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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熟悉的那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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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淮南走得很安詳。

  上一次被打的時候,他根本來不及說話,就被人封口打斷手腳。

  這一次他急急忙忙說出自己的背景來歷,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本來對方還只是有些兇。聽完他說出自己的爹和師父之后,目光里已經綻放殺意了。

  鄒淮南頓時就心里一慌。

  不是,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怕他們嗎?

  退一萬步講,哪怕你不怕他們,可我又招誰惹誰了?就因為我下山路過看了你一眼嗎?

  這樣脾氣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不知為什么,他心頭就是莫名有一種感覺,有一種和那天同樣的危機感襲來。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放手!”恐懼之下,他反而是先出手的那一個,左手格開對方的手臂,右手就要一拳揮出。

  可是他一掌格過去,卻發現對方的手腕有如鋼鐵鑄造,反而自己的手掌一下撞得要斷掉一樣。

  而自己的右拳打到對方胸口,嘭然一聲,指骨一樣劇痛如裂。

  壞了。

  真是高手。

  大虎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同樣掄起右拳,一拳打在鄒淮南的腹部。

  轟——

  鄒淮南只覺體內鉆進一股勁氣,像是天降雷火一般,在自己的丹田之內轟然炸開。

  為什么?

  他內心哀嚎一聲,又升起一道疑惑,對方下的手顯然是廢他修為而來。

  這般手法,未免太過狠毒。

  甚至比上一次的那群人下手還要更重!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啊?

  可這還不算完,大虎又豎起雙指,重重戳在他的氣脈關竅之處,一下、兩下……呼吸之間,就有百八十道勁指一一打在他身上!

  丹田是人體氣脈中樞,對于煉氣士來說是重中之重,對于主修氣血的武者來說,雖然也很重要,可重要性沒有那么高。

  但大虎這些指勁每一道都無比精準地擊穿了鄒淮南身體的氣脈關竅,將他的氣脈一一截斷,若是氣脈斷了三兩處也只是尋常輕傷,幾日可以恢復。可丹田與全部氣脈都被截斷,他再沒有任何氣血的存蓄之處。

  嘭——

  “啊!”鄒淮南慘叫一聲,周身氣血全部溢散,頃刻間炸出一蓬血霧,整個化作一個血人。

  待血霧散盡,他已經渾身癱軟,再無任何意識。

  大虎將他拎起,陰狠狠說道:“若你爹不是御都衛統領,或許我還留你小半氣血,讓你能正常生活。可你偏偏提起這個,觀你行事作派,必然也是仗勢欺人之輩,我平生最恨你們這種人。”

  也不知鄒淮南聽沒聽到,他將人高高舉起,遠遠扔到一邊的樹叢中。

  說來雖然話長,可從他截住鄒淮南到果斷下手,也不過片刻光景。大虎作完案后,右掌一按,風聲驟起。

  轟隆隆一陣風聲平地而起,將周遭砂石血跡全部掩蓋。

  他左右看看,氣機全開,確定了附近沒有人看到之后,才將斗笠壓低,腳下生風化作一道洶涌殘影離開。

  一直跑到城外河畔,他才將斗笠與外套全部摘下,扔到了河中,然后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走回了城中。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好像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當小道童白原拎著霍司云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鄒淮南趴在凌亂的樹叢里,身下又匯聚成一片血泊,整個人氣若游絲,眼看是要不活了。

  “這……”霍司云見之一驚。

  方才他被白原暴打之際,還有些怨恨這個弟子。

  其實他一向知道這個弟子是個紈绔子弟,常常仗著家中勢力欺壓別人。鄒淮南跟他說什么從衛惡貫滿盈、自己只是正義報復,其實這些鬼話他這種老江湖根本不可能信。

  之所以會愿意來,是因為此前收了鄒家不少學徒費,又沒有將鄒淮南教到出師,多少算是欠了一份人情。

  所以當鄒淮南拿出一個還算合理的說辭時,他就應了下來。哪怕事后有所反轉,那自己就說被蒙蔽了嘛。

  這樣既還了人情,也不會敗壞自己在江湖上的形象。

  至于那個從衛,就稍微受些委屈吧。

  霍司云此前已經想好了,他也不打算真的殺掉對方,只要逼得對方給鄒淮南下跪道歉,讓鄒淮南撒撒氣,也就算了。

  此后自己和鄒家再無瓜葛,依舊可以回去做自己的東海名刀。

  誰知道鄒淮南這廝全是假情報。

  說好的只是一名從衛,可能與一些黑道勢力有勾結。

  可王汝鄰的弟子,你管那叫黑道?

  叫魔道還差不多。

  尋常人不知道,可他知道……龍淵城那些黑道給王汝鄰叫祖師爺都不配。

  這從衛的背景,是整個玄門中最硬那一檔!

  懷著這樣的怨念,他才選擇毫不猶豫地出賣弟子,帶白原來找他。

  可沒想到,怎么鄒淮南先溜了,也能給自己搞成這樣?

  看著這個弟子已經倒在了血泊中,霍司云默默在心里原諒了他。

  既然你都這樣了。

  那沒事了。

  和解。

  “伱說就是這個人指使你的?”小道童奇怪地看向他。

  霍司云道:“沒錯,他就是我的徒弟。可是他怎么會變成這樣的,我也不知道。”

  白原看著他的神情,見他不似作偽,便點點頭道:“就算是我出手也不過如此了,那就不再追究他。你稍微付出一些代價,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我……”霍司云頓時又驚慌起來。

  我都被你打成這樣了,還不算付出代價嗎?

  小道童沒有給他多說話的機會,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揪著霍司云的左臂。

  咔嚓——

  他一發力,就將霍司云的臂膀生生扯了下來!

  “啊!”繼鄒淮南之后,霍司云也在這里發出了慘痛的嚎叫。

  “罰你獨臂三年,三年之后才能以氣血重生出此臂膀,你有異議嗎?”白原將他扔到地上,以淡淡的語氣問道。

  “沒有!”霍司云大聲回答。

  哪里還敢有異議?

  眼前這小道童看起來稚嫩可愛,行事狠辣簡直如同一尊魔頭,霍司云只盼對方趕緊放過自己。

  “好。”白原這才道:“那你們就此離開吧,以后不要再靠近杏花山。”

  “是!多謝饒命之恩!”霍司云千恩萬謝,拖著一條殘臂,揪起鄒淮南就走。

  武者到達第五層金剛境以后,氣血外放,能修復體魄、斷肢重生。對于霍司云這個境界的強者來說,斷臂并不算是多大的創傷,最多花幾個月時間用氣血重鑄一條。

  但最可怕的是,那小道童在扯斷他一臂的時候,在他斷肢處留了一道勁氣,讓他的氣血無法再生斷肢,他至少需要三年時間才能驅除掉這道勁氣。

  能做到這一步,說明那小道童至少是第七境,甚至有可能是宗師境的實力。

  恐怖如斯。

  霍司云拎著鄒淮南一路狂奔,一直逃到了城外望月河邊才敢停下腳步,回過頭已經快要看不見矮小的杏花山了。

  再看看手里的鄒淮南,他越想越氣。

  自己原本剛剛突破第六境,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將來加以苦功,登上第七境的機會很大。若是順利并且有機緣加持,有生之年未必不敢考慮宗師境。

  如今被這鄒淮南坑害,就此耽擱三年,再多花一年斷肢重生。等他將精氣神與武道之心一同恢復到巔峰狀態,恐怕要六七年之久。

  到時即使還能登臨第七境,年紀已經不知道多大了,氣血說不定都要開始衰敗。

  武者不像煉氣士或秘術師那樣,修煉年頭越久功力越強。

  武者到達一定的年歲,氣血就會開始衰敗,到時候戰力與境界不跌落就算好,絕不可能有所寸進。即使是大宗師,也逃不過這般宿命,至多會延緩衰敗到來的時間。

  譬如胤朝的鎮國尚書齊昆侖,早已年過百歲,一直保持著強悍實力,也因此成為傳說一般的人物。

  可即使是他,近些年依舊深居簡出,鮮少露面。外界有傳聞,兵部尚書的氣血終究是要開始衰敗了。

  歲月,是武道天驕們最大的敵人。

  所以一個有野望的武者,一直都要力爭天時,在氣血未衰敗的年紀將境界沖上去。

  而這一次受傷,基本毀掉了他此生染指宗師境的希望。

  霍司云想到此處,簡直咬牙切齒。

  他不敢恨那小道童,更不敢恨王汝鄰,他只能恨鄒淮南。

  尤其再轉念一想。

  明眼人都看得出鄒淮南此時已經是廢人,自己若是將他送回家,也說不出是誰下的手,他爹惱怒之下說不定還要自己擔責。

  若是將事情全盤托出,繼續將火引到杏花山的話……王汝鄰一個道童殺自己都如殺雞一般,嫌命大才會牽扯進去。

  想著想著,他打定主意,干脆不要管算了。

  在御都衛的地盤,自己現在這個狀態,肯定任人拿捏。可自己如果回到東洲,那御都衛的勢力也管不到自己。

  即使鄒放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樣。

  爺不管了!

  擺爛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他深吸口氣,覷得左右無人,將手里的鄒淮南直接一把丟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你我好歹師徒一場,我也不殺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說罷,霍司云單臂一甩,轉身離去。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但被扔進去兩次可以。

  本就奄奄一息的鄒淮南落在那條他熟悉的河水中,被急促的浪花砸得翻滾幾圈,卷了幾個泡沫便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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