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指揮室內。
由于搭建倉促，大部隊過來這里也沒有駐營，條件多少有點磕磣。
整個大帳篷內，除了中間組裝起來的桌子之外，就剩兩排折疊椅，可以說是簡陋到不能再簡陋了。
索性都是軍人，戰場上也要求不了那么多了。
陳煥然，李洪濤以及隨行的參謀人員只是隨意打量下會議室，就一一入座。
隨后，李洪濤清了清嗓子，轉頭掃了一眼179旅正襟危坐的幾名干部。
瞧著他們一個比一個繃得正經。
李洪濤面帶笑意的擺手說道:“行了行了，都別在那憋著了，這次跨國聯合演習，你們179旅做得很好。”
“可以說是打出了我們的野戰軍的威風。”
“我過來時，安東那個老家伙，氣得都要罵人了。”
“但聯合軍演，不止我們一支部隊要參與演習，接下來還會有其他國家的部隊上場，跟咱們沒關系。”
“我們要做的，就是嚴格執行各項條令要求，原地駐軍，等待回國的命令。”
“明白嘛？”
“明白！！！”
陳鈞等人齊聲回應。
其實，真要對比的話，沒人愿意在切巴爾庫駐軍，吃喝拉撒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在異國他鄉駐軍，還是特么駐到人家合同訓練場內部，這每天甭管是干部還是士兵，都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通俗點來講，就是要保持大國風范。
可這哪有回營，自由自在的舒服啊。
但眾人也清楚，這會聯合軍演結束的太快，上面可能也沒想到這一茬，聯合軍演釋放的信號很多。
在高層沒有明確商議出結果時，他們這邊恐怕沒那么容易撤退。
李洪濤是此次聯合導演部己方的總負責人，他交代后續的安排之后。
一旁坐著的陳煥然才接話道:“此次作戰，確實出乎我們的預料。”
“聯合參謀部方面還沒做出明確指示，國防動員也要適當的，有針對性的，對重裝做出一些解釋。”
“當然了，這跟你們沒關系，我過來是有兩件事要講。”
說到這里，陳渙然看了一眼陳鈞。
就這一個細微的動作，讓在場179旅的眾人，內心當即就是“咯噔”一下，隱隱預感到不太妙了。
這還真不是他們杞人憂天，或者說是多想啥的啊。
之前，李老爺子過來軍區通知聯合軍演時，就曾提過，這次演習結束后會考慮陳鈞的調任問題。
當時馮旅，徐政委都沒太大感覺。
畢竟，這是早晚的事。
陳鈞自從畢業，來到179旅一直都在負責合成軍改的事，他本身就是空降過來的人，從營到旅再到重裝，表現都很不錯。
現在重裝的威力已經展現出來，連季老龜蛋都知道，179旅在訓練成果方面，走在了其他部隊的前頭。
上面能看不出來？
只要看出來，那也就意味著179旅重裝成型后，一個旅級單位留不住這個人了。
上面需要考慮的平衡發展，不可能讓179旅一直走在前端，這種均衡需要在各大戰區鋪開。
不意外歸不意外，只是老馮他們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啊。
注意到首長的目光，馮丘虎暗嘆了口氣，徐政委沉默著沒有出聲。
何胖子張了張嘴，最終也是什么話都沒說。
在場的人又不憨，部隊在這需要快速發展的節骨眼上，179旅又打了這么大快人心的一仗。
重裝編制在各大戰區第一批已經開放。
人肯定是留不住了。
注意到現場的氣氛有些沉悶，陳煥然內心也有些無奈啊，原本調離陳鈞，這是李老爺子和東部總指揮老沈他們之間的商議。
結果到最后，當惡人過來通知的，變成了自己，他也沒辦法。
簡單沉吟片刻，陳煥然抬手敲了敲會議桌，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過來后。
這才繼續道:“先說下第一件事，這幾天東部戰區宣傳部會過來一批同志，在這切巴爾庫為你們179旅拍攝一組重裝旅宣傳片。”
“宣傳片要用于國防動員部對外展示，拍攝的要求和兵種配合方面，到時候宣傳部的人會給你們協商。”
“各營做好配合就行。”
“第二件事我想你們也都猜到了，戰區作訓部這邊最近工作比較多，聯合參謀部最新的方針，是要求我們的重裝不單單要具備合成化，信息化，后續還要智能化。”
“這些工作近期都會在各單位進行試點，鑒于陳鈞對合成化工作的熟悉，上面要調任陳鈞同志到戰區聯合作訓部報到。”
“時間緊迫，明天就要跟我一起回戰區。”
“有沒有問題？”
“報告，沒有！！！”
沒等陳鈞起身回應。
馮丘虎便率先起身，帶動全旅參會干部齊齊起身，高聲怒吼。
呆了這么長時間的單位，說調就要調走，心里要說沒有一點浮動，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讓陳鈞一個人起身回答，對他個人來說，未免太殘酷了點。
“嗯。”
陳渙然見狀點點頭，他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起身拍拍陳鈞的肩膀以示寬慰。
而后，隨同李洪濤一起，大步離開了這簡易的指揮室。
臨上直升機之前，隨行的參謀人員悄悄從機艙中搬下幾箱液體手雷，交給一旁的戰士。
這顯然也是首長提前授意。
揮手告別過來送別的179旅眾人，直升機才轟隆隆的升空，漸漸消失在遠空。
陳鈞站在停機坪附近，他看著直升機一點點離開，心里也是五味雜陳啊。
調任的通知太突然了。
前一秒他還在想著這次演習，179旅在作戰時的表現，考慮這次因為自己的疏忽，差點導致四營全營戰損。
沒參戰的主力，卻比參戰的主力戰損之和都要多。
陳鈞還計劃著怎么復盤此次作戰，打仗過程雖說很短，滿打滿算也就只有一個多小時，大多時間都耽擱在路上。
但戰后復盤，這可是野戰軍必不可少的環節，這俗話說，練兵備戰是一次長跑，稍有懈怠就可能被后來者超越。
獲得勝利，就更應該做好復盤總結，對制定的整改措施進行實操檢驗，再根據結果改進完善，確保整改扎實有效。
也能在及時復盤的過程中，去除部隊嬌氣。
計劃挺好，挺周全。
就是沒成想，首長過來一趟，所有的計劃都變了。
“明天.”
陳鈞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來179旅也差不多兩年了。
他熟悉這里的所有戰友，這猛的要離開，還真有些舍不得。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旅里各營正在遠處建筑旁搭建帳篷，準備短期駐扎。
何胖子和楊傳州他們，都去通知拍攝宣傳片的事情，各自都有工作忙碌。
反而陳鈞這個平日里最忙碌的人，這時候卻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正站著怔怔出神時，后面徐文生滿臉笑意的走了過去，抬手攬過陳鈞的肩膀。
“怎么了老陳，是不是舍不得咱們旅啊。”
“哪有那么容易舍得啊。”陳鈞扭頭看了眼政委，隨即苦笑了一聲:“我想著這次調任就算是要調動，最快也要等咱們回去之后。”
“就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首長這次直接就沖著這事來了。”
“沒啥可奇怪的。”
徐文生臉上掛著寬厚的笑意，畢竟是政委啊，安慰人可是很有一套的。
他拉著陳鈞走到一旁稍微避風的大樹旁，也不管地上臟不臟，一屁股坐在土地上，順勢拉著陳鈞坐下。
“這次軍改你應該看得比我明白才對，整體上，看似各單位風頭正勁，軍改的政策也大刀闊斧的開干。”
“但實際上，各個單位的實際情況參差不齊，加上這回第二輪軍改，輕裝，重裝不斷調整，戰區的壓力也很大啊。”
“總部要結果，戰區也要結果，各軍區怎么辦？”
“老陶那邊，都不止一次打電話吐槽想把你弄過去打下手了，就是軍區一直都不放人。”
“特殊時期，像你這種極具分量的合成旅主官，只要有合適，后勁足的崗位，隨時隨地都要調過去。”
“你以為這次陳副參謀長過來干嘛？以前搞的那什么強軍計劃，現在才是真正派上用場的時候。”
“還有，你應該知道，在咱們野戰軍里面，想要更近一步，甚至競爭麥穗干部，都有一個硬性的潛規則，那就是經歷實戰。”
“這個你是不用想了，這次聯合軍演的事情曝光，你的個人情況恐怕瞞不住，上面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安排你有第二次出國參加維和，或者帶領演習的機會。”
“盡快送你回國才是正事。”
說到這里，徐文生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
這可不是他危言聳聽啊。
聯合軍演上面明顯是沒意識到，或者說是沒有認識到重裝作戰的實力，錯誤的估計了這次雙方的差距。
像陳鈞這種年輕的指揮員，現在怕是不僅老毛子注意到了，很多暗中關注這次聯合軍演的人都注意到了。
不管調任不調任，讓陳鈞盡快回國是必然的。
徐文生畢竟是老兵了，在部隊呆的時間比較久，他看待事情也比陳鈞更加全面。
什么拍攝重裝宣傳片，那都是對外的說法罷了，無非就是進一步震懾的借口。
借著拍攝宣傳片的理由，在切巴爾庫再次展示重裝的威力。
若是沒猜錯的話，今晚國內東部，西部，包括其他幾大戰區，很多單位都會統一進入戰備，拉動部隊趕赴沿海一代。
做好全力備戰的準備。
畢竟，有些人估計是不想看到野戰軍強大啊。
調任也是上面的一個借口。
當然了，回去后陳鈞肯定也要去作訓部報到。
但這并不是上面急著調人，而是形勢變化太快了。
不得不防備。
聽著徐政委的分析，陳鈞長出了一口氣，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
從口袋中掏出香煙，給老徐遞了一根，兩人也沒再吭聲，肩并肩的坐在大樹旁，看著遠處忙碌的戰士。
看得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玩意。
晚九點。
切巴爾庫的狂風又起，只是今夜的179旅似乎格外的安靜，有不少干部安排完執勤的情況后，便急匆匆的跑到原A17作戰區的建筑群。
這里暫時被他們整理出來，當做最近旅里辦公的地點。
陳參謀長明天就要被調走了，以他在旅里的威望，這種消息壓根就瞞不住。
后勤營營長梁科翔，安排炊事排做出了一桌子的美味，連帶著首長卸下來的幾箱啤酒，組成了簡單的送別宴。
“陳鈞，來來來，坐下。”
旅長馮丘虎帶著幾名干部，熱情的招呼他坐在搭建的餐桌旁，外面的寒風吹不進來，屋里離別的愁緒也傳不出去。
這只是一次規模很小的聚會，小到只有幾個營級干部過來，小到啤酒也僅僅只夠每人喝上幾口而已。
但就是這一次聚會，好像很多人都喝多了。
平日里，在各營干部面前向來嚴肅的馮丘虎也紅了眼眶，眾人這才發現，原來那位只會在大會上耳提面命的冷漠中年人，并沒有失去所有的表情。
是的，送別陳參謀長時，他悄悄落淚了。
無奈啊。
軍人就是這樣一群很堅強，但同時又很脆弱，脆弱到喜歡哭泣的家伙。
看到閱兵時，祖國一步步強大，很多老兵都能蹲在宿舍情緒失控到痛哭，就比如前幾天內部軍報上說今年五月份，也就是下個月，預計國產第一艘航母要下海試航的消息時。
很多人難以自抑，痛哭的失聲。
許許多多的老兵呢喃著海軍真不容易，從炮火上船發展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他們為海軍的兄弟高興。
其實，都不容易。
空軍也一樣，多少飛行員一直到退役，連殲8都沒飛過，這才是二代機啊。
如果有人問飛行員，若是戰爭打響，讓他們開著二代機殲7，殲8沖上去，你們去嗎？
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會撇嘴搖頭，憤懣的罵著狗都不去，理由是二代機根本沒有和四代機戰斗的資格。
沖上去迎戰，百公里之外就被鎖定，然后犧牲，整個過程頂多就這樣了。
這是事實，但問題僅僅只是假設而已。
若那一天真的到來，剛剛還撇嘴說狗都不去的飛行員，會在第一時間駕駛戰機沖向戰場。
這時候的他，根本不會管敵人是幾代機，因為他知道，再落后的裝備，總能替祖國擋住幾秒吧？
這輩子，能擋幾秒，就值了 陸軍同樣如此，但在今天他們重裝打了大勝仗，打出了碾壓的優勢。
打出了無敵陸軍的一群干部，卻因為參謀長的即將離開，而嚎啕痛哭。
這也許，就是最堅強也是最脆弱的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