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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神佛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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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監和和尚跪在下方,神巫披云袍戴神面站立于壁前。

  光芒從身后催涌而來。

  將神巫的影子無限地拉向外面,然后那璀璨的光又將影溶解于熾白之中。

  只是,在那最后一刻。

  太監和神巫隱約還看見了什么。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高處,雙手顫巍巍地按在地磚上。

  他們看到有一高大偉岸的身影從云白之中走下,涌入了神巫的身體里。

  “云中君!”

  瞬間,一個名字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中。

  而此時此刻。

  在那站在云壁前的神巫眼中,她看到一個身影從自己的身后走出,來到了她面前。

  “神君!”

  “靈子又不知該如何自處,只能奏請神君了。”

  云中君說:“我已知曉。”

  神巫:“嗯!”

  說完,云中君的影子便化為光芒朝著她撲來,猶如層層疊疊的云將其包圍,和其融為一體。

  眼前異象消散,仿佛又從云上跌落下人間,人間壽宮之中的景象也一一涌現于眼前。

  神巫睜開眼睛。

  她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化為了云中君,那神君也就在自己身體里。

  甚至連她的動作儀態,一舉一動,也不知不覺地變得和那記憶里的云中神君一般無二。

  她好像。

  期待這樣真正地扮演著她心中的云中君,或者說真正地成為云中君,已經很久了。

  而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從天神相之中傳出,那是“云中君”的聲音。

  “空慧!”

  代表著陰陽之門的云壁豁然洞開,神靈借助神巫之軀降臨世間。

  和尚一瞬間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壓隨著那光壓在自己身上,讓他渾身緊張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而一旁的馬太監也同樣如此,他隱隱抬起頭,發現“神巫”看著他。

  他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那是哪怕天子也未曾給予過的威壓,連忙趴在地上,不敢去看。

  只有和尚還在望著神巫,只是表情已經變得莊嚴穆肅。

  而“神巫”的聲音變了,喊出了和尚的名字,隨后又問道。

  “你看我是誰?”

  和尚雙手合十而拜:“我看見了佛陀。”

  “神巫”又說:“你心中有佛陀,看我便是佛陀,神巫眼中有云中君,看我便是云中君,你說我是什么?”

  至于下面那個匍匐著不敢說話的馬馥,云中君沒有提及他。

  仿佛是在說,他眼中什么也沒有,只有那凡塵的俗物,也便什么也看不見。

  和尚依舊堅持:“我看見了佛陀。”

  “神巫”說:“是爾心中想要一個佛陀。”

  和尚不再說話了,只是雙手合十,虔誠肅穆地抬頭看著。

  云中君:“此去地獄,或許并不能得到你想要的,果真要去?”

  和尚:“還請神佛指引門路。”

  云中君:“不后悔。”

  和尚:“萬死不悔。”

  云中君不再說話,而這個時候壽宮之外傳來了動靜。

  “啪嗒……啪嗒……啪嗒……”

  那是赤足地踩在地板上的動靜,只是這聲音著實有些大。

  那定然是一個高大沉重得出奇的“人”在行走,才能發出這般響的步聲。

  馬馥跪在地上豎起耳朵聽著和尚和云中君的對話,精神也高度集中,自然也感覺到了身旁的動靜。

  那巨大的黑影壓下來的時候,太監忍不住朝著一旁看去。

  只是其眼神剛剛尋索了一番,卻只看到奇怪的輪廓影子。

  立刻。

  汗便從額頭和脖頸流淌下來了。

  一非人之物從宮外走來,進入殿中之后跪下,面向云中君,手中托著一玉盤。

  余光掃過,可見那是一頭戴黑盔,盔上有著沖天發髻的鬼神。

  “這,是個什么東西?”

  馬馥是第一次看到鬼神,對于其存在,他只有耳聞未曾眼見。

  不過和尚這已經是第二次直接見到鬼神了,而且他還隱約感覺到,這就是上一次在江邊救下他的那位。

  和尚膽子也大一些,朝著那玉盤之中看去,便看見那盤中盛放著一副神異的鬼面,不知是何物做成,結構復雜精巧異常。

  其上還有著亮光,明明未曾戴上,那鬼面雙目的位置就隱隱亮了起來。

  仿佛,這鬼面是一副活物一般。

  亦或者有什么什么東西附著于其上。

  鬼神托著玉盤,示意和尚取出那盤中之物。

  和尚瞬間便明白了,神佛這是允了他的請求。

  只是。

  只有戴上這面具,他才能前往那生人勿入的幽冥輪回之中。

  也只有如此,那一旁等候的鬼神,才能引著他下陰間一游。

  “這幽冥陰世,果然不可輕入啊!”

  事已至此,和尚也沒有任何退路。

  他也不想再退了。

  和尚作揖之后,匍匐在地雙手托起,如同手捧蓮臺。

  行完大禮之后,他這才緩緩取出將那惡鬼面,戴在了臉上。

  很快,他便學會如何戴上這面具,那面具隨后便自動扣在了他頭上,然后啟動了起來。

  和尚聽見耳畔傳來呼呼的風聲,然后響起幽寂的音律。

  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里,他耳畔仿佛傳來了鬼神的低語。

  “幽冥。”

  “彼岸!”

  那是在告訴他,他將要前往的地方。

  風聲更響了,也更大了。

  和尚感覺身體一輕,就好像有著另一個自己從身體里抽離了出來,之后便不知道去了何處。

  而在一旁,與和尚距離不過一米的馬馥。

  自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個過程,也親眼看到了那和尚的身體無力軟塌下來,雙手緩緩垂下。

  好像,已經死了一般。

  之后鬼神也站了起來,一步步朝著壽宮之外走去,隱約之間馬馥似乎看到在那鬼神的身旁,似乎有著另外一個影子。

  他便明白,這是那個漆黑鬼神在引著和尚的魂魄,前往那幽冥陰世之地。

  在這整個過程雖然所有人一言不發,悄無聲息之間和尚便完成了下地獄的過程。

  但是正因為這種死一般的沉寂,讓這個過程變得恐怖陰森至極,至少在太監馬馥的眼中,是這般景象。

  馬馥看得汗不斷涌出,不斷地咽著口水,他想要擦,卻又不敢動彈,只能任由汗水涌出流下。

  背脊被打濕之后滾滾涼意不斷涌來,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睛、耳朵徹底封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去想。

  直到此時此刻,馬馥才徹底相信。

  這和尚,他竟然來真的。

  “瘋了。”

  “徹底瘋了!”

  和尚迷迷糊糊地跟著那鬼神走。

  其實他意識還是很清醒的,只是這里實在是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時間久了也便感覺意識也如同那黑暗渾渾噩噩起來。

  只有那鬼神的一雙法眼掃過黑暗之中的時候,他才能隱隱看清楚周圍到底是什么。

  這里一片荒蕪,什么都沒有,呼嘯的風聲猶如慘叫一般,風中還飄著臟兮兮的沙塵。

  “此地就是幽冥?”

  “看上去,似乎也并無甚出奇的?”

  “為何不見其他的鬼?”

  “是在他處?”

  “此地,真的是幽冥輪回之中么?”

  直到,他站在了一片花海前的時候。

  一瞬間。

  和尚眼前豁然開朗,精神也猶如流入了涓涓泉水。

  映入眼簾的。

  是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盛開的花海。

  那花開在一條寬闊去且川流不息的河邊,花開紅似火,如同綻放著光,和尚能夠清晰地看到它們。

  而在這幽暗渾噩之地,那花海也被襯托得美得讓人心動神搖。

  “彼岸花!”

  他終于明白了,他聽到的那彼岸兩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站在這彼岸花海之中,一時之間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和尚張開嘴巴,茫然地看向四周,看向天空,然后看向地下。

  然后屈膝下蹲,以手撫觸那搖曳的生死之花。

  手上,傳來真實的觸感。

  “是真的。”

  和尚想說的不僅僅是這花是真的,還有這腳下的幽冥大地,以及那名為彼岸的生死輪回。

  “自古相傳的幽冥與輪回之地,果有其實,并非全是虛妄。”

  似乎一直到了此時此刻。

  和尚的心中,才終于接受自己真的來到了幽冥,或者說才徹底相信了陰世和輪回的存在。

  只是此時此刻,和尚心緒卻復雜到了極點。

  一直以來。

  他都渴盼著幽冥和輪回真正存在,也宣揚著幽冥存在于世間,宣揚生死有定輪回不止,宣揚罪業和善惡之論。

  但是他其實從未相信過那輪回和幽冥,因為他一路跨越了不知道多少名山大川,也未曾見過傳說之中的神佛鬼魂。

  直到,他來到了這大江之畔。

  站在這云壁之前。

  這一刻,他過往篤信的一切徹底崩塌了。

  和尚站在開滿彼岸花的彼岸,茫然地眺望著遠處,他聽到了流水的聲音,猶豫了一會,便接著朝著前方走去。

  “幽冥和輪回真的存在,但幽冥和輪回,又是否如同經卷記載的那般呢?”

  沒有多久,他便站在了黃泉河上。

  他站著等候,沒有多久見一艘小舟緩緩駛來,劃船的是另一位鬼神。

  他登舟而上,鬼神撐起了船,朝著遠方而去。

  遠去之時。

  彼觀黃泉之水滾滾而下,間或見諸模糊之影,然大抵不能辨,猶如亡者殘念于黃泉之中沉淪。

  他俯下身,靜靜地觀那水中影,猶如看著一面模糊的鏡子。

  他見水中一衣袍好似古楚之時的文士之影浮現,似乎在說些什么。

  側耳傾聽,隱隱聽到。

  “魂飄蕩于幽冥之間,往昔笑語哭啼,皆成追憶。”

  “魂兮歸來,遙望人世煙火。”

  “心系紅塵,繾綣不舍。”

  “凡塵舊事,猶在目睫,而身已為幽冥所隔,不禁淚沾衣襟。”

  聲音凄婉,音腔帶著古韻。

  不知具體是哪朝哪代人,又姓甚名誰。

  和尚聽那哀傷的感嘆忍不住想要伸以援手,妄圖將那沉淪河中的孤魂渡上船來。

  但是探出手之后,卻如同猴子撈月。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那黃泉之影一觸即散。

  和尚問那鬼神:“此乃是不得托生和輪回的孤魂么,還是那些過河之鬼對于塵世的眷念?”

  鬼神沒有答,只是看著他。

  和尚問:“若是不入輪回的孤魂野鬼,我可否渡他前行?”

  鬼神看著他,依舊未曾回答。

  和尚又問:“貧僧等將要去往何處?”

  鬼神這時候動了,抬起手指向遠方,似乎在說著是那里。

  和尚順著方向,朝著那處看了過去。

  在那黃泉河的深處。

  和尚隱隱看到了河流交錯轉向,在那里有著一渡口,也有著一座橋。

  踮足眺望,目光細細凝視。

  穿透那層層幽深,還能隱約得見橋的后面有著一座宏偉的城池,只是那城池隱匿于幽冥的深處,猶如一座大山一般鎮壓在輪回之中。

  船漸漸行駛到了黃泉之河最湍急的轉彎處,便只能下船前行了。

  和尚下了渡口,那鬼神便撐著舟船遠去。

  和尚在岸邊呼喚:“喂,貧僧該如何回去?”

  鬼神不理會,只是孤自遠去。

  和尚頓時想:“怕是,回不去了。”

  和尚只能來到了那橋下,之前在遠處還未曾發現,站在橋下的時候,抬起頭便看見一巨大且透明的巨靈立于橋的一端。

  那巨靈做著上古帝王的打扮,怕不是比云頭還高,只是這陰間不見層云,因此也無法比較。

  只是其身形透明如同水霧,在這陰暗的幽冥之中越發顯得不可見,亦或者只有踏足這座橋才能得見其形,因此和尚到了對于其來說近在咫尺的地步才終于看到他。

  巨靈手中持有一桿長幡,伴隨著陰間的凄厲慘風,在橋上不斷地晃動著。

  和尚在橋下搖頭晃腦,左右觀看。

  那幡上有著彩繪圖案,描繪著逝者引魂和招魂安息之景,畫中有穿著古衣的逝者之魂,有著幽冥的鬼神和異獸。

  和尚雖然不是讀書人,但是也是飽讀詩書,對于一些傳說也略有耳聞。

  楚地自古以來便有招魂之俗,更傳聞有招魂巨人之說。

  人言其身形巨大,力能扛山拔岳,搖動招魂之幡便可呼喚流離之魂魄,以人魂魄為食。

  楚地王侯薨時,便會請巫覡做法,那巫覡便會念起《招魂》之歌,將亡者魂魄招來接受祭祀供奉,引魂安息,讓其莫要走錯了路。

  而其中一段,和尚此刻也念了出來。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托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長人千仞,便是指的千仞高的巨人。

  “莫非,就是眼前之物?”

  只是,和尚見那招魂巨靈搖晃著招魂幡,卻無有一個魂魄前來。

  橋上橋下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在此。

  頓時。

  和尚心中再次浮現了之前的疑惑。

  “鬼魂何在?”

  “為何不見其他鬼魂?”

  和尚滿腹疑問,但是卻無人為他解答,只能接著往前走。

  而經過那橋上的時候,手持招魂幡的上古巨靈看了他一眼。

  哪怕和尚膽子再大,也忍不住心生畏懼,頓時念起了經咒安定心神,不過那招魂巨靈也并沒有將其拿下吞噬,這樣和尚終于走過了橋來到了對岸。

  此時此刻,他站在了那幽都城之前。

  只要經過這扇門,他之前所有的疑惑或許都能夠解開了,他也能夠真正地看到幽冥最真實的面貌。

  和尚一步步前行,前方便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

  “嗡嗡嗡嗡……”

  那塵封的幽都大門終于轟然打開,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和尚站在幽都城的大門前,朝著里面望去。

  然后。

  露出一張滿臉驚愕地臉龐。

  畫面回到現實之中,來到了壽宮的云壁前。

  惡鬼之面從臉上掉落,剛好落在了玉盤之中。

  同時,也可以看到和尚的臉上同樣掛著錯愕,和尚想了半天,依舊難以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過了好一會,他開口說道。

  “地獄是空的。”

  “地獄。”

  “竟是空的。”

  不知不覺間,外面早已天黑。

  云中君早已離去,那散發著神光的云壁也重歸于平靜,留在這里的只剩下和尚和太監,還有那隨著夜晚一吹如同層云一般飄舞的帳幔。

  等了不知道多久的太監,看到了和尚終于蘇醒了過來,喜不自勝地說道。

  “拈花僧大師,你回來了?”

  和尚看著太監:“馬施主,你還在這?”

  馬太監:“我等一同而來,我怎好舍你而去。”

  其實是神巫沒讓他一個人走,他實在是不敢一個人去,要不然身邊放著一個下了幽冥地獄的人,他能跑早跑了。

  隨后,他忍不住問道。

  “剛剛,拈花僧大師真的去幽冥走了一趟,可否有收獲?”

  “還有。”

  “你方才所說,地獄是空的,究竟是何意。”

  和尚:“馬施主當真想要知道?”

  馬馥猶豫了起來:“咱還是不問了。”

  和尚笑了,兩人便一同朝著云壁參拜過后,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只是,和尚看上去憂心忡忡。

  他如其所愿去幽冥輪回之中走了一趟,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并沒有解開,反而變得更多了。

  而太監出門的時候還兩腿戰戰,不知道是跪得太久了,還是今日發生的詭異之事太多。

  下到山下后,太監站在馬車前和和尚告別。

  他看著那大和尚,心緒十分復雜。

  自進入這座云中神祠之后,他對于這和尚的感官一變再變,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里他眼中這個和尚的樣子好像不斷在變化著。

  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這和尚可惡至極,竟然拿他當幌子將他誆騙到這云中君的神祠來,讓他進退兩難。

  隨后,覺得這和尚真的是膽大包天,敢當著神巫的面說那等話。

  后來,又覺得這和尚莫不是個瘋子,竟然要下陰間地獄去看看。

  如今,看著從幽冥之中走了一遭的和尚,他又隱隱有著幾分敬佩之情,這和尚是真不怕死啊!

  馬馥說:“大師,有緣可再來拜訪。”

  拈花僧:“這一次,還請施主見諒。”

  馬馥:“也是大師帶著咱,咱才見到了神巫,應當是我感謝大師才是。”

  拱手作揖,告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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