乎有著什么從里面掙脫了出來。
靈華君面露驚喜,她等待這一幕已經很久了。
“云中君回來了。”
在常人看來,這是虔誠的人間靈子,終于等到天上的真神下界臨凡。
但是換月神的話來說,這是忙碌得上躥下跳的替身演員,終于等到了主演的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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