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晁正在發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面,每當望舒開始播報天氣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一副模樣,仿佛被誰念咒勾走了魂魄一般。
望舒問江晁:“知道嗎?”
江晁慢悠悠地抬起頭:“知道什么?”
天氣預報已經結束。
天氣預報員卻并沒有離開,而是貼在屏幕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
望舒說:“有人準備封你做佛菩薩。”
江晁眼神動了一下:“佛就是佛,菩薩就是菩薩,佛菩薩是什么?”
望舒:“是個和尚。”
江晁:“和尚讓別人做自家的佛,也算稀奇。”
在用這一幅畫當作背景,似乎是在暗示著今日是谷雨。
而望舒換上了一套敦煌風的裝束,衣著艷麗卻并不顯得媚俗。
纖細的手臂上纏繞著的吳帶隨風飄舞,乍一看,還以為是壁畫上的菩薩或神女下凡了。
經歷了被修廟,和通知他成為云中君等一系列事件之后,江晁對于這等事已經見怪不怪。
望舒:“就是有可能封你做佛,也有可能封你做菩薩,看你表現了。”
江晁:“誰這么厲害,這人是皇帝?”
望舒:“云真道的道士也不是讓你做了仙人了么,還供奉了你的神主牌位呢,西河縣的縣令也讓你做云中君,那個溫神佑還想要讓天子給你加一大串的神仙尊號,這些不都是凡人么?”
江晁想了想:“也對,哪來的什么神仙,都是從凡人中來,也到俗世中去。”
望舒說:“伱不管管?”
江晁:“怎么管,人家嘴上說一說,我就要千里之外取人項上人頭?”
熒幕上這個時候出現了拈花僧的模樣,正是其在禪房里對著弟子們進行對話的畫面,不過說到了最后一句的時候,聲音突然變大。
“便是讓那云中君也做個菩薩,亦或者佛陀又如何。”
望舒:“看,多囂張,不生氣嗎?”
江晁:“為什么要生氣,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人請我做佛陀菩薩,多好的事。”
望舒:“你堂堂云中君,天上的神仙誒,被人這樣擺弄來擺弄去,多沒有面子。”
江晁:“陪你演戲,嫌麻煩不想解釋,糊弄糊弄別人就得了,還演著演著自己當真了。”
但是,接下來江晁又說。
“聽他所說,不像是個心懷邪念之人,而且他的計劃就不可能成功。”
“他拿什么來度云真道,又怎么可能讓這么多人皈依佛門。”
“不過……”
望舒:“不過什么?”
江晁:“他最后說的那句,佛是覺悟者,還有度眾生出苦海的誓愿還是挺有意思的。”
望舒:“和尚不都這么說嗎?”
江晁:“也是,說歸說,人說的和做的總是不一樣,我們也不知道這和尚做了些什么。”
江晁不再討論拈花僧的事情,不過這個時候望舒又提及了一件事情。
江晁蓋著毯子,手上拿著一本圍棋從入門到精通,書籍還散發著嶄新的紙香。
江晁:“還有什么?”
望舒的聲音有些變了,背景后面的雨也變大了,伴隨著呼嘯風聲:“你剛剛沒聽天氣預報嗎?”
江晁點頭:“聽了,聽得很認真,猶如魔音貫耳。”
望舒告訴他:“明天有中到大雨。”
江晁翻開書頁:“我明天沒有出門的計劃,下雨就下雨吧!”
但是江晁剛剛說完,就想起了什么。
“哦,明天早上神巫要去鹿城。”
如果是下大雨起大風的話,江面上哪里還有人敢行船,明天自然是去不成了。
江晁又記起了什么:“不是有那個嗎,我記得電機已經安裝了,測試也已經過了。”
望舒:“那是準備接下來運輸鐵砂地獄的鋼材的。”
江晁:“暫時不是沒什么用么,借用一下。”
之前,望舒說她要造一條龍出來。
天還一片漆黑。
賈桂就循著月光殷勤地來到了神峰之下,跟隨著他的還有著隨行的縣丞和護衛,畢竟名義上他還是以縣令的身份和報祥瑞的名義前往鹿城的。
在山腳下他也沒有上山或催促,而是來到亭子里又欣賞起了自己立的石碑,同時和隨行人員安排道。
“渡江的船都安排好了沒有?”
“渡江的船都安排好了,找來了三條船,肯定夠用了。”
“去了鹿城,都給我小心一些,謹言慎行,聽聞鹿城郡王殺伐果決鐵面無私,到時候丟了腦袋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是,我等定然謹記。”
鹿城郡是鹿城郡王的封國,也可以稱之為鹿城郡國。
朝廷一開始防備著各路王侯割據的,名為郡國實際上郡國內的官員全部都由朝廷派遣和任命,例如賈桂便是如此,王侯并沒有實權。
只是到了如今,當初的一些禁令也早已名存實亡。
像鹿城郡王這種都督、堇二州軍事,同時還任著州刺史的職銜的,這種防備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了。
哪怕你是朝廷派遣過來的官吏,還能不聽對方的號令?
鹿城郡王溫績就是這州真正的王,眾人對其之敬畏甚至隱隱超過了遠在天邊的天子。
又過了一會,紫云峰云真道的道人們也趕來了。
陰陽老道和鶴道人倒是簡單,也沒有做什么準備,穿著一身道袍,領著二三弟子便來了。
“見過賈縣尊。”
“見過陸道主,丹鶴道長。”
話語間。
神峰之上終于有了動靜。
眾人紛紛抬頭朝著山上看去,目光穿越山門,有人開始低聲喊道。
“神巫下來了。”
“果然,神巫出行穿的都是戎服。”
“這路上,應當沒有什么小鬼和妖魔敢攔路了。”
神巫盤坐在健壯的山民抬著的輦上,帳幔輕輕舞動可以看見其身形樣貌,其穿的是黑色圓領戎服,臉上帶著神面。
隨行的還有穿著打扮各異的巫覡,乍一看上去真的好似古籍里記載的上古時候天神出行,各方山神地主隨候一般。
不過賈桂感覺今日的神巫有些變化,乍一看目光就聚焦在了神巫的面具上。
“這是何物?”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和原來的那個不是一樣東西,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看上去也十分輕巧。
其上的紋路融入神面之中,好似渾然天成。
“這定然是件神物。”
“而且,定然是云中君賜下的。”
賈桂越發覺得自己來對了。
云中君真的如同云一般虛無縹緲不可捉摸,甚至根本就不在人間。
但是神巫卻得了云中君的威靈和神通,在這人間神巫堪稱是如神如仙一般的存在。
他也去看過那金谷縣的天雷落下之地,如此恐怖的威力,若是落與萬軍叢中或者是城中,又有何人能夠抵擋。
更別說神巫還能命鬼神勾魂攝魄,上可通九霄,下可去幽冥。
這人世間。
哪怕是天子王侯面對這等偉力,又能若何?
想到這里,賈桂表情也變得越發恭敬了,身為一方百里侯竟然對著一個沒有經過朝廷正式敕封的神祇以及其座下神巫行了個大禮。
“見過神巫。”
拜的是神巫,也是云中君,更是那神鬼莫測的法力神通。
神巫的法駕停在了亭子前,那白幔后的身影看向了他。
神巫摘下了神面,開口問賈桂。
“此去鹿城,賈縣尊有何教我?”
賈桂:“不敢不敢,豈敢在神巫面前稱尊,稱呼某為賈桂便可。”
神巫又問:“鹿城郡王此番請我去赴會,到底有何用意?”
賈桂小心翼翼地看向法駕上:“敢問,神巫此去有何意?”
神巫直言不諱:“愿云中君之神位天下供奉,愿眾生皆念誦云神之名。”
賈桂:“鹿城郡王此番不過是試探而已,神巫不必擔憂,只要能夠展示一二,心愿便可達成。”
神巫:“就如此簡單?”
賈桂:“對于我等難如登天,對于神巫來說,就是如此簡單。”
在賈桂看來,神巫的一身法力神通和威力都來自于云中君。
他如何想不重要,鹿城郡王如何想也不重要,甚至是天子如何想也無所謂。
只要云中君的眷顧還在神巫身上,只要神巫還在代行神靈之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在他的眼中,這道理就像是他做官一樣,其他人如何想都不重要,他上面是誰,天子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他跟隨的人可以一言決定他的官路,天子更是可以一言決定他整個家族的生死。
賈桂說到最后,頗有種豁出去了的感覺。
他靠近了一步,躬身直言道。
“神巫啊!”
“您和我等不一樣。”
“這人世間的種種,對于你來說都如同過眼云煙。”
“只要您稟行云中君的法旨,便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攔你。”
神巫不再說話,也沒有戴上面具,只是這樣看向遠方。
就這樣,神巫的法駕終于從西河縣出發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沿著山路前行,一點點靠近江邊,天也漸漸變得愈來愈明朗。
但是到了江邊的時候,天空之中突然一道驚雷響起。
“轟隆!”
伴隨著那驚雷,好像某種能夠施云布雨的存在下達了法令一般,烏云聽從號令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江上也刮起了風浪。
最后,鋪天蓋地的雨從天上落下。
“嘩啦啦!”
一場大雨將長江隔斷阻攔,眾人只能站在江邊渡口的茅棚下,望著那雨幕嗟嘆。
賈桂手下的幕僚跑到了渡口,冒著雨問那停在渡口上的船翁,聲音洪亮。
幕僚:“這還能過江嗎?”
船翁:“這肯定不能了,風大雨疾,這個時候過江船要翻的,到時候咱們就喂江龍王了。”
幕僚跑了回來,回話給了眾人。
眾人紛紛說道。
“竟然如此湊巧,剛來到江邊就下了大雨。”
“這雨來得也太急,一落下來就這般大,也太怪了些。”
“是啊,也太巧了。”
“天公不作美啊!”
“這雨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但是說著說著,突然間。
賈桂身后的一護衛說:“當初,那泥蛟就是在這里入江了,我親眼所見,那場面實在是駭人。”
護衛說的無意,但是聽者有心:“我記得當初那泥蛟掙脫枷鎖,本想要吞了張家村的所有人,結果最后被云中君逐入了江中。”
又有人說:“莫非,這惡蛟此番見神巫想要過江,因此在此作祟?”
護衛本來沒有這想法,這么一說又覺得還真的有可能:“我也覺得是如此。”
眾人這才看向江中和天上,這場在谷雨時節平平無奇的雨水,此刻在他們眼中似乎變得有了另外一種意味。
江中波濤洶涌,眾人愈看愈覺得那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翻江起浪:“這泥蛟入了江,那還是泥蛟嗎?”
有人說道:“怕是已經成龍了。”
聽到這里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嘶,這可怎么得了。”
諸人剛剛出發的時候還說,這路上估計是沒有什么小鬼妖魔敢擋道了。
結果,出來了一條龍攔路。
最后所有人目光看向了神巫的法駕,賈桂和陰陽老道上前去。
賈桂先是行禮,之后問道。
“神巫,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
陰陽老道:“這風雨,怕是有些玄機。”
神巫也聽到了剛剛眾人說的話,泥蛟過江的時候她在云壁山的另一頭的寨子里,未能親眼得見那蛟龍過境的可怕和慘狀,但是也有所耳聞。
她也循著那風雨看向了大江,眼中露出了一絲擔憂。
“泥蛟?”
莫非真的是當初那條泥蛟懷恨在心,此時此刻冒出來作祟?
已經和溫神佑那邊約定好了,今天就過江,不過看這樣子,也不知道這風浪什么時候才會停下。
隨后。
神巫看向了身后另一邊,這里就是沿著長江綿延不絕的江壁,
在不遠處,就有著據說是昔日張家村先祖在壁窟之中立下的神像。
“去那邊吧!”
江對岸。
天蒙蒙亮。
人群浩浩蕩蕩,今日來了有不少人。
郡王府邸的隨從、天龍寺的和尚、身著深色道袍的道人還有那看好奇熱鬧的人群。
溫神佑早早就來到了渡口處,望向江水的另一頭,但是天還沒有完全亮,江上什么也看不清。
不過就算天亮了,即使渡口已經是選的江面水流最平緩的流段,也依舊很難看清對岸的模樣。
神巫定好了今日會來,溫神佑格外地重視。
“鰲道長!”
“鰲道長!”
溫神佑一聲喊,江邊帶著人候著的金鰲道人立刻走了過來。
可以看到鰲道人身邊多了不少新面孔,他最近收了一些新弟子,其中不少還是出身于權貴之家。
隨著疫鬼之事爆發,云真道得了仙方,原本紫云峰上的陰陽、鶴、鰲三道人分別前往了各處,這段時日也漸漸變得聚少離多。
鶴道人在金谷縣打開了局面,鰲道人在鹿城混得風生水起,三人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基本盤。
鰲道人見禮:“溫司馬。”
溫神佑:“我和神巫并不相熟,待會神巫過來之后,還請道長……”
鰲道人立刻說道:“我明白,溫司馬請放心。”
話音剛落,天頭落下一道驚雷:“轟隆!”
正在面帶笑容說話的溫神佑和鰲道人面人看向了天空,然后鋪天蓋地的大雨便落了下來。
大雨之中眾人狼狽至極,紛紛尋找避雨的地方。
馬兒嘶鳴嚎叫,在雨中毛發被淋得濕透。
男男女女以袖遮頂,但是依舊擋不住那雨,渾身被打得濕透。
渡口上亂成一片。
人群之中,幾個戴著斗笠的和尚卻不避風雨,站在雨中一動也不動。
其中一和尚雙手合十,看著這天空露出了笑容。
弟子:“師父為何發笑?”
拈花僧:“只是看到這雨,突然想到了什么。”
弟子:“想到了何事?”
拈花僧:“那云中君號稱是云神,有出入青冥呼風喚雨的神通,結果自己的神巫卻讓風雨給攔了路。”
弟子聽這樣一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拈花僧又搖了搖頭:“所謂巫,不過是借神祇之名和自然天象裝神弄鬼之輩罷了,這也倒不是那云中君的過錯。”
遠處,一輛馬車停在大路旁的樹林前。
馬車里,一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鹿城郡王溫績說不來,但是卻悄悄地來了,見此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不過溫績笑的不是神巫也不是云中君,而是自家那個傻大郎。
“看來,所謂的神巫不過是徒有其名。”
“這小子,被人給忽悠了。”
最后,又補上了一句。
“不成器。”
溫績看了一會,失去了興趣。
“回去吧!”
馬車掉頭十分麻煩,尤其是在這大雨之中。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來越陰暗,天明明已經亮了,但是乍一看卻好像夜里一般。
終于。
馬夫侍從調轉了車頭,也讓馬兒不再驚慌。
正準備踏上歸途的時候,而這個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噔!”
陰暗之中,一道熾烈的光芒從大江那一頭直射而下。
穿過江面,穿透那層層雨幕,撕開烏云蓋頂帶來的昏沉。
落向了大江的這一頭。
而一只奇異的黑色鳥兒也不懼風雨,翱翔在半空之中,巡視著江邊。
“西河縣,明天有中到大雨。”
“最低氣溫8到10度,最高氣溫17到19度。”
“今天是進入谷雨時節的第一天,預計雨帶還會在長江中下游一帶維持一段時間,需要出門的觀眾請帶好雨具,防止雨天路滑。”
“對了,江面風大浪疾,乘船請戴好救生圈安全帽。”
熒幕上的時間刻度顯示為二十一點五十分,哪怕紙片人天氣預報員再怎么注水,將一個覆蓋范圍只有兩個縣,而且天氣、氣溫、濕度等數據都基本沒有太大差別的天氣預報做得又臭又長。
今夜的天氣預報,也差不多要接近尾聲了。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感謝收聽今日天氣預報。”
“我們明天再見,晚安。”
今天的天氣預報的背景是敦煌壁畫《雨中耕作圖》,畫中烏云密布天降大雨,田里作物茂盛。
一位戴著斗笠的農夫連忙肩挑莊稼往回走,另一位農夫則堅持在田里揮鞭趕牛,地頭上農夫一家人正在溫馨地享用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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