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真的是你?”
伍雄雙手有些顫抖,想伸過去撫摸唐一安的臉,但最終還是定格在了半空中。
“伍叔,是我。”
見到伍雄這位長輩,唐一安的心態有些崩,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然。
果然,長輩才是最能勾起回憶,勾起內心柔軟的人。
看到這一幕,陳益猶豫了一下,松開抓住唐一安的手退到遠處,靜靜看著前方的流水。
待陳益走后,伍雄立即上前將唐一安扶了起來。
“一安,你真的沒死!”
“這么多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唐一平那雜種是你殺的?”
“伱怎么不早來見我!”
面對伍雄發出的一連串疑問,唐一安不知該如何回答。
許久之后,他深深嘆了口氣,道:“伍叔,你就別問了。”
伍雄瞪眼:“我必須要知道!”
此時,周之月,李勝國和司馬敬默默走了過來。
伍雄轉頭,怒道:“你們三個兔崽子,我……”
“伍叔!”
唐一安趕緊制止。
“伍叔,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唐一安還活著。”
“您明白嗎?”
伍雄人雖老但腦子依然還保持著年輕時候的精明,立即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遠處的陳益。
見狀,唐一安繼續開口:“陳益他是一個好警察,其實我很慶幸遇到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我必須面對法律的審判,這是我最后的歸宿,也是……我和他的心照不宣。”
伍雄沉默了一會,點頭道:“好吧,我明白了。”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問,會給你找個好律師的。”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說完,他抬起右手,輕輕摸了摸唐一安的臉,不由得心疼起來。
到底經歷了什么,才能讓對方的面容有了如此巨大的改變。
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唐一平……
想到這個人,伍雄的怒火掩飾不住,表現在了臉上。
“死有余辜。”他咬牙開口。
唐一安道:“伍叔,已經結束了,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至少在我二十年的記憶中,他是一個對弟弟很好的哥哥。”
伍雄點頭,拍了拍唐一安的肩膀:“行吧,一輩子還長,不著急。”
“我可得好好活著,等到你出獄的那一天,到時候咱爺倆還得好好喝一杯酒呢!”
“而且,你和之月的婚禮,我也得參加。”
聽得此話,馳騁商界多年的周之月,臉上難得露出小女人的羞澀,低下了頭。
看得出來,她對唐一安的感情極深,哪怕過去了十幾年,哪怕中間經歷了很多事,也不影響她對唐一安的愛。
唐一安笑了笑:“那我倒是希望來個無期徒刑,您老就能打破壽命世界紀錄了。”
伍雄瞪了他一眼:“烏鴉嘴。”
“行了,趕緊走吧,咱也不耽誤陳警官的事。”
看到周之月他們沒有受牽連,伍雄對陳益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以周之月三人和唐一安的關系,就算沒有參與唐一平被殺一案,也肯定是知情的,這一點伍雄明白。
以前他不喜歡警察,現在突然明白每個行業,其實都有形形色色的人。
錯的是人,而不是某個行業。
唐一安嗯了一聲,回頭道:“陳警官,我們可以走了。”
陳益掐滅香煙,帶著唐一安離開了墓地。
待車輛消失在道路盡頭,伍雄看向周之月三人,剛想說話。
司馬敬連忙道:“伍叔,您先回去吧,我們晚上再去找您。”
“您想知道的事情,到時候慢慢說。”
伍雄沒有多言,點頭:“行吧,那我等著你們。”
說完,他也上車離開,這里只剩下周之月,李勝國和司馬敬。
“看來,陳益是打算放過我們。”
許久之后,司馬敬的聲音響起。
周之月和李勝國微微點頭。
司馬敬嘆道:“當律師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他這樣的警察。”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查清此案,一安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有溫度。”
周之月:“沒錯,我很吃驚他能分析出一安沒死,立即鎖定了齊杰,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我承認,是個優秀的警察。”
司馬敬沉默了一會,道:“法是大于情的,不然法律就失去了它的公平以及合理性。”
“陳益打算揭過此事,但我也不愿給他添麻煩,這是其一。”
“其二,唐一安是我兄弟,出了事一起承擔,我不能讓他獨自面對一切。”
“幫他是我自愿的,現在想把我踹走,經過我同意了嗎?”
“之月,勝國,華通就交給你們了。”
“再見。”
說完,他邁步準備離去。
沒走多遠,李勝國追了上來,笑呵呵道:“死過一次的人了,一安老弟救了我的命,還給了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工資。”
“就這樣把他拋棄,可不是我的作風。”
“他是你兄弟,那我算什么?”
“一起吧。”
“之月!華通交給你了!”
喊完最后一句話,兩人詫異停住腳步,看到周之月快步走來,淡聲道:“你們是兄弟,我呢?”
“老婆才是一家人,懂不懂?”
“華通有職業經理人,用不著我。”
“我和一安,夫妻同心。”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皆是無奈。
你們這還沒結婚呢,好一個夫妻同心。
“決定了?”
“決定了。”
“那走吧。”
三人上車,跟上了陳益和唐一安的軌跡。
法律規定:包庇罪量刑是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周之月,李勝國,司馬敬,在明知犯罪分子是誰的情況下,面對警方的問詢謊話連篇,嚴重擾亂警方的查案進程,試圖為嫌疑人掩蓋罪行助其脫罪,符合包庇罪的認定標準。
車內。
唐一安望著外面的景色,久久不語。
陳益也沒有再問什么,反正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剩下了就是正規的審問流程了。
“你說,五十歲之前我還能出來么。”唐一安突然開口。
陳益看著前方道路,口中說道:“可以。”
“司馬敬看起來是個很厲害的律師,王顏只判了六個月拘役。”
提到王顏,唐一安眉頭皺起,繼而嘆了口氣。
陳益輕笑:“六個月拘役換兩百萬,十個人里面有九個人都會同意。”
“在她看來,自己是賺的,無需自責。”
“話說誣告成了你的心魔嗎?一定要讓唐一平經歷這個過程。”
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明朗,唐一平死亡當天之所以心情很差,原因就是因為那次誣告。
這讓他下意識想起了唐一安,所以在回家后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接到了來自唐一安的電話,最終在極度震驚和愕然之下,心臟驟停,活生生被嚇死。
一切,順理成章。
雖然陳益是刑警,但也不得不佩服唐一安的籌謀,過程確實是非常“精彩”。
最重要的是,沒留下什么證據。
沒有作案工具,自然也就沒有證據,除非他還留著針灸針和氟化氫。
“心魔?算是吧。”
唐一安笑著開口,仿佛此刻不是殺人嫌犯,而是陳益的朋友。
“對了,唐一平的死因你查到了?”
陳益:“我們市局的法醫,可不是吃干飯的。”
唐一安點了點頭:“確實厲害,看來是我想簡單了。”
“東西在傾元堂,你可以讓人去找。”
陳益驚訝:“沒扔?”
唐一安:“沒有。”
“你幫了我,我也算幫幫你吧。”
證據鏈最重要的作用之一,是防止嫌疑人當庭翻供,對唐一安來說,必要性倒是小了許多。
陳益安靜了一會,道:“我交你這個朋友,賞臉嗎?”
聞言,唐一安詫異轉頭,繼而笑道:“當然,陳警官給面子,我怎么可能不要。”
“有機會,一起喝酒。”
閑談中,車輛疾馳而去。
到了市局,陳益帶著唐一安剛要走進正門,緊隨而來的周之月三人,在此刻接連下車。
“一安!”
聽到聲音,唐一安身體一震,猛地回頭,心中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你們……”
三人穿過伸縮門,并肩來到階梯之下。
“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兄弟一起扛。”
說話的是司馬敬,他微微一笑,轉移視線看向陳益。
“陳警官,我們自首。”
陳益看著三人,沒有多少意外,只不過對其又高看了幾分。
知恩圖報,兄弟情誼,伉儷情深,間接說明唐一安的魅力,著實不小。
從犯罪情節看,加上自首行為,緩刑是可以爭取的。
“你們……”唐一安眉頭緊緊皺起。
不過,在看到周之月三人臉上洋溢的笑容后,他從一開始的生氣,很快變得釋然。
他也露出笑容,說道:“好吧,兄弟一起扛。”
周之月不滿:“我呢?”
唐一安尷尬了一下:“呃……舉案齊眉,夫妻同心。”
李勝國和司馬敬面面相覷,好家伙,可真是兩口子。
周之月面對唐一安的時候臉皮很薄,又有了紅暈。
陳益在一旁覺得多余,輕聲咳嗽了幾下。
這案子……
你們是犯罪,不是表彰,怎么跟過年似的,還秀起恩愛了是吧?
“行了,都跟我進來。”
陳益嚴肅開口。
來到辦案大廳,四人直接被帶到了審訊室。
早已等候多時的卓云等人迅速圍了上來。
“陳益,什么情況?齊杰他……”
陳益倒了杯水:“他不是齊杰,他是唐一安。”
所有人:“!!!!”
審訊室,陳益坐在了唐一安面前。
“有什么需要嗎?煙?水?”陳益開口。
旁邊,負責記錄的警員奇怪轉頭,以前怎么沒見對方對嫌疑人這么客氣。
唐一安笑著搖頭:“不用了,開始吧。”
陳益點頭:“姓名。”
“年齡。”
“職業。”
“唐一平是你殺的嗎?”
“怎么殺的?”
“為什么要殺他?”
觀察室,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這場審訊的卓云等人,還沒從唐一安還活著的事實中回過神來,便又有了接連的吃驚和愕然。
首先是殺人手段:針灸。
負責給唐一平治療的是黃大林,但他非常忙需要長時間坐診,于是針灸推拿的活,偶爾就交給了唐一安。
兩年的時間,唐一安利用針灸手段,一次次在唐一平心室附近留下了微量的氫氟酸,為最終的必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而最令眾人沉默不語的,是唐一安的作案動機。
沒想到,唐一平手中竟然有多條人命,而且都是對唐一平來說最為重要的人。
換位思考,誰經歷了唐一安的痛苦,恐怕都會和唐一平拼命。
此刻,沒有人覺得唐一安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反而是一個為父報仇,為兄報仇,為己報仇的可憐人。
車禍重生,低調回歸,宣告了唐一平生命進入倒計時。
“哎。”
有警員忍不住嘆了口氣。
刑警就是這樣,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破案的壓力,還有世間百態,以及很難接受的意難平。
身處光明,看到的卻都是黑暗,努力去照耀,最終發現在黑暗中,居然還有更惡心的事情。
這需要很強大的心臟,不然遲早發瘋選擇辭職。
“李勝國知道你要做什么嗎?”
審訊室,陳益詢問。
既然三人選擇自首,那他自然準備徹底查清,不放過任何細節。
如果李勝國知道唐一安想干什么,那他可就不是包庇那么簡單了,而是幫兇。
幫兇和包庇,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數罪并罰在量刑上區別很大。
唐一安搖頭:“他不知道。”
“不論是周之月,李勝國還是司馬敬,都在案件之外。”
“整個作案過程,他們是毫不知情的,我不可能和他們說。”
陳益:“那他為什么,要故意在唐一平面前提到傾元堂。”
唐一安:“我跟他說,我想見見唐一平。”
“見過之后,再根據自身所學,讓唐一平不得不多次踏足傾元堂,治療身體的暗疾。”
“現在每個人都是亞健康狀態,身為中醫想做到這一點,還是不難的。”
陳益:“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唐一安點頭:“有。”
他看著陳益微微一笑:“來根煙吧,未來幾個月我可能抽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