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
人再也難以分清面前的到底是上古神祇云中君,還是人間神祠的巫。
云中君:“哪里是想要下幽冥,便就能下幽冥的。”
在神巫看來,云中君就算不在意,那隨行的鬼神看在眼中,難免不起心思。
不過此次以后常人估計對于神巫更加敬畏了。
神巫愣了一下:“人死之后,魂魄不都會前往幽冥之中么?”
云中君:“人死之后一切成空,常人是進不了幽冥,也沒有什么三魂七魄的。”
神巫覺得這生死之事、幽冥之間,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或許也和陰陽老道想象的不太一樣。
她又想起了那垂垂老矣的道人,他或許也是感覺到了這生死之間的玄妙奧秘可能與人間記錄并不相同,所以才來到自己的面前發出此問吧!
云中君:“出言冒犯就冒犯了,何必太在意。”
神巫:“神君不在意,座下鬼神卻是在意的,說不得將那狂悖之人拿了去,帶入了幽冥之中。”
俗話道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此時此刻雖然還沒有這種說法,但是這種道理大多數人還是懂的。
神巫很驚訝:“原來,常人死后真的是一切皆空。”
神巫對于鬼神的了解,要么來自于種種傳聞和古時經典,要么就源自于自身的想象。
但是不論如何,都比不上面前這位神祇說的來得真實。
“眾生死后,人人都可入那幽冥嗎?”
“入幽冥之后呢,我等若是在人間犯了罪業,都要在那陰間冥獄受刑罰?”
“所謂罪業又是什么?”
“人間生為初始,死為終結;那幽冥之中死也初始,又以何為終結呢?”
想到眾生匆匆來這人間一遭,也匆匆地去,受盡萬般苦,到頭一場空。
神巫突然覺得有些孤寂,也算是隱約了解了陰陽道人的一絲想法。
雖然,二人的想法也并不大相通,至少神巫難以理解陰陽老道所說的在陰間冥獄受刑,也好過一場空的想法。
神巫:“那什么樣的人能進入幽冥之中呢?”
云中君捻著棋子:“你覺得是什么樣的人呢?”
按照神巫目前所看到的,她覺得大約是大惡之人吧,那些惡人死后被帶入幽冥之中,論其罪業界定陰間刑罰。
只是若是罪業,什么算是罪業呢?
無意間踩死一只蟲子算不算罪業,殺生算不算罪業。
殺人算罪業,那么殺豬屠狗呢?
山中的獵戶打獵算不算罪業,江邊的漁民捕魚算不算罪業。
甚至于,神巫覺得并沒有這般簡單。
“或許除了大惡之人,還有大善之人也能夠進入幽冥。”
云中君:“都不是。”
神巫:“那難道是某一些特殊的人?”
云中君:“也不是。”
神巫猜不出來了,只能搖頭。
云中君盯著棋盤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說道。
“沒那么復雜。”
神巫露出一副哦的表情,然后聽到了云中君沉吟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說出了一個答案。
“就是。”
“我讓誰下地獄,誰就下地獄。”
目前,所謂的陰間冥獄只有一座,不過是望舒弄出來的一座采礦場和煉鋼廠小基地。
取了個鐵砂小地獄的名字,然后抓了一批五鬼道的妖人死囚在那邊做苦役,哪里來的那么多的標準和復雜的程序。
以后還會不會用都不一定,怎么可能為此制定一套標準。
神巫愣了,這似乎不太符合眾人對于幽冥的想象,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幽冥陰間總有一套秩序,如同陽世人間一般。
但是仔細想一想,又覺得十分合理。
誰規定幽冥就一定要遵守某種規律,人間天子尚且能夠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士大夫也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說。
神仙豈不比天子尊貴,威勢更隆。
神巫說:“原來是這樣。”
云中君:“陰間地獄不常開,那本就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種地方,開啟的原因也只是因為陰間需要一批鬼魂而已,與常人無關,你也不必想太多,更無須驚慌。”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人死如燈滅,簡簡單單,一了百了,就是如此罷了。”
神巫不敢再問了,準備告辭了。
她覺得今日已經知曉得夠多了,也該適可而止了。
畢竟,她過來只是為了確認一下那之前戴著神面的是不是云中君,亦或者某些人亦或者妖鬼所假冒的。
想起了神面,神巫起身的時候自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面具。
雖然只是輕輕一瞥,但是目光掃過之后,剛好落在一旁的云中君身上。
云中君也不知道何時抬起頭,剛好看到了神巫看向神面的這一幕。
神巫有些不知所措地低頭,然而云中君再次問道。
“想要看看么?”
神巫不知道云中君為何再次提及此事,她只覺得這定然是什么不得了的寶貝,不是常人可以輕易窺探的。
驚慌之中,她只來得及說出一聲。
“啊?”
不過這一次,神巫沒有上一次那么肯定地拒絕。
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的確對于這和她所戴著的神面十分好奇,為什么會一樣呢,這面具又是做什么用的?
云中君:“戴上后,可以讓你看一看陰間地獄的模樣。”
神巫聽到了那,讓她震撼無比甚至有些木然的話語。
“它能讓你看到人間之外。”
“也能讓你神游九重天上,亦或者魂入九地之下。”
這樣一說。
神巫更不敢看了。
云中君:“還有,當你戴上神面的時候,我的一部分將會附著在你的身上。”
神巫:“附著在我身上?”
鬼使神差之下,神巫將那面具給摘了下來。
她不敢戴上,卻拿了回去。
擺弄了一下棋譜,學習了大半天,棋藝好像也沒有什么進展。
江晁蓋好了棋盤,朝著高臺左側的長廊走去。
推開一扇門,沿著路一直走,經過了幾個岔道之后坐上了一輛暗紅木色的車架,原先的車斗也被升級了一下,改成了這個樣式。
車架一路向前,沒有多久就抵達了空間站所在的位置。
空間站里四處回響著望舒的聲音。
“別人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亦或者我不入地獄,誰愛入誰入。”
“而伱是。”
“我想要誰下地獄,誰就下地獄。”
江晁:“再說就把你也打入地獄。”
望舒:“打入什么地獄?”
江晁:“停電地獄和斷網地獄。”
江晁不愧是最了解望舒的人,這對于望舒來說可以說是最恐怖的地獄了,沒有什么對于她來說比沒有電更加可怕。
望舒:“你是哪路的閻王下界。”
江晁回到了控制室,在座艙上坐下來之后,望舒的影子也出現在了熒幕上。
這個時候,望舒問起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要讓神巫戴上天神相呢?”
“想干什么?”
惡鬼面、鬼神盔還有天神相,這便是目前所有的三種面具,也分別代表著三種不同的權限。
江晁:“你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江晁對著望舒說道。
“給我的那一幅天神相設置成副面,就像是銀行卡的副卡,將權限閹割一下,而且使用權限都要通過我這邊。”
隨后,拿起了另一副天神相戴在了臉上。
這樣一說,望舒就突然明白了江晁要干什么了。
望舒:“你當是打游戲呢?”
江晁:“別用我的詞。”
望舒:“俄羅斯方塊不好玩了?”
江晁:“畢業了。”
望舒:“明明是打不上去了。”
這兩個人。
一個,能夠看透對方的底層代碼。
一個,能夠看穿對方的底層內褲。
神巫剛剛回去,在竹樓上對著天神相看了半天。
這神面果然和她之前的神面是兩種東西,材質堅硬卻又無比輕巧,如同金屬一般的硬度卻又有著玉一般的觸感和陶瓷一般的滑潤。
而內里的結構更是她看不透了,這絕對是一件神物,蘊含著她所想象的莫大法力。
畢竟,云中君可是親口說了。
“它能讓你看到人間之外。”
“也能讓你神游九重天上,亦或者魂入九地之下。”
不過更重要的是后面那一句,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戴上這副面具的時候,就真的如同所有人所想的那樣,成為了云中君在人間的一部分。
過了沒一會,又有人來到了竹樓外的棧橋上候著,祭巫派了巫女來說有人要拜見她。
神巫有些疲憊,對著巫女說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不必見了。”
或許是云中君顯靈和她神巫最近的名頭越來越大了,最近也便有著越來越多的人來拜見她,不少都是遠道而來,即是所謂聲名遠播的大人物或者貴人。
若是之前,神巫定然有著不一樣的態度。
但是和云中君接觸得久了,她眼界或許也放開了一些,這些人來拜見她許多都是各懷心思,見與不見也都沒有太大意義。
巫女:“來的是那位鹿城郡王之子。”
神巫:“我記得,好像叫溫佛奴?”
巫女:“不,不是溫佛奴。”
神巫:“來的是鹿城郡王的另一個兒子?”
巫女:“不是,他改名了。”
知道是鹿城郡王之子來了,神巫也并沒有太大的變化,畢竟這也與她無關,她的職責只是扮演好一個人間云中君的角色。
但是一想到這里神巫又覺得,這或許又是一個好機會,鹿城郡王是朝廷郡王和皇室宗親,若是能夠得其相助,或許能夠讓云中君的神祠和廟殿遍布四海之內。
讓人人得知云中君的威靈,不也正是她這位神巫的職責嗎?
如此一來,她又覺得應該見一見。
云中神祠內。
大門外面,各式各樣的絹帛、香燭、瓷器、用具、甚至是金銀裝滿了一個又一個箱子,堆積成一座小山。
這些,全部都是來者送來的供品。
不過神祠里的神巫卻連出來看都沒有看上一樣,見過了云中君所用的東西,對于這等器物也便覺得不過尋常。
堆積得再多,也沒有甚用處。
而溫大郎,不對,應該是溫神佑一進入神壇之下,立刻啪的一下拜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
這和上一次來天翻地覆的變化,已然讓眾人驚愕。
而接下來,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更是讓眾人的表情變得變幻莫測了起來。
“神佑拜見神巫。”
哪怕是神巫,聽到這名字也半天沒有說話。
前幾日還佛奴,這幾日便神佑了?
不過溫神佑倒是興奮的很,雖然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云中神祠了,但是這一次來到這里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他在山腳下的時候仔細地看了看下面的石碑,又眺望著群山的層巒疊嶂和山上落下的湯泉,只覺得這地方實在是神異無比,乃天造地設的仙府。
那空氣中飄著的,都是仙氣。
這一次來,溫神佑是想要邀請神巫前往鹿城郡的。
畢竟神巫再怎么神通廣大,這一片地界云中君顯靈的傳說再怎么威靈,也不過才散發了數月,在此之前除了一些讀書人知道云中君的名字,大多百姓對于這位只存在于故紙堆里的神靈根本一無所知。
而西河縣也不過是一座偏僻的縣城,縣令便是這里最大最尊貴的人物,而所謂百里侯的縣令到了上面便再也上不得臺面了。
而且雖然他確信自己遇見了真神,也說服了自家阿爺鹿城郡王,甚至還堅定地改了名字。
不論是為了徹底安自家阿爺的心,還是為了宣揚云中君的威靈或者一些其他的目的,溫神佑都想要讓神巫去鹿城郡走一趟。
不過,總得有個理由。
而且是非常合適,非常體面的理由。
“谷雨時節,鹿城郡牡丹湖畔百花盛開。”
“彼時州各縣百姓、達官顯宦和文人墨客都會來此,如此盛事當然得邀請神巫來一趟。”
“到時鹿城郡王也會宣布在牡丹湖畔修建一座云樓,樓下設一神祠寶殿,專為供奉云中君,供養云中君。”
溫神佑帶來的人不少,說到此處浩浩蕩蕩地一同行禮。
“還請神巫下山,到鹿城弘揚云中君威靈。”
“也讓我州上下,都知道神靈大道,云真妙法。”
溫神佑連名字都改了,這一次來的時候送來的東西雖然入不了神巫的眼,但是也代表著其虔誠的態度。
神巫知道云中君不會在意,但是她卻有些在意了。
若是真的如同溫神佑所說的一般,她再施展一些手段,云中君的威靈便在整個州如同天上大日烈陽一般普照四方。
這豈不就是她在眾人面前顯示云中君的機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云中君的威嚴、仁慈、法力無邊。
神巫:“牡丹花開,美么?”
沉默和眾人朝拜之間,神巫突然開口了,而其說話的口吻甚至是態度,都變得有些像是那位云中君了。
溫神佑愣了一下,這話題錯開得仿佛有些遠。
神巫沒有問他的父親鹿城郡王,也沒有問那云樓寶殿,反而只是問了一句湖畔的牡丹花開得漂不漂亮。
溫神佑倉促之間只說了一句:“甚美,甚美,花綻似云霞。”
隨后還添加了一句:“古人云,絕代只西子,萬芳唯牡丹,神佑絕無虛言,神巫去一看便知。”
神巫說:“若真是那般美,云神或有意,我便隨之而行!”
神巫見過云中君喜桃花,或也會喜歡這牡丹。
不過最后去不去,也得先問過云中君。
溫神佑喜不自勝,有這樣一個答復已經夠了。
他連忙說道。
“鹿城上下翹首以盼,靜候神巫臨塵下界。”
這話說得,似乎將神巫真的當成了神壇之上的神靈了。
不過溫神佑經過了那一夜的旅途,在他看來神巫從某種意義上就是云中君的化身,他也分不清其間的區別,也就當成二者沒有太大區別了。
溫神佑離開的時候還在山下游蕩,有些依依不舍。
恨不得賦詩一首,但是卻沒甚文采。
“若不是生在王家,我定然來這里參道問玄。”
“哪怕是做一個小道童,也不枉此生啊!”
口上這么說,心里做夢想的卻是。
“日后若是能舉霞飛升,長生不老容顏永駐,豈不美哉。”
“地上的王侯,哪里能和天上的神仙相比。”
這般想著,心中越是覺得要抱緊了神巫這條大腿。
“還有,云真道那邊也得去一趟。”
而云中神祠內的群巫們卻看著溫神佑帶來的那些東西,驚嘆于王侯家的豪奢,也渴盼著谷雨時節能夠和神巫一起去那鹿城,見一見那牡丹花開的盛事。
而神巫卻起身,匆匆回到了竹樓里。
之前神巫也離開過云中神祠,不過這一次或許會離開很久,一想到要離開這神峰,神巫也便有些緊張。
但是想要這是去代表著云中君宣揚其威靈,也讓眾人知曉云中君之名,她又覺得必須去一趟。
但是她又擔憂,自己若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差錯,那該如何是好。
神巫坐下來,看著那神面。
“若是戴上這神面,云中君便會附在我的身上吧!”
想到這里。
神巫終于拿起了名為天神相的面具,戴在了臉上。
穿過仙神下界的石屏登上數十階,一旁的寶鼎燃著高香將淡淡香味傳遍整個廳堂和高臺,讓人不自覺地生出一種肅穆和寧靜的情緒。
云中君正在看著棋盤上擺著的棋子,似乎在研究著棋藝。
神巫學過琴,但是對于棋藝卻并不通,只是站立侍候在一旁看著,好似一個棋童。
那一日的果真是云神出游,只是被當作了巫。
這倒是奇異。
她在人間的時候,以神巫之名扮作云中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誰,失了敬畏。
而真正的云中君下界的時候扮作她,不想要人知道自己是云中君。
神巫:“神君為何不告知那人呢?”
云中君:“為何要告知?”
神巫:“那些人不知是神君當面,若是出言冒犯,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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