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后。
“老板！沈教授提前到了！”
王機玄從入定中掙脫，看著那匆匆沖進培養室的牡丹，有些不滿地數落著：
“毛毛躁躁，都多大的靈了，還是改不了這壞習慣！慢一點，天塌不下來。”
“哦，好的！”
牡丹迅速調整，整理女仆裝的裙擺，而后昂首挺胸、雙手端在小腹前，像是一位大家閨秀，款款向前。
“老板沈教授已經到了哦，不過她的狀況有些不好，剛抵達仙界時爆發了一場大戰，有好幾位金仙都受傷了呢。”
“嗯？”
王機玄把眼一瞪：“那你不早說！”
“我！”
牡丹泫然欲泣，王道長匆匆跳了起來，歲月劍意輕輕震顫，他身形幾次閃爍，已是鉆出了第二基地正上方的出入口。
牡丹癟嘴小聲蛐蛐了王機玄幾句，隨后便回了尖塔指揮中心坐鎮。
沈瓊霖的狀況她第一時間就檢查過了，不是什么大問題。
斷云荒漠中心位置，劍神宮仙島居中仙殿。
王機玄化作一束流光從天而落，腳不沾地、飛入此間，立刻看到了大殿角落的沈瓊霖。
她此刻狀況確實不太好。
偏嬌小的身體正被濃郁的仙光包裹，整個人面色蒼白的昏睡，肩膀處有一個明顯的凹陷。
軀體之傷，對于仙人而言不算什么，重點就是元神魂魄的傷勢。
王道長出現在沈瓊霖面前，一指點在她額頭，隨后便松了口氣。
魂魄并未受損；
像是受到了一些驚嚇。
王機玄此刻忽然注意到，沈瓊霖的大腦正被一股微弱但玄妙的力量包裹著。
這力量非仙非魔非玄非術，似乎是她大腦本身產生的，她大腦皮層的褶皺似乎與正常人也有所不同。
王道長這邊剛松了口氣，才發現道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一旁的幾位金仙長老此刻滿身血污，有位劍神宮長老左臂都少了一截，正拿著斷臂艱難的接續。
王機玄歉然一笑，連忙向前噓寒問暖，幾位長老的表情這才好看了點。
白凝端著幾顆寶丹駕云匆匆而來。
幾位長老吞服丹藥，各自閉目療養，傷勢較輕的長老拿起一枚凡人能用的仙丹，將仙丹煉化成了一縷縷藥力，滋養著沈瓊霖的軀體。
沈瓊霖那些傷勢很快就開始消退。
王機玄看到一個小細節。
有長老并未服用白凝拿來的珍貴靈丹，而是用了自己袖中取出的靈丹，將這珍貴靈丹收入儲物法寶。
顯然，大家也都是公私分明。
為公家辦事，盡量不耗費自己私人的資源。
白凝湊到王機玄身邊，用托盤擋著自己的下巴與唇，輕聲問：“這就是你道侶嗎？”
“這是我伙伴，隊友，戰友，嗯，偶爾會客串我的人生導師，在我迷茫時像燈塔一樣照耀我……我道侶叫艾米娜。”
王機玄話鋒一轉：
“各位長老為何負傷？誰偷襲了我們？”
那位傷勢較輕的劍神宮長老哼了聲，罵道：“一伙蒙面人，看不清他們的底細，有人族，也有獸族和羽族。”
其他幾位長老紛紛出聲：
“是兩位千世盟的天仙帶這位姑娘抵達的接仙臺附近，他們剛現身，我們就尋到了他們，不過不只我們找到了他們。”
“四面八方忽然就竄出了十多個黑影，里面竟然有七八個金仙高手。”
“好在，我們提前做了準備，立刻用劍陣護住了他們三個，而后與這群黑影大戰了一場，他們處處搏命、絲毫沒有保留，若非我們手上都有點真手段，今天怕是要折在那里一個。”
“對面三個金仙被我們重傷了，我們本來是要追上去的，不過他們退的時候很有章法。”
“千世盟那兩個天仙已經回去復命了，用挪移陣走的，不必擔心，這個小姑娘被斗法余波震傷了。”
“真奇怪，他們竟然出動了十幾個天仙、金仙，甚至還有一個三品金仙，就為了殺這個小姑娘……”
“而且根據那兩名千世盟的天仙講說，他們路上也是被追殺的，為了穩妥起見分頭行動，他們偷偷帶這個小姑娘回來，其他任何人都不知他們要走的路徑，要利用的飛升臺……大概是暗教所為，只有天道能做如此準確的預測。”
幾位長老話語一頓。
一人道：“也有可能是天羅，按機玄師侄的提醒，天羅也值得懷疑，并非純善。”
眾人各自點頭。
白凝小聲問：“那我們又是如何知道，敵會在那偷襲呢？”
“白古前輩的提醒？”王機玄已經給出了答案。
幾位金仙含笑點頭，算是默認了這般說法。
那仙丹效果非凡，此刻沈瓊霖的眼皮和長睫毛已經在微微顫動，緩緩睜開雙眼。
一位金仙長老笑道：“走了，我們去其他地方療傷，不要耽誤人敘舊了。”
幾人各自離去。
還有一位女長老，臨走對白凝做了個加油打氣的手勢。
白凝俏臉緋紅，低眉不語。
“好久不見，”沈瓊霖躺在那，雙眼有些失焦，低聲說著，“聽說你被埋在歲月長河修行了一萬多年，還記得我們當初相處的細節嗎？”
“當然記得，”王機玄嘖了聲，“記憶猶新。”
“可惜。”
“可惜？”
沈瓊霖幽幽的嘆了口氣：“如果你記憶模糊了，我還想編造一個有關前女友的故事，來賺取一些，你那微乎其微的內疚感。”
王機玄：……
白凝已經收起托盤，對沈瓊霖含笑點頭，柔聲道：“沈道友，我是白凝，是王師弟的師姐。”
“艾米娜呢？”沈瓊霖皺眉問。
王機玄道：“她還沒回來，大概還要三個月，就是你說的埋在歲月長河那次，我們分頭行動的。”
王機玄話音剛落，門外已是有個火紅的影子飛了進來。
卻是赤蛇駕云而來。
“哈哈哈！沈教授！”
“嗯，”沈瓊霖雙眼放光，“你竟然真的踏上了修仙路，而且體內的能量都變得溫順且平和了。”
“嗚呼！”
赤蛇激動地將沈瓊霖抱起來轉了兩圈。
原本的赤蛇也是中下的個頭，不過這次凝聚刃獸軀體又化形后，她偷偷拔高了自己的海拔。
“好了好了，”沈瓊霖皺眉道，“我可不想被實驗對象這么近距離接觸，放我下來。”
“嘿嘿！”
赤蛇對沈瓊霖的刻薄話語絲毫不以為意，上下打量著沈瓊霖，這里戳戳、那里摸摸。
不多時，小花婷跟幾位劍神宮的女弟子一同抵達此處。
小花婷似乎在哪都很容易找到女性友人，而且還能得到大部分人的善意。
她含笑走到一旁，對沈瓊霖怯怯地打了個招呼，并未表現的太過親熱。
沈瓊霖道：“說正事，你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嗎？”
“知道一些，”王機玄問，“是暗教在屠殺那些須界？”
“嗯，”沈瓊霖道，“我們本來該有一批人過來的，不過那邊缺人手，浪子就把吳滿他們調回去了，讓我過來仙界幫忙，他們在仙界沒有多少價值，在下界倒是能獨當一面。”
王機玄點點頭：“你有觀察到什么奇怪現象嗎？”
“這難道還不奇怪嗎？”
沈瓊霖有些疲倦地坐回簡易木床上，接過了赤蛇遞來的葫蘆，喝著里面的仙靈泉水，輕聲說：
“他們為什么要搞大屠殺？
“暗教的具體情況我已經了解過了，暗教總部和天羅總部如果分開，在仙界是第九、第十大勢力，但他們如果合體，就是仙界前三的大勢力。
“但與一直在爭斗的八大仙宮不同，暗教和天羅在數萬真界、須界之中廣泛布局，籌謀過漫長歲月，如今已是能掌控幾乎所有的真界和須界。
“他們的模式也很聰明。
“十多個暗教駐地合兵，就能推平一個須界；
“數十個暗教駐地合兵，就能屠殺一個真界。
“而在征服這些須界和真界的過程中，他們還在快速壯大，渡劫境之上的高手半數都投降了暗教，成了暗教的傀儡和奴隸。”
王機玄身形略微后仰：“他們是不是就是為了掠奪大修士才掀起的全面屠殺？”
“不知道，”沈瓊霖道，“牡丹的反應還是很快的，派了一個無敵的艦隊過來。”
無敵艦隊？
確實，如果按牡丹一直夸的，她在宇宙邊緣搞出來的艦隊，是用來對抗仙界仙人的。
那在下界不是嘎嘎亂殺？
不過牡丹只是派過去了一個小艦隊，主力艦隊還在尋找進入仙界的通路。
像千世盟的天仙這般，利用接仙臺的漏洞進出仙界，是仙人下凡比較常用的手段，只不過這些手段無法在龐大艦隊進行復現。
牡丹自己也說，預計要三五年才能克服必要的技術難題，解析出進出仙界的必要公式。
“我們老家那邊刃獸災害消除了嗎？”
“托牡丹的福，刃獸已經成為了瀕危的實驗樣本。”
“那就好，”王機玄一瞬間感覺心境放松了許多，“與我詳細說說葉子的事吧，當時你在現場嗎？”
“是的。”
沈瓊霖略微抿嘴，目光破有深意地注視著王機玄。
她忽然問：“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人站在房間內，如何才能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況下，看到這個房間的全貌？”
“用靈識？”
“靈識也是工具。”
王機玄怔了下，低頭思索著。
沈瓊霖提醒道：“小心趴在房間屋頂上的耳朵，它或許會對一些關鍵詞過敏。”
王機玄心下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不再多問相關之事。
他請白凝安排一場洗塵宴，又帶沈瓊霖在這三仙島上逛了逛。
沈瓊霖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
這里遍地課題，到處都是與她所信奉的科學理念不合之處，而沈瓊霖堅信，這只是她尚未理解的科學、尚未研究透的能量形式。
王機玄沒有再多追問葉子的事。
但這就成了一根刺，扎在了王機玄心間，讓他不得不聯想、也不得不多想。
那些忽然現身偷襲的黑影；
提前提醒了劍神宮的白古前輩；
此間似乎有一飲一啄之妙，又仿佛蘊含了諸多大道之理。
不過現在，王機玄沒有丟下老友就去閉關修行，人生也有一些，跟修行同等重要之事，比如友情什么的。
“沈教授今天給個面子，喝一杯？”
“我的大腦不喜歡酒精，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以試試。”
沈瓊霖嘴角微微上揚，又小聲喃喃道：
“這算是我難得的假期了。”
王機玄想到了自己正在推動的項目，緩聲道：“晚點有的你忙的。”
沈瓊霖抵達此處的第二天，就被牡丹拉進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牡丹積累了大量與生物相關的問題；
沈瓊霖也對仙界的生命形態十分感興趣。
不過在開展這一系列工作之前，沈瓊霖必須解決當前幾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比如，煞氣菌的變異株培養，以求可以在單位體積內囤積更多煞氣。
還有現在最重要的，克隆詭怪計劃。
沈瓊霖只是略微出手，這個實驗后續的幾個風險就被迅速規避，克隆體胚胎的成型開始加速。
沈瓊霖還指出，不能讓嬰孩落地后那些詭怪再附身進來，而是要在胚胎階段就分出一縷元神占據此胚胎，此間還要增添幾個步驟：
煞氣淬煉、詭怪凝靈、胚胎的可塑性實驗，等等。
總之，有了沈瓊霖的助力，牡丹在搞生物實驗時能多三分底氣。
王機玄的工作就簡單多了。
他就往培養室一坐，放出歲月劍意，一邊參悟歲月大道，一邊讓此間歲月流速加快。
如此過了十幾日，第一批十幾個嬰孩平靜地降生。
這些嬰孩本就沒有自我意識，也不存在是否被奪舍的倫理風險。
落杉居士的一點殘靈，阿梅、老梁等詭怪的一縷怨魂，已在這些嬰孩體內扎根，他們的身體也得了煞氣凝練。
這就很神奇。
用克隆技術，幫怨魂培養軀體……這些怨魂還能跟這些軀體完美相容。
用阿梅的話來說，那就是：
“好像，這就是我的身體。”
王道長見狀松了口氣，后續就是讓這些胚胎快速發育了。
他還要繼續在這里待兩三個月。
這日，白凝和風正駕云趕來第二基地中，卻是來問詢王機玄，人族三仙宮何時可以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