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
龐羲被士卒攔在門口，氣得破口大罵：“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
“嚴顏你給我等著！”
說完他就氣沖沖地離開了中軍大營，返回自己的住處后，開始鋪紙研磨、奮筆疾書！
“這兩萬大軍根本就成了他嚴顏的私軍！”
“本將軍倒是要看看，主公知道了此事后會如何處置你！”
龐羲心中無不憤懣地想道，咬牙切齒地用濃墨在紙上控訴嚴顏的抗令不尊，視軍令如無物的行徑。
很快他便將這封信寫完了，然后召來一親信士卒，令其快馬加鞭將情報送回成都。
荊州，襄陽。
曹操在和劉琮聯盟以后留在了襄陽城，統籌布置對抗朝廷的防線，以及商議作戰方略。
而他的這一舉動也進一步打消了劉琮和蔡瑁對他的懷疑，雙方之間的往來越發緊密。
不過在曹操于襄陽城內的這段時間內漢獻帝卻生了病，每天都在府內修養，不過問任何事務也不見任何人，就連曹操也不例外。
不過此時在府邸之中，原本應該養病在床的漢獻帝卻坐在臥房的窗臺前，看著天空中南飛的孤雁怔怔出神。
直到那一只孤雁消失在天際，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惆悵地嘆息道：“孤雁尚有歸處，而朕卻只能如同囚鳥一般，蝸居于此……”
自從上次曹操抵達襄陽城時，他站出來揭發劉琮挾持天子、蔡瑁弒殺劉表后，他就被軟禁了起來。
吃穿用度倒是沒有改變，但除了這些之外的一切享受都被蔡瑁禁止了，整日只能待在這小院當中。
這讓他感到既難受又后悔。
他后悔自己當初不該那么沖動，直接在所有人面前揭發劉琮和蔡瑁，應該在私下見面時再告訴曹操的。
可惜現在悔之晚矣。
蔡瑁不會再給他和曹操私下見面的機會，他徹底成為了傀儡，只能看蔡瑁的臉色活命。
一念及此，漢獻帝不禁悲從中來，掩面哭泣道：“朕受小人軟禁，如豬狗一般被圈養，朕怎么會落得如此境地！”
“朕愧對列祖列宗啊！”
雖然他早已沒有了身為帝王的尊嚴，可是如今的這般境況，依然令他感到心酸。
他可是堂堂大漢天子啊！
可如今的他別說號令天下了，命令甚至連這小小的院子都出不了，歷代先帝們知道了怕是會氣得活過來。
如今那個偽帝倒是比他更像真天子！
哭了一會兒，漢獻帝感覺到陣陣困意來襲，便伏在案上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后他忽然感覺有人在推他，于是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去，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司空？！”
見到眼前人，漢獻帝頓時一驚。
因為在他眼前的正是曹操！
不過吃驚過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搖頭道：“肯定是朕還沒睡醒，司空怎么可能會來這里？”
桌案前。
聽到漢獻帝的這一番話，曹操嘴角微微抽搐，不知為什么他看見漢獻帝的這幅模樣就忍不住感到惱火。
“給我清醒點！”
曹操用力踹了一腳桌子。
這句話讓原本繼續睡覺的漢獻帝頓時困意全無，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確認眼前的不是幻覺后，頓時驚喜非常！
“司空！竟、竟然真的是你？！”
“朕原來不是在做夢！”
漢獻帝激動極了，他沒想到曹操竟然真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做夢都不敢這么想！
“行了，閉上你的嘴。”
曹操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后抬眼看向漢獻帝，冷哼道：“你可知上次你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聽到曹操提起上次的事，漢獻帝不禁急道：“司空，蔡瑁的確殺了劉表，他的確是逆賊啊！”
“朕沒有被人蠱惑，伱切勿相信他們的鬼話！”
他很擔心曹操被蔡瑁還有劉琮蒙騙。
那一切就都完了！
曹操抬了抬眼皮，不在意地道：“我知劉表是被蔡瑁所殺，但此事于我又有何干系？”
“與劉表也是聯盟，與劉琮也是聯盟，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倒是你——”
曹操將銳利的目光投向漢獻帝，冷哼道：“你那日的話，差點令我謀奪荊州的大業胎死腹中！”
他心中對漢獻帝的怨氣十足。
因為他發現無論什么事，只要一和這個偽帝沾上就沒有好結果。
他當初將其送走，沒想到兜兜轉轉許久這偽帝還是回來了，而且他如今還不得不借用其名頭對抗朝廷。
“謀奪荊州？”
漢獻帝聽到這話頓時一驚。
曹操不是和劉琮聯盟了嗎？
怎么又要謀奪荊州？
曹操見他不解，便淡淡說道：“我與劉琮聯盟不過是幌子而已，為的是騙取他的信任，為日后奪取荊州做準備。”
“荊州這么一塊富庶之地放在他們手中著實浪費，不如由我來治理。”
漢獻帝聞言心中大喜。
曹操想謀奪荊州，那就是要和劉琮、蔡瑁等人為敵，那定然能將他解救出去！
就在漢獻帝準備開口說些什么時，院子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這令他的臉色頓時一變。
“給朕送膳食的人來了，司空快快躲起來！”
他如今每天吃飯都是有人送到臥房里，要是讓人看見曹操在此，那豈不就暴露了？
然而曹操聞言卻依舊紋絲不動。
任憑漢獻帝怎么催促也不起身。
很快一名下人就端著托盤走入了房間，但這下人卻對房間里的曹操視若無睹，只是將食物放在案上后就離開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將門帶上。
這一幕直接讓漢獻帝懵了。
什么……情況？
曹操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當真以為我在襄陽城的這段時日什么也沒干？”
“如今你居住的這府上到處都是我的人，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能輕易過來見你？”
在襄陽城的這幾個月內他可沒閑著，里里外外安插、收買了許多人。
漢獻帝一愣，接著便發自內心地生出敬佩之意，激動地對曹操道：“司空真乃神人也！”
“那司空此番前來是打算將朕從此解救出去、并且奪取荊州的嗎？”
漢獻帝的語氣里充滿了希冀。
連他所在的府邸都被曹操安插了這么多的人，何況是劉琮、蔡瑁那邊？
如此一來，想要奪荊州簡直易如反掌！
然而曹操卻搖頭道：“我雖已布置了諸多，但想要奪取荊州，以我一人之力還是難以做到。”
“此事需要你的幫助。”
漢獻帝以為曹操是想朝他要討賊詔令之類的圣旨，當即拍著胸脯道：“司空放心便是，包在朕身上！”
聽到這話后曹操明顯一愣，看向漢獻帝的眼神都變了，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怎么才一段時日不見，這偽帝竟變得如此勇敢了？
深深看了漢獻帝一眼后，曹操頷首道：“既然如此，那起兵斬殺劉琮和蔡瑁的事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朕……嗯？”
漢獻帝剛想滿口答應，卻忽然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
讓他起兵誅殺劉琮和蔡瑁？
漢獻帝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于是試探性地問道：“司空剛剛說……讓朕去帶兵誅殺蔡瑁和劉琮？”
“沒錯。”
“這、這怎么能行？！”
漢獻帝臉瞬間嚇白了，連連擺手道：“劉琮和蔡瑁兇惡，麾下有諸多護衛，朕如何殺的了他們？”
“朕做不到，朕會死的！”
漢獻帝被嚇得瑟瑟發抖，讓他領兵去誅殺劉琮、蔡瑁那不是在說笑么。況且他哪里來的兵馬？！
“做不到？”
曹操嗤笑一聲，譏諷道：“此前在許昌你與董承那亂臣賊子帶領虎賁軍殺向我的府邸時，你不就做到了么。”
“怎么如今換做殺劉琮和蔡瑁，你便做不到了？”
漢獻帝滿頭大汗，不知如何回答。
在許昌跟隨董承對抗曹操，是他所做的最后悔的決定，如果沒有那件事，那他現在還在曹操的庇護之下。
“司空，那件事是朕做錯了，朕不該聽信董承的讒言，朕給你道歉還不成嗎？”
“朕手上又無兵馬，麾下又無良將，僅憑朕一人怎么殺劉琮和蔡瑁？”
漢獻帝低聲下氣地說道。
曹操淡淡道：“兵馬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會為你準備。”
“再過些時日就是中秋宴，劉琮和蔡瑁等人皆會出席，屆時你只需要登車披甲持劍、領兵殺向宴會，當眾稱蔡瑁和劉琮皆是亂臣即可。”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那一日漢獻帝公然揭發蔡瑁弒殺劉表，這件事造成的影響不小，他更是在暗中推動這個消息的流傳。
劉表為人賢明，在荊州百姓中的名聲很好，所以對于劉表的死很多百姓都很惋惜。
只要身為“天子”的漢獻帝再一次站出來把蔡瑁做的惡事揭發，把動靜給鬧大，那他就能順勢動手殺了蔡瑁和劉琮、并名正言順地入主荊州！
這辦法可比當初通過背刺孫權從而奪得江東的辦法要高明得多，更找不到半點問題！
“朕……”
漢獻帝明白了曹操是什么打算。
但心中依然感到遲疑。
安逸的生活過久了，他已經沒了當初的血性，現在只想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但不知為何，他想到了劉表和劉琦那兩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有蔡瑁對他的頤指氣使和種種羞辱。
“若能殺了那逆賊，也算是為皇伯報仇了，朕也能出一口惡氣！”
漢獻帝終于下定了決心，抬頭對曹操說道：“一切依司空所言便是，不過朕有一個要求。”
曹操挑眉道：“什么要求？”
漢獻帝縮了縮脖子，有些畏懼地說道：“給朕找一副最堅固的鎧甲、配一隊最精銳的護衛、還有一輛跑得最快的馬車！”
從漢獻帝的小院中出來后，曹操離開府邸，一路返回自己的住處。
“主公，曹仁將軍來信。”
一回到府上后，許褚就將一封從南陽郡那邊寄過來的信呈了上去。
曹操隨手接過信封打開，仔細讀了一遍后，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深深的吃驚。
“烏桓被滅了？”
這信中所言正是黃忠北滅烏桓、收復高句麗的消息。
后面那個消息曹操并不在意，一個關外小國而已，但他沒想到烏桓居然被朝廷征滅了！
反復把信看了好幾遍后，曹操將其收入衣袖，心情更加沉重了幾分。
奪取荊州，刻不容緩了。
益州，成都。
州牧府內。
劉璋看完龐羲寄回來的信后，臉上涌現出無窮怒火，怒罵道：“好一個嚴顏！他果然投敵了！”
黃權在一旁暗自嘆息，忍不住微微搖了搖頭，這次他也沒有再開口替嚴顏辯解了。
因為根本無從辯解！
嚴顏拒絕返回成都，連軍令都不遵守，這種行為已經能以背叛之罪論之！
更要命的是劉璋下達的軍令居然都沒法調動劍地守軍的將士！
“該死！嚴顏他當真該死！”
劉璋憤怒無比地罵著，同時在書房內內來回走動，心情焦躁萬分。
他此時既憤怒又感到有些恐懼。
嚴顏不愿撤退，這種行為和反叛無疑，但嚴顏給出的理由是要鎮守劍地所以不能退，又沒有明著說背叛。
他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置嚴顏。
要以反叛論之，那該如何對付？
萬一嚴顏真的只是想鎮守劍地，但他卻以叛逆視之，豈不是逼著嚴顏投敵？
劍地乃是要隘，里面駐扎的兩萬精兵是他絕大部分兵力，若嚴顏帶著這支叛變投敵的話，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能讓嚴顏再留在劍地！一定要讓他撤軍回來，絕不可讓他繼續領兵！”
劉璋這次倒沒有方寸大亂，反而冷靜了下來，一邊分析一邊思考應對之策。
很快心中有了決斷。
“公衡！馬上動用所有鷹隼，再發軍令前往劍地！一定要讓嚴顏回來！”
“另外立刻傳訊龐羲，告訴他如果嚴顏再不同意回來，就由他馬上把嚴顏給押送回成都！”
劉璋一連做出數道決策，語速極快。
他這次沒有再猶豫，直接選擇讓龐羲先去接掌嚴顏的統兵之權。
嚴顏已經徹底失去了他的信任，而這也是他給嚴顏的最后機會！
若是嚴顏在接受軍令后選擇返回成都，那么他可以考慮饒他一命；可若嚴顏繼續抗命，那他必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