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第一次見到這個兒子，本想著抱在懷里好好看看來著，但沒想到這小子一離開甄宓的懷抱就開始哭。
這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甄宓略顯尷尬地道：“應是玨兒認生，日后陛下多與他親近親近就好了。”
一旁的呂玲綺忍俊不禁道：“是陛下抱孩子的動作錯了，臣妾向櫻兒的奶娘請教過，得這么抱才行。”
呂玲綺一邊說著一邊從劉協懷中把劉玨接了過來，開始展示抱孩子的姿勢和技巧。
果不其然，劉玨被她從劉協懷中接過來后，很快就不哭了。
“讓朕試試看。”
劉協眼睛一亮，再度接過孩子，學著呂玲綺的動作抱他。
不得不說呂玲綺到底是帶過孩子的女人，經驗就是豐富，劉協按照她教的動作去抱后，孩子果然不哭了。
“呂姐姐真是厲害。”
甄宓見此不由得驚訝地說道，看向呂玲綺的目光充滿了欽佩。
呂玲綺笑道：“我畢竟帶了這么久孩子，多多少少也學了一些方法。”
“帶孩子可不簡單，妹妹得好好學，不能總是讓奶娘去帶孩子，不然等孩子長大了后和你不親。”
甄宓聞言頓時緊張了起來，有些慌亂地說道：“還有這種說法嗎？我、我一直都是讓孩子的奶娘帶孩子的。”
“那妹妹以后可得注意了。”
呂玲綺神色一肅，拉著甄宓煞有介事地道：“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和誰呆的多就和誰親。”
“玨兒現在還小，妹妹身為母妃自然要多帶帶他，等再大些就好了。”
“我跟你說……”
提到孩子，呂玲綺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嘰嘰喳喳地跟甄宓說個不停。
而甄宓的俏臉上充滿了認真和專注之色，一邊聽呂玲綺說一邊點頭，就差去拿紙筆記下來了。
至于劉協抱著孩子跟個木頭樁子似得站在旁邊，完全被兩位愛妃所忽視了。
“果然，女人生了孩子就會變了個人。”
劉協心中無奈一嘆，看來這一定理不管在未來還是古代都通用。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孩子，發現這小子正沖著他笑，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分外喜人。
劉協見此本想伸手逗逗他，但忽然感覺胸口忽然有一股暖意彌漫開來，這令他的臉色頓時一變。
“難道是……”
劉協心中不妙，趕忙低頭看向襁褓，果然看見襁褓上出現一大片水漬，就連自己的胸口也未能幸免于難。
這臭小子居然在他懷里尿了！
半個時辰后，昭陽殿。
劉協在甄宓的服侍下擦干凈身子，重新換上了一身衣服，而呂玲綺也給劉玨換好了尿布。
看見劉玨還在向自己笑，劉協沒好氣地道：“這臭小子，和朕第一次見面就尿了朕一身，這普天之下沒有膽子比他更大的了。”
“虧得朕還專門讓工匠為他打造了一塊長命鎖，準備見面就賜給他來著，現在看來得晚點再給他，好讓他知道教訓。”
甄宓為劉協系好腰帶，聞言莞爾道：“陛下身為萬乘之尊，和孩子計較些什么。”
“再說了玨兒才兩個月大，尚不知事，便是陛下教訓他他也不懂。”
“陛下心胸寬廣，別把這點小事放心上。”
甄宓好聲好氣地哄道。
就跟哄小孩子似得。
劉協聞言不禁看向甄宓，有些古怪地說道：“朕怎么感覺一段時間不見，愛妃變了不少。”
他說的變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以前的甄宓完完全全就是個戀愛腦的傻白甜，需要靠他來哄。
但如今的甄宓卻成熟了不少，甚至反過來哄他了，莫非這就是母性的泛濫？
“有嗎？”
甄宓愣了愣，她沒覺得自己哪里變了。
劉協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轉而對呂玲綺道：“愛妃，你先將玨兒抱到你宮里休息呆一會兒，朕與甄貴人有些話要說。”
“是，陛下。”
呂玲綺點點頭，將劉玨抱起，離開了昭陽殿。
宮里的其他宮人們也紛紛退下。
殿內只剩下了劉協和甄宓兩人。
甄宓俏臉通紅，羞澀地說道：“陛下，現在還是白天，不太好吧……”
雖然她也很思念劉協，但白日里就在宮里親熱，未免有些太著急了。
“說幾句話怎么了？”
劉協疑惑地問道，白天說話有什么不妥嗎，也沒聽說過宮里還有這種規矩啊。
“啊？”
甄宓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真、真是說話？”
“不然呢？愛妃以為是什么？”
“沒，沒什么……”
甄宓眼神飄忽，顧左右而言它，心里卻覺得有些失落。
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問道：“陛下有什么事情要避開呂姐姐，與臣妾私下說？”
呂玲綺和劉協的感情甚好，與她的關系也不錯，按道理來講三人之間沒什么需要避諱的。
“不是避開她，”
劉協搖了搖頭，說道：“只是這件事朕想與愛妃好好談一談，因為這關系到朕與愛妃之間的約定。”
甄宓聞言怔了怔，她的心思玲瓏，很快就根據劉協的這句話聯想到了一件事。
“陛下說的是……立后？”
她與劉協之間的約定，值得如此正式地拿出來說的，就只有一項。
那就是立后之事。
在當初劉協還被袁紹所挾持時便許諾過她，等到統一天下后立她為后。
如今天下已經一統，不久前伏皇后也因宮中走水而死，皇后之位再度空了出來。
立后之事自然要提上日程了。
“沒錯。”
劉協點了點頭，神色真摯地對甄宓說道：“愛妃在朕微末之際便陪伴在朕左右，傾全族之力幫助朕，對朕擊敗袁紹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愛妃的這份功勞，朕怎么會忘？”
“如今天下一統，朕的承諾也到了該兌現的時候了，這就是朕今日要與愛妃談論的事情。”
甄宓在劉協心里有很重的分量。
盡管一開始接近甄宓是因為她的容顏，她的背景，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真的愛上了這個雖然容易吃醋，但卻永遠站在他一邊、事事為他考慮的女人。
“陛下……”
感受到劉協眼中的溫柔愛意，甄宓瞬間便紅了眼眶，泫然欲泣。
劉協牽過甄宓的手，心里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說道：“但……皇后之位，朕不能予你。”
甄宓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劉協。
劉協不敢去看她的目光，說道：“甄氏畢竟犯下過大罪，若是將愛妃立為皇后，必然會惹來非議。”
“故而朕打算立呂貴人為后。”
“但朕知道，甄氏犯下的罪過不是愛妃你的錯，所以朕欲立玨兒為太子儲君，作為對愛妃的補償。”
劉協一口氣將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
這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后的決定，沒有找郭嘉和賈詡商議，是自己做出的考量。
不立甄宓為后的原因，當然不是甄氏犯下過大罪那么簡單。
甄氏的罪名已經蓋棺定論，在定性上只是貪污腐敗，并不算造反。
而這種罪其實可大可小。
就算他立甄宓為后，也沒人會多嘴說什么，要知道甄宓是有兒子的。
關鍵的問題在于他曾經一餅兩畫，許諾過呂布又許諾過甄宓，兩方面都需要考慮到。
因此經過反復思量后，他決定將后位給予呂玲綺，把儲君之位給予他和甄宓的孩子。
這么做雖然不是很妥當，但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說完這些話后，劉協便在心里開始想待會兒該怎么哄她了。
只不過……這次怕是不太容易哄好啊。
但令他怎么也沒想到的是，甄宓在聽完他說的話后并沒有哭泣，只是輕輕一嘆。
“果然和臣妾猜的一樣，陛下還是將后位給了呂姐姐。”
劉協錯愕地抬頭看向了甄宓。
“什么？”
看見劉協投來的目光，甄宓無奈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陛下同時對臣妾還有溫公做出許諾的事情，臣妾已經知道了。”
“呂姐姐是個心里藏不住話的人，她曾經與臣妾說過陛下對溫公的許諾，只是臣妾一直未曾聲張。”
呂玲綺心思單純，并不知道劉協對甄宓也許諾過，所以在生下了劉櫻后便與甄宓私下談過此事。
呂玲綺坦言說自己不會與她爭搶后位，也會勸自家父親放棄對后位還有儲君之位的執著，讓她放心。
甄宓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劉協對甄氏和呂布做出過兩份一模一樣的承諾。
但這件事，她從來沒對別人說過。
哪怕呂玲綺她也沒說。
因為她清楚這件事不但關系到天子的顏面，更關系到朝堂的穩定，絕對不能讓外人得知。
“臣妾能夠理解陛下，畢竟陛下當初身無旁物，只有以此為許諾，才能讓溫公歸心。”
“讓呂姐姐為后也好，她性格直爽，心思單純，與后宮的妃子都相處的來。”
“若她為皇后，后宮之中定能安穩，陛下對溫公的承諾也算有了答復。”
甄宓溫和一笑，對劉協說道。
而劉協聽完后大腦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甄宓……居然早就知道了此事？
一時間，劉協沉默了。
無數準備好的措辭都堵在了喉嚨里，根本說不出來半個字。
過了許久后，劉協才看向甄宓，神色復雜地道：“你……不怪朕么？”
甄宓搖了搖頭，笑道：“若是幾年前，臣妾或許會對陛下有怨，但現在卻不會了。”
“因為陛下是大漢的天子，身上肩負著興旺大漢的重任，有時候只有行非常之事。”
“臣妾的親族如今已經衰微，喪失了所有權勢，但溫公卻有著赫赫戰功，成為了大漢的擎天玉柱。”
“陛下本可以根本不顧及臣妾，等未來呂姐姐生下皇子后再立其為太子，但陛下卻沒有這么做，選擇立玨兒為太子，這難道還不能說明陛下對臣妾的心意嗎？”
“既如此，臣妾又有什么可怪陛下的呢？”
“臣妾現在很高興，真的，陛下，臣妾很高興。”
“因為陛下是如此深愛著臣妾。”
甄宓的眼神溫柔似水，更有著濃濃的幸福與甜蜜，將頭輕輕倚靠在劉協懷中。
一如當年劉協第一次擁抱她那樣。
劉協的手懸在空中，想將甄宓緊緊擁在懷中，卻又沒有這個勇氣。
他的眼角泛起了一絲淚光。
甄宓抬起頭，伸出玉指在劉協眼角抹過，狡黠笑道：“臣妾好久沒見陛下哭了。”
“胡說。”
劉協扭過頭去，胡亂抬手擦了擦臉后說道：“朕可是天子，天子豈能輕易落淚。”
“只是今日的風有點大，迷了眼睛罷了。”
甄宓假裝沒有聽見劉協語氣里的濃重鼻音，也沒有去問這大殿里哪里來的風，繼續依偎在他懷里。
過了許久后，劉協將心情給調整好。
甄宓的一席話當真是令他感動極了。
在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中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他的心不知不覺間也變得冷硬且殘酷。
但只有甄宓，從始至終都對他保持著最純粹的喜歡和愛意，一直沒有變過。
人生得此良配，夫復何求。
想到此處，劉協攬著甄宓說道：“等明日早朝，朕便會對文武百官宣布將玨兒立為太子。”
“但在這件事上朕到底是虧欠了你，愛妃你若是還有什么其他要求盡管向朕提，朕會盡量滿足你。”
他給了呂布無上的榮寵還有大將軍之位作為儲君之位的補償，但對于甄宓，他卻不知如何彌補。
他總不能將甄氏再度起復重用。
“陛下說的是真的？”
甄宓抬起頭，眼睛亮閃閃地說道。
劉協重重點頭道：“朕乃天子，金口玉言，豈有反悔之理？愛妃盡管說……嗯？愛妃你干什么？”
甄宓拉著劉協便往寢宮內走去，聞言扭頭看向他，挑眉道：“不是陛下說的什么都能滿足臣妾嗎？”
劉協一愣，旋即有些扭捏地說道：“愛妃，現在還是白天，不太好吧……”
“有什么關系！”
甄宓卻不容他多言，生拉硬拽地將劉協拉入了寢宮里。
就這樣，昭陽宮中的燭光亮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