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邪司內,一縷藍色光芒收斂。
一襲白袍的玉鏡神官收起手中法器,略稱奇道:“九鞅幻神峰施展的七情咒,是極刁鉆毒辣的咒法,可這種情況我確實生平僅見。的確是因為你的太上仙體,七情本就微弱,這樣經過七情咒的催生,反倒是來到了與普通人無異的范圍。此刻的咒法已經被你消化掉,我也沒有什么可解。”
她握住聞一凡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若是以后你就這樣子,伱能接受嗎?”
“其實我自己倒是沒怎么察覺變化,可是大家可能都覺得我像換了個人。”聞一凡微笑道:“若是就這樣,其實也沒什么,無論是無情無性還是有悲有喜,我都是自己罷了。只有一點,我的境界一直在跌落,已經到了一個極弱的地步,如今只剩下……第三境。”
“嗯?”在旁邊守著的梁岳忽地抬起頭,好像蹲在路邊突然被人踹了一腳似的。
“你們玄門的修行,我不大懂。”玉鏡神官思忖著說道:“道家修自在意,會不會是你失了太上性情之后,沒有那股自在了呢?”
“為什么?”聞一凡同樣不解,“我并沒覺得道心有何束縛。”
“個中緣由,我也無法解釋。”玉鏡神官歉然一笑,“可能要你們玄門的長輩才能為你解惑了。”
“沒關系,多謝玉鏡神官。”聞一凡站起身,恭敬施禮。
玉鏡神官又遞給她與梁岳各自一枚丹藥,“你們的神宮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今晚睡前吃下此丹,好好睡上一覺,明日自然修復。”
“多謝神官!”梁岳也跟著一施禮。
“那你就好好修養,近來先不要急著出去走動了。”謝文西叮囑了一句,然后就去先送玉鏡神官離開。
他們離開之后,留下的梁岳也蹙起眉頭。
本想著若是咒法影響,那他的臨字法印恢復之后,說不定可以幫助聞師姐解咒。畢竟事關緊要,而且就算不想在人前暴露,也已經在她面前暴露過了。
可如果像玉鏡神官所說,咒法已經都被吸收,那他也應該無法解開。
臨字法印驅除的是負面狀態,比如之前玉驪江給他施加的精神幻象。假如這咒法已經改變了她的正常狀態,那臨字法印就是沒有辦法的。
問天樓神官都沒辦法,若是九秘天書再解不開,那聞師姐以后都要如此了?
好像……也不是不行呢?
這樣的師姐更加生動鮮活,少了幾分仙氣,卻多了幾分人氣。
“你不用為我擔憂啦。”聞一凡見他沉思的模樣,以為他也在憂慮,笑道:“畢竟是第六境的秘術師,能將其誅除已經很難得,全無代價才不正常。”
到了第六境這個級別,秘術師已經開始展現優勢了。
聞一凡第五境煉氣士就敢硬剛第六境武者,可面對第六境秘術師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他們二人合力,居然戰勝了有護道者的玉驪江,這已經是很驚人的戰績。
只有這種程度的損傷確實稱得上幸運。
“好。”梁岳隨之頷首,道:“那你就在誅邪司里好好修養,小小難關,肯定難不住師姐你的。”
自聞師姐的閣樓離開,他便想先回家去報個平安,畢竟轉眼又離家多日。
在誅邪司門口,又遇到了剛送完人的謝文西。
謝文西拉住他說道:“你先別走,陳公正要見你呢。”
梁岳沒走出去門,就又被帶到了陳素的閣樓。
陳素好像也剛回來不久,身上還穿著云外卿的袍服,坐在桌案后面,正沉思什么的樣子。
見梁岳進來,他才又露出一絲笑容。
“小岳啊。”陳素笑得極為和藹,“本來你成為錦衣仙官之后,些許小功已經無需再獎賞。可這一次鏟除十二將級別的九鞅諜子,確實是誅邪司建立以來的罕有之功。我想來想去,不知該如何獎勵你,不如問問你自己,可有什么想要的?”
聽到這話,梁岳眼睛一亮,言簡意賅地答道:“錢。”
“哈?”這直接的態度讓旁邊的謝文西都是一怔。
畢竟玄門弟子里這么坦誠要錢的可不多。
梁岳當即抱怨道:“這次雖說殺了諜子,可是我的損耗可不少,修為上的就不說了。光是損失的暗器,就價值不菲。我那些可都是莫師兄那里拿到的頂尖好貨,那價格,陳師叔你知道嗎,謝主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陳素舉起手,笑道:“那我了解了,這樣……以后你裝備的所有暗器,咱們誅邪司包了,如何?”
梁岳聞言,立刻豎起一根大拇指,“陳師叔,大氣!”
他一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哎呦,你看看,我這袖子都破了個洞,可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沒事的。”陳素正要擺手。
就聽梁岳又嘆口氣,說道:“都是因為朝廷賜我那件錦衣,在此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之后,也隨之破碎了。若是沒有它,恐怕我早已殞命,只可惜那般榮耀……”
“此事報上去,陛下肯定也是要嘉獎的,幫你再討一件錦衣易如反掌。”陳素失笑,趕緊說道。
“嘿嘿,那可太好了。”梁岳又說道:“還有聞師姐……”
“聞姑娘可不能許給你啊!”陳素面色一緊,隨即又碎碎念道:“我可做不了這個主,當然你如果真心實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過她那個師父不是省油的燈,這種事兒我沒法幫你提親,得讓你師父去……”
“陳師叔,你想什么呢?”梁岳道:“我是說給我獎勵的時候,別忘了聞師姐的功勞,記得也替她要一份兒啊。”
“嗨。”陳素這才松了口氣。
獎勵的事告一段落,他才又說道:“還有件事,得讓你幫我個忙。”
“陳師叔有什么需要我?”梁岳問。
提起這個事兒,陳素的笑容就淺了些許,“前些日子為了幫衛九解開蓮華香的藥方,我找人在南州尋了一個黑巫。現在黑巫本就稀少,又都藏得很深,找這樣一個精通黑巫術的人不容易。可是在來神都的路上,這個人被殺了。”
梁岳思索了下,道:“是龍虎堂干的?”
“八九不離十。”陳素頷首,之后說道:“這說明李龍禪那廝肯定是有黑巫在背后做幫手,消息不會是從誅邪司泄露的,他一定在南州黑巫那邊有眼線。而且他怕我們找到黑巫,洞悉他的目的。”
“那現在怎么辦?”梁岳問道:“我們還有新的渠道找到黑巫嗎?”
“有。”陳素笑道:“其實在龍淵城里就有一個地方,能夠尋到黑巫幫忙,只是我對那里不熟悉,所以第一時間沒有想到。”
梁岳忽爾一笑,道:“羅剎鬼市?”
“果然聰明。”陳素夸贊道。
和梁岳說話就是很省力,只需稍微解釋一下,他自然就能想到你要做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
“陳師叔想必也是聽說過我師父的事跡吧?”梁岳說的時候也憋不住笑。
王汝鄰打入魔修內部,在羅剎鬼市里混到了一個長期鋪面,專門趁著與魔修做生意的機會釣魚執法。
這件事著實有些炸裂。
“當然知道,而且十分佩服。”陳素道:“我就想讓你去找他幫個忙,進羅剎鬼市尋一名黑巫來。”
梁岳聽他說這話,眼神中露出玩味的笑意,身子向后一仰,“我可做不了這個主啊。”
陳素找他去傳話,就像找家里小孩兒去跟大人傳信似的,就會好說話一點。他要是直面王汝鄰,以守義真人那雁過拔毛剔骨下鍋蒸熟的性格,肯定得榨他不少油。
可梁岳雖然在誅邪司當差,可跟自家師父也是親的,他一下想通這個關節,自然不會隨便幫陳素開這個口。
陳素要是自己去找王汝鄰求幫忙,那就是地獄難度。
他看梁岳這個態度,也無奈地笑了一下,“看來你跟王汝鄰混這一段時間,確實是學壞了不少。你放心,他覺得什么條件合適盡管開,咱們虧不了他的。”
“那我這就去傳個話。”梁岳笑著答應了一聲,利落起身,大踏步走出門去。
他出了誅邪司,還是先回家里報了個平安,然后拉起十分不情愿的大黑,騎著他出了城。好好一匹烏云踏雪龍駒,來梁家小院之后一步也不愿意跑,待的體膘都厚了三層,快變烏云踏雪龍豬了。
大黑一路顛著來到云止觀外,可是遠遠就看到觀門緊閉,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再向近前,就聽到了一陣叫罵之聲。
梁岳立刻翻身下馬,偷偷地看過去。
就見一名女尼叉著腰,站在云止觀門前,大聲喝罵道:“王汝鄰,你這個不要臉的,你有本事偷東西,你有本事開門吶!”
梁岳看這尼姑,頗有幾分眼熟,分明是之前那位三奇之一的簪花尼前輩。
師父偷了人家什么東西?
就見簪花尼怒氣沖沖,繼續喊道:“你再不把偷我的衣物還回來,我就將你這破觀夷為平地!”
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