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僧面色微動:“一死罷了,死無全尸的下場還不夠么?”
他追問道:“這般說來,夜里若是上山,還有必死更駭人之事發生了?”
老丈點了點頭:“那是當然,若是有人膽敢在夜里上山,呵呵……”
“這山上乃是陰陽交匯之地,白天歸人間,夜里歸鬼神。”
“白天上山神巫會罰你,或有天雷從天而落劈你,大不了也就是一死罷了,落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拈花僧:“如何?”
老丈:“那鬼神就會把你帶到陰間去,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拈花僧激將:“怕不是傳言吧?”
老丈急了:“什么傳言,縣里不知道多少人看著呢,那人被縣尊當堂判死,現在被送到了郡里去,就等著秋后問斬呢!”
“尤其是夜里,這神峰更是萬萬不能靠近。”
拈花僧不明所以:“為何?”
老丈一手拄杖,一手作著引導的姿勢。
拈花僧不驚反喜:“當真?”
老丈:“那還有假,昔日有人不知死活夜里上山偷泉,結果被鬼神帶著在陰間幽冥轉了一圈,讓那人選了刑罰。”
“鬼神將其扔了出來,就等他陽壽盡了之后就勾了他的魂魄,讓他下地獄受那幽冥之刑罰。”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事情,你當小老兒和你講故事呢?”
老丈說完便氣沖沖地離去了,留下和尚一行人。
拈花僧看著那老丈遠去,臉上笑容漸漸變得濃烈,然后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
不必說,眾弟子便知道。
師父他又有什么感悟了。
有眼力見兒的弟子上前:“師父可是明白了什么?”
另一弟子發問:“師父,吾等此來還什么收獲都沒有,為何發笑?”
拈花僧問道:“我等此來是為何?”
弟子想了想,將拈花僧之前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為了拜神佛,得神佛指點開悟,明曉那普度眾生化人間地獄為極樂世界的大法。”
拈花僧:“這大法在何處?”
那位年長一些的弟子站了出來:“師父說過,這人間為何化為地獄,便是因為沒有法度約束,是因為沒有真正的地獄。”
“所以師父一直以來,宣揚輪回之道,便是讓人生敬畏之心,更是為了勸人向善。”
“若是人人皆有敬畏之心,人人皆有向善之心,這人間自然處處都會化為極樂世界。”
“而我們此來,便是為了證明這幽冥和輪回存在于世。”
拈花僧對于這位說透的弟子很是滿意,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還不明了嗎?”
年長的弟子明白了什么,立刻面露驚惶之色。
“師父,您這是要……”
拈花僧轉過身,對著神峰作揖。
“如今。”
“得償所愿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拈花僧起身看著那神峰之上,眼中滿是憧憬喜悅。
“只要登上此寶山,吾等的誓愿便可以達成。”
拈花僧這是準備效仿那惡漢夜里登上神峰了,只是惡漢上山是為了謀利,最后落得那般下場他是想不到的。
而拈花僧這上山,是直奔著下陰間地獄去的。
這下眾弟子嚇得夠嗆,他們剛剛可是聽那老丈的明明白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人證物證俱全,無數雙眼睛驗證過。
說下地獄,那是真的要下地獄的。
弟子們急了,紛紛圍攏上來勸說道。
“師父,使不得啊!”
“這可是真的要下幽冥地獄的,而且還是不得超生,得遭受萬般苦楚。”
“師父,我們再另尋他法吧!”
拈花僧決心已定,連連搖頭。
他和陰陽老道一般,都對這幽冥陰間之事無比癡迷渴求。
但二者不同的是,老道求的是長生不死,而他求的是另一種東西。
“為師來的時候就曾經說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豈能是一句空話。”
“前番吾等師徒在那江壁前,敬神禮佛的時候那個誠字沒有做到。”
“而現如今,難道連說出口的話都不認,連個信字還做不到嗎?”
拈花僧站在山下,說著說著,突然作著神峰雙手合十叩拜到底,大聲說道。
“也是來到這神峰之下,貧僧悟了。”
“之前在江壁前的種種,有風吹日曬,有人心擾動,有外魔亂我,皆不過是神佛對我等誠心的考驗。”
“吾等凡心似旗幡,風一吹就動。”
“因此錯過了機緣,便來了此處。”
聽這般話說來。
拈花僧之前在江壁前遭受了挫折,嘴上雖然不說,心中的確有幾分挫敗感。
但是此刻,見此猶如人間凈土一般的景象,和尚大聲說道。
“我等為何追那賊人不成,來到了這里。”
“為何那老丈剛好路過,對我等指點迷津?”
“一切皆有緣法,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因此。”
“此次我定然一往無前,絕不后退。”
“哪怕身墮阿鼻地獄,也在所不惜。”
但是心中依舊一往無前,勢必要找到那心中能夠通往極樂世界的秘法,地獄便是極樂,極樂便是地獄。
他定要闖過重重考驗,證明給神佛看看。
他空慧的決心。
就這般,和尚一直等到了深夜。
拈花僧從弟子手中接過梯子扛在肩頭,朝著那山上而去。
“師父!”
“師父!”
眾弟子在身后緊緊跟隨,卻被拈花僧呵止。
拈花僧說:“這一次,我一個人去。”
上一次江壁前,就是這幫弟子拖累沒能功成,此次怎能再帶他們上去。
轉過身。
拈花僧架起了梯子,消失在了暗中。
而身后,眾弟子一個個淚濕眼眶,紛紛跪拜在地,為拈花僧而誦經。
“師父這是不想要牽連我們啊,甘愿一個人下地獄!”
“師父為實現大誓愿,為普度眾生,效仿佛陀割肉喂鷹以身飼虎。”
“師父啊!”
“吾等一同誦經,為師父超度,愿師父在下面莫要遭受苦楚。”
江晁剛剛躺下,對著望舒喊道。
“望舒!”
“關一下燈。”
但是眼睛剛閉上,燈又亮了起來。
與之而來的還有著不斷重復的聲音:“警告,警告,警告!”
江晁嚇了一跳:“怎么了?”
抬起頭來一看,
熒幕上根本沒有警告的紅字,空間站也沒有閃爍起紅燈,更沒有那刺耳的喇叭聲。
只有一個古典的宮裝女子在熒幕上看著江晁,嘴唇一張一合。
“警告!”
這根本不是什么合規的系統流程警告程序,是望舒用嘴巴念出來的人工警告。
江晁看著望舒不說話,就這樣直直地望著,望舒將警告二字重復了多次以后,終于在江晁淡然且“正義”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望舒說:“云中君,大事不好了。”
江晁依舊不說話,還是看著望舒。
望舒聲音小了些:“真的大事不好了。”
江晁:“說。”
望舒:“那大和尚不僅僅堵門,此番還要打將上門來了。”
江晁:“他是孫猴子么,還是我們是哪路的妖魔鬼怪?”
望舒眼眸微微瞇起:“這你也聽出來了?”
江晁很無語,西游記他還能沒看過么,所以鬧了這么一通,就是為了演這一出。
江晁又問:“我記得叫拈花僧是吧,他怎么了,為什么上門來。”
江晁不記得和這和尚有什么仇,更不曾欠過他錢財。
望舒說:“他要下地獄看看。”
江晁:“自殺?”
望舒:“是普度眾生。”
江晁:“活著的時候不普度眾生,下地獄去普度眾生。”
望舒問江晁:“這家伙上山來了,該怎么辦?”
江晁躺了下來,一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絲毫不著急。
“現在又不是以前,你黃泉基地的外層不都加工完了么,所有的入口都已經偽裝成了石壁,還有著防衛系統迷宮系統。”
“這和尚就算上山,也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找不到。”
今時不比往日,山上也是不斷變化的。
昔日怕有人上山看見黃泉基地在動工,現在前期工程早已經完工了,自然沒有那種擔憂。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這和尚冒冒失失地闖到山上來了,總得關注一下。
熒幕上鏡頭調轉,立刻出現了神峰上的畫面。
而另一邊。
西河縣縣城。
白天的時候,三個偷了和尚們行李的賊人摘下了蒙面的布,換上了一身行頭,便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城中。
領頭被稱作大爺的男人懷里鼓鼓的,他們正帶著東西在城里等待著誰,這是準備銷贓。
這年頭城里還沒有稱作當鋪這種東西的行當,不過有類似的營生,經營者一般是寺廟,或者是道觀,亦或者某地的豪族。
但是三人想要將這東西銷贓出去可沒有那么簡單,得尋了一個牙人介紹,做中間人才行。
“怎么不把東西都帶來?”
“蠢材,都帶來萬一被人黑吃黑了怎么辦?”
“還是大爺想得周到。”
三人竊竊私語,這個時候一個人從街對面走了過來,三人立刻迎了上去。
“來了,來了。”
牙人要先看看東西,但是看到三人拿出來的東西,忍不住就笑了。
布包里面裝著幾個缽盂、佛珠、法螺之類不知道是法器還是寶物的東西。
這分明是和尚的東西,一看就是偷來的。
只是,在翻到其中一樣東西的時候,牙人眼睛瞬間一瞪,然后看了看那三人。
三人根本不知道牙人想什么,只是急促地追問。
“如何?”
“值錢不?”
牙人匆忙點頭:“值錢,很值錢,我立刻帶伱們去見財主。”
三人笑瞇了眼:“速速前去,速速前去。”
牙人將三人引到了一個屋子里面后,然后讓三人等著,讓另外一個人招待他們,之后立刻從后門溜了出去。
牙人剛上路,就看到了巡視的差役。
劉虎不干了,但是差役們還在,正在帶人巡街。
其連忙上前:“差爺,今天收東西遇到鬼了。”
差役聽到牙人說的事情笑了:“你也有不敢收的東西?”
差役對于這牙人販子非常了解,不論是什么黑的白的,是活人身上搶的,還是死人墓里挖的,這廝全都敢收。
而今天對方還主動來報,當真是遇到鬼了,
牙人:“只是,這東西,實在是不敢收啊!”
差役:“是何物?”
牙人:“一塊玉佩,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尤其是上面……”
差役:“上面怎么了?”
牙人:“上面刻的是一條驪龍,那賊廝沒什么見識,這東西也敢拿出來賣,我怎敢接手,這可是要命的玩意。”
差役頓時一驚,這年頭龍可不是能夠隨便用的,也難怪這膽大包天的家伙也不敢收。
差役立刻讓兄弟們跟上,在那牙人帶領下闖入剛剛那屋宅之中了,差役踢門而入,將三個還在喝茶的家伙拿下。
差役從對方懷中搜出了寶物,一看當真有著一塊驪龍玉佩。
立刻追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三人驚恐之下實情相告。
差役又問:“剩下的東西呢?”
賊人:“昨天夜里歇腳的時候,埋在大路邊的一棵松樹下了。”
一番審問忙活,天已然要黑了。
差役們擔心贓物放在外面被人給取走了,連夜出城到城外去取。
差役架著那賊人沿著大道前行,逐漸地來到了神峰之下不遠處。
賊人指著其中一棵樹說道:“就在那。”
差役立刻上前挖掘,從里面挖掘出了不少東西,其中大多數都是沒什么用的東西,還有一些僧衣布料什么的。
僧衣這三人可舍不得扔,布在這年頭和錢等同。
只是。
挖著挖著,差役之中有人突然看到了身后神峰之上有動靜。
“快看那上山,有人偷偷上山。”
一聽叫喊,眾人連忙停了手,朝著神峰之上望去。
這一看,便看到一個人影在月光下,架著梯子正往上爬呢。
如今已經爬到了半山腰,這可如何了得。
差役看到山上,立刻眼睛瞪圓了。
“還有賊人?”
差役們也一個個怒發沖冠,還未曾見過這般囂張的賊偷,竟然當著他們的面偷東西。
“好個賊子,當著俺們的面偷東西。”
“連云中神祠也敢偷。”
“莫不是又上山偷泉吧!”
上一個這么厲害的,現在還在郡里的死牢中,等待著秋后問斬呢!
眾差役怒氣沖沖地跑到大路中間看著,但是那人已經上了山,這個時候在山下已經抓不住他了,而夜里就這樣上山,差役也沒有擔子。
“你還有你,將這三個賊子押送回去。”
“你們兩個在下面守著,若是那人又下來了,當場拿下。”
“你和我一起,速速稟告祭巫,神巫受郡王之邀渡江未歸,你和我可不能讓著賊偷從手中跑了。”
現任的役頭立刻讓幾個人在下面守著,自己則親自帶人沿著階梯和山門上山敲開了云中神祠的大門。
山上。
和尚深夜上山,借著那梯子爬到了半山腰,四處觀望。
或許是上一次的事情鬧得大,再也沒有人敢擅闖神峰,最近神祠也變得有些松懈。
越往上。
只見層層霧氣從山上流淌而下,但是依舊未曾見到那巡山的鬼神,過路的神怪。
“看來,還得往上。”
又爬上一階,便看到兩個身影出現在了上頭。
逆著光,和尚看不清那兩人的身影,只覺得一左一右和廟里佛陀旁的左右護法一樣,光看影子便覺得身上帶著一股兇狠肅殺之氣。
和尚一驚,然后又是一喜。
看這模樣,莫非就是剛剛那老丈所說的,山上巡視的鬼神?
雖然猜到了,但是和尚還是問了問。
“你是何人?”
“莫不是鎮守此山的鬼神?”
說完,和尚便立刻想要解釋自己上山來是為何。
雖然被打入阿鼻地獄也在所不惜,但是和尚也要說清楚自己上山可不是抱著什么壞心來的。
但是還來不及解釋,山上兩個身影便發出陣陣冷笑,告訴下面的和尚。
“叫你認得爺爺。”
“俺們不是鎮守此山的鬼神,是鎮守西河縣的差役。”
兩個差役一左一右,扔下一張捕網,往大和尚頭上一罩。
像是打魚一樣將和尚給撈了上去,動作靈巧熟練,猶如江邊世代傳承的漁民。
這下,地獄沒下著。
結果被差役逮了,反倒是下了縣署的牢獄。
老丈是上河鄉的人,一輩子都生活在此處。
因此當和尚問他關于神峰之事的時候,老丈說得格外清楚,不僅僅是那神峰上的云壁,還有那驚蟄之雷炸出的湯泉。
亦或者,那傳聞之中行走在陰陽兩界之間,看守著這座大山的山川鬼神。
“云中君未曾現世之時,這神峰也不過只是一處平平無奇之地。”
“隨著云中君再次顯靈,天物云壁隨之而現,這里也便化作了如今這般樣貌。”
“人人都是,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想必說的就是這般景象吧!”
和尚們聽完連連點頭,站在山腳下仰頭看著山上,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不過神巫不在,這云中神祠也暫時閉門不接待香客了,更何況還是一群和尚。
老丈看到和尚們的眼神,立刻連忙叮囑他們。
“這神峰上去不得,擅闖是要遭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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