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缸中之腦已經很可怕了,還要施加這種酷刑,這大約叫做天氣預報地獄,和停電地獄相當。
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氣笑了,毯子里傳來幾聲哼唧聲。
不過望舒覺得。
江晁:“然后?”
望舒:“然后二十四小時聽我播天氣預報。”
就算是氣笑了,被子下面的面癱仙君也大概是笑不出來的。
或許是聽到這個下場,更不想要被裝到罐子里,江晁很快好了起來。
雖然好了,但是江晁很快就又躺回到了座艙里面。
憑借著望舒創造出來的“新科技”,如今江晁已經足不出戶便可以觀人間繁華世界,躺在床上便可以覽湖畔牡丹花開。
望舒:“我會將你的腦子挖出來冷凍起來裝在罐子里,然后等到條件成熟,再將你身體制作出來復活。”
“或者不用復活,想辦法將你的思維連接到虛擬世界,這樣你就可以一直活在罐子里了。”
“然后……”
起來洗了個澡,換了套白色的中衣也沒有披外袍穿靴子,坐在一盞燈前喝了點粥之后,江晁突然想起。
“谷雨節到了吧。”
江晁算一算日子,神巫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望舒:“伱這模樣和缸中之腦有什么區別?”
江晁:“我是懶,又不是癲。”
說完,江晁將面具戴在臉上。
一條條密密麻麻的銀線探了出來,在腦后盤起,固定好面具的同時也化為一個束發銀冠。
一切就位后,他舒適地躺下。
“神巫到哪了?”
“鹿城?”
“牡丹花開否?”
“是否又發生了什么故事?”
江晁想著這些事情,眼前的畫面從艙室內化為黑暗。
然后耳邊跳躍起了音符的旋律,鼻腔傳來奇異的芳香。
但是等到新的畫面散開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卻不是鹿城和人間,而是九霄云外。
“嗯?”
而另一邊。
竹樓里的神巫也有些緊張壓抑,在小樓里徘徊來徘徊去。
“鹿城,此去鹿城應該如何做?”
“人前該如何應對,什么又叫做好看?”
“怎樣才能扮演好云中君,演好一個人間的神祇仙圣?”
神巫思緒繁雜,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做起。
突然之間她想起了上一次戴上神面的那種感覺,在翱翔在天上的某一個瞬間,她覺得格外地放松。
“神游天外,物我兩忘。”
“神仙不就如此嗎?”
神巫吸了口氣,在鏡子前看了看自己。
然后戴上了面具,靠在了竹椅上。
山林中。
一只山魈奔走得累了,靠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樹上休憩。
黑盔上的護目鏡仰望著天空,追蹤放映著天上的一只“飛鳥”。
而云海之下。
一架無人機正盤旋在天空,掠過蒼茫大地,將一切盡收其中。
就如此這般,畫面通過鏡頭收攏進入無人機的鏡頭。
而無人機的畫面,傳輸到躺在山林樹下的山魈鬼神一號背著的基站。
然后,傳輸到竹樓里躺著的神巫。
最后,第四手畫面傳到了空間站控制艙室里躺著的江晁。
“嗯?”
江晁本來想要看一看神巫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經在鹿城,那座城市是否有著繁華的市集人文和古香古色的亭臺樓閣,湖畔的牡丹是否又艷麗芬芳。
然而戴上面具看到的,卻是無人機飛在天上的畫面。
江晁摘下面具,看了看,懷疑這面具是不是壞了,明明連接的是神巫那邊,怎么傳輸回來的是另一頭。
很快,他終于明白了什么。
江晁不想動,躺著想要讓神巫代替他去動。
神巫也沒有動,躺著神魂出竅讓山魈去動。
山魈也累了,躺在樹林里休息,監控著天上的無人機飛。
這層層傳遞下來,就化為了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這怎么能行?”
這誰都不動,不就得讓他動起來了么?
隨后江晁又戴上了面具,開口說道。
“暫時中止天神相副面連接無人機權限,切斷天神相和鬼神一號基站信號連接,此后所有外部需得通過審核,要有合理使用要求才得以通過。”
一句話說出。
然后,神游天外的神巫便斷網了。
神巫原本焦急的情緒剛剛才因為神游天外得到了一些舒緩,優哉游哉地飛翔在云海之下,還想著若是能夠將琴帶上來就好了,她定然在這天上彈奏一曲。
但是還沒有來得及飛多遠,轉眼間一陣風吹來,她感覺身體一沉,便從天上掉落了下來。
猝不及防之下,神巫發出一聲驚呼。
“啊!”
她的“魂魄”穿過云霄不斷落下,嗖的一下重新落入到了身體里面。
“這是怎么了?”
而驚魂未定,抬起頭便看到一個如云似霧的縹緲身影從身后走出,隨后凝成實質。
那位“神君”一點點走出,坐在了神巫的對面。
神巫連忙起身,對著云中君行禮。
“神君,您終于來了。”
近幾日她求見云中君都沒有回應,提著燈籠上山也未曾見到鬼神引路,前往那條絕壁之上那條時而出現時而隱沒的通幽小徑棧道也未曾浮現。
心中的焦慮,其實也有一部分來自于這里。
云中君看了神巫一會,當神巫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終于開口說道。
“以后莫要輕易用天神相的神魂離體之法,凡人魂魄不可輕易離體,更不可沉迷于其中。”
神巫有些慌張:“神君,我知錯了。”
云中君:“我非怪你,只是你太年少,把握不住,難以掌握其中分寸。”
神巫:“神君,這神魂離體難道也有隱患?”
云中君:“對于仙人來說,自然沒有隱患;但是對于凡人來說,神魂離體過久,輕則喪人心智,重則被那九天之上的罡風、九地之下的陰氣侵入,久而久之如病入膏肓藥石難醫。”
神巫立刻說道:“神君,我記住了。”
云中君終于問起了鹿城之事:“牡丹花要開了,為何還是尚未啟程,可是有什么憂心之事。”
神巫終于開口說道:“鹿城非西河縣可比,我從未出過遠門,因此,心生憂慮,恐墮了神君威靈。”
云中君說:“你心善本分,但憑本心行事便可,定不會錯,至于我的威靈,若是他人三言兩語便沒有了,那便也沒甚威不威靈的了。”
神巫終于安下心來:“多謝神君指點,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云中君又說:“若是拿不定主意,可帶上賈桂同行;天上地下之事你可手持符詔神面,召神遣鬼問之;至于人間之事,你可以問他。”
神巫驚訝無比:“神君不是說,他……”
之前賈桂總是喜歡接二連三地和江晁搭上關系,想盡辦法還想要見到他一面。
但是江晁只覺得這家伙很煩,懶得理他。
云中君:“他與我的緣分已盡,若無機緣我不會再見他,但是你乃人間之人,在紅塵之中,哪里逃得開這千絲萬縷的紅塵之瘴。”
神巫了然:“我知曉了。”
云中君叮囑完了這件事之后,對著神巫說道。
“此番事成,回來后你可常住于神峰洞府之中,琉璃燈神面若是不能用了,放置于其中也便好了。”
這一次神巫前往鹿城,對于江晁和望舒來說自然又是一個開新地圖的機會,順便將基站和一些布置安排到那邊去。
而按照之前的約定,他給神巫些什么,神巫便幫他做些什么。
而反過來,也同樣如此。
神巫之前去過了那洞府,府內種種都讓她瞠目結舌,但是卻從來未曾想過自己能夠進去。
神巫連忙說:“那可是您的仙府,我怎么……”
云中君只說了一句話:“那還配不上叫仙府。”
神巫有些惶恐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抬起頭,云中君卻已經不見了。
云中君似乎很懂得怎么說服神巫。
神巫只能再三行禮叩謝。
她摘下面具,巡視四周。
恍恍惚惚,總感覺風中還殘留著對方的影子。
江晁也摘下了面具,映入眼簾的是大熒幕上的仙子,對方正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望舒:“魂離體過久,輕則喪人心智,重則被那九天之上的罡風、九地之下的陰氣侵入,久而久之如病入膏肓藥石難醫,你這一套設定是哪里編的?”
江晁將天神相放在一邊,然后慢慢走下來。
“知道小孩子經常上網,大人一般會怎么說嗎?”
望舒:“怎么說?”
江晁:“整天沉迷上網,把學習都搞壞了,連腦子也搞壞了;天天打游戲,這是中了游戲的毒,得治。”
望舒:“哦!”
江晁:“一些聰明的小孩子還會問,那大人玩怎么沒事?”
望舒:“是啊,為什么啊?”
江晁:“大人就說,我是大人,當然沒事。”
望舒:“所以,神魂離體對于仙人來說,自然沒有問題。”
望舒暗自點頭:“你這套設定很合理,還飽含深意,和我的工廠地獄有得一拼。”
望舒又問:“你不是說裝神仙很累么,平日里都不怎么說話,今天彎來繞去的說了一大堆。”
江晁:“我總不能說,我將你網給斷了,少玩點游戲,多學習干正事吧!”
只能套上一層皮,就像是一開始的泥蛟入江,今日的神魂離體。
“扯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
幸好,他不怎么出門,也不怎么見人。
望舒卻揶揄他:“明明自己就整天打游戲,沒干什么正事。”
江晁:“我不是仙人么。”
這語氣,和我是大人一模一樣。
西河縣城。
賈桂今天沒有穿官服,而是穿著一身常服在院子里砍柴,砍得滿身大汗。
宅院之中一眾仆役隨從看著這一幕,也不敢上前說話,只是遠遠看著。
最近,自從自家夫人病情好轉恢復,西河縣上下也從疫鬼之瘟中掙脫了出來后,賈桂身為縣令卻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賈家小郎看著自家父親,問一旁的阿姊。
“阿爺這是怎么了?”
賈蘭:“阿爺整天慎思、慎言、慎行,今天又在三省其身呢!”
賈小郎:“之前也沒見慎思啊?”
賈蘭:“之前正春風得意當然不慎思了,最近情況不太妙了。”
賈小郎:“怎么了?”
賈蘭小聲說道:“咱們阿爺最近感覺前途堪憂,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呢,升不了官,心中正憂愁著呢!”
賈蘭一眼就看穿了自家阿爺的心思,一語道破。
賈小郎:“不是說神仙保佑,阿爺一定能升官么?”
賈蘭:“那哪能說得準,俗話說天心難測,這話大多說的是天子,但是神仙的心,可比天子的心還難測呢!”
“還有,鹿城郡王請神巫去鹿城,卻沒有叫上阿爺一起去。”
“阿爺得知之后,便到這里來砍柴了。”
賈桂也看到了一雙兒女,歇氣的時候,將他們喊了過來。
賈桂沒有問女兒,而是一開口就針對兒子。
“干大事的第一條是什么?”
賈小郎猶豫再三,說出了一句。
“天時,地利,人和?”
賈桂嚴肅地說道:“是跟對人。”
賈桂說完,嘆息無比。
“你阿爺我啊,就是跟錯了人,才被發配到這西河縣來。”
“來的時候看起來是一輩子沒有什么指望咯,卻沒有想到峰回路轉,隱隱有絕處逢生的景象。”
“不過目前看來,這前路依舊是晦暗不明啊!”
賈小郎:“阿爺得神仙庇佑,定然能一帆風順,心想事成。”
賈桂搖了搖頭:“我之前想岔了,神仙庇佑是神仙庇佑,但是事情終究還是要看人為的。”
“云中君是天上的仙圣,看不見摸不著,如天上之云,如水中之龍,我等凡人哪里看得懂啊!”
“而神仙無欲無求,我等凡人揣摩仙圣之心,更是以螻蟻之心妄測蒼天之心一般。”
賈小郎:“那該如何?”
賈桂終于說道了正題,他一拍手:“云中君是天上的神君仙圣,神巫那便是這地上的陸地真仙,我只要跟著神巫行事便可,這路不就走通了么?”
賈小郎:“這……”
這可和書卷里的道德禮儀完全不相符了。
賈蘭:“阿爺,你這心思也重了,你這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過神仙么。”
賈桂:“去去去,反正你阿爺我這輩子就這俗人,而且被貶到這里后,我也算是看不明白了。”
“我活著就是要當官,當個大官,神仙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廟前叩拜的時候我也是這般許愿的,求神仙保佑我位極人臣、封侯拜相。”
“想來神仙也是能諒解的,也不會在乎。”
“若是這世上人人都無欲無求,人人都不當官做買賣,這世道還能好嗎?”
“就是到處都是你阿爺我這樣的人,這人間才是人間啊!”
賈蘭:“既然如此,阿爺那你還不趕緊著去神祠那邊,說不定這個時候神巫都已經啟程了。”
賈桂嘆息道:“這上趕著的不是買賣。”
其實,若是能夠觍著臉去,賈桂定然學那之前的陰陽老道,他還是可以腆著臉跟著一起去鹿城。
但是這一次他身份低微,連觍著臉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神巫沒有喊他,鹿城郡王也沒有邀請他,他有什么資格去。
那可是鹿城郡王。
想到這里,賈桂心中越發苦悶,拿起了斧頭接著砍柴。
同時,還教導著賈小郎。
“但是這做人做事,都急不得,得靜下心來等待機會。”
“哪怕機會沒到,這事情也得做好,也得做得有始有終。”
“就像這砍柴,要靜下心來,戒驕戒躁。”
“好了,讓一邊去吧。”
“看我將這柴全部砍完。”
但是還沒有砍兩下,一灰衣仆從踏入院內,急匆匆地跑到了賈桂的身旁。
“大爺!”
“云中神祠來消息了。”
賈桂抬頭看去,表情瞬間數變,之后接著問道。
“什么消息?”
仆從:“神巫受鹿城郡王相邀前往都督府,明日法駕將會出行,到時候云真道的陰陽道主、鶴道長都將會去,還問大爺是否有公事要去鹿城郡。”
“若是有的話,可一同前去。”
賈桂立刻將斧頭扔下了,擦了擦汗。
立刻面帶喜色地說道:“當然有,我身為西河縣令正有要事要去當面向刺史匯報,欲前往鹿城一行,實在是太巧了啊。”
“快快快,去和來人說,我明日定然會準時到。”
仆從立刻一溜煙地跑出去,而賈桂身上的陰郁之氣也一散而空,不再掄著斧頭三省吾身了。
邁著小步朝著院外走去,恨不得能唱上一曲。
賈小郎站在原地,看著自家阿爺的背影。
“這柴不還沒砍完了么,怎么就不砍了,不是得慎思,得有始有終嗎?”
賈蘭:“咱家阿爺又春風得意了。”
艙室里。
江晁這幾日頭疼又犯了,躺在座艙里兩天沒怎么動彈,也沒有怎么吃東西。
頭疼的時候,江晁窩在毯子里哼唧哼唧,也沒有說話。
熒幕自動打開,紙片人仙子出現在光芒中。
看了一會,然后熒幕熄滅。
但是過了沒一會又亮了,又盯著毯子看著,仿佛非常想要將毯子掀開看看里面。
望舒:“你是不是要死了。”
毯子下傳來聲音:“能不能說點好的?”
望舒:“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江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終有一死,你能有什么辦法,以為人人和你一樣只要有電就能夠一直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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