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皇宮,清禮宮。
甄宓正在親手縫制一件件衣裳,在她身邊已經有不少成品,各種樣式、看起來十分精致,全都是嬰孩的衣服。
一旁的呂玲綺拿起這些衣服打量了一二,不禁佩服地說道:“妹妹這女紅的技藝著實精巧,要比我強多了。”
懷孕的這段時間內她閑著無聊,也學習了一下女紅,但很快就放棄了。
沒辦法,她實在不是這塊料。
甄宓雖然因為生病的關系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不過精神倒是不錯,聞言笑道:“熟能生巧而已,這些衣服都是我為姐姐你腹中孩子準備的。”
“不過說起來,姐姐你如今距離臨盆已經不遠,還是在宮里呆著為好,不要隨意到處走動了。”
呂玲綺懷孕已經有九個月。
但在得知她生病的消息后,還是親自前來探望,這份心意令她頗為感動。
呂玲綺笑道:“走幾步路而已算的了什么,妹妹就不必擔心我了,還是專心養好身體吧。”
“雖說風寒是小病,但你也懷了龍嗣,所以還是不可大意。”
甄宓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憂色。
她生病已經半月有余了,一直都在按時用藥,但病卻遲遲不見好轉,這令她不禁想起那日華佗為她診治時問過的話。
明明是她生病,但華佗卻問她家中有沒有因風寒而去世的長輩,而恰巧她母親和兄長都是因為風寒去世。
甄宓很聰明,她隱隱猜到了自己可能得的不是風寒,而是什么更加嚴重的病,只是華佗沒有跟她明說罷了。
“希望只是我多慮吧……”
甄宓心中暗暗嘆息一聲,接著向呂玲綺問道:“姐姐,我聽聞……陛下派溫公前去無極縣緝拿甄氏族人了?”
劉協雖然一直瞞著她,但她還是得知了這個消息,只是不知道真假罷了。
呂玲綺聞言表情微滯,她并不擅長說謊,因此面對甄宓的詢問,她猶豫了片刻后如實回答道:“是有此事,但我父親他只是奉陛下旨意,妹妹你不要怨他。”
“而且陛下僅僅讓我父親去緝拿甄氏族人,將他們押回鄴城候審,并未做出其他處置,所以妹妹你別太擔心。”
甄氏的案子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具體的處置結果到現在還沒下來。
呂玲綺也很同情甄宓,但對于這種事她也無可奈何,更不想因此影響到二人之間的關系。
“姐姐放心,我又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怎么會因此怪到溫公頭上?”
“況且甄氏做出那種事情,受到懲治也是理所當然的,無論陛下如何處置我都做好了準備。”
甄宓淡淡一笑后說道。
但她這幅模樣倒是更讓呂玲綺感到同情了,接著道:“我父親應該快要回來了,屆時我讓父親去陛下面前求求情,說不定……”
“萬萬不可!”
甄宓聞言臉色登時一變,表情嚴肅地說道:“我知道姐姐想幫我,但姐姐絕不可讓溫公出面去求情。”
“這樣非但不會幫到我甄氏,反而還會害了溫公,屆時……咳咳咳——!”
甄宓情緒一激動,便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蒼白的臉頰上浮現一絲病態的紅暈。
呂玲綺見此一驚,就要起身過去幫她撫背平復咳嗽,但由于起得太快一時沒站穩,直接向一旁重重倒了下去。
“貴人!”
殿內的宮女們見此都大驚失色,懷孕之人最忌憚的就是摔倒,更何況呂玲綺已經是懷胎九月的人!
呂玲綺剛想說自己沒事,但一旁的宮女卻臉色煞白,驚恐地道:“貴、貴人,血……”
眾人紛紛順著這名宮女的目光看去,然后便看見有鮮血浸透了呂玲綺身下的衣袍,緩緩往外滲出。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呂玲綺也頭腦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
甄宓此時已經止住咳嗽,顧不上胸口傳來的疼痛,咬牙吩咐道:“速去傳太醫!”
皇宮,宣室。
朝會結束后,劉協并沒有返回宣室,而是來到御花園里釣魚散心。
甄宓的病情令他感到心情沉重,雖然他已經傳信張遼去請張仲景出山,但他也不知道張仲景能不能把甄宓治好。
想到這里劉協心中越發煩躁,根本靜不下心來釣魚,索性把魚竿丟到了一旁。
而就在此時高覽走入水閣,恭敬地向他稟報道:“陛下,溫公求見。”
聽到此言,劉協挑了挑眉,說道:“宣。”
高覽抱拳退下。
很快呂布便龍行虎步地走入了水閣,向劉協行禮道:“臣呂布,參見陛下!”
“起來吧。”
劉協微微頷首,接著問道:“溫公此去無極縣緝拿甄氏全族,辦得怎么樣了?”
呂布當即回答道:“啟稟陛下,臣已將甄氏全族二百余口人盡數緝拿至鄴城,在此期間并未遭到反抗或拘捕。”
“在入宮覲見前臣把他們都送入天牢關押了,這是此次所緝拿的甄氏族人名單,請陛下過目。”
呂布把一份名單呈了上去。
說是名單,其實就是甄氏三族的族譜,他是直接按照族譜去抓的人,根本不存在遺漏。
“辛苦了。”
劉協接過名單后并未過目,而是隨手交給了一旁的郭女王,接著對呂布笑道:“溫公此番擊敗馬超、收復長安,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朕一直在等你回來,好與子龍、仲達他們一齊封賞。”
“憑借此次功勞,溫公足以升任大將軍之位了。”
馬超是如今天下他唯二的大敵,擊敗馬超收復長安,著實是潑天大功。
劉協知道呂布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大將軍之位,所以打算趁此機會將這個位置封給他。
“大將軍……”
呂布聞言眼睛瞬間就亮了。
這是所有武將的頂點,也是他一生奮斗的目標所在,如今他終于要登臨這個位置了嗎?
呂布的心情一時間無比激動,但他很快又想起一件事,所以在猶豫片刻后,拱手對劉協道:“陛下,此次擊敗馬超的功勞主要在軍師身上,若無軍師的計策我們根本無法攻破潼關,更別提收復長安城了。”
“臣未能生擒或斬殺馬超,還令此賊脫逃,實在談不上有什么功勞。”
“這大將軍之位臣實在受之有愧。”
盡管他很希望成為大將軍,但在這次西征中他的表現實在一般,主要功勞都在司馬懿身上。
要是他真的厚著臉皮接受了這個位置,張遼那家伙非得笑話他一輩子。
“哦?”
劉協聞言略感詫異,他沒想到呂布居然連大將軍的位置都拒絕了,這還是他熟悉的那個呂布嗎?
就在他想開口調侃呂布一二時,一道焦急的呼喊聲忽然從水閣外傳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一名宮女跌跌撞撞地跑入水閣,神色無比慌張地說道:“呂貴人剛剛在清禮宮不慎跌倒,破了陽水、眼下將要產子了!”
“伱說什么?!”
劉協和呂布齊齊變了臉色,異口同聲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驚詫之意。
反應過來后劉協沒有絲毫猶豫,起身直奔清禮宮而去,呂布緊隨其后。
清禮宮內,一片忙碌。
甄宓在呂玲綺跌倒后的第一時間內,就將她抬入內室,然后派人去將穩婆和宮女喊來,并且準備熱水、褥子等等一應物品,至于太醫則是候在寢宮外。
劉協和呂布得知消息后很快就來到了清禮宮,甄宓此主動上前行禮道:“陛下,溫公。”
“愛妃,呂貴人是怎么回事?”
劉協看了一眼不斷有宮女進進出出的內室,接著皺眉向甄宓詢問道。
甄宓臉上滿是自責之色,說道:“當時我咳嗽得厲害,呂姐姐擔心我所以起身過來查看,誰知沒有站穩不慎跌倒……這都是臣妾的錯。”
她和呂玲綺的關系并不差,擔心和自責也是真心實意的,她不希望看見呂玲綺出事。
呂布聞言忍不住咬著牙道:“這不聽話的逆女!我跟她說了多少次讓她好好養胎,她從來不聽!”
“現在可如何是好啊!”
此時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由于擔心女兒的安危,甚至連禮數都忘了,直接口稱逆女。
劉協當然不會和心急的呂布計較這些事情,只是在心里默默計算呂玲綺懷孕的時間。
雖然民間俗話說懷胎要十月,但按照后世的醫學理論,懷孕三十七周也就是九個月就算足月。
呂玲綺到現在為止差不多懷孕三十六周左右,現在臨盆產子并不算是早產,沒有那么危險。
想到此處,劉協稍稍放心了些,開口對呂布說道:“溫公不必過于擔憂,太醫和穩婆都在,呂貴人不會出事的。”
說完他又對甄宓安慰道:“愛妃也無需自責,此事是意外,非人所能預料,我們安心在此等待便可……”
話音落下,內室忽然間傳出一道痛苦的呼聲。
這道呼聲令寢宮外所有人都是一驚。
因為這正是呂玲綺的聲音!
“綺兒!”
呂布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就想往內室沖去,但反應過來后又止住了腳步,急得直跺腳。
劉協也沉默了下來,緊緊攥著拳頭盯著內室,心中難以抑制地浮現出擔憂之意。
宮女們端著熱水和各種東西在寢宮里進進出出,忙碌無比。
呂布見到盆里被血染紅的水后,只覺得眼前一陣陣泛黑,臉色煞白一片。
他指揮千軍萬馬征戰時見慣了殘肢斷臂與血流成河的場景,但在他看來都不及這些鮮血來得更具沖擊力。
就連劉協見此也無法再保持鎮定了。
古代的醫療條件落后,生孩子的死亡率不低,一旦發生難產的話極容易大出血,到時候別說孩子了,產婦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是問題!
想到此處,他不禁向華佗詢問道:“華先生,呂貴人會有危險嗎?”
華佗雖是婦科圣手,但礙于禮法是不能參與接生的,不過他已經提前將接生要注意的一切都教給了穩婆和宮女。
他在這里的主要作用是穩定局面,里面的人碰到什么棘手的情況能及時向他求助。
華佗沉吟著道:“此事……臣也不能下論斷。”
生產過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他即便接生無數也不敢說一定會順利。
“呂姐姐……”
甄宓此時淚流滿面,閉著眼睛喃喃自語、默默為呂玲綺祈福。
時間從沒有如此難熬過。
內室之中,呂玲綺躺在床上,分娩的痛苦使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充滿了汗水。
一旁的宮女不住地在幫她擦拭汗水,鼓勵道:“貴人用力,孩子快出來了!”
兩名負責接生的穩婆亦是滿頭大汗,此時孩子已經出來了一半,其中一名穩婆驚喜道!“是一名公主!貴人繼續用力!”
呂玲綺銀牙緊咬,神色痛苦,手中的錦被都被她給抓破了,可見疼痛之巨。
“哇——哇——!”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一道嘹亮的哭聲響徹整個內室,孩子終于誕下來了!
而呂玲綺此時已完全虛脫,甚至都沒能來得及看孩子一眼,就直接昏了過去。
“快!給貴人飲參湯!”
“還有華太醫的藥,也給貴人服下!”
穩婆提前受到過華佗的指點,而且接生過很多孩子,經驗自然豐富,當即就吩咐道。
然后馬上便有宮女上前將呂玲綺扶起,用勺子小心往她口中喂著溫暖的參湯。
接著又將一只玉盒打開,將里面的藥丸就著參湯一起給呂玲綺服下去。
這種藥丸是華佗采用種種珍貴藥物制成,專門為分娩后的孕婦所準備。
此時宮外的劉協等人也聽到了哭聲。
片刻后一名宮女從跑出內室,朝著劉協跪了下去,滿面喜色地道:“奴婢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貴人為陛下添了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宮女的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公主嗎……”
聽到宮女的話,呂布抱外孫的希望頓時破滅了。
盡管他的心情十分復雜,但最終只是嘆息一聲沒說什么,不管怎樣只要自己女兒還活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