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襲來,那關刀將軍掄動兵刃,轟然砸在箭光正面,將箭頭震碎,落在地上。
隨即便有數道黃符從天而降,在一眾兵士的頭頂炸開,砰然濺出一蓬黃霧,聞到的士兵頓時覺得四肢一軟,頭腦眩暈。
李墨與衛萍兒的身影自對面屋頂出現,隨著一聲獸吼,化為獸人的尚云海撲入布陣的軍士叢中,左右橫突,數百騎兵都畏之如虎,不敢上前。
那關刀將軍見狀,正要親自下去搜查衛雪君,忽有一道白茫茫劍光飛掠而來,鐺!
他擋住此劍,第一次露出了倒退幾步的不敵之相,眼中也露出一絲驚慌,“好強的劍氣!”
呼——
白衣飄飄的聞一凡落在梁岳身前,目光淡漠,盯著這將軍,“敢動我誅邪司的人,不知天高地厚。”
說著,她還回頭看了一眼梁岳的手,梁岳手上兀自抓著羅紅奴。
見聞師姐回頭,他一個激靈,趕緊將手撒開。
聞一凡這才又轉回去。
那關刀將軍見誅邪司好漢全伙在此,情知今日已難有收獲,盡管眼中不甘,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轉身想要離開。
“站住!”聞一凡頓喝一聲,“讓你走了嗎?”
“你還待如何?”關刀將軍回眸凝視,“我有半營騎兵在此,你還敢……”
嗤——
聞一凡的回應只是一道更加犀利的劍光。
說實話,有一絲偷襲的嫌疑在。
可御劍一脈本就重在一劍既出的速度與力量,趁敵不備時出擊,是他們的分內之事。
若是換個人偷襲,絕不可能有這般強勢。
那關刀將軍被這一劍直接洞穿了護心鏡,遠遠刺出數十丈,一直到后背撞在了對面閣樓的屋頂上,這才止住身形。
整個人被釘在高空,再難動彈。
梁岳在后面看得暗暗咂舌,從他見到聞師姐的第一天起,她就是喜歡釘人,一直到今天也沒變過。
羅紅奴看著也感覺心驚膽戰,趕緊又拉開了幾步與梁岳的距離,大概是看出這兩個人之間有些不對勁,恨不得立馬撇清關系。
主將被穿,剩下的士兵面面相覷,不知該大伙兒并肩子上,一同對付這樣貌絕美的女魔頭,還是趕緊逃走,去把自家將軍摘下來。
就像失了領頭羊的羊群。
關鍵時刻,長街那邊傳來一聲吶喊,“齊神將到!所有北州將士放下武器,原地待命!”
聽到這一聲呼喝,那關刀將軍絕望的閉上了眼。
到底還是拖到齊量海察覺了一切。
呼喇喇軍甲聲動,前不久剛剛見過面的齊量海跨騎兇獸而來,背后一眾精兵強將伴隨,分明是要打硬仗的架勢。
快活樓上下的北州將士見狀,雖有踟躕,可還是畏懼齊量海聲威,紛紛放下了武器。
“好啊,好啊!”齊量海來到樓前空地,左右望望,氣得大笑道:“輕騎營出了個衛中州,重騎營立馬就有個沈威揚,伱們一個接一個的造反,生怕北州軍鎮太平是吧?”
“神將……”那被釘住的關刀將軍艱難開口,“末將不敢造反,末將只是……擒拿九鞅諜子的親眷……被人阻攔。”
“還真是個好借口。”齊量海冷笑道:“就算是擒拿九鞅親眷,誰給你們的調令?誰允許你們私自率軍出營?莫不是以為我是瞎子,在這軍鎮上什么都看不到?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們又該有多囂張?”
他這話就是意有所指了。
軍營不能沒有神將鎮守,他不在的時候,這里自然是由北州副帥、神將薛國重坐鎮。
此時那關刀將軍已經被人解下,跪倒在齊量海的坐騎之前,凄慘道:“情急之下,未來得及請到調令……”
他到現在還只是認未令調出營的罪。
這自然是按律當斬的罪狀,可在軍鎮的日常中,總有一些時候是需要緊急出兵,可又來不及申請調令的。一般主將也不會苛責,事后補上就好了。
但他今日的情況顯然不同。
齊量海目光一一掃過那些士兵,沉重如山。
最后又看向誅邪司眾人,“諸位仙官,想不到一天之內,要蒙你們兩次及時出手,阻我北州軍鎮之亂。”
眾人又都看向梁岳,因為這次的事情皆是因他而起,大家都是為支援他而來,其實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梁岳上前一步,“事關九鞅,本屬分內。衛中州一案或許另有隱情,還請神將準許徹查。”
“查!當然要查。”齊量海怒氣沖沖,“我很想知道這北州大營里,究竟有多少心懷鬼胎之輩!”
軍營牢房內。
早已面如死灰般沉寂的衛中州,突然見到梁岳再次到來,覺得有些意外。
“梁兄,還有話沒說完?”他露出一絲微笑。
事已至此,他能與人交談的機會應該不多。
梁岳坐在他對面,隔著一層牢門,出聲道:“方才我出了一趟軍營,鎮上有一家裁縫鋪,新來的店主是位姑娘。她好像生了大病,有人去給她送藥。”
聽見他這樣說,一直面無表情的衛中州,第一次露出些許驚慌與緊張的神色。
“我去找她問話,她說她在找參軍之后便杳無音信的哥哥。結果沒說幾句,便有人想要來殺我們。”梁岳如實講述道,“衛將軍,你可認識這位叫衛雪君的姑娘?”
衛中州深舒口氣,仰面閉上眼,沉默了一會,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她還好嗎?”
“暫無大礙。”梁岳答道:“很多人追殺我們,多虧我誅邪司同僚來的及時,才將人救了下來。那些人在軍營中勢力很大,應該不是一天兩天,衛兄,你可曾與他們有過聯系?”
“我……”衛中州依舊有些猶疑。
“雪君姑娘已經被救下了,我誅邪司有丹鼎一脈傳人,確認她不是患病,而是中了一種異毒,需要常年服用解藥鎮壓。但是現在既已獲救,只需假以時日,就可為她解毒,你不必再擔心。”梁岳又道,“你只需將真相說出,其余事情自有我們處理。”
“好。”衛中州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最終說道:“我確實是九鞅諜子,這一點并未冤枉。”
“我父親是當初駐守邊疆的軍官,母親卻是九鞅木狼部人。彼時西北大戰還未開始,他們的結合并沒有那么為世所不容。可是在我母親剛剛懷孕的時候,鞅人突襲天峽關,父親參戰,母親則滯留在了部族之中。二人就此分開,此生再未相見。”
“所以我出生就在木狼部,剛剛記事的時候,就跟著經歷了木狼部被國攻占,族人流亡落魄。母親不敢提及父親是朝軍人的事情,我自小就與每個木狼部的孩子一樣,恨極了國人,認為經歷的所有苦難都是他們造成的。”
他沉沉地講述著自己的身世,時而露出微笑,好像忘記了身處牢獄之中。
“在我十歲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是附近部落中最出色的孩子,這時有部族的長老找到了我,他們說我是去國做諜子的絕佳人選,他們說這是……為了部族。”
“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的父親是我最恨的國軍人,而我現在還要去投奔他。為了鞅國,為了部族,我接受了這個任務。于是經過部族的安排,我跋山涉水,找到了我的親生父親。”
“他對我好像沒什么感情,只是給了我一口飯吃。他已經有了新家,有了新的妻子和一個女兒,她們反倒對我很好,一直很照顧我。在國成長的過程中,我漸漸發現,好像人與鞅人也沒什么兩樣,大家所希望的都是和平。”
“我在那個家里長到了十六歲,父親就丟給我一紙文書,舉薦我去了軍中,告訴我以后不要再回來。我知道他為什么不想見我,他是怕看到我就會想起娘親,娘親是被他故意拋棄在九鞅的。當年那個時候,他怕影響自己的前程,不敢帶回一個鞅人妻子。”
“于是我就成為了一個朝軍人,一路升遷,似乎已經忘記了鞅人的身份。在這中間,我被迫給諜子傳遞過幾個無關痛癢的情報,其余全無貢獻,可能是因為我的內心已經動搖了。我有時候也會問自己,是不是還那么恨國?在我真切地接觸了這么多國人以后,我似乎已經不再恨他們了。戰爭一旦開始,他們和曾經的我一樣,都是受苦受難的人。”
“直到有一天,陳烈找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