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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子呼來登不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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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京。

  “咻!”

  一只“鳥”從天空飛下,劃過華京上方。

  視野所及。

  城坊如同棋盤一般星落,坊中到處都是青樓畫閣繡戶珠簾,街市之上的店鋪上下有三層樓高,內外分為數重,店門是彩樓歡門,門口掛著梔子燈,酒客盈座。

  路上都是車水馬龍,神俊的馬匹在大路上馳騁,少年郎用力揮手呼朋喚友,華美車輿來了走走了來,車輦上絲綢羅帶飄蕩,隱隱可以看到車內的貴女容貌。

  “鳥”的目光掃過坊市長街,穿過一重又一重門樓,飛躍過水面之上的橋梁。

  最后穿過御街和皇宮的城門大樓,飛躍進過明堂深處消失在層層宮殿樓宇之中。

  宮中青石過道。

  地上寺人清晨剛灑過水,看上去還是濕的。

  由四匹馬拉的玉輅朝著東北方位而去,皇帝身穿絳袍戴通天冠,手持元圭,乘坐其中,這模樣看上去就和壁畫上的星宿神一樣。

  “陛下,今天去何處?”

  衛兵都戴著漆黑幞頭穿黃衫青褲,說話的是緊貼著玉輅的從官。

  聲音從玉輅之中傳出。

  “去拜云中君。”

  “對了,國師的云中宮祠可曾整修好了么?”

  說完,對方嘆了口氣。

  “就是時間倉促,只能將大福善寺整修一番了。”

  不知道何時,天子從吃齋念佛,變成了屢屢到云中君的宮祠之中祭拜。

  尤其是近幾日,幾乎每日都要去。

  說是要齋戒凈身,焚香靜心,方可得云中君感應。

  從官腳步緊貼著玉輅,然后回答道。

  “已經差不多了,定然不會誤了迎國師入京的大事。”

  大善福寺之前是京城最大的寺廟,里面供奉著大大小小數百位佛陀菩薩,佛像更是不計其數,其中供養著上千的僧侶、沙彌,香火鼎盛可謂是天下一絕。

  可惜,比神通法力,比靈驗福報,大福善寺里的佛陀菩薩們都輸了。

  于是,原本大善福寺的佛陀菩薩也只能從臺上請了下來,移位他處騰出空來,迎接更厲害的神佛進來。

  大善福寺的佛陀菩薩無能,竟連累著那上千僧侶也一下子沒有了著落去處。

  離去的時候,僧侶唉聲嘆氣,小沙彌哭哭啼啼,不過也沒有僧人沙彌敢多說什么。

  沒辦法,要住進來的那位新神佛太神通廣大了,遠處傳來的消息嚇得他們連搬出來的時候半點猶豫半分拖延都不敢。

  那“神佛”一夜之間讓十萬人下了地獄。

  也不多他們這千把人。

  玉輅之內的這位看上去六十許的皇帝也是在得到了那消息之后,心態頓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那以后,說起云中君這三個字的時候,都是畢恭畢敬的。

  他不知道那云中君能不能給你來生的福報,但是他知道,那云中君絕對能給你現世的惡報。

  玉輅內沉默了一會,皇帝又問:“消息真的確鑿么?”

  從官知道皇帝問的是什么:“消息確鑿,除了來自于各方的消息,暗衛也親自去已經反復確認過了,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如齏粉般滅于雷霆之下,所在大營連野數十里空無一人。”

  “大地之上遍布雷霆落下的痕跡,數十里大營處處是雷火燃燒過后的余燼……”

  聽著從官說的話,皇帝的瞳孔漸漸發散,意識也似乎越飄越遠。

  皇帝已經得到了多方消息,但是內心深處依舊還是難以置信,畢竟未曾親眼所見,一切都只是聽別人所說。

  別人若是說,那神靈降世靈光普照四方,地涌金蓮芝蘭滿地,他定然是滿心歡喜地接受,然后大大方方的派人去尋仙請神,如同之前那般。

  但是別人卻告訴他,那神靈傳下的咒語能從江上召來了密密麻麻的龍,一道法旨能讓整片大地鬼神夜行四方妖魔闖陰陽兩界,一道雷霆讓十萬人化為齏粉。

  他沒有勃然大怒,斥責怒吼著那人。

  “欺天了!”

  已然是足夠冷靜了。

  身為天子,多疑似乎藏在了他的骨子里。

  皇帝:“云神之威靈,當真是匪夷所思,非我等凡人能夠揣測,可惜未能早些知曉云中君之名啊!”

  從官:“陛下,國師已經趕赴京城,如今正是時候。”

  皇帝沒有回應,只不過嘴角也微微揚起。

  可見。

  其對于這件事情他還是無比欣喜,還有期待的。

  拜了半輩子的神佛,念了半輩子的經。

  終于見到了真正的神佛,至少是和真正的神佛有關的存在了。

  說話間,玉輅出了皇宮。

  來到了距離皇宮不遠處的東北一角,一座占地面積大約半個坊市的巨大建筑群之中。

  天子一聲令下,這里不過旬日便好像完全換了樣貌,建筑之中的各個裝飾全部都換成了楚地風格的東西。

  從宮中派遣過來的數百奴仆宮女在其中來回忙碌著,這些奴仆穿著楚風的衣袍,其中甚至不少甚至就是來自于楚地,說話也帶著些、堇二州的口音。

  乍一看,好似夢回古時楚國。

  天子可以說是不惜代價也了心思,甚至可以說,他愿意一些更重的心思,付出更重的代價。

  尤其是剛剛獲得暗衛傳回來的確切的消息之后,他的決心也更大了。

  因為。

  如果說迎神巫入京之前更多的是象征意義,或者是因為皇帝的個人意志,追求的是一些虛無縹緲的祥瑞和所謂的天命所歸的證明,亦或者更虛無縹緲的所謂的長生不老。

  更多地來說,那只是皇帝一個人的事情。

  而現如今,迎一個能夠降下神雷滅一國的云中君的神巫入京,是整個武朝上下所有人的祈愿,是充滿了現實意義甚至是絕對的政治任務。

  他們請回來的不是畫上的菩薩神仙,是個真的。

  其中的差別簡直是天差地別。

  不比之前天子說要封國師的時候滿朝文武反對,現在天子別說是封國師,哪怕是說要舉國之力供養國師滿朝文武也不會多說一個不字。

  天子下了玉輅,被眾人迎接著穿過一扇又一扇門,他看了一眼周圍云中宮祠之中的景象,皺起了眉頭。

  “人太少了,神巫乃是天上人,豈能如此輕慢。”

  “還有,用度之上,還得再議一議,得些心思,爾以為天人和你們是一樣的么?”

  “雖然倉促之間只能將這大善福寺改為云中宮祠,但是不是就這樣就行了,還必須得大加修繕,命少府調撥工匠安排此事,務必要讓神巫滿意。”

  一旁的從官記錄下來,他沒有說話。

  這種事情他沒有資格評判,甚至也沒有安排和說是的資格。

  他只是負責記錄下來,接下來另由他人去實施。

  大殿之中。

  香火煙霧之后,供奉著不知道換了多少畫師又改了多少版之后的云中君像,這是內侍馬馥送過來的,按照神巫為原型所畫的云中君。

  那畫像從上到下,足足有數丈長,云神之影看上去越發顯得偉岸神異了。

  案上供奉著草芝蘭,果物五牲。

  通天冠服的老者站在殿中,對著云中君念起了祭文,隨后便開始在殿中靜坐。

  大殿分為幾重,天子孤身一人在最里面,層層帳幔之外還有著人在敲鐘打磬,念誦著經咒。

  “嗡嗡!”

  皇帝靜坐于云中君畫像之下,精神也在那香霧和鐘磬之中渾渾噩噩,好似飄到了天外。

  這個時候,一鳥飛來進入了殿中,靜靜地在看著那皇帝。

  隨后,一條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涌幽藤妖從房梁之上竄出,沿著柱子緩緩落下。

  而另一邊。

  連同狻猊廟一起,剛剛修建好的一座社廟之中。

  一鬼神悄悄出現,隱匿于神像之后。

  鬼神將一臺基站悄悄安裝在了社廟之中,然后開啟了廟頂的太陽能板。

  太陽能板緩緩展開,基站也慢慢啟動,接通了來自于遠處的黃泉基地。

  因為這里是京城,這臺基站也和普通的縣城的基站不同,覆蓋的范圍和功率也不同,個頭也要大得多,配件也多一些。

  幸好,這邊的社廟也同樣大得多。

  “嗡嗡嗡。”

  “滴滴滴滴!”

  “基站已經開啟,已連通黃泉基地主機!”

  基站正在進行測試,調整著信號。

  而云中宮祠大殿之中。

  那無人機找到了天子之后,立刻開始圍繞著他,不斷地收集信息并且發送出去。

  “面容識別,鎖定人物,確認為武朝天子溫兆。”

  “信息收集中,信息發送中。”

  早在之前,云中君便下了法旨。

  要收集關于京城這邊的信息,尤其是關于天子的信息,要知道關于這邊發生的各種情況,以備出現異常情況。

  而這個時候基站開啟,信號覆蓋全域。

  距離京城不遠的一艘大船之上,斷網已經有一段時日的神巫突然連接上了網絡,一道信號直接傳入到了無人機和涌幽藤這邊。

  “天神相副面申請連接。”“權限通過審核!”

  “天神相副面尋找武朝天子溫兆。”

  “權限通過審核!”

  “申請托夢!”

  “權限通過審核!”

  那涌幽穿過輕薄的紗帳,穿過層層繚繞的香火,點在了端坐在神臺之下的老者身上。

  而老者于渾渾噩噩之中驚醒,驚恐地抬起頭。

  “什么?”

  在他的視線里。

  他看到九霄云外伸下來一只巨掌,白色的衣袖如同墮天之云,遮天蔽日。

  那巨掌輕輕一按,天地便化為暗夜。

  抓住了他的魂魄往天空而去。

  船上。

  臨近京城,神巫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是難免還是有些心緒難定。

  “我真的能做好神君想要我做的事么,會不會讓神君失望?”

  這一路走來也并不算平穩,可謂是一波三折。

  神巫走到了外面,樓船分為幾層,她坐在了高處的船舷邊,于側面的欄桿之內撫起了她一直都帶在身邊的鳳琴。

  “噔,噔噔……”

  船駛過大江,琴音也隨著江波而去。

  而這個時候,神巫戴在臉上的天神相卻突然自己啟動了,伴隨著遠方傳來的訊號,先連接上了華京的基站。

  神巫這個時候一邊撫著琴,一邊開口說著關于京城的事。

  “京城是個什么模樣?”

  “天子又是個哪般模樣?”

  “若是能夠提前看一看京城,知道那天子在想什么就好了。”

  瞬間,天神相將其要求傳達了出去,并且將回饋傳達到了神巫的腦海之中。

  “托夢?”

  縹緲輕盈的聲音從周圍傳來,神巫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本能地回了一句。

  “托夢?”

  然后,在她聽不見的聲音層面傳來了應答。

  “權限通過審核。”

  隨后。

  神巫先是眼前一閃而過京城棋盤星落的布局,然后便是近景,一條人煙如海繁華如夢的街市。

  最后,一座建筑出現在她眼前。

  放大,她便看到了天子。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好像化身九天上的神靈。

  她伸出了一只手,將那天子的魂魄從身體里面抽了出來,拉扯往九天之上。

  甚至于她能夠聽到那天子發出了驚駭和不知所措地大叫,感受到對方惶恐不安的情緒。

  此時此刻。

  她又一次在借用著屬于云中君的法力神通。

  她沒有想到自己一伸手,就將那人間天子的魂魄抓了過來,所謂的人間天子,在真正的神佛手中真的如同螻蟻一般。

  托夢不是進入別人的夢中,而是將別人拉入你的幻境之中。

  而此時此刻神巫正坐在船上,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似乎還在船上,只是這個“船上”和她之前真正在船上的感覺不一樣。

  這是一艘只存在于黃粱夢中的船。

  大江如同白練銀河,從九天之上垂落而下。

  船也變得如同山巒巨岳,她穿著云中君的白色云紋神袍端坐于頂部,腦后涌現出昏黃的圓光,琴音響徹九州四海。

  神巫停下了撫琴的手,余光看著自己腦后的圓光。

  她曾經見過不少次云中君的這幅模樣,她也扮過不知道多少次云中君,便知道自己此刻化為了云中君的樣子了。

  她站起身來,想要看看水中自己的模樣。

  然而。

  她一站起身,腦后的圓光照徹大江。

  如同江上升明月。

  而江邊也傳來了驚呼和高喊聲,那聲音很微弱,但是她將目光投過去那聲音便立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可是云中君下界?”

  “莫非是云中君感應到了朕?”

  “可是,可是云中君顯靈了?”

  那正是天子的呼喊聲,對方站在江邊,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如九天銀河落下的河和船,也看著那船上如同日月星辰一般閃耀的仙神。

  “朕在這兒,朕在這兒。”

  “朕在這兒啊!”

  天子大聲呼喊,似乎生怕那“神仙”看不見自己。

  而船上的“神仙”也真的看向了他,雖然她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但是她還并不完全確定。

  神巫:“爾是何人?”

  她一開口,那聲音也直接傳入了對方的腦海,哪怕隔著遙遠的江面。

  天子站在江邊,聽到“神仙”回應自己了越發激動了,更加高聲地喊道。

  天子俯身對著那江上明月而拜:“人間天子拜見云中君。”

  神巫看著天子,點了點頭:“哦,原來是天子!”

  神巫本來心中有很多的疑惑,有很多的擔憂,她想要提前看一下京城的模樣,想要知道天子的模樣和想法,這樣她就可以從容應對。

  但是此時此刻,看到那追逐在江邊俯身作揖的天子。

  突然之間。

  那疑惑和擔憂全部都消失了。

  她望著那江上仰望著自己的人間天子,和這浩瀚的大江相比,是如此的微渺。

  而她此刻代表的那個身影相比,更是如同螢火與明月大日一般不可比擬。

  心中有些什么東西,被徹底打破了。

  她不再說話,也沒有解釋自己到底是誰,只是看向了遠方。

  天子還想要多說什么,但是這個時候江上和大地開始涌起層層濃霧,將一切都逐漸淹沒。

  那如山岳一般的船也這般循著那如同九天銀河一般的河面,漸漸消失在遠方。

  “神仙莫要離開!”

  “人間天子溫兆有話要說,有話要說。”

  “云中君!神仙!神仙!”

  “等等朕,等等朕啊!”

  天子著急了。

  他沿著水邊奔跑在岸上,一邊跑一邊招手,表情焦急不已。

  周圍霧蒙蒙一片,什么人也看不見。

  在他眼中那船穿過白練銀河,就好像一直朝著天上駛去,他也想要跟著那船一起去,去那九天之上的銀河看一看,去面見那長生不死的神仙。

  任由他怎么呼喊,也登不上那船。

  “啊!”

  天子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醒來之后才發現自己依舊在云中宮祠之中。

  抬起頭,便看見了云中君的畫像。

  他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水,又畢恭畢敬地上了香,拜了又拜。

  夢雖然醒了,但是天子卻并不覺得自己在做夢。

  那夢太過清晰,超過了他以前做過的所有的夢,他記得夢中的所有細節,記得那神仙說的每一個字,說話的口吻還有語氣。

  他更相信,這是云中君顯靈了。

  天子從殿中出來,立刻召人來問。

  “國師的船什么時候能到?”

  “夜里或者明日便會到了,不過夜里到了應當會在天生渡和館驛歇息,明日一早才會正式入京。”

  “天生渡那邊已經有人在安排了,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皇帝聽完,立刻點頭說道。

  “好好好。”

  “明日,明日就到了。”

  “明日朕帶著文武百官一起去迎接神巫,一定要辦好此事,迎神巫入京一事出不得任何差錯。”

  還未曾見到神巫,便發生了這般神異之事。

  天子已經越發變得迫不及待了,那在夢中沿著江邊追不上船的感覺不僅僅沒有消散,反而越發深入的映入到了陽世中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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