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江紅知道的都已問了出來,在陳益思索間,氣氛稍微有點冷場。
見狀,滕江紅等了一會,看出對方可能即將告辭離開,于是提前閑聊起來:“陳巡住哪啊”
看這情況,特案組應該至少會在云定待個幾天時間。
這么大的領導來了,他得招待好,而且縣局那邊也得說一聲。
至于縣局會不會繼續往上面報,那他就不管了。
刑偵局巡視員來了云定,哪怕是為了針對性調查一起刑事案件,縣里和市里肯定不能當做看不見。
萬一人家就等著你主動過來呢誰知道陳益什么脾氣,說找你麻煩就找你麻煩。
“賓館,就在派出所附近。”陳益隨口回答。
滕江紅哦了一聲:“我們鎮的賓館條件還是差一些,跟帝城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其實陳巡可以住我那,兩層的小樓,二樓有五個房間,都空著。”
鄉村宅基地比較多,家家戶戶都會建蓋屬于自己的小樓,很正常,住起來肯定比賓館舒服。
陳益婉拒:“算了不打擾了,我們隨時都會離開,云定只是第一站而已,要去的地方還有很多。”
騰江紅沒有堅持,又問是否吃過飯,他來安排。
陳益表示已經在高速服務區吃過,不必麻煩。
“陳巡剛來云定剛問到一些線索,晚上肯定睡不著。”吃飯的問題滕江紅沒有放棄,笑著開口,“睡不著那肯定得出來逛逛,我們云定有一家夜市味道不錯,凌晨兩點關門,可能衛生條件差一點,要不過倆小時我喊著老李,咱 一起吃點陳巡可以順便向老李詢問當年的一些情況。”
不得不說滕江紅的交際能力很強,切入點也很準確,陳益想了想也不好再次拒絕,便同意了。
每到一個地方,當地警方都會想方設法的套近乎,他早已習慣。
地位高了就是這樣,一句話都有可能決定某些人的升遷降職。
滕江紅的資料他看過,年齡不是很大還可以繼續晉升,下一步要么去縣局,要么進入鄉鎮領導班子。
鄉鎮派出所所長是否兼任副鎮長要看實際情況,而騰江紅并未兼任。
情況和電視劇里的祁同偉差不多,渴望更進一步。
但是滕江紅恐怕想多了,陳益不可能特意幫他說話,除非有人主動詢問,并且自己又對這位所長印象不錯,才會給予正面評價。
不管怎么說,處理好關系肯定不是壞事。
當晚,云定鎮街道,幾人圍桌而坐,李木偉已經被叫了過來。
得知特案組離開云定之前需要自己全程陪同,間接參與重大刑事案件的偵辦工作,李木偉受寵若驚,暗暗下決心要全力以赴。
他的想法要單純不少,只是不愿去云定派出所的臉而已,未來和親朋好友聊天的時候也有了吹的資本。
輔警,是幾乎不可能成為正式民警的,理論上輔警成為正式民警的方式只有一個:考試。
當然全國范圍內也有例外,偵破重大懸案或者立過重大功勞,由省廳破格提拔。
這種例子,多年來鳳毛麟角。
因此,李木偉壓根就沒這種念頭。
餐桌上沒有酒。
酒這個東西對警察來說比較敏感,除非陳益主動要求,否則滕江紅是肯定不會提的,他又不缺心眼。
所謂用人不疑,陳益和李木偉提起了關于春梅的事,現在特案組已經懷疑閔春梅和拐賣人口有關,正在對其展開深入調查。
人,已經被殺了。
兇殺案已結,但閔春梅的案子才剛剛開始。
一連串的消息讓李木偉大為震驚,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幾年前認識的那個女人居然會涉嫌拐賣人口,他完全沒看出來。
震驚歸震驚,他信。
閔春梅和刑偵局之間,他自然相信上級警察。
“真是想不到啊。”滕江紅也連連感嘆,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案子聽起來太嚴重了,還涉及到國外,別說鎮所,縣局市局怕是也辦不了,怪不得特案組會直接介入。
陳益:“看兩位的表情,這個閔春梅的偽裝能力非常完美。”
此話既是敘述也是疑問,李木偉回答:“對,很完美,反正我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閔春梅下村的時候,不僅僅是考察村里大齡青年男女的婚姻情況,碰到貧困的孤寡老人還會送上慰問。
送出去的那都是真金白銀啊,雖然不多但有幾個人能做到哎,太難以置信了。
李木偉是鎮里輔警,見過的案子見過的人并不多,這件事,有點沖擊到他的三觀,同時覺得太可惜了,世界上少了一個好人多了一個壞蛋。
不過人已經死了,也就沒有多少的問題。
“閔春梅見過慧慧吧”陳益。
李木偉點頭:“見過,當時去大田村的時候見過,雙方還聊了很久。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兒子,很難找到合適的對象,閔春梅是想幫忙的,后來也沒結果了。
他兒子......很懂事。”
說完,李大偉沉默了。
“孩子叫什么來著”陳益道。
李木偉:“董恩。”
“恩”陳益詫異,“隨母姓還是說前夫也姓”
李木偉解釋道:“董慧慧是未婚先孕,多年前她去外地打工,挺著大肚子回來的,沒少受周圍人的白眼,村民指指點點,最后她還是頂著壓力把孩子生下來了。
董慧慧說,孩子是上天的恩賜,就取名恩了。”
一旁的滕江紅插嘴:“董恩還救過別家孩子的命呢,也就是失蹤前兩個月吧,村里一個三歲的孩子不小心扎進了糞坑,是恰好路過的董恩把他拽出來的。
要不是董恩的話,孩子肯定沒了。
后來那家子千恩萬謝的,拎著大包小包上門磕頭,大家對慧慧母子的評價也開始轉好。
那個案子發生后,很多村民都義憤填膺自發幫忙,沒啥用。”
陳益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拿出煙盒給幾人發煙。
騰江紅和李木偉倒也沒有客氣,煙對男人來說是硬通貨,后者接過后問了一句:“陳巡,您覺得恩這孩子......還活著嗎”
顯然,他對恩的失蹤耿耿于懷。
陳益很難回答這個問題,點燃香煙后說道:“大概率活著吧,他們是為了賺錢,沒理由對孩子下手。”
李木偉又想問能不能找到,忍住了,嘴里默默吧嗒著過濾嘴。
不知不覺中話題沉重下來,這就是拐賣案件和其他案件最大的不同,不僅要抓到嫌疑人,還要祈禱被拐者是安全的。
活著就是幸運,至于是否受到了傷害,已經不重要了。
陳益看了一眼李木偉,繼續說道:“身為警察,能做的只有盡最大努力去查,去找,默認受害者一直活著,就在離我們不遠的某個角落,至于結果......聽天由命吧,這就是我們身穿警服的意義。”
此刻,李偉突然覺得陳益也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能成為特案組的組長,能力和信念缺一不可,否則警部不可能賦予如此大的職權,那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我能做的不多。”李木偉開口,“但只要我能做到的,陳巡盡管吩咐。”
陳益:“明天跟我去見慧慧。”
李木偉點頭:“好。”
翌日清晨,李偉早早來到了賓館門口等待,帶著陳益幾人吃了早餐,而后直奔大田村。
大田村很近,剛過八點,幾人便站在了董慧慧家門口。
勞作的時間開始,周圍村民來來往往。
董慧慧有自己的房子。
李木偉表示,董慧慧的父親在大田村算是大戶了,家里是開養豬場的,雖說現在豬肉不貴,但前幾年肉價飆升的時候,董家在一年的時間里少說也得賺了一兩百萬,這在村里是筆巨款,足夠此生衣食無憂。
之后,董慧慧父親給兩個小兒子蓋了房子,又在城里貸款買了樓,同時也給自己蓋了一幢養老房。
眼前的二層小樓,就是慧慧父親的養老房。
父親終究是父親,心疼女兒,當年董慧慧回來后無房可住,父親便把這套新房給了慧慧。
“喂喂!你們干嗎的!”
突如其來的質問聲讓幾人轉頭,來人是個小伙子,手里拎著的飯盒還在冒熱氣。
“誒李叔”
小伙子顯然認識李木偉,語氣瞬間緩和下來,警惕也沒了。
“這是董家老三。”李木偉先是為陳益介紹,隨即說明來意,“三兒啊,帝城的大領導來了,調查你姐的案子,開門吧。”
“帝城”董家老三掃了六人一眼,不覺震驚也不覺意外,哦了一聲后便去開門。
帝城對一個年輕村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突然到來也沒啥特別的感覺,而且這個家老三看起來憨憨的,不是特別精明的樣子。
倒不是傻,而是憨厚。
憨厚點好,像慧慧這種情況,若是遇上一個斤斤計較、自掃門前雪的兄弟,下半輩子可就難了。
房門打開,眾人跟隨家老三進了院子。
家里很安靜,沒有想象中的女瘋子在胡鬧,客廳門口,只見一位渾身臟兮兮的女人正拿著抹布擦拭防盜門,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沐浴露味道。
女人在用沐浴露擦門,還是兒童沐浴露。
“干凈了......干凈了......媽媽把門都擦干凈了......寶寶回來的時候不要走錯了哦......”
董家老三已經習慣,上前道:“姐,吃飯了。”
董慧慧回頭,咧嘴露出滿嘴的黃牙:“三兒,看到你外甥了嗎他是不是去你家玩了”
“沒。”
董家老三把早餐放下,伸手去搶奪董慧慧手里的抹布,搶了幾個回合才成功。
“姐,李叔來了。”
董慧慧又去看李偉,突然激動起來,指著對方生氣道:“我聽見寶寶在下水道唱歌了!你們這些警察!把井蓋焊的太死了!快去撬開啊!”
李木偉同樣習慣,沉默不語。
弟弟把早飯端到了姐姐嘴邊,董慧慧聞到味,本能的開始吃飯。
趁此空檔,李木偉說道:“好在沒有自殘行為,送精神病院不放心,平時老三照顧她半個月,老二照顧她半個月,沒人強制要求,畢竟是唯一的姐姐啊。
小的時候,董慧慧對這兩個弟弟可是好的很,那年三兒掉火堆里,是董慧慧用手迅速把他扒拉出來的,硬是沒留疤,但她自己的手卻留了疤。”
陳益看了過去,注意到慧慧雙手的痕跡,一圈一圈的暗色斑點有點嚇人。
哪怕是親姐弟,這般勇氣也值得佩服。
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卻天降橫禍。
董慧慧吃完了,上一秒發呆,下一秒開始尖叫撕扯自己的頭發。
“把寶寶還給我!!”女人的嘶吼響徹院子。
吼完了又開始笑,最后蜷縮在了墻角,雙目空洞起來。
很嚴重的精神狀態。
陳益嘗試與其溝通,一點效果都沒有。
可惜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嫌疑人長相,當時把嫌疑人開的時候,應該同時拉下口罩的,剩下的交給畫像師即可。
那種情況下,對一個女人也不能要求太多,能跑已經是萬幸了。
“李叔,找我姐沒用。”董家老三開口。
李木偉嘆了口氣,看向陳益。
陳益此次過來只是見見螢慧慧而已,本就沒指望能問出點什么,見家老三有點不耐煩,他很識趣的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蜷縮在那里的慧慧突然自語了一句話:“寶寶......蒲甘熱不熱啊,你要記得經常洗澡啊,想媽媽了就托夢給我......”
陳益目光微凝,猛地回頭。
身旁的秦飛等人也是愕然,驚疑的看向董慧慧。
“老李,當年她報案的時候提過蒲甘嗎”陳益說道。
李木偉奇怪了:“沒......沒有啊。”
陳益折返回來,蹲在董慧慧面前:“你剛才說的是蒲甘嗎你怎么知道恩在蒲甘”
董慧慧抬頭,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很快眼神亮了:“太上老君你怎么沒胡子”
他站起身問家老三:“平時她提過蒲甘嗎”
董家老三點頭:“提過,偶爾吧,說做夢夢到過恩恩在蒲甘。”
陳益若有所思。
肯定不是做夢,全球那么多國家,為何偏偏是蒲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