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伊達宗樹。
他果然是求仁得仁。被一刀致命。
不是割喉。
是扎心口。
正面插入。正中心窩。很漂亮的手法。
冷酷。
利索。
這個早川晴子,是個行動高手。
真是看不出來。她之前是彈琵琶的啊!誰能想到,彈琵琶的手,殺人居然也如此簡單。
好吧,只要殺的不是自己就行。
無論是誰殺日本人,他都支持。
哪怕是日本人自己殺自己……
轉頭看著邱英鵬和王申。慢悠悠的說道:“你們兩個意下如何?”
“我說……”王申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他其實不怕張庸。
他害怕的是早川晴子。這個女人,完全瘋了。
居然一刀殺了伊達宗樹。
她知道伊達宗樹是什么人。居然還是殺了他。
這意味著,她已經是徹底背叛大日本帝國。她已經是豁出去了。完全不顧后果了。
他不想死。
就不能給這個瘋女人動刀的機會。
否則……
“我從杭州來……”
“押錢到來?”
“是。”
“錢呢?”
“在明珠路25號。”
“地址沒有錯嗎?”
“沒有。”
王申驚恐的回答。
當然沒錯。此時此刻,他哪里還敢撒謊。
早川晴子手里的匕首還在滴血呢!這個瘋女人,匕首始終沒有放下。
對于她來說,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她連伊達宗樹都敢殺,他們幾個算什么?比捏死幾只雞還容易……
“還有呢?”
“我……”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我說,我都說。我這次來南方,是新京那邊的安排……”
“來人!”
張庸擺擺手。
讓人搬來桌凳。還有紙和筆。
就擺在外面的空地上,跟小學生考試似的。讓王申慢慢寫。
他是老師……
嗯,不對。記錯時空了。
但是,白紙黑字的寫下來,肯定沒錯的。
可以斷斷續續的寫。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全部寫出來。榨光他的價值。
目光又落在邱英鵬的身上。
“我是生意人……”
“我知道。”
“我的任務是賺錢……”
“我知道。”
“情報方面,我了解不多……”
“我知道。”
張庸神色平靜。人畜無害。
似乎對邱英鵬的言語非常理解。可是,邱英鵬卻是額頭冒汗。
對方的態度,很冷漠啊!
冷漠的后果就是沒有價值。沒有價值的結果就是……
早川晴子上來就是一刀。
這個瘋女人,殺人的手法還真是冷酷。
伊達宗樹如果知道她會如此瘋狂,應該不敢那樣刺激她吧。他完全是找死啊!
“我,我,我知道一個事情……”
“說。”
“金陵那邊,總統府……”
“說。”
“總統府里面有我們收買的人……”
“哦?”
張庸眉毛上揚。
總統府里面,有川島芳子安插的人?
是誰?
這可是致命的隱患啊!
如果是日寇的話,地圖是會提示的。但是,漢奸就沒辦法了。
如果川島芳子安排的臥底,是華夏人的話。地圖也無能為力。只能是依靠他張庸的智慧,自己想辦法搞定。
唉……
又是考驗智商的一天。
“你和他有聯系?”早川晴子忽然問道。
“沒有。”邱英鵬急忙回答。
“那你怎么會知道?”
“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是川島芳子親口說的。”
“她怎么說?”
“有一天,她喝醉了,模模糊糊的說,在總統府里面有我們的人……”
“是嗎?”
張庸暗暗狐疑。
總統府里面的奸細。難道是說汪兆銘?
這家伙才是最大的漢奸好吧?
但是,又感覺不像。
在汪兆銘的眼里,川島芳子是上不得桌面的。
無論是在叛逃前,還是叛逃后,汪兆銘的地位,都要比川島芳子高得多。
在日本人的眼里,汪兆銘的作用,也要比川島芳子什么的重要的太多了。
換言之,就是川島芳子根本不可能收買汪兆銘。
而且,汪兆銘身邊的人,也不需要川島芳子的收買。所以,這個內奸,肯定不是汪兆銘身邊的。
川島芳子要收買的,肯定是老蔣身邊的人。
唉,傷腦筋……
同時,隱隱間,張庸又感覺,邱英鵬沒有完全說實話。
他沒有足夠的整局。純粹是直覺。
但是,對于自己的直覺,他也是有幾份自信的。
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抄。他現在就是差不多這樣。
在特務行業里面混了一年多,他的眼力也多少鍛煉出來了一點。綜合判斷邱英鵬可能隱瞞了一些關鍵信息。
狡猾的間諜都是這樣。招供都跟擠牙膏似的。
他不是不說。
他斷斷續續的說。挑些不重要的說。
在避免挨打的同時,還可以有效的拖延時間。目的都是為了掩蓋最核心的事實。
然而,他暫時還無法發現,邱英鵬隱瞞了什么。
這時候,陳海過來了。
“組長!都搬完了。”
“多少?”
“總共是七個麻袋。每個麻袋大約三千枚。總共兩萬一千枚銀元。”
“好!”
張庸點點頭。看著邱英鵬。
邱英鵬急忙點頭。
“是七個,是七個……”
“只有大洋?”
“其他的,都被拿走了。”
“誰拿走了?”
“川島芳子派來的人。他們將銀票什么的,全部拿走了。”
“為什么這些大洋沒有換成銀票?”
“本來是要換的。按照計劃,上個月就要兌換。后來因為有事情耽擱了……”
邱英鵬語調苦澀。
如果張庸來晚一點,錢財都不在了。
不過,如果是沒有錢,說不定會更加糟糕。說不定會被直接一刀捅死。
對方完全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啊!
“來人。”
張庸又吩咐搬來桌凳。準備紙和筆。
讓邱英鵬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寫下來。口頭說的記不住那么多。白紙黑字才是王道。
這個家伙,招供的時候非常不老實,多半有巨大秘密。
下一刻,張庸親自去搜。
將藥材鋪的里里外外,全部翻一個遍。
一些比較大的藥材,甚至用刀從中間劈開,看里面有沒藏貨。
結果還真是有發現。
“組長。發現兩臺照相機,還有膠卷。”
“哦?”
張庸神色一動。
兩臺照相機?要來做什么?
邱英鵬的角色,需要用到照相機嗎?不對勁……
仔細檢查。發現是兩臺佳能相機。純正日本貨。質量非常不錯。一看就是精品。
問題是……
邱英鵬需要照相機做什么?給藥材拍照?
轉頭看著邱英鵬。
邱英鵬的額頭開始冒冷汗。
張庸就知道這里面有文章。
果然,這個家伙,避重就輕呢!之前的招供,都是無關緊要的。
行,讓你慢慢冒汗吧!
隨手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來。
朝早川晴子努努嘴。
早川晴子揮舞匕首。
“我說,我說……”邱英鵬頓時撐不住了。
該死的!
瘋女人別過來啊!
照相機被發現了。膠卷也被發現了。抵賴還有什么意義?
誰知道這個瘋女人,會怎么對付自己?
如果是一刀殺了,還簡單了。就怕她一刀沒有殺死,那就……
“我是用來拍攝龍華機場的。”
“怎么拍?”
“我每個月都去坐一次飛機,從上海飛往金陵,然后在那邊住兩天,然后又飛回來……”
“在機場的時候,順便拍攝軍用飛機?”
“是的。”
邱英鵬急忙回答。
張庸感覺事情肯定沒有那么簡單。
拍照,需要坐飛機?
以前的龍華機場,根本是無掩雞籠,外人都可以隨便進出的。
一定有蹊蹺……
忽然靈光一閃。
“你去金陵,其實是送錢給總統府的那個漢奸,對嗎?”
“不是,不是……”
邱英鵬下意識的否認。然后發現糟糕了。
他的否認,和承認差不多。
果然,張庸神色不動,慢條斯理的問道:“他是誰?”
“我不認識……”邱英鵬急忙說道,“我們也沒有見過面。我都是將錢放在指定的地點,然后走人。”
“真的不認識?”張庸半信半疑。
忽然,一個縹緲的聲音傳來,“膠卷……相片……”
張庸眼神逐漸明亮。
默默的看著邱英鵬。
邱英鵬不由自主的避開他的目光。
張庸將照相機拿過來,慢悠悠的說道:“膠卷里面有他的相片,對嗎?”
“沒有……”邱英鵬又是下意識的否認。
然后又發現不對。
不是他心理素質不行。是……
膠卷里面的確是有對方的相片。
剛才,他才發現這個問題非常致命。是他自己違規操作。
他每個月重復送錢。數量還不少。于是多多少少有些好奇。想要知道對方是誰。可是,他是不可能和對方見面的。這是紀律。他不敢違反。但是,他忍不住躲在暗處,用照相機拍下往來的人群。
其實,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可是,他覺得,對方肯定在人群中。
只要反復的比對相片,就能確認目標。
于是,琢磨就成了一種樂趣。
間諜的生活,其實有時候也很無聊。琢磨可以很好的打發時間。
然而,他不敢將相片洗出來。
他也知道相片一旦曝光,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后果。
他是想著,一旦出事,立刻將膠卷拉出來,曝光。然后就沒事了。膠卷曝光以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可是,他沒想到,張庸來的那么快。他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等他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處理了。這時候的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唯一的希冀,就是照相機不要找到。
或者是找到。但是不懂得操作,將里面的膠卷意外曝光。
然而,最終出現的卻是最壞的情況。
張庸拿到了相機。
膠卷也沒被曝光。
而且,張庸還準確的推測到,那個內奸,就在拍攝的相片當中。
這就非常要命了……
邱英鵬覺得自己左右都是死。
他無意中出賣了那么重要的臥底,還能活命?
這不,連早川晴子都收回來匕首。顯然是覺得沒有必要殺他了。他已經死了。
對于一個間諜來說,他,邱英鵬,已經終結。
“你們繼續。”
張庸決定立刻去將相片曬出來。
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內奸到底是誰。居然臥底到了總統府里面。
需要馬上曬相。
第一時間想到新時代照相館。
四馬路那個。
地下黨據點。
“陳海。”
“到。”
“跟我走。”
“是。”
張庸迅速出發。
來到新時代照相館附近。
意外。
地圖顯示,這里居然有五個黃點。
做什么?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地下黨?是正在舉行會議嗎?
呃,好像來的時間不對……
看看手里的膠卷。要不要換個照相館?
最后搖頭。
如果是地下黨開會,豈不是正好?
正好進去看看未來的各位大佬……
上次那么多大佬開會,他沒有進去。后來始終覺得有些遺憾。
這次必須進去。
禮貌巡視一番。
然后和這個握握手,說:“同志們辛苦了……”
又和那個握握手,拍拍對方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同志,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哈哈!
估計會被打死。
如果是有熟悉的人,估計會臉色鐵青。
打定主意。
“滴滴!”
“滴滴!”
放慢車速。故意大聲的按喇叭。給對方提一個醒。
免得猝不及防的,雙方發生誤會。擦槍走火,那就悲劇。那就不是同志們辛苦了,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果然,發現那些黃點有移動。顯然是已經注意到了。
行,那就沒事了。
故意慢慢的前進。
看到門外站著那個小女孩。應該是負責望風的。
看到有車輛過來,她立刻轉身跑進去。應該是通知里面的人。果然,是一個聰明的小女孩啊!十三年以后,估計也是大姑娘了,正好可以迎接新中國……
停車。
下車。
張庸故意放慢腳步,給對方充足的隱藏時間。
他以為那些地下黨會轉移的。結果,并沒有。他們依然是聚集在照相館里面。
好吧。他們都沒有武器。那就沒事了。
只要他張庸不開槍,大家就相安無事。
來到照相館門口。
進去。
橫掃一眼四周。
意外的,居然沒有一個熟人。
都是陌生人。
他們的目光,非常自然的落在他張庸的身上。
沒有什么異常。都是高手。
側面說明,應該都是有一定級別的。以后至少也是縣團級。
對于前世的張庸來說,街道主任都是很大的官了。何況是縣團級?說不定里面以后還有可能出一兩個地市級……
挪開目光。裝作誰也不認識。
“老板!”
“在,在,張隊長……”
“我現在是督察專員。叫我張專員。”
“好咧,專員大人……”
“幫我將這兩個膠卷都曬出來。”
“好的。”
“我就在這里等。曬好以后,立刻給我。”
“明白。明白。”
“膠卷很重要。不要搞壞了。”
“不會,不會。”
趙老板立刻拿著照相機進去暗房忙碌了。
張庸又扭頭看著周圍的幾個人。很想和他們握握手,說,同志們辛苦了。
但是終于不敢。擔心被未來大佬們群毆。
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縹緲的聲音:“電臺……黃志成……”
張庸心思一動。
這是誰的心聲?
應該是身邊某個地下黨的。
他們在擔心黃志成?
他們居然知道黃志成的真名?
不對……
黃志成或許也不是真名。
就好像劉新杰,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可能他自己都忘記了……
但是,他們為什么如此緊張呢?
難道黃志成還沒從租界里出來?
哦,有可能。
日寇還沒解除對租界的封鎖。黃志成沒辦法出來。
張庸也無法直接提供幫助。
他不可能揭破黃志成的身份。那樣會很危險。
所以,張庸是帶著自己的人馬從租界里面出來的。他身上一堆通行證,自然是暢通無阻。
事實上,那些日寇要抓捕的是,是特高科的“叛亂分子”,如果黃志成的膽子足夠大,是可以出來的。但是,考慮到三部電臺的重要性,黃志成肯定不敢冒險。
想了想,張庸漫不經意的說道:“伱們這幾天最好不要去租界那邊。否則,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租界發生什么事了?”一個絡腮胡問道。
“日本人在抓捕他們內部的叛亂分子。”張庸說道,“暫時封鎖了租界出口。”
“他們內部的叛亂分子?”
“對。日寇有內訌。東京二二六事變以后,日寇陸軍和海軍、陸軍和特高科之間,都有內訌。相互殘殺。”
“還有這樣的事?”
“所以,你們沒事不要亂跑。免得節外生枝。”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于是繼續沉默。
張庸也沒說話。
耐心的等。
終于……
相片曬好了。
張庸拿過來,仔細查看。
忽然,一個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