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這杯！”
“好！”
是夜，斷云荒漠中央區域上空，三座仙島成品字形懸浮于古戰場的入口上方。
槍神宮居中的仙殿內，數十位喜歡湊熱鬧的金仙長老，上百位來自三仙宮的門人弟子，此刻正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王機玄這是剛從古戰場出來，就被風正接來了此處。
他去找落杉居士匯報戰果，順便請教了幾個那‘鍛鑄上神秘法’修行問題。
劍九老師還在閉關悟道，心無旁騖，也十分安穩。
王機玄能明顯感覺到，落杉居士對他的態度也有所改變，變得更溫柔了些，嗓音也沒了那種一男一女混雜的‘音效’，不過總歸是有些沙啞與暗沉。
這次承了落杉居士如此大的人情，王機玄總想著能給點回報。
但無論他如何更換措辭，落杉居士都是一句：
已死之人，別無所求。
這對落杉居士而言，或許只是一份投資；
但對王道長來說，說是徹底影響了他的修行之路，也不為過。
而且……心里莫名沒底，也不知道咋回事……
風正的大手在王機玄面前晃了晃，讓他從這個問題中暫時脫離。
“在想什么？又在悟道？”
“沒，”王道長的笑容總歸是有少許的疲倦。
風正引著他去了核心弟子待的那桌酒席。
此間七八位‘年輕’男女同時起身。
他們每個都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首席’、‘大師兄’，如果能順利邁入金仙之境，還有可能成為未來一方頂級大勢力的接班人；
但今天，在王機玄面前，他們八位都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便是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冰山美人，此刻也都是眉目帶著少許光亮。
“王師弟！上座！”
“不敢，”王機玄自行去了白凝身側，搶占了風正的位置，“各位師兄師姐莫要這般，我資歷尚淺，如何能上座？”
風正直接攝來一只座椅：“大家擠一擠擠一擠。”
眾人并未多說什么，各自調整坐席，讓槍神宮的首席弟子坐在主位。
幾位弟子能言善辯，嘴上說著稱贊王機玄的話，拉著王機玄推杯換盞，像是彼此早已熟絡了般。
幾位弟子似不擅這般交際，卻也有與王機玄結交之意，看王機玄端杯，他們也會跟著端起酒杯，痛快地一飲而盡。
在座之人大多都是天仙圓滿之境，距離勘破生死玄關只差一步、半步，這點仙釀自不會喝醉。
白凝柔聲道：“王師弟，大家對你能連續參悟五道劍意都很好奇呢。”
“是嗎？”
王機玄含笑岔開話題：
“因緣際會，長輩贈機緣罷了，其實不值一提。
“倒是各位有沒有發現，我那些機械大軍有一些弊病？”
眾人果然對這個話題同樣感興趣。
“王師弟，你那機械大軍瞧著雖然不強——我是說，每個人形的機械，實力都沒有太強。但它們組合在一起的戰斗方式，尤其是那些巨炮射出的光亮，竟能有如此殺傷力，著實是奇觀！”
“還有那些威力巨大的自爆法器，竟能在瞬間讓一地產生如此炙熱的溫度，這是火之大道登峰造極了吧？”
“我倒是覺得，王師弟的機械大軍今日暴露了一些問題，就是面對仙兵戰陣釋放出的壁壘，機械的巨炮也無法產生太直接的傷亡。”
各處宴席的嗓音漸漸小了許多。
不少老前輩們也是豎著耳朵在聽。
白凝問：“說起這個，他們百族大軍今日是如何敗的？”
王機玄笑道：“是一種極其微小的機械蟲，每個機械蟲都攜帶了一些煞氣，從后面偷襲了他們。”
“原來如此，”風正面露恍然，“怪不得你之前說那些煞氣有用。”
王機玄笑瞇瞇地點頭。
這背后的技術難關，那是一個比一個麻煩，可勁兒猜去吧。
王機玄道：“剛才各位說的這般弊端，也是我現在正頭疼的問題，機械巨炮面對天仙境以上的戰力，毀傷效果就不太明顯了。”
一旁有個‘年輕’天仙笑道：“那是當然，如果讓我近身靠近你的機械體，它們不會有任何開炮的機會。”
風正聞言頓時有些不爽了。
大家夸王機玄，身為同門的風正自也是臉上有光。
現在有人站出來諷刺，喝了點酒的風正，倒也沒慣著。
他淡然道：“郭師弟你這話有些自吹自擂了，若是王師弟的機械大軍如此好針對，百族四大仙宮百萬仙兵還有那群高手，不早得手了？”
白凝對風正眨了下眼，示意風正點到即止。
那邊那個槍神宮的郭姓弟子，聞言卻是上了勁兒。
他朗聲笑道：“風師兄，上次切磋你我平手，而今已過六十余年，不如你我今日比試一番，一同去那機械體大軍之中闖陣！”
“若要切磋，你隨時可以尋我，就莫要去那些殺敵利器之中胡鬧了。”
風正丟下筷子，淡然道：
“那些機械體本身并沒有太強，強的是它們如一個個機巧齒輪，嚴絲合縫地互相合作。
“這就如我們人族三仙宮，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豈能隨意就去傷那些機械之靈？”
郭姓弟子笑容收斂。
他直接站起身，對風正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為慶功宴添點熱鬧，請！”
“請！”
風正起身就要外出，王機玄抬手一把將風正拽住。
“咋了王師弟？”
“師兄可有趁手的法器，”王機玄笑道，“既然這位郭師兄想體會機械之法，不如師兄拿點不會傷到這位師兄的法器。”
說話間，王機玄拿了兩枚手雷大小的湮滅彈。
風正一看此物眼都亮了，一把抓過，塞了一顆進自己的儲物法寶，而后笑瞇瞇地看向郭姓弟子。
“走走走，倒是托你的福了，咱們云上一戰！”
“我倒是頗有些期待了。”
郭姓弟子哈哈大笑，轉身化作流光飛出此殿。
風正緊隨其后，出得大殿便負手駕云，追向了這個郭姓弟子。
白日的大戰方休，而今的小戰又起。
不少仙兵朝此處眺望，三仙宮的長老以及二代門人，也都只是看戲的模樣，沒人向前阻止。
這也是他們的老傳統了。
別說今天打了大勝仗，就算是平局、失利，弟子想切磋印證自身修行之路，長輩們都會表示鼓勵。
那郭姓弟子與風正隔空對立，四目相對、氣機勾連。
他們各自握住了兵刃，郭姓弟子握持長槍，風正手提寶劍，兩人默契的沒有拿出其他寶物。
一道劍意、一道槍意同時爆發；
兩道身影橫向對沖，化作兩團光影在瘋狂對碰，自天地間綻出了璀璨的沖擊波。
仙殿中，大家都用仙識觀戰，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為這兩人擔心。
王機玄對面，槍神宮的首席弟子翟誠，面帶歉然地端起酒杯。
他溫聲說：“郭師弟年輕氣盛，言語有沖撞之處，還請王師弟多多包涵，他性子不壞，殺敵也是沖在最前，就是性子太傲了些。”
王機玄端起酒杯與對方遙遙一對。
王道長笑道：“這么多師門長輩在這，也不會出什么亂子，師兄放心就是。”
“我倒是不擔心他們。”
翟誠感慨著搖頭：
“風正師弟的本領其實是在郭師弟之上的，此前之所以平手，也是怕折了郭師弟的那股意氣。
“修行有時就要靠這股勁兒。
“反倒是王師弟，古戰場中一朝參悟，五把頂級劍意震驚仙界，當真是我們不敢想的機緣。”
王機玄道：“師兄謬贊，確實是取巧……”
轟、隆隆——
殿外忽然閃過強光。
兩名正喝酒的金仙長老丟下酒杯，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眾弟子也是面色微變化。
他們用仙識觀戰，見到了那顆‘自爆法器’的強橫威力。
此間在高空炸出的火球和蘑菇云，比此前戰場上的那些核彈有過之而無不及！
沖出去的兩位金仙長老一前一后落在殿門。
劍神宮的長老提著一個渾身黑黢黢的身影，自然就是郭姓弟子，這弟子身上的仙寶內甲完好無損，此刻只是背過氣去了。
只可惜，他那一頭飄柔長發遭了罪，此刻被燒的只剩半截。
風正的狀態就很正常，低頭跟在槍神宮長老身后。
“胡鬧！”
劍神宮長老當眾喂了郭姓弟子一顆丹藥，皺眉道：
“那般法器豈能拿來玩鬧？真要是郭隗閃躲慢點，現在怕是都要重傷！”
風正面色尷尬，低頭行道揖：“長老教訓的是，弟子愿領罰賠罪……弟子著實沒想到，此物竟如此強橫，比弟子之前所得的要厲害很多。”
王機玄：那必須的，他自己用的，跟送出去的那批小湮滅彈，裝藥量能一樣嗎？
“回去罰你閉門思過！”劍神宮長老怒斥一聲。
仙殿主位上的羅田燼哈哈大笑：“哎！這不是沒事嘛！不要緊不要緊！郭隗自己想感受下機械之力，他這也是得償所愿了不是，哈哈哈！”
幾名槍神宮的弟子向前，將郭姓弟子帶下去休息。
此間殿內的氛圍，逐漸變得有些微妙。
不少槍神宮弟子看向王機玄和風正，眼神躍躍欲試。
若說內因，其實有三。
其一，今日王機玄風頭太盛，五條劍意橫空出世，機械大軍輕松擊潰敵方百萬仙兵。
其二，人王印璽已然出世，在座之人或多或少都得了些消息，知道有位公主殿下就在這古戰場中。
其三，如今百族全面退兵，將古戰場拱手相讓。
沒了外部壓力，這三仙宮互相之間自然會露出一些縫隙……
“王師弟，”翟誠笑道，“那機械之法，我們不熟，也不太懂，不過劍道劍意，這天地間除卻劍神宮，也能數著我們槍神宮了。”
“哦？”王機玄故作驚訝，“槍神宮也有劍道？”
“不錯，”翟誠答道，“我們槍神宮包羅萬象，有百多條器之大道，只不過自古而今，槍為兵陣之王，故弟子們都要修槍，所以得了槍神宮之名。”
“原來如此。”
王機玄如何聽不出這人話里的機鋒？
他故作沒聽懂，想打個馬虎眼就把此事揭過去：“既然這樣，咱們不如去給各位前輩敬敬酒……”
“王師弟，”翟誠笑道，“不如你我切磋一二，讓我領教一下，這至高大道的劍意與普通大道的劍意有何不同？”
說話間，翟誠左手緩緩張開，有一把流光溢彩的寶劍自他掌心不斷上升。
一股獨屬于劍道的道韻擴散開來。
翟誠的劍意可不是徒有外表，其內蘊藏的大道十分精粹，應該是雷系劍意，殺傷力十分驚人，且擅長快遁。
王機玄眼看躲不過去，于是看向白凝，得了白凝師姐點頭許可，他才拱手答應。
“既然如此，那就請師兄賜教了。”
“好，我去殿外等你！”
翟誠言罷就要起身，卻被王機玄的手勢阻止。
王道長言道：“師兄咱們不必拉開架勢斗法，那般耽誤吃席，我展示下劍意，就當咱們比過了如何？”
“這……”
翟誠還有些遲疑，王機玄右手緩緩張開。
周圍的歲月流速忽然變慢。
翟誠只覺自己的道軀陷入了泥沼，思維正常，但身體也好、劍意也罷，都像是在十數倍的慢放。
王機玄左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只類似花生米一般的美味，慢慢接近翟誠面前。
翟誠此刻嘗試行動。
但王機玄掌心拖著的劍影微微震顫，翟誠的行動變得更加緩慢。
翟誠的眼神隨思維變化，從最開始的驚訝，變得多了幾分焦急。
王機玄夾著菜肴抵達翟誠面前。
不緊不慢、簡單從容，將菜肴放在翟誠面前的薄碟，發出了一聲輕響。
王機玄右手閉合，歲月大道的道韻倏然消失不見。
翟誠掌心的雷劍之影微微震顫，光澤變的黯淡了幾分。
“師兄，嘗嘗？”
王機玄含笑說著。
仙殿之中這才反應過來。
倒不是王機玄不想與翟誠切磋，而是在歲月大道加持下，王機玄的戰斗力已非他自身道境可衡量。
翟誠倒是灑脫，收起雷系劍意，起身行了個道揖，贊嘆道：
“多謝王師弟指點！”
歲月劍意初顯威。
王機玄起身還了個道揖，隨后與翟誠相視而笑，繼續回了座位飲酒閑聊。
風正用胳膊肘撞了下王道長，傳聲道：“你那歲月劍意，有修行的法門嗎？我拿身家性命跟你換啊師弟。”
“沒有，純靠悟性。”
“嘖……”
“咳！”羅田燼清了清嗓子，帶著幾分醉意，在席間站起身來，“各位啊！各位！我宣布一件事！機玄你向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