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市局,卓云已經通知了所有人,隊伍集合完畢隨時可以走。
法醫,痕檢,一線偵查員,包括副支隊長何時新在內,都在等待上車。
從省廳趕來的路上,陳益已經接到卓云的電話,得知王寶貴還在醫院里,十一天的時間未曾離開半步,也沒有任何人前來看望過他。
王寶貴沒有投毒的嫌疑。
以防萬一,陳益派了兩名警員輪班去醫院看著王寶貴,主要目的是保護,次要目的是蹲守,蹲守目標是宋立順妻子。
中毒事件剛剛發生,一切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什么是最壞的方向?
此案是兇殺案件,兇手的目標是宋家全家,那么剛剛被發現身世的王寶貴,有一定可能被列為目標之一。
在事實未明之前,不能放過這種可能性。
很快,數輛警車駛出市局,目的地是平縣縣局,車程大概兩個小時左右。
車內,陳益幾人開始討論這件事,宋立順剛剛做完腎臟移植手術,全家中毒死了七個,這件事離奇的很,大家猜測連連。
縣局那邊說人為的可能性極大,那么從動機看,首先要懷疑的目標就是已經失蹤的宋立順妻子。
她是絕對有動機的,而且動機非常充分,原因就來自于王寶貴。
王寶貴是她的兒子,宋立順為了活命強行摘走了王寶貴的腎臟,作為母親的她,蓄意報復不無可能。
但這里面有一個問題,如果宋立順妻子蓄意報復的話,只針對宋立順即可,兩人朝夕相處想要做到也非常簡單,為何打擊面這么廣?足足死了七個人!
難道這里面還有其他原因嗎?比如這七個人都參與了尋找王寶貴,且為宋立順出謀劃策,屬于幫兇?
“現在人已經失蹤,她的嫌疑太大了。”說話的是何時新。
從偵查角度分析,根據以往的經驗,全家出事,完好無損的那位是重點懷疑對象,更不要說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就是跑了,為什么跑了,因為她是下毒者。
非常合理。
陳益開口:“接到卓云的電話后,我第一反應就是懷疑宋立順的妻子,如果宋家中毒事件和宋立順的腎臟移植手術有關,那她就是給王寶貴報仇。”
“事情做完了,她應該會來陽城看看自己兒子吧?”
何時新:“要真是她干的,肯定會去看,醫院的偵查員只要見到會馬上將她控制。”
陳益拋出另一個可能:“如果不是她干的呢?”
車里所有人沉默,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連推斷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宋立順的妻子干的,可能性就多了,現在兩眼空白,只能到了平縣縣局了解情況后再說。
最起碼,要百分之百確定此次中毒事件是人為,不過大家都清楚意外的概率很低,意外中毒事件全國經常發生,但全家中劇毒……說意外就很扯。
陳益:“活了七十多年平平安安,偏偏在做完腎臟移植手術后中毒,連帶全家死了七個,這里面很大可能是有聯系的……到了再說吧。”
閑談中,車輛消失在道路盡頭。
兩個半小時后,平縣縣局到了,刑偵大隊早已等候多時,局長和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也到場,彼此寒暄認識,招待所房間已經安排好了。
刑偵大隊隊長徐文兵現場領命,無條件全力配合市局刑偵支隊的偵查工作,不得有任何懈怠。
兩位局長很有眼力勁,見得陳益著急了解案情不愿多聊,沒有繼續打擾,告辭離開。
現在差不多到了晚上八點。
“宋立順現在情況怎么樣?”陳益問。
三十大幾歲的徐文兵開口:“醫院那邊傳來消息,宋立順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陳益:“尸體都運回來了?”
徐文兵點頭:“已經都運回來了陳支,我們局里有法醫,可能技術上要比你們差點。”
陳益:“現場那邊呢?”
徐文兵:“現場已經封了,初步勘察結束,資料整理完畢,我留了幾個人在那里守著,陳支隨時可以帶人過去二次勘察,您放心,保護的很好,一切原樣。”
陳益嗯了一聲:“先去看看尸體,讓我們的法醫加入尸檢工作。”
徐文兵:“好的。”
眾人來到法醫室,房間不小,但因為尸體過多,都進去的話顯得比較擁擠,大部分警員留在了外面,市局這邊只有陳益何時新以及方書瑜和法醫助理。
陳益本以為尸體會臨時放在殯儀館,倒是沒想到平縣縣局建的不錯,七具尸體都能做到自行保存,不愧是陽城的富裕縣。
方書瑜話不多,帶人立即開始了尸檢工作,陳益在附近看著,觀察每一具尸體的情況。
七具尸體,從性別看是五個男的兩個女的,從年齡看是四位老人和三位中年人,兩個女的都是老年人,看起來得六七十歲了。
七人無一例外臉龐扭曲,生前經受了不小的痛苦,有的人四肢還出現不規則扭曲,像是在癲癇發作中死亡。
尸體外貌比較干凈,縣局的法醫應該已經處理過了。
“陳支,這是現場照片。”徐文兵遞過來不少照片。
陳益接過翻看,現場是一個很大的客廳,餐桌上擺滿了吃過的美味佳肴,還有幾瓶白酒。
每一名死者,都是在掙扎后倒地,位置很亂。
死亡當時的狀態拍的比較清晰,嘔吐腹瀉,現場一片狼藉。
“桌上的東西都檢測了嗎?”陳益詢問。
徐文兵說道:“我們縣局暫時不能做毒理化驗,已經送到化驗中心了,陳支來的路上我催了一遍,估摸著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能出結果。”
陳益微微點頭,將照片還給了徐文兵,道:“說一下具體情況,包括所有死者的身份,和宋立順什么關系。”
“好的。”徐文兵拿出另一份資料,從接到報警開始說,“報警的是醫院那邊,時間是下午兩點四十分,救護車趕到養殖場的時候,七個人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宋立順。”
“我查過打急救電話的人了,是宋立順打的,當時他應該還有意識,中毒不深。”
“七個人都是宋家的人,我一個一個說。”
“這位叫宋立國,宋立順的二弟。”
“這是宋平俊,宋立國的兒子。”
“龔玉娟,宋立國的老婆。”
“宋立南,宋立順的三弟。”
“宋平輝,宋立南的兒子。”
“譚葒,宋立南的老婆。”
“最后一個叫宋平全,他是宋立順的兒子。”
聽著徐文兵的話,陳益在腦海中梳理八人之間的關系,問道:“宋立順還有其他兄弟嗎?”
徐文兵:“沒有了,宋家立字輩三兄弟都在這。”
陳益:“宋立國和宋立南還有其他孩子嗎?”
徐文兵點頭:“有,都在外地,逃過了一劫。”
陳益:“男女都有?”
徐文兵:“男女都有。”
陳益:“那倒不算滅門還有剩下的,通知了嗎?”
徐文兵:“已經通知了,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陳益看向房間里的七具尸體,也就是說只要在平縣的宋家人,除宋立順和他失蹤的老婆以外,全都死了 宋家沒有滅門,但在平縣的宋家人幾乎滅門,宋立順運氣比較好活了下來,能活下來,也許和剛剛做完腎臟移植手術有關,比如吃的比較少,并未喝酒。
到底是酒有毒還是食物有毒,需要等化驗中心那邊的結果。
“宋家起名都是按照輩分起的,這是你們縣的傳統嗎?”陳益說道。
一個平輩,一個立輩,非常明顯。
徐文兵回答:“不是,現在很少按照輩分取名了,可能宋家比較傳統的吧,他們家族在平縣挺出名的,聽說過的都知道宋家很有錢。”
“宋立順的名下可是有十幾個廠子,半數板廠半數養殖場,尤其是養殖場,幾乎能影響到我們平縣的食材供應。”
陳益:“能影響一個縣的民生,不簡單啊。”
徐文兵:“對,很不簡單,在平縣經營廠子的主要就是宋立順和他的兄弟侄子,突然差點死的一個不剩,縣里的領導下午都來過一次,很重視。”
陳益:“還沒來得及查人際關系是吧?”
徐文兵:“正在查,我已經讓一波人去走訪了,另一波人全力尋找宋立順妻子付蓉蓉的下落,現在的情況是宋家的車一輛沒動,付蓉蓉也沒有購買過任何車票,手機關機定位失敗,無法判斷她到底去了哪。”
陳益:“監控呢?養殖場應該有監控吧?查了嗎?”
徐文兵:“查了,沒有聯系上付蓉蓉后,我讓人第一時間調取了養殖場內外的監控,沒有拍到付蓉蓉的蹤影,現場的監控位置我看過了,有盲區,也可以不通過大門離開養殖場,付蓉蓉是宋立順的老婆非常了解養殖場的環境,避開監控還是很容易的。”
從他的語氣看,已經將付蓉蓉當成了本案的重大嫌疑人,畏罪潛逃。
這個判斷沒有問題,陳益也認為付蓉蓉的作案嫌疑極大,至少也是知情者或者參與者,必須盡快找到她,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找到付蓉蓉,也許真相就能大白。
不過這里面有一個疑點,付蓉蓉既然已經決定離開,或者說逃走,為何還要避開監控,意義何在呢?
避開監控是為了制造不在場證明,減少警方對她的懷疑,而無故失蹤恰恰相反,大大增加了她的嫌疑,不合邏輯。
念頭一閃而過,陳益沒有深入往下思考。
全面尸檢需要時間,毒理化驗結果也需要時間,趁著這個空擋,陳益帶著支隊的技術人員跟隨徐文兵來到了事發所在的養殖場。
養殖場在郊區,面積很大,剛剛靠近大門便聽到了雞鴨的叫聲,進門后還能看到遠處的豬圈以及牛棚。
空氣中散發著泥土和飼料的混合味道,很濃郁的鄉土氣息。
養殖場很正規,已經做到了一體化的養殖生產線。
進了大門右拐有一排建筑,普通的板房整齊劃一,徐文兵說那是宋家的辦公室和居住的地方,案發現場就在其中一個板房內。
建筑的外表雖然普通,但內部卻很豪華,當陳益等人走進去的時候,落差感非常明顯。
實木的家具,奢華的裝修,唯一煞風景的,就是偌大的客廳內那狼藉的死亡現場。
不用陳益下令,陸永強帶著手下的技術人員迅速開始了勘察工作。
“廚房也去查查。”陳益說道。
陸永強:“是,陳隊。”
陳益掃視客廳,一幅畫面出現在腦海中。
大概六個小時前,宋立順正在和全家一起吃飯喝酒,有說有笑,突然有一個人感覺到不適,有了嘔吐和腹瀉的癥狀。
毒發時間很短,算上宋立順在內的八個人甚至都沒有離開客廳的時間,全部倒在了這里。
七個人當場死亡,宋立順在搶救后脫離了生命危險。
畫面閃過,陳益根據之前看到的照片走到了宋立順所在的位置。
這是主位。
所有廠子都在宋立順名下,他在家族中有絕對的話語權,說白了,宋立國和宋立南是跟著大哥混口飯吃,賺多賺少全看宋立順的心情,可以想象在日常生活中,宋家沒人敢忤逆宋立順的權威。
宋立順的碗碟還在,沒有掉在地上,面前并無酒杯。
他沒有喝酒,菜吃的好像也不多,剛剛動完手術不適合大魚大肉。
“才十一天就帶著全家聚餐,是為了慶祝重獲新生嗎?”陳益自語。
他暫時不了解宋立順的性格,但起碼知道他的求生欲望很強,怕死,所以才會在得到王寶貴拒絕后,選擇了強行奪取。
既然怕死,既然想要健康,為何這么著急的出院,還在家里大擺宴席呢?
腎臟移植手術可不是小手術,十一天著實有點短。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宋立順的話,應該在醫院多待一段時間,待的越久越好,等身體徹底恢復了沒有任何后遺癥,再出院不遲。
而且他已經七十多歲的高齡了,貿然做腎臟移植手術風險還是有的,真不怕出事?吃飯什么時候不能吃?
這頓午餐……吃的有點奇怪,對陳益來說算是疑點,等宋立順醒過來需要問問,如果他不是組織者,那么組織者就是投毒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