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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陰陽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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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氣連江色,寥寥萬古清。客心兼浪涌,時事與潮生。

  臨安,錢塘江畔。

  江風滿天,浪聲滔滔,任我行一身白衣,盤坐在江邊風口,黑發摻白,迎風狂舞。

  他凝望江面,見白鳥翩飛,遠帆歸棹。

  八月潮盛,然此暮秋,難見壯闊。

  這似乎對應上了他的人生歷途,屬于他那最雄渾壯闊的江湖大潮,已不可聞。

  幾年滄海夢,遲暮梟雄心。

  “啊!!!”

  任我行狂吼一聲,強大的內力炸起周圍江水,可下一個浪潮拍來,再也見不到蹤跡。

  “爹!”

  任盈盈焦急呼喊,往前幾步站到爹爹身邊,希望能寬慰于他。

  江水朝岸上拍來,濕了她的繡鞋,沒在腳跟。

  任我行像是沒有聽見女兒的話,盯著江面喃喃念叨著八個字:

  “東方不敗.瀟湘劍神”

  向問天在不遠處朝著圣姑搖了搖頭,他很清楚任教主的性格,此際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

  十年前的江湖霸主,苦苦等待終于重見天日,沒想到慘敗在一名少年手上。

  而曾經的仇人死敵,也成了這等難以戰勝的對手。

  叱咤風云的成名絕學,如今更是處處受制。

  對于一位心高氣傲志在江湖的梟雄來說,委實難以承受。

  任我行平舉雙手:“北宋年間的逍遙派,分有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兩路,后來大理段氏及星宿派分別傳落,各有殘缺。”

  “將他們合而為一,稱為吸星大法,那主要還是繼承了化功大法一路。”

  他呼出一口氣,放下雙手,雖然眼睛看向江面,話卻是說給向問天與任盈盈聽的:

  “我不斷彌補這門神功,數十年來終有所成,闖出偌大聲名,江湖人聞之無不喪膽。但我逐漸發現這門神功的弊端,吸的功力越多,反撲之力越大,早晚有一日要毒火焚身而死。”

  “西湖牢底這十多年,我費盡心力改良功法,終于想到融功法門。”

  “將不同的真氣融在一起,雖然兇險,卻是抹平漏洞,再創新力。”

  任盈盈心痛地瞧著老爹,已經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任我行雙手攥拳:

  “然而曾經滄桑,時移事改,沒想到十年后我這門引以為傲、鉆研了數十年的神功,竟多為江湖人所破。”

  向問天趕忙說道:“教主莫要妄自菲薄,天下難找第二個劍神,這等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詭人物,豈能當成等閑?”

  “屬下在外多遇圍攻,若都是這般高手,恐怕就無緣得見教主了。”

  他說得在理,任我行卻道:

  “那些江湖宵小,我豈會放在眼中。”

  “練此神功,便是為了贏過最頂峰的英杰高手,若已被他們所破,我雖然不舍,但也不會繼續執著下去。”

  “聽聞左冷禪也練有寒冰真氣?”

  向問天點頭:“沒錯,左冷禪一直藏著這門功夫,不過在之前的逍遙津一戰中,玄武堂的堂主發現其秘密,將之公之于眾。”

  “好一個左冷禪,他藏著寒冰真氣怕是要留著對付老夫。”

  任我行忽然覺得好笑:“神功受制,我反倒不會再被他算計,倒也有趣。”

  “這瀟湘劍神的功夫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今日若非親身領教,說什么老夫也不愿相信。”

  向問天微微一驚,沒想到自家教主會給予如此高的評價。

  任我行道:“我全力施為,他一直游刃有余,引而不發,只有最后那一劍刺他天池穴換傷,他才顯露本事。”

  “這一身功力精純渾厚,吸星大法奈何不得,又能轉化異種寒氣,身法如雷,劍氣凌厲。若他有殺心,今日難以走出梅莊。”

  “不過他有傳道天下的氣魄,有這份實力倒也不奇怪。”

  聽了任我行的話,他們才對某劍神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忽見任大教主側目看向自家女兒:“盈盈.”

  少女的目光有些躲閃。

  “你與他相熟?”

  任盈盈稍帶愁緒:“不熟,女兒根本不認識他。”

  “他已是武林正道魁首級人物,怎會與我這個魔教圣姑相熟。”

  “哈哈哈!”

  任我行聞言大笑:“好,我女兒總算有些成長。”

  “看來你是心向著他,連爹爹也要提防了。”

  任我行又道:“你是擔心我利用他對付東方不敗?”

  “那便小瞧爹了,我混跡江湖這么多年,一雙眼睛何等毒辣,如何不懂什么人能利用,什么人又不能利用。”

  “這小子老夫雖然只見一面,但他一身劍氣凌厲周身,沒人能駕馭得了。”

  任盈盈趕忙回應,“女兒只是換了一層身份與他見過幾次,不似爹伱想的那般。”

  “若是換了日月神教的圣姑與他說話,這這人是不會聽的。”

  任我行登時皺起眉頭:“哼,這小子倒是狂傲,竟然看不上我日月神教,看來也是那些虛偽的正道做派。”

  “我最恨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以后莫要再與他往來。”

  任盈盈一聽立時眉梢飛紅,急上面頰:“爹,你不懂他!”

  “他不是你說的那般人,我們只是琴曲之交,不染江湖。”

  任我行瞧她的樣子,瞬間看透女兒所有心思,不由得逞一笑:“果不出老夫所料。”

  “不過你這次眼光太高,傾心這等人物,以后怕是要吃苦頭。”

  他還要再說,少女則是側過頭去。

  “爹,這事不用你管。”

  任大教主倒是想管,可這次真是管不了。

  一來是真打不過,二來女兒一談起這小子便有些叛逆。

  他的話也不太管用了。

  天王老子的目光一直盯著江水,耳朵卻豎起來聽得認真。

  不過當任我行又聊起黑木崖與東方不敗時,話題就沉重了。

  北有東方不敗,南有瀟湘劍神。

  這二人齊名,見了其中一人的手段,便知道要對付的另外一人是什么樣子。

  錢塘江邊,任我行又翻開陽譜。

  與葵花寶典有關的陰譜,他是懶得去瞧一眼。

  “欲練此功,八脈齊通.”

  他低聲念叨這句話,聲音被潮水拍散。

  任我行的腦海中,不由想起與那六個怪人拳掌相斗的畫面。

  梅莊一戰,吸星大法的美夢已經徹底破碎。

  余生有限,哪怕是數十年的執著,在認清之后,任我行也能放得下。

  西湖梅莊。

  趙榮與滿是感慨的江南四友又坐回了當初的水榭樓臺,再開酒宴。

  四人的情緒可謂是潮漲潮落,在這段時日中不斷翻滾。

  “趙兄弟,原來.原來你便是瀟湘劍神。”

  丹青生不用瞧趙榮就能將他的畫像作出,可見印象深刻,此時一雙眼睛卻上下打量,像是初次相見。

  趙榮又笑著朝四位莊主拱手,拿起酒杯:

  “當初化名情非得已,這杯酒給四位朋友賠罪。”

  “欸!”

  黃鐘公起身雙手連按,將趙榮這杯酒按下去。

  另外三位莊主都站了起來:“趙兄弟,你實在折煞我等,能與劍神同坐一桌而飲已是天下難求的幸事,我們四人如何當得起什么賠罪不賠罪。”

  “是啊!”

  “若是趙兄弟不嫌棄,我們以朋友之誼同飲一杯。”

  “來!”

  趙榮不廢話直接舉杯。

  四位莊主也舉杯,大家一飲而盡,又亮空杯,各都含笑。

  丹青生摸著胡須,悠悠道:

  “此時秋風正盛,人說興來時,隨風可寄情,如今我四人與人間劍神對酌,情懷滿寄,當順風吹遍南北,寫意江湖,真乃人生大美,雖死無憾。”

  “妙!妙!妙!”

  禿筆翁連喊三聲妙,又連飲三杯,心中醞釀起諸般情緒,只差一點,他就會再書一墻。

  又喝了幾杯,趙榮直接問道:

  “四位莊主未來有何打算?”

  江南四友第一時間沒有說話,全都看向他。

  黃鐘公道:“今日已死過一次,心神渾噩,想聽小友安排。”

  “不錯。”其余三位莊主附和。

  趙榮正了正神色:“實不相瞞,在下出自衡山派,四位朋友既然早萌退志,如今梅莊也待不下去,不若與我一道返回雁城。”

  “想來黑木崖也不敢來衡山找麻煩。”

  黃鐘公恍然:“難怪小友懂得諸般曲調。”

  “聞聽衡陽諸多琴曲大家,早有神往,可惜我四人各都殘軀,恐怕活不出明年端陽。”

  “去到衡山,對小友只能是拖累。”

  他說的自然是三尸腦神丹。

  “是啊。”

  丹青生、黑白子、禿筆翁各都一嘆。

  三人看向趙榮。

  “與趙兄弟一道回衡陽我們怎能不愿?但殘軀只剩麻煩,無有大用。黑木崖反會因此盯上衡山派,這豈不是拖累于你。”

  趙榮笑了笑:“無妨,只要幾位不嫌我衡山廟小。”

  江南四友見他誠心相邀,并不是說客氣話,當下對視一眼。

  丹青生灑脫一笑:“死在哪里都是死,既然趙兄弟果真不嫌棄,我便葬身瀟湘吧。”

  “臨死前能與劍神斗劍喝酒,真是人生樂事。”

  黑白子與禿筆翁看向黃鐘公:“大哥意下如何?”

  黃鐘公道:“今日本該赴死,多活數月已占了大便宜,趙小友不嫌,我們便冒昧南下雁城,上衡山打擾一遭。”

  “好!”三人隨聲響應,不再糾結。

  趙榮瞧他們視死如歸的樣子,趕緊說道:

  “四位朋友,三尸腦神丹這蠱蟲之毒我來想辦法,明年端陽之前必然有解。”

  江南四友一齊望向他。

  趙榮無須解釋,只是舉杯。

  四人沉默半晌,丹青生感嘆不已:“趙兄弟,世上多少事,人生道不盡,丹青生慶幸能認識你。”

  趙榮與他碰杯:“只盼丹先生莫要再寄寫意山水圖給我,什么江湖路遠、不再相見的意境,還是沒了的好。”

  “哈哈哈!”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那幅《漪蘭竹石圖卷》,全都笑了起來。

  大家痛飲美酒,諸般愁苦全然忘卻。

  黃鐘公興盛,廣陵散再響。

  黑白子舉杯跳上梅莊之頂,眼前黑白二色淡去,看到了梅莊之外的繽紛色彩。

  丹青生舞劍,劍吟伴秋風,寫意陣陣,簌簌瀟瀟,以壯劍神酒興。

  禿筆翁連喝三壇酒,不以內功壓酒氣,此時判官筆蘸墨,卻不寫裴將軍詩。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李太白,客中行客中作,醉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哪里還管何處是家鄉。

  禿筆翁一墻草書,寫出四友心中事。

  十年梅莊,樹樹梅花開又謝,它們燦爛,它們衰敗,莊外不見莊內知。

  但使四友出莊去,臘月梅香繞瀟湘。

  四友決定南下,莊內還有十三位莊客隨行。

  其中就有五路神施令威,一字電劍丁堅。

  這十三人都是隱居在此的江湖好手,他們并沒有服用三尸腦神丹,或是償還恩情,或是一直跟隨四位莊主之人。

  當日任我行梅莊脫困,除了戰死的莊客。

  其余自知江南四友大禍臨頭的人,都已經提前離開。

  此時能留下的,無一不是拋棄生死,伴四位莊主到最后的誠摯之人。

  梅莊中還有不少武功秘籍。

  趙榮心情甚好,只覺得衡山派的底蘊瞬間增添許多。

  大家各自整理貴重之物,趙榮喊衡山弟子過來幫忙,準備離開梅莊下瀟湘。

  任我行永別牢籠第二十七日。

  趙榮尋了個理由去探西湖地底,四位莊主引路,他們在關押任我行的地方發現了吸星大法口訣。

  黑白子早先癡迷這門功夫。

  不過現在這癡念徹底沒了,哪怕是任教主本人使用吸星大法,也被打得沒有脾氣。

  可見,這根本不是什么無敵法門。

  離開臨安的前一晚。

  趙榮坐在一盞燈前,認真翻看著記錄下來的吸星大法。

  他倒不是想學,只是想了解這門武學的原理。

  這吸星大法練之前要先行散功,散功法門極為繁復,一旦內息不慎走入岔道,極易走火入魔。

  “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

  他念叨這句功法精髓,意思是吸入體內的內力并不在丹田,而是存入身上經脈。

  趙榮不由思索,北冥神功號稱海納百川,能將吸入體內的真氣全部化作北冥真氣。

  這吸星大法明顯落入下乘。

  真氣有差,又不能互相轉化,到了體內彼此矛盾,便有異種真氣之弊。

  盡管內功高深,卻也要分出精力壓制這些真氣,免得交織出攻心毒火。

  往深處一想,不禁微微皺眉。

  即便是丹田不存真氣,恒似深谷,卻也不是什么真氣都能吸收到的。

  左冷禪還自創隱功秘法,藏己內力,也能抵擋吸星大法,讓任我行什么都吸不到。

  趙榮微微搖頭。

  若任大教主不執著鉆研這毛病多多的吸星大法,也許成就能更高一些。

  油燈前,趙榮的眸光微微一閃。

  這吸人能力的法子,倒是給了他一點啟發。

  “恒似深谷.恒似深谷”

  趙榮盤坐下來,雙掌相合,忽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體內兩道真氣轉換而出,進入丹田。

  兩道真氣寒涼無比,一道來自玄天指,另外一道來自霜寒勁。

  天下間能將這兩道寒氣同時煉出的,恐怕唯他一人。

  此時真氣交匯,趙榮的臉上微微呈現冰玉之色。

  此乃至陰至寒真氣凝練之寫照,至陰至寒之氣凝練剎那,他以之前領悟的化陰為陽手段,催生至陽之氣。

  面上的冰玉之色,又化作火紅之色。

  這時再練第二道至陰之氣,與方才至陽之氣相合。

  趙榮之前也有過嘗試,只是不知接下來該怎么去做。

  此時恒似深谷這四字讓他大受啟發。

  至陰至陽之氣交融,旋轉,成一氣旋!

  氣旋如谷深邃,在丹田內忽然吞吐一股吸力,不過它作用在內。

  趙榮忽生一種奇異感覺。

  這至陰之氣乃是本源,隨著這股吸力一成,似乎在某一瞬間,自己的臉、身體都成了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

  它似乎要停駐在那里!

  他大吃一驚,趕緊收功。

  心中對這摸索出來的功訣生出一種熟悉感來。

  怎了練著練著,神似明玉功?

  那種停駐之感,難道.難道是青春常駐不成?

  這一部摸索出來的功訣似乎已經印刻在心頭上。

  趙榮之前閉關時,創功之感早就是將出未出,此時只要再次閉關,將這門內功創出絕無問題。

  但他在陰陽氣旋形成時,心中別有感觸。

  這是一個極為寧靜的夜晚。

  黑木崖花鳥閨閣,東方不敗手不釋卷。

  他立身在一盞滿是脂粉香的孤燈前仰望月空,口中用妖異的口吻緩緩念著:

  “天人化生,萬物滋長”

  西湖梅莊,趙榮盤腿而坐。

  不知夜半幾時,他從盤坐中明目,眼前一燈如豆。

  心中平湖,泛起波瀾,那燈火在他的聲音中微微顫動:

  “陰陽造化,萬物生發.”

  雨過天晴,秋風涼爽不盡。

  江南四友踏上了青石板路,回望梅莊,如同望著過去十年,又如同望著前半生。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來風。”

  丹青生灑脫一笑。

  黃鐘公在外邊的梅林中,折斷一枝帶在身上,他背著瑤琴,白須隨風飄,臉上憔悴淡了,平添血色。

  西湖水,西湖風,斷橋在目中。曾經難為此間景,一方亭,一漁鷗,如今再看豈能同。

  “大哥,二哥,三哥.趙兄弟!”

  丹青生大喊一聲:“走吧。”

  “哈哈哈!”

  禿筆翁大笑一聲:“江湖廣大,路走不盡。”

  黑白子點頭笑道:“有道是梅莊過去瀟湘來,人生處處是活棋。”

  黃鐘公撫須而嘆:“老夫又老了一些。”

  趙榮站在黃鐘公身邊,笑道:

  “一杯酒盡壇不空,管他多少歲,再斟酒,又是一段江湖路,人不老,唯心老。”

  “妙!”

  四友大喊一聲,正要離開。

  忽然,一匆匆腳步從遠處跑來。

  但見來人一身白衣,面若寒梅冰艷,秀麗絕倫中又因其打扮,帶上三分古韻,只可惜此時沒負瑤琴,否則便如從畫中走出。

  江南四友笑了笑,對趙榮道:

  “趙兄弟,你先敘話,我們在前頭等你。”

  “先走一步。”

  四人說完不及趙榮反應,便帶著莊客們一道離開。

  少女特意放慢腳步,等人走空她才上前。

  趙榮笑問:“你爹如何了?”

  “他很好,就是被你刺激得不輕,”任盈盈道:“另外.”

  她稍有扭捏:“多謝你留手。”

  “不必客氣,我留手是為了讓任先生牽制黑木崖,絕不是因為表妹的話。”

  聽他這樣講,少女心中歡喜,眉眼飛笑。

  “這個給你。”

  她掏出一個瓷瓶,朝江南四友的方向示意了一眼:“這里邊有些丹藥,能解東方不敗的三尸腦神丹。”

  趙榮那日聽任教主說起,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

  “哪來的?”

  “殺人名醫。”

  趙榮點了點頭,將瓷瓶收下:“多謝。”

  隨口又提醒道:“勸你爹別上黑木崖,他.嗯,差了東方不敗一些。”

  任盈盈嗯了一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她大著膽子朝某位劍神臉上瞧,心覺那風采似是又多了幾分。

  又覺得有些空落。

  “你要回雁城了?”

  “是。”

  任盈盈很想問一句‘何日才能再見’,或者干脆約定一個能見面聊聊廣陵散的日子。

  只不過,她又開不了這個口。

  上次有《玄天指》這本秘籍,現在卻連秘籍都沒有了。

  “你若無事,那我便走了,下次再見。”

  “你你走吧。”

  她把頭一扭,卻發現青衣少年朝她拱手告別,轉身便走,一點也不停留。

  可惡小子,你真走啊.!

  她輕咬薄唇,俏臉嗔怒,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看著那道身影漸行漸遠,臉上的怒意便沒了,不知何時流露出一絲失落來,那樣的我見猶憐。

  任盈盈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卻始終不去喊他。

  哪怕那人在梅林盡頭,就要消失。

  就在她眼中霧光乍現,就要發誓再不相見之時,那可惡小子忽然回過頭來。

  “喂,表妹.”

  他又道:“江南偏鄉,太湖之畔。”

  這八個字就像是一道光照在她心中。

  任盈盈氣笑了,又帶著薄怒回應:“臭表哥,姑蘇燕子塢”

  說完之后,她又將腰間的長劍取下來,朝著那青衣人影方向狠狠丟去。

  可是青衣人一晃而過,消失在梅林盡頭,空中只余下一道輕笑聲。

  她走去將劍拾起,口中嘀咕著“無恥小賊”,卻又滿面笑意,心中的空落半點也無了。

  哪怕此時梅林中的梅花全部盛開,恐不及少女臉上半分嬌艷明媚。

  因為向往中的江南風情,太湖之畔的秀麗,姑蘇燕子塢的琴音,那一地一湖一曲的美好,都溶溶在那笑容與一聲“表哥”之中。

  趙榮領著江南四友從臨安返回雁城時已至仲冬。

  衡陽之西,螺粟碼頭。

  梅莊一行人下了船,立刻有衡山弟子前來迎接。

  江南四友見衡山弟子一個個透著銳意昂揚之氣,便知這是門派強盛興旺之兆。

  不過也很正常,畢竟出了一個與天下第一齊名的劍神。

  丹青生踏出梅莊,又解了身上蠱毒,心情何等舒暢。

  這一路南下連畫六幅畫,每日臉上都掛滿笑容。

  “有道是衡山九十里衡陽,風物熙然冠楚鄉,好地方。”

  “哈哈哈。”

  “四弟心情好,到哪里都說是好地方。”

  黑白子道:“不過此地確實人杰地靈,否則不可能有劍神出世。”

  禿筆翁笑容滿面:“沒有劍神,何人能斬斷我們身上的枷鎖。”

  “舊事何必提,”趙榮站在黃鐘公身邊笑著朝雁城一指:“還請隨我一道入山門,我在梅莊一直是客,今日當由我作主。”

  “請!”

  “請!”

  趙榮喊請,江南四友復請。雖是好朋友,但他們也不會托大,自然先請劍神。

  就是東方不敗到此,那也是和劍神走一排。

  迎接的衡山弟子隨行,又跟著梅莊莊客。

  這一路陣仗排開,雁城的武林人激動不已。

  誰都曉得那前方的青衣人是誰。

  “我來雁城半年了,第一次見到劍神真容!”

  道旁酒肆,一名負劍大漢激動得酒碗都拿不穩:“好生年輕!若非親眼所見,實難相信。”

  本地的武人驕傲接話:

  “別瞧瀟湘劍神年紀不大,現在正道各大派,就算把少林武當都算上,哪個能排到劍神之前?”

  “休想找到一個。”

  “那福州的福威鏢局怎么活下來的?靠的是劍神無人敢于攖鋒的強橫劍氣,少林武當不是也在場么,誰管林家死活?”

  “趙大俠才是俠!”

  “不錯!”有人出聲響應:“正道魁首是瀟湘劍神無疑!”

  一路上諸多贊譽之聲,等趙榮他們走過之后,那些酒肆茶樓極為熱鬧,紛紛討論又有什么大事發生。

  江南四位朋友一到,衡山派自然是熱鬧無比。

  門派上下早有準備,大擺宴席,一來歡迎江南四友與梅莊的朋友,更慶祝小祖師回山。

  衡山大殿,主桌坐下的人,再不像當初那般凋零。

  最上方的位置,自是當世劍神之師莫大先生。

  今日不僅魯師叔方師叔來了,就連劉三爺也親身到場。

  座中還有顧老先生,江南四友。

  算上趙榮一桌十人。

  后面還有十四位衡山真傳弟子,內門弟子也接近兩百位,新一代又有數位練劍天才。

  有老有少,繁盛氣象肉眼可觀。

  衡山派崛起早在江湖各大派預料之中。

  這十四代掌門人才十八歲,便已是問鼎絕巔的高手。

  可以想象,其后一甲子甚至是更長時間,這股強盛都不會衰敗。

  那些底蘊深厚的頂級大派,也只能暫避劍神鋒芒。

  江南四友也很吃驚,他們沒想到衡山派除了莫大先生,還有一位劍法高絕的顧老先生。

  魯連榮瞧著大殿景象,黃澄澄的眼睛泛著笑意。

  他與趙榮連飲數杯,又難得與莫大先生碰杯喝酒。

  這不是認同他的悲調,而是感激他眼睛亮,收對徒弟。

  莫大先生傲視祖祠,臨老獲得“劍神之師”的名頭,這翻身仗打得,直接把當年的衡山老祖師都打暈了。

  “師父。”

  趙榮給莫大先生敬酒,莫大先生盯著徒兒快慰不已。

  悲樂一甲子,那僅是伏筆,一曲高歌猶在后。

  席間劉三爺與黃鐘公相談甚歡,大家都研究廣陵散,知己啊。

  江南四友入了衡山派之后,這藝術氣息就更加濃厚了。

  好像除了曲藝之學外,又有了書法、繪畫、棋藝,加上塑工老人的雕塑,真是百花齊放。

  按照江南四友表露出的意思,他們入了衡山,也想在此間收徒留下傳承。

  甚至將一身所學,融在門派之中。

  這便是對趙榮的報答。

  琴棋書畫這些技藝都是要沉下心去學的。

  恰好本派的《鎮岳訣》越是沉心下去,效果越佳。

  所以江南四友與衡山派的氣場天然相配,頗為融洽。

  趙榮沒覺得什么不好,這些藝術曲調也是底蘊,只要分清主次便可。

  他很喜歡門派這種氛圍。

  至于《鎮岳訣》內功心法,此時在他看來,要提升已不算難事。

  趙榮心中已有思路,能將這些琴棋書畫的上限也拔高一截。

  晚宴之后,劉三爺尋到趙榮,相談要事。

  “師叔今日是為了大莊主來的?”

  趙榮打趣問道。

  劉三爺笑了笑:“黃老是個琴曲大家,說到與他論調奏曲,我心中也癢得很。”

  “我已經與他相約,改日請到我府上,我們一道為嵇康撫琴。”

  趙榮瞧他神采飛揚,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師侄啊,你有今日的成就實在叫師叔震撼,沒想到我也能混個劍神師叔的名頭,真是比我一輩子練武還厲害。”

  劉三爺咧開嘴笑:“所以我沉迷奏曲那是一點沒錯了,這都是天意。”

  “武功嘛師侄練就夠了。”

  趙榮將目光斜了斜:“師叔,你可千萬別把這些想法傳遞下去。”

  “哈哈,那是自然。”

  劉三爺摸著胡須:“不過我今日來此主要還是找你。”

  “金盆洗手?”趙榮已經悟到了。

  “不錯,”劉三爺問:“我若廣發請帖,會不會有麻煩?”

  “你也知道,我現在沾了你的光,怕是要引來更多賀客。”

  趙榮自信一笑:“沒麻煩。”

  “師叔盡管洗手,就是東方不敗到此,他想掀了金盆,那也要過我這關。”

  頃刻間,兩道掌聲持續響起。

  除了劉三爺外,還有湊熱鬧的方千駒方老師叔。

  兩位師叔笑贊:“大師侄威武!”

感謝諸位江湖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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