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鄴城外。
雖然已至深秋,但也正是秋老虎發威的時候,毒辣的太陽絲毫不比夏日要弱。
烈日當空,而此時在鄴城外的荒野里,卻有一群又一群士卒在烈日下奔跑著。
這些士卒都是新招募入軍的新兵。
為了鍛煉他們的體能,穿著甲胄負重越野是隔三岔五就要訓練的內容。
每一名士卒都是大汗淋漓,一個個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之色,但是這些士卒們卻依舊保持著隊形,絲毫不亂,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掉隊。
在最前面一支隊伍的隊尾。
一名士卒臉色蒼白地跑著,汗水已經打濕了他全身上下的甲胄,腳步也變得虛浮了起來。
“不、不行了……我堅持不住了……”
這名士卒雙腿一軟,直接就倒了下去,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而隨著他的掉隊,整支百人隊也都一起停了下來——這是越野訓練的規矩。
在越野訓練的過程中只要有一名士卒掉隊,整支隊伍都要停止前進,必須要等掉隊的士卒跟上,哪怕袍澤把他抬著也要跟上行軍的隊伍。
在正式作戰中不需要如此,但是在訓練中必須要這樣,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培養軍隊的整體性。
“怎么了?誰掉隊了!”
負責領隊的百夫長扭頭喊道。
一名士卒大聲回答道:“是王二!他身子虛,今天天氣又熱,發痧跑不動了。”
發痧便是中暑,在訓練中并不算罕見,基本上參加過訓練的士卒們都經歷過這么一遭。
他們被募入軍中已經超過一個月了,居然還有掉隊跟不上的情況,這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要知道軍中每日的伙食可不差,都是有鹽有油水的,進入軍中后大部分士卒的身子都變得強健了不少。
“找兩個人抬著他,繼續跑!”
百夫長大手一揮,毫不猶豫地說道:“咱們三隊今天頭一次跑到最前面!”
“只要率先回到校場奪得第一,晚上的飯菜里就能有肉!誰都別給老子在這時候拖后腿!”
那名士卒聞言面露難色道:“可是王二他已經昏過去了……”
百夫長剛想說話,后面有另外一隊士卒追了過來,在路過他們身邊時停下了。
“你們三隊不行啊,看來今天的第一又是咱們七隊的了,哈哈哈!”
為首的七隊百夫長朝三隊百夫長哈哈大笑,然后對身后的隊伍高聲喊道:“大家伙再加把勁!一鼓作氣完成今天的訓練!”
“好——!”
上百名士卒齊聲應道,然后又重新整備隊形,越過三隊繼續行軍。
三隊的士卒們眼睜睜地望著七隊從自己身邊跑過,一個個心中都十分憋屈。
“好不容易能拿一次第一,結果又沒了!”
“我晚上想吃肉啊……”
“唉,誰叫咱們運氣不好呢”
“王二可真是個廢物。”
士卒們忍不住小聲嘀咕了起來,軍中雖然時不時就會給他們提供肉食,但訓練成績好的隊伍會額外吃到肉。
誰也不會嫌棄吃的肉多。
三隊百夫長聞言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黑著臉罵道:“剛剛這話是誰說的!給老子滾出來!”
說話的那幾名士卒們聞言一驚,但見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他們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
三隊百夫長毫不猶豫地上去給了他們幾人每人一巴掌,罵道:“是第一重要還是身邊的袍澤重要?”
“我們都是一個隊伍,在戰場上是生死托付的袍澤!忘了張將軍是怎么教導我們的嗎!”
“訓練的時候都不把身邊袍澤的命當回事兒,上了戰場怎么互相配合、和敵軍交手?!”
“真是一群狗腦子,以后不要再讓老子聽到這樣的話!否則自己掌嘴!”
三隊百夫長的這番話,讓那幾名說話士卒羞愧地臉色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而這時候昏迷的王二也悠悠轉醒了,剛好聽到百夫長的這番話,心中頓時一陣感動。
“我、我還能堅持……”
王二咬牙站了起來,雖然他臉色蒼白看起來有些虛弱,但是眼神卻非常堅定。
三隊百夫長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贊許道:“好小子,這才是我大漢的兒郎!”
說完后他就回到隊伍前方帶隊。
而被他訓斥的那幾名士卒,則是主動跑到張三身邊,攙扶著他跟上隊伍繼續行軍。
王二對他們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然后咬牙堅持跟上隊伍。
而在三隊繼續前進沒多久后,他們居然在前面發現了正在慢跑的七隊。
“喲,可算跟上來了,不枉費我們等半天,你們的人沒事兒吧?”
七隊百夫長對三隊百夫長咧嘴笑道。
后者聞言愣了一下,接著板著臉罵道:“有個屁的事!誰讓你等了?咱們三隊可都是一群硬漢子!”
七隊百夫長挑眉道:“那比比?”
三隊百夫長冷哼:“比就比,誰怕了就是小婢養的!”
于是兩支隊伍就又繼續開始行軍。
而在他們更后方,還有一支又一支隊伍,在荒野中鍥而不舍地行軍著。
鄴城城門樓上。
劉協將城外大軍行軍的場景都盡收眼底,不禁滿意點頭道:“不錯,文遠練兵之能果然出眾。”
他曾經跟張郃討論過練兵之法,雖然最終證明在這個時代并不可行,但不知怎地傳到了張遼的耳里。
張遼為此還特地跑來向他請教,于是他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說了一遍,并且著重講了一番后世的治軍理念。
比如培養紀律性、集體榮譽性、服從性等等。
這些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后世現代,對于軍隊而言都十分重要,古人雖然有這個概念,但總結得沒有那么到位。
他說完以后張遼便茅塞頓開了。
于是就根據他所說的這些理論制定了一套獨特的練兵之法以及賞罰制度,取得的效果相當不錯。
一開始所有士卒們還是為了獲得獎勵而拼搏,但到了后面他們逐漸變成為了贏而努力。
不是為了個體,而是為了整支隊伍的榮譽。
連這些士卒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們對于整體榮譽看得越來越重,也越發將自己看成整體中的一份子了。
這種轉變雖然緩慢,但是卻真正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每個士卒的心性,讓他們不知不覺接受這種集體榮譽感還有紀律性、服從性。
“陛下謬贊了。”
張遼拱手一禮,謙虛地說道:“臣的才能不及陛下萬一,全靠陛下教導有方。”
他這話是半拍馬屁半真心,天子的眼光和想法的確十分獨到,對他治軍練兵有著很大的啟發。
他以前從沒想過,原來打造一支令行禁止的軍隊居然這么簡單。
“朕可沒有練兵之能。”
劉協搖了搖頭,自嘲道:“莫說一萬大軍了,便是給朕一百人讓朕去練,恐怕朕都練不好。”
“在這方面還是文遠你和溫公、儁乂將軍更加擅長。”
張遼笑道:“陛下此言差矣,臣等是將,將領帶兵自然是多多益善。”
“但陛下是天子、是皇帝,帶領臣等武將便如同臣等帶兵一樣,無論多少都能運用自如。”
“陛下才是最為厲害的。”
這一記馬屁拍得十分自然,劉協聞言指著他笑罵道:“你這滑頭,一看你平日就沒少與文和那廝喝酒。”
“這馬屁功夫越來越不俗了。”
賈詡雖是文官,但也從軍許久,因此與朝中的文臣武將都合得來,八面玲瓏。
張遼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劉協一邊走下城門樓一邊問道:“朕聽聞伱已經篩選出了兩千符合陌刀軍標準的士卒,眼下正在何處?”
“甄氏剛好也打造出了兩千五百套武器裝備,剛好讓他們試一試。”
陌刀軍的士卒,分別從呂布、黃忠、張遼三人的軍中挑選,畢竟目前除了鎮守并州的張郃外,只有他們三個人獨自率領一支軍隊。
余者如虎賁軍、羽林軍,那是天子直屬的禁衛,不能擅動,故而排除在挑選范圍之外。
呂布、張遼各自挑選兩千人,黃忠負責挑選出一千人,這是劉協分配下去的任務。
張遼如實回答道:“回稟陛下,他們正在軍營之中,煩請請陛下移步軍營檢閱。”
于是劉協便乘坐龍輦隨張遼前往軍營。
一進入軍營當中的校場,劉協便發現有許多士卒正在校場內三三兩兩地進行對戰。
這些士卒們每一個身高都八尺以上,各個膀大腰圓,看起來身強體壯。
而眼下他們的手臂、腰部、大腿上都綁著沉重地沙袋,手持著厚重的盾牌、重錘進行練習。
沒什么花哨的動作,就是最簡單的劈砍、直刺、格擋反擊等等。
雖然簡單,可每一招每一式都勢大力沉、帶著呼呼的風聲,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
最令人感到吃驚的是,即便身上有這么多的負重,可他們的動作依舊矯健非常,好似無物一般。
“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看見這一幕,便是劉協的眼角也不禁猛地一跳,覺得是不是來到了什么地獄訓練營。
“回稟陛下,他們是在訓練。”
張遼笑了笑,指著這群士卒說道:“臣令他們每日負重揮砍五百下、負重奔跑五里地,以此鍛煉體魄。”
“當然給予他們的食物供應也是全軍最好的,每日都有肉食,所以他們訓練起來都相當賣力。”
聽完后,劉協一時啞然。
說實話這種訓練強度,在這個時代里已經稱得上十分恐怖了,主要是對食物的消耗很大。
不過想要組建一支能夠稱雄戰場的陌刀軍,伙食好是最基本的,吃不飽根本拿不起二十斤重的陌刀。
“文遠,這些士卒你是怎么挑選出來的?”
劉協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有些好奇張遼都是通過什么樣的方式選拔出來這些人的。
張遼倒也沒有隱瞞,直言道:“他們是從臣麾下的精銳中進行選拔。”
“按照陛下的要求,首先需要身高七尺至八尺以上,能開三百斤弓的臂力出眾之人。”
“其次便是按照春秋時期吳起訓練魏武卒的標準,是手執一支長矛、身背二十支長箭與一張硬弓、同時攜帶三天軍食,如此行軍百里后還能立即投入激戰者,方可為武卒。”
“選拔陌刀軍士卒,臣便是采取了這兩大標準,陛下眼前所見的這些士卒全是通過了選拔的銳士!”
張遼說著,眼中充滿了心疼和不舍。
眼前這兩千人是他麾下最為精銳的那一批,其中甚至不乏百夫長,甚至還有一個千人將!
把這批人全部送入陌刀軍中,可以說是把他麾下的精銳給掏空了不少。
“原來如此……”
劉協心中恍然,聽完張遼的話后他大概可以確認,這些準陌刀軍士卒基本上和后世的特種兵無二了,可見張遼的確是花了不小的心思。
想到此處劉協便打消了心里最后一絲顧慮,派人去將已經打造好的兩千多套陌刀軍的專屬武器和裝備給拉了過來。
當整整兩千套嶄新的甲胄、陌刀擺在校場之中時,校場內所有士卒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這甲胄看起來好生堅固,感覺像是百夫長才能穿的那種甲胄啊。”
“你可別亂說,我就是百夫長,我的甲胄可沒這么精良。”
“在甲胄旁邊擺著的是什么刀?我怎么從來沒見過這種武器?造型好奇特。”
“嘖嘖,一看就鋒利非常!”
“這些裝備不會是要給咱們用的吧?”
“你們看!那不是陛下嗎?”
“什么?陛下過來了?在哪?在哪?!”
不少士卒們停下訓練后,被武器裝備們吸引了目光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劉協的到來。
劉協今日便服出行,也沒帶什么儀仗和隨從,所以初入校場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但這時他站在點將臺上后,校場內的士卒們便注意到了他,一個個頓時激動無比。
“這就是……陌刀軍的裝備?”
而張遼此時面色呆滯,目光死死盯著那明晃晃、一排排的甲胄和武器,心中的震驚簡直難以用言語表述出來。
這種武器,比他想象的還更加滲人!
如果讓他挑選出來的這些銳士們穿上甲胄、拿上陌刀,那會有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