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
如果這話是其他人說出來的,那王機玄定要反駁一聲‘此乃詭辯」
不過,眼前這十二位,出身于人族和百族、自上古時代就赫赫有名的大羅金仙,既有此一說,那必然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哦?」
王機玄收起雜念,專心論道,沉聲問:
「此事何解?」
就聽得幾聲輕嘆,這十二道身影緩聲道:
「空洞,一切都是空洞。」
「我們曾在高維世界之中窺到了真正的永恒,歲月如畫布,沒有任何歲月流動的痕跡。」
「我們也曾在無盡的虛無中,領略到一切的真諦。」
「你可知道則是什么?道則不過是那個永恒圣界之中,一個基礎生靈隨手的撥弄,在一個個如沙漠般的星空中寫下的一行行字眼。」
「所以死亡大道并不存在,因為整個世界都是空洞。」
王機玄愣在那。
他倒不是有所感悟。
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吐槽他下意識就想拿出自己曾經勸旁人的那套理論,說一說生命的意義,說一說生如夏花之絢爛,但話到嘴邊,他又猶豫了。
這些道理太淺顯了。
他面對的這些身影,都曾站在天地間最頂點啊。
主機玄低頭思索看。
這十二個人影并不著急,他們靜靜注視著王機玄,似乎是想聽王機玄說出一個新的答案,能夠給他們一個新的方向。
這里被他們命名為絕望深淵一一雖然這種命名沒有意義,就如這艘終焉之船一樣,不過只是一個代號、一個寓意。
而此間真正絕望的,就是目視過高維世界的他們。
王機玄緩緩點頭:「各位說的沒錯,確實是空洞的。」
他剛說完,就感覺到了此間存在的失落情緒。
他們很失望。
王道長倒也不急,一邊思索、一邊開口,每一句話說的很慢,也有一些互相矛盾的地方,但這十二人的表情倒是越發凝重。
王機玄笑道:
「各位道友給的這個考題其實并不難解。」
「表面來看,我只要說點,生命的意義在于體驗和觀察,大概就能過關。
「不過實際上,這對在座的你我而言并沒有任何意義,我們都是已死后的殘靈,大家都只有一點思考的能力,承載著這里的能量和信息,即將撞向仙界。
「死亡大道確實不存在,因為死和生,其實是兩種形態上的轉變,一棵樹活著是樹,
死了就不是樹了嗎?
「所以,死亡只是讓它的性狀出現了變化,并非將它徹底抹殺。
「我在那顆美麗的星球上時,曾經接觸過一些信息論,那是一些尚處于低級文明階段的凡人,對宇宙的觀察提出的瘋狂設想。
「信息會徹底消失嗎?
「不,不會,信息只會失去載體,而不會徹底消失。
「所以在這個角度來說,死亡大道并不存在,因為并不存在徹底的死亡。」
這「幻想」出的神殿安安靜靜。
王機玄與這十二道人影面對面注視。
一個人影忽然緩緩點頭。
「有道理。」
「信息不滅,只是載體消失,這是你在凡塵領悟的道理嗎?」
「只是看來的,」王機玄汕笑,「他們觀察宇宙,去了解宇宙,從而得到宇宙給與的回響。如果是我們修行者要去找尋這個道理,恐怕要極高的境界。」
又有人影笑道:「這是大羅的門檻。」
「哦?」
「你過關了。」
居中的兩個人影慢慢摘下斗篷。
左側明顯是人族出身,雖然身體已經變得奇奇怪怪,但面孔還是正常的。
右側是一頭獅子,身體與一副鎧甲融合,面容也是狂放的獅面。
他們兩個明顯是領頭的,當他們摘下斗篷,旁邊的十個人影也各自摘下斗篷,百族和人族各占一半。
「我叫獅心,」獅子大羅低聲道,「他是任心,這是我們給自己的名號,避免我們徹底沉淪。」
任心問:「你想阻止這場量劫發生,對嗎?」
「是的,」王機玄干脆地點頭,「我有其他辦法可以殺掉婆羅,用整個仙界所有生靈為代價,其實有些過于殘忍了。」
這兩位主事者輕輕搖頭。
「我們有不同的看法。」
「是的,我們有不同的主意。」
「請講,」王機玄抬手做請。
「毀滅仙界,從廣義來講,對這個宇宙的演化是有利的。仙界、天道、婆羅,三者其實是三位一體,因為仙界自身不甘被毀滅、被遺忘,所以出現了仙靈之路和飛升臺,那些本該離仙界而去,加入宇宙演化的須界和真界,都被仙界牢牢捆縛。」
「你所見不過是仙界生靈之得失,可見宇宙為此少了多少喧囂與生靈?」
王機玄:·
這兩個人影繼續說:
「我們之所以肯見你,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在謀劃一場變革,你試圖阻止這個災難的發生。」
「但你阻止不了,婆羅也阻止不了,婆羅只是想在我們的怒火中活下來,就如它不敢面對高維世界生靈的怒火。」
「我們有另外的事,想與你商量。」
「強大的機械體文明的締造者、父與神明。」
「另外的事?」王機玄皺眉問,「莫非,是等這艘船撞碎了仙界,利用牡丹的超級艦團,轟碎這艘終焉船?」
「是的。」
「阻止悲劇蔓延。」
「仙界不死,天道不滅,天道不滅,婆羅永生。」
「而且婆羅也在進行他的邪惡計劃。」
「你想救仙界只是天真的妄想,而現在,我們可以幫你,只要你答應我們這件事。」
「我們只有十二個殘靈,無法與他們直接對抗,但可以讓他們的思維變慢,以及,分裂一部分他們的力量,只要讓你的機械文明接近升維的點,就能獲得摧毀終焉之船乃至整個仙界的力量。」
「這就是我們的條件。」
「答應我們,我們臣服;不答應我們,你可以選擇提前回去,他們很樂意提前幾十年抵達仙界,最后的這幾十年,對他們而言,確實是一種煎熬。」
「不要忘了。」
十二個怪物同時開口,眼底閃爍著詭異的目光,齊聲說:
「我們以生靈的情緒為食。」
王機玄默默離開了絕望深淵,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躺在床上開始出神。
這些大羅金仙殘靈的棘手程度,遠在他之上。
他在苦思冥想;
第二基地內的眾人,此刻卻是異常忙碌。
外面已經開戰了。
婆羅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忽然下令加緊攻勢,百族仙兵幾乎傾巢而出,仙界剩余的七大仙宮盡數被卷入了這場戰爭。
牡丹正在幫傅堅接入第二第三基地的指揮系統。
他們用了最簡單的方法一一讓傅堅穿上了‘牡丹的皮膚」,從而順滑地進入作戰指揮系統。
傅堅帶來的艦隊正開入第二基地內,接受此地的改造和分解。
有些艦船過于落后,只能當成材料進行回收。
而此間駐守的高手只剩下了千世盟的幾個老金仙,以及隨時在旁策應的白古。
此戰聲勢浩大,劍九和落杉居士也要出陣。
牡丹推測,王機玄這邊在終焉之船中搞東搞西,婆羅或許能通過某些渠道,得知這件事。
仙界之中,能感知到終焉之船的意識體寥蓼無幾,但婆羅絕對算是其中一個。
而這個婆羅,現在最大的兩個威脅,一個是他們的超級艦隊,一個就是終焉之船,后者對婆羅的威脅度,比前者高個幾百倍。
婆羅怎么可能不觀察終焉之船?
更何況,王機玄此刻在做的事,必然對仙界之未來產生影響。
未來出現變化,天道也會有所察覺。
所以牡丹有八成把握斷定,婆羅忽然下令,讓百族對人族索戰,大概率是因為他觀察到了終焉之船內的異象。
而事實上.—
婆羅現在正黑著臉,坐在深邃且空曠的「車架宮殿」中,兩幅面孔一個緊張、一個陰沉。
悲·婆羅顫聲道:「他們要來了!他們要過來了!我們怎么辦?該死的!王機玄竟然成為了終焉之船的船員!這肯定是它們救走了王機玄!我們怎么辦!」
兇·婆羅罵了句:「閉嘴!」
「我不閉嘴!我不要閉嘴!那群怪物、瘋子、亡魂!它們會吃了我們!我們會被它們撕個稀巴爛!我們快走吧,脫離仙界,脫離仙界我們就能活下去,我們難道不是為了逃命才找機會從天道母親體內分離出來的嗎?」
悲·婆羅不斷呼喊。
兇·婆羅默不作聲。
殿內此刻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也是因婆羅的兩股意識之一,已經接近完全破防。
婆羅是通過未來畫面的變化,發現王機玄在那艘終焉之船上的。
婆羅并不知道,王機玄到底如何做到的這一點;
可能性有很多,他也懶得去猜測。
現在他必須做出決斷。
逃,離仙界遠遠的,制造一場假死,他雖然會失去天道權柄,但以后也能擁有大羅金仙級的實力,還能順勢讓自己兩個人格獨立出來。
戰,以仙界囤積的靈氣,和他數百萬年來通過天道囤積的靈力,與終焉之船決一死戰。
終焉之船是要毀滅仙界的,所以仙界的生靈必然會跟他統合在一起,只有人族,人族九成九不會聽他號令,而且自大的人族必然會做出一個瘋狂的決定。
把天道之蟲婆羅和終焉之船一同干掉。
婆羅明確知道這一點;
他跟人族打交道實在是太多次了。
所以他現在只能想辦法削弱人族,把人族的實力和信心打壓下去,這樣才能方便后續統合他們,去跟終焉之船死磕。
現在,局勢出現了他完全無法控制的變數。
王機玄進入了終焉之船!
婆羅可太了解那些殘靈了。
那些殘靈之所以還不死,就是因為恨,無邊無際的恨意讓它們產生了共鳴,而恨意的終點就是他這個天道意志!
婆羅四只眼睛同時閉上,眼前劃過了一幅幅畫面。
瑰麗的高維世界;
不被接納的這群大羅金仙;
隨意出手的高維世界普通居民:
而今這一切的崩潰,一切的因,一切無奈與悲劇的來源,都源于那次失敗的嘗試。
甚至,他成了現在這幅怪樣子,人格被撕裂,天道母親給與的完美道軀破碎,也是因為那次的嘗試。
「你沉睡吧,」兇·婆羅沉聲說著。
悲·婆羅苦笑著:「我們,還能走到對岸嗎?
「沉睡!」
兇·婆羅低吼了聲。
悲·婆羅嘆息著,緩緩閉上雙眼,他的那半邊身軀宛若蠟燭融化,緩緩并入了兇·婆羅的那一面。
濃郁的仙光包裹了整個神殿。
片刻后,一個人身蛇尾的俊美男子坐在神殿正中,身體略微側傾,左手抵住了自己的臉頰,嘴角勾勒出了少許冷笑。
「王機玄,你進入終焉之船又能如何?不過一群敗家之犬。」
「黑曜,該檢驗你的成果了。」
一處封閉的小天地內,正對前方那黑壓壓的‘機械大軍」出神的黑曜,聞言身形輕顫了幾下,回過了神來。
「這么著急嗎?」
黑曜皺眉低喃,隨手摁下了一旁的按鈕。
下一瞬,整個小天地仿佛都在流動。
「唉,貧道這該死的道德底線。」
王道長躺在自己的草廬中,輕輕嘆了口氣。
他嘴里財看一根干草,眼底是滿滿的無奈。
這里是沒辦法說謊的,因為大家能互相感應到彼此的心聲,讓心、嘴合一是最基礎的技巧,不只是他,那幾個‘首腦」也是這樣,算是這艘終焉之船的基本規則。
他現在能咋辦啊?
跟絕望深淵的那十二個殘靈合作,他就有了坐上桌的資格。
不跟他們合作,情況還是一樣糟糕。
那就合作吧?
可如果不能阻止終焉之船,自己也就成了終焉之船的一部分,后續就算利用機械文明干掉終焉之船,仙界毀了也是毀了。
如果仙界只是百族那就算了,但現在,他在仙界有朋友,也有了宗門,還有那么多無辜之人。
能做點什么,肯定是要做點什么;
他可是正八經的正道修士來的。
正道修士?
王道長眨了下眼,忽然開始調轉思路。
人要學會變通嘛。
就如他在地球剛蘇醒的時候,刃獸逼的緊,他也能用魔功應對一二。
現在,如果自己是個魔修,該如何搞定這些大羅金仙的殘靈呢?
吞噬一個,煉化掉,擁有跟他們差不多的實力,就能吞噬第二個———也不對,要考慮被群起而攻之的可能性,必須一步抵達最強的那幾個殘靈的水準王道長躺在那不斷思考著。
也正此時,他忽然感覺額頭癢癢的,抬手去撓了下,耳旁忽然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呼喚。
「喂?能聽到嗎?第三世?」
三界浪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