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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走南闖北,登山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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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入夜時分,火星逆行,犯氐宿。

  一顆通體赤紅的大星掛在夜空中,閃爍著妖異光芒。

  努爾哈赤仰頭目不轉睛地看著。

  或許白蓮教傳播的星象一說,真能對應現實。

  至少,如今建州女真的局勢,就真像這星象一樣,如火如茶,哦不對,好像是如火如荼。

  努爾哈赤是三月回的赫圖阿拉山城。

  但回來之后,并沒有感受到回家的安全感,而是被一股撲面而來的緊張感所淹沒。

  建州的女真人,跟大明朝打起來了。

  更準確來說,是他繼母的父親、大明朝巡撫遼東都御史張學顏的養子、建州三衛勢力最強者,喜塔喇氏的酋長——王杲,再度劫掠了大明朝。

  他這個便宜外祖父王杲,不是第一次與漢人角力了。

  十七年前,王杲從撫順留學回建州之后,便聚集部眾,殺回撫順城,將大明朝的守備彭文珠斬首。

  十二年前,王杲又誘殺了漢人的副總兵黑春,犯遼陽,劫孤山,略撫順,先后斬殺了指揮王國柱等數十人,在各部族之中建立起了無人能比的威望。

  直到四年前,他這個便宜外祖父的便宜養父——遼東巡撫張學顏,親自出面,領兵擊敗了王杲,雙方便開始交換俘虜,開啟貢市。

  四年前,也正是努爾哈赤在王杲府上做傭工的日子。

  前年互市正盛的時候,努爾哈赤才被繼母使喚去跑商。

  本以為互市會就這樣安安穩穩開下去,誰知道,努爾哈赤三月份回建州的時候,錯愕地發現,女真與大明朝的互市,已經關閉了。

  跟人打聽過后才知道,他那位便宜外祖父王杲,再度起了殺性,趁著互市的時候,一舉誘殺了大明朝的守備官裴承祖,以及一個叫做劉承奕的把總官,大肆劫掠。

  但這一次,大明朝沒有像以往那樣忍氣吞聲。

  或許是撞到了什么刀口上,那個叫李成梁的總兵,竟然并不準備善罷甘休,當即清點兵馬,磨刀霍霍,一副隨時要大軍壓境的樣子。

  面對大明朝前所未見的咄咄逼人,建州女真人終于感受到了惶恐不安。

  努爾哈赤更是徹夜難眠。

  外人至多只是怕亂了安定的生活,但對于努爾哈赤而言,這位便宜外祖父,極有可能將自己也卷進去——漢人動輒三族九族的故事,努爾哈赤跑商的時候可是沒少聽。

  在他看來,他這個外祖父簡直蠢到沒邊了。

  平白為了些物資得罪漢人做什么?

  要是換他來,他定然不會劫掠漢人,而是會向漢人展示出自己最大的忠誠。

  不僅要好好朝貢、互市、上疏稱臣,還要跟漢人的皇帝搖尾乞憐,做好漢人的藩屬屏障。

  表面足夠恭敬,又怎么會輕易招來漢人的討伐呢?

  只有這樣,才能分出精力,整合建州、海西、東海的女真各部族人。

  找回女真已經遺失的文字,頒布屬于女真的法典,建立屬于女真的王朝,這些事,他那個只知道殺人劫掠的外祖父,為什么不能好好想想?

  唉,要是能換上自己來就好了。

  什么時候才能分家,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呢。

  或許,只要不連累自己,那他這個便宜外祖父被李成梁打死也是好事,這樣他的繼母就不會這么強勢了,自己分家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多分些家當。

  心里胡思亂想著。

  突然他聽到屋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努爾哈赤一怔,將頭探出窗戶外。

  只看到自家阿弟匆匆跑來。

  努爾哈赤連忙走出屋子。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阿弟急切的聲音。

  “阿哥!出事情了!”

  努爾哈赤按住阿弟的肩膀,疑惑皺眉:“舒爾哈齊,出了什么事?”

  舒爾哈齊急的額頭都是汗:“阿哥,城里來了幾個蒙古人,說要把阿哥帶走!”

  努爾哈赤聞言只覺得沒聽出頭緒。

  什么蒙古人,帶自己走又是什么意思。

  努爾哈赤將阿弟帶進房間里:“說清楚,什么蒙古人?想把我帶到哪里去?”

  舒爾哈齊大喘了一口氣,手舞足蹈比劃起來:“就是傍晚的時候,幾個騎好馬的蒙古人進了赫圖阿拉山城。”

  “剛剛找到咱們家,說是要帶阿哥一起去漢人的皇宮里做太監享清福。”

  “額娘一聽就答應了!”

  “阿爺不敢得罪蒙古人,只好用酒供奉他們,趁蒙古人喝酒的時候,讓我來告訴阿哥趕緊離開。”

  舒爾哈齊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一長串。

  努爾哈赤本是皺眉聽著,面色陡然一變!

  做太監?

  他可是知道,南朝的太監可是要閹割的!

  欠肏的繼母敢這樣害他!?

  努爾哈赤恨恨地看了一眼他繼母所在的方向。

  他跟漢人、蒙古人可沒什么來往,除了繼母怕他分家帶走財物,故意坑害之外,根本不會有別的原因!

  努爾哈赤連忙轉過身,開始翻箱倒柜,收起起行李來——這時候不跑,別說做草原的王,恐怕連個男人都做不了!

  他手上漫卷行李,嘴上不停問著情況:“是哪一部的蒙古人?”

  總要問清楚繼母勾結的是誰,才好看方向跑,否則送進嘴里就沒他后悔的機會了。

  這緊要的時候,舒爾哈齊自然是問什么便答什么:“是兀良哈萬戶的蒙古人。”

  努爾哈赤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大呼不妙。

  赫圖阿拉山城本就在兀良哈萬戶的牧區內,這下更難跑了!

  北方是他繼母的本族。

  西邊是兀良哈各部。

  東邊是渤海。

  根本無路可走。

  努爾哈赤有些不能接受,突然之間就好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一樣。

  他咬牙切齒:“哈達納喇氏那個婊子怎么突然勾結上兀良哈萬戶了?”

  舒爾哈齊遲疑了道:“好像不是額娘叫人來的……”

  努爾哈赤一怔。

  只聽舒爾哈齊繼續說著。

  “蒙古人跟阿爺說的是,朵顏衛的長昂戰敗,被漢人叫去京城納貢。”

  “長昂為了讓漢人知道他的臣服,就將一條馴化的野狼取名長昂,送給了漢人皇帝。”

  “漢人皇帝很是高興,還教人分辨狼和狗。”

  “跟長昂還有他的漢人手下說,可以逗弄時看反應,長昂是狼,怒而哈哧則是狗。”

  “長昂為了討好漢人皇帝,就回應說,福余衛的牧區里,正好有一條叫努爾哈赤的狗,可以送給漢人皇帝做太監,跟馴化的狼湊一對。”

  “然后就派人找上門來了……”

  舒爾哈齊越說越小聲。

  努爾哈赤目瞪口呆。

  竟然有這種原因!?

  漢人皇帝跟長昂這倆畜生能不能再兒戲一點!?

  仗著位高權重,就牽連無辜的人。

  簡直欺人太甚!

  努爾哈赤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投靠李成梁,給漢人帶路——將外祖父賣了削弱繼母的同時,說不定還能博個前程。

  但現在……

  他瞬間便熄了這個心思,一聲不吭將行李收拾好:“舒爾哈齊,我要出去躲一躲,等漢人和兀良哈的蒙古人忘記這件事,我才會回來。”

  “趁著這段時間,我要好好闖蕩南北,直到成年。”

  舒爾哈齊有些擔憂的小聲問道:“阿哥要去哪里?”

  努爾哈赤正要說出,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他用力捏了捏阿弟的肩膀:“照顧好自己。”

  而后也不等阿弟回應,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舒爾哈齊眼睜睜看著阿哥的身影,隨著風一起,潛入了黑色的夜中。

  半月后。

  開原城迎來了一支女真商隊。

  此城是大明朝毗鄰建州最近的城池,北至邊口,東至勃海,有東路參將、馬市官駐扎。

  在東路參將仔細檢查了商隊之后,便允許這支商隊停駐驛站。

  這支商隊能夠在雙方劍拔弩張時進入遼東,自然是因為其釋放著和平的信號。

  建州女真的王杲油鹽不進,不得已,海西女真的萬汗終于按捺不住,出面說合。

  不僅親自贖回了王杲從互市中擄走的八十二名漢人,送還給遼東,還主動將兒子遣送進京,作為質子,希望可以藉此展示恭順,進而平息這場紛爭。

  也正因如此,漢人邊軍才能在這種時候放女真人進入遼東。

  努爾哈赤混在隊伍中,謹慎而好奇張望著四周。

  隊伍里,正有通漢的長者,向族人——尤其是入京做質子的孟格布祿——小聲說著遼東的局勢。

  “……遼東大將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十年之間,殷尚質、楊照、王治道逐一死在咱們跟蒙古人的手下,直到李成梁赴任后,便開始大修戎備,甄拔將校,收召四方健兒,給以厚餼,用為選鋒。”

  “從此以后,咱們便再也沒占到過便宜。”

  “所以,咱們當先不能招惹的,便是李成梁。”

  這話說完,自然有人發問。

  “可是,現在已經得罪了,要是李成梁真要攻入我女真部族,又該怎么辦呢?”

  那長者聞言,沉默半晌,將手一攤:“只是王杲一部不知死活而已,怎么能叫攻我女真部族呢?”

  眾人會意,不由嘆息。

  這時候又有人好奇發問:“但是我聽聞,漢人在遼東最大的首領叫做總督,怎么聽起來李成梁這個總兵比總督還大了?”

  長者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眾人都聽不太懂的話:“這人會打仗,也會做官。”

  努爾哈赤也不明所以,但他記住了這個名字,遼東的局勢,這個李成梁,肯定是個關鍵的人物。

  但他如今換了名字,最怕引入注意,也不好發問。

  努爾哈赤一邊靜靜聽著的同時,也觀察著自己偽造的身份有沒有讓人起疑。

  他此行逃到明朝的地界,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無奈之舉。

  不可能逃去他繼母部族的地界,更不可能往兀良哈的方向走。

  出海和朝鮮就更別提了。

  漢人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好像努爾哈赤僅能選擇的逃跑路線一樣,看似危險,卻肯定不會撞上蒙古人還有他繼母的人。

  甚至連漢人也不會在關內搜捕他。

  他只需要在合適的地方脫離,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當然,合適的地方肯定不是開原城,這里離建州還是太近了,這些年互市,遼東見過他的人也不少,難免出現意外。

  而且,他跟阿弟說,要闖蕩南北,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他是真的打算親眼看一看漢人的文化,漢人的邊關——這個曾經被女真擊敗過,如今再次成為最強之國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樣。

  抱著這樣的心態,努爾哈赤便在隊伍之中安心扮演起自己的角色來,并不做任何惹人懷疑的舉動。

  之后的幾日。

  隊伍按照大明朝邊軍指定的路線前行——西九十里三萬衛驛,再九十里嚚州驛,再九十里懿路驛,六十里沈陽衛在城驛。

  努爾哈赤跟著隊伍,一路觀察著遼東。

  漢人過得似乎沒有族人傳說的那么好,個個錦衣玉食的,反而奴隸一般的漢人占據了大多數。

  無論是老幼男女,個個都面黃肌瘦,路邊的房屋,大多是廢棄很久的樣子。

  某一日他還見到,驛站有漢人在感慨什么“生命戕于鞭敲,脂膏竭于咀吮,十室九空”,而后當眾被衙門帶走。

  之后他才知道,這是在感慨稅收太重了。

  努爾哈赤夜里總結,漢人在遼東的統治,就好像失血的牛羊,隨時會倒下,風一吹就散的樣子。

  而邊軍的軍容,也沒有戰場上那么嚇人。

  他經常能遇到逃跑的兵丁被抓捕,押解路過驛站。

  再者就是,通過他謹慎的偷聽與打聽,那個叫李成梁的將軍,好像也一樣具有漢人常見的弱點,跟那些漢商差不多。

  貪婪、暴躁、奢侈,是在遼東漢人口中,經常能聽到的評價。

  努爾哈赤某次與一個驛卒喝酒,還聽到其對李成梁評價為“好大喜功”,不僅打壓同僚搶功,還會“掩敗為功,殺良民冒級”。

  努爾哈赤將這些都默默記在了心里。

  隨著隊伍的行進。

  天氣越發炎熱起來,已然是到了盛夏。

  隊伍也距離建州越來越遠。

  一百廿里遼陽鎮,六十里鞍山驛,九十里海州衛在城驛,九十里牛家莊驛,八十里沙嶺驛,七十里廣寧城板橋驛……

  一路過了山海關后,來到了永平府灤河驛。

  眾人吃著消暑的瓜果,在驛站旁邊的溪流處乘涼。

  “給寬河互市鋪路?”努爾哈赤好奇問道。

  “是啊,自漢代有灤河水運以后,就一直看老天爺的臉色,降雨多就順,降雨少就不暢,如今朝廷為了寬河互市的貨運,自然要整理一番水文,說是會分為東西兩個航道,灤河航道和陡河航道……”老驛卒如數家珍一般,娓娓道來。

  努爾哈赤認真聽著老驛卒介紹。

  等老驛卒說完,又開口追問:“互市已經開始修建了?女真人當真也可以前去交易?”

  老驛卒呵呵一笑:“已經建好內城了,外城還在建,叫寬河自貿區,由薊州遙領,同朵顏衛一起駐兵,開放給所有部落屬夷。”

  “至于女真人……”

  他看了努爾哈赤一眼,認可地點了點頭:“不止是交易,像你這種會說漢語的夷人,還可以錄入寬河自貿區的黃冊,無論是定居,還是行商,都有優待哩。”

  努爾哈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他勉強笑了笑,遮掩回道:“即便是,那也是貴人才有的資格。”

  “就像遼東的李成梁一樣,全遼的商民之利他都攬入自己名下,結交權貴,普通商販哪里有機會插手。”

  這個說法,是他在漢人百姓那里聽來的,至于對不對,他以后定然要親自核實。

  老驛卒砸吧砸吧嘴,并未反駁,只是帶著希冀說道:“戚帥比李將軍名聲好些,或許能稍微管束一下,給普通商販喝點湯,也好讓咱們這一帶沾些光,繁榮下商業。”

  或許是說到不開心的話題,老驛卒搖頭晃腦地結束了跟夷人的閑聊。

  努爾哈赤則是回憶著方才老驛卒的話,沉思起來。

  照這個說法,這可不像是只開一座互市這么簡單——甚至連連驛站都已經提前開過去了。

  往后通船、招攬漢夷雜居、商貿、市易常開,未免有些太多花樣了。

  難道是要復建大寧都司?

  努爾哈赤想到這里,神色不由有些難看,要真是復建了大寧都司,是駐軍,還是跟以前一樣分封藩王?屆時他們女真人又該怎么辦?

  懷著警惕的心思,努爾哈赤接下來觀察打聽得更為仔細。

  尤其是進入薊州的范圍之后。

  努爾哈赤比之在遼東時,稍微不那么謹慎,而是更加主動地跟漢人的百姓搭話,觀察偶爾路過驛站的兵丁,以及四處打聽總理戚繼光其人。

  這一打聽,反而嚇了努爾哈赤一跳。

  首先是戚繼光其人。

  此人的名聲比李成梁好上太多,一路上竟然沒遇到一個漢人抱怨辱罵這人,甚至聽說漢人的皇帝也十分信任這人。

  除此之外,邊軍的面容,也比遼東的兵丁好不少。

  甚至他還看到一次,南兵過境,安靜無聲,遇到莊稼竟然繞著走的場景。

  以及。

  或許是靠近京城,懼怕御史的緣故,漢人百姓們奇形怪狀的雜稅少了很多。

  雖然還是極多面黃肌瘦的百姓,但比遼東卻好了很多。

  邊防就更無言以對了。

  自從春夏之交時,戚繼光將董狐貍擊殺,朵顏衛便自甘墮落充當漢人的屏障。

  如今夏天過去,已經入秋了,正是馬肥的時候,蒙古人竟然沒有叩關劫掠。

  如此種種,一時竟讓努爾哈赤有了一種無懈可擊的感覺。

  就像入秋的天氣一樣,他的心情,也染上了一絲涼氣。

  一路觀察,時間便來到了八月。

  隨著隊伍前行,出了薊州,便是通州了。

  這里離京城已經很近了。

  正因為近,努爾哈赤感受到了有別于草原,從未見過的繁華。

  同時也學會了好多以前沒聽過的成語。

  鱗次櫛比。

  車水馬龍。

  安居樂業。

  原來,只是邊塞的百姓苦,越靠近京城的地方,越是繁華。

  尤其是,在通州三河驛,努爾哈赤看到了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他顫顫巍巍地指著那艘停靠在碼頭的大船,看著船上戴著面紗,婀娜多姿的鶯鶯燕燕。

  愕然失聲:“這就是漢人皇帝娶妻?一次幾百個美人?”

  努爾哈赤太過驚訝,以至于本是自言自語,不小心叫出了聲。

  旁邊的朝鮮人見他是個女真人,嗤笑一聲,用蒙古語流暢接道:“沒見過世面,這船上不過是一省之地的女子。”

  “好教你知道,此次進京的女子,在五千之數!”

  努爾哈赤目瞪口呆:“五千!?”

  而后喃喃自語:“大男人……大男人……”

  那朝鮮人見努爾哈赤這反應,心中不由為宗主國的強盛暗爽。

  他有意顯擺蒙語,當即便來了談興:“好教你這蠻子曉得,這就是天朝上邦,好好見見世面。”

  努爾哈赤終于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自己被奚落。

  少年心性,只得勉強給自己找著顏面,梗著脖子回擊道:“只是充數而已,漢人皇帝妻子娶得再多,一輩子也還是被額娘管著,做不得家里真男人。”

  “等我成年,額娘也能一起管教!”

  那朝鮮人見蠻子不服氣,也起了勝負心:“你這蠻子懂什么,咱們陛下當初甫一登基,便帶著錦衣衛夤夜入宮請求嫡母太后監國,彼時一樣能強令陳太后低下頭把持社稷,口含天憲。”

  這話一出口,他哪怕是用蒙語說的,也不由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

  見沒人注意才得意地拿下巴點了點旁邊的蠻子。

  可惜,卻看到這蠻子一臉懵然,半點沒理會到意思的樣子。

  那朝鮮人不由搖了搖頭,興致缺缺地嘖了一聲,轉身離開。

  只留下直勾勾盯著船上秀女的努爾哈赤。

  本是打算在三河驛離隊的努爾哈赤,愣是盯著看了小半個時辰,等秀女們悉數下船,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娶妻五千,恐怖如斯。

  也不知道能不能忙過來。

  自己要是有朝一日能做上女真之主,定然也要將漢人的好習俗學過來。

  他摸了摸脖子,停下了胡思亂想,將目光放到眼下的處境上來。

  既然到了通州,那就差不多該脫離隊伍了。

  他并不打算進京——漢人的京城審查起來很嚴格,連漢人入京都要重重審查,更別說他這個用假身份的女真人了。

  所以,為了防止露餡,他決定在通州離隊,獨自從密云經延慶、宣大出關,重新回到草原。

  屆時,他便再也不必擔心被抓進宮做太監了。

  入夜時分。

  努爾哈赤便換上了一身商販行頭,以及提前準備好的西海女真身份——建州女真還是不用為好,半道上他就聽說,李成梁出兵建州,不過八日,就攻入了古勒寨,殺了好多人。

  若不是西海女真的萬汗已經做出過恭順姿態,此次恐怕就要屠寨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外祖父給跑掉了。

  努爾哈赤將身上的衣服裹了裹,悄然從驛站離開。

  八月就已經秋高了。

  天氣漸漸寒冷。

  努爾哈赤路上還順道搶劫了幾個農戶——按照他的經驗,農戶跟奴隸差不多,搶劫了也大概率不會出動官老爺被追捕。

  當然,事實也如他所料。

  他一路從通州搶起,穿行密云、延慶,打家劫舍,一直到了宣府,全程都順利無比,沒有遭遇任何波折。

  路上甚至還跟白蓮教的人搭了伴,搶了一波富戶的馬車。

  可惜,或許是勾搭上了白蓮教的緣故,終于惹來官兵追捕。

  努爾哈赤也是見好就收,準備從宣大出關。

  十月初一,天氣已經有了冬意。

  深夜時分,天空逐漸飄起了小雪。

  努爾哈赤將守軍所提供,用來遮掩身份的漢人衣服、頭巾脫下,換上原本了屬于自己的胡服。

  而后將漢人衣服中,被守軍搜刮得所剩無幾的財物、以及一本《白蓮晨朝懺儀》取出,收入囊中。

  努爾哈赤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長城。

  凝視好半晌后,轉身朝板升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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