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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返璞歸真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出衡山

  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夏夜晚山。

  登思過崖后的第五個夜晚,趙榮打開窗戶納涼,月色被他請入屋內。

  戌時許,有人敲門。

  打開門閂,將令狐沖引入,后者進門,瞧見他桌上紙筆墨跡。

  “榮兄在寫什么?”

  趙榮回應:“一點點練功心得。”

  令狐沖哦了一聲:“可是與衡山劍法有關?”

  見趙榮點頭,他立時壓下好奇心,不再朝那些字跡張望,眼中露出佩服之色。

  “榮兄的幻劍已出神入化,若后來的衡山弟子能學會你的劍法,必然能成絕世高手。”

  “可以想象,不久之后衡山派會有一部劍道寶典問世。”

  “謬贊了,”趙榮笑了笑。

  令狐沖翻開茶盞,提茶壺給趙榮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與他對坐在方桌東西兩面。

  “那邊什么情況?”

  “正要和你說這事”

  令狐沖喘了一口氣,“師父師娘勒令我們不要將太師叔的事朝外說,他們也去那個山洞看了。”

  “初初見到本派遺失招式,師父師娘都很高興。”

  “可看到魔教長老破招手段,也十分擔憂。”

  “這才明白太師叔的話,死招果真比不上活招。”

  趙榮好奇問道:“那上方還有不少劍宗招法,兩位師叔可有.”

  令狐沖搖頭:“師父師娘都沒提這事。”

  “若是往日,師父定要說那些劍宗招法是魔道,將墻壁上的人形圖案毀掉也不奇怪。”

  “可師父卻沒說。”

  趙榮微微點頭:“風老先生是劍宗長輩,岳師叔恐怕是顧及他老人家的面子。”

  令狐沖看向他,輕笑搖頭,“不僅與太師叔有關,與你也有很大關系。”

  “哦?”

  令狐沖稍稍放低聲音:“自打聽我說起伱與太師叔論劍,師父師娘各都有所感觸。”

  “他們不開口,我卻能覺察到。”

  “任何一個練武練劍之人聽了,都會有觸動,更何況是師父師娘這樣的高手。”

  “劍宗氣宗無論怎么爭,與太師叔的劍意、你的劍勢相比,終究是有差距。”

  “師娘說,當年風太師叔在清字輩中是排行較末的師弟,可論武功,幾個師姐師兄在一起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對手。風太師叔無招勝有招,劍宗氣宗的太師叔太師伯們在他眼中,個個都有破綻。”

  令狐沖吐槽一句:“我若是那些太師伯們,早就不爭了。”

  令狐兄啊,他們爭的早不是什么招法。

  趙榮莞爾一笑,也不去深究這些。

  “那風老先生有沒有現身與他們相見?”

  “太師叔人沒露面,只出口對他們說了幾句話,師父師娘沒能將太師叔請下山侍奉,可他們聽到長輩聲音,下崖時還是極為高興的。”

  令狐沖說這話時也眉色飛舞。

  華山派風雨飄搖,突然出現一根定海神針如何不喜。

  “那你和靈珊師妹呢?”

  “有沒有被訓話?”

  令狐沖聞言咧開嘴巴,“太師叔沒怪我們,他已猜到我們會上崖,又知我與小師妹不敢自作主張,自然是榮兄主意最多。”

  “他老人家說冤有頭債有主,三年后你若再上華山,定叫你大敗。”

  趙榮松了一口氣,朗笑幾聲,將茶盞里面的茶水當酒飲盡。

  “三年后,我定上華山,再與風老先生論劍。”

  令狐沖一臉期待。

  又聽趙榮說:

  “風老先生一番指教,于我有恩,那思過崖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盼令狐兄與靈珊師妹多多看望照顧。希望再見風老前輩時,他能精神矍鑠、身體康健。”

  令狐沖朝他拱手:“榮兄不必多慮,師娘早有叮囑,這是我等晚輩分內之事。”

  趙榮點頭,又打聽起來:“你可有向風老前輩討學獨孤九劍?”

  “有。”

  令狐沖也不隱瞞:“昨日我與小師妹一道上崖給太師叔送飯食瓜果,他老人家心情不錯。”

  “叫我與小師妹過幾日上山,一道傳劍。”

  “那劍意神乎其神,不知我們能學到幾分。”

  趙榮鼓勵道:“你可以的,但學幾分九劍劍意,就可稱為武林高手。”

  “若你將紫霞神功也練到高深層次,未來一定能名動江湖。”

  “令狐兄,要多學多練,不可懈怠。”

  令狐沖面露微笑,又微微感到奇怪:“榮兄督促我練武之心,絲毫不亞于我師父師娘。”

  “歲月不待人”

  趙榮看向天邊玉蟾,略生感慨:“數十年后我登五岳,尋何人論劍?”

  令狐沖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如此.”

  “榮兄盡管上華山便是,令狐沖與你喝酒比劍。”

  “好。”

  趙榮眼睛一亮,一邊給他添茶一邊道:

  “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酒蒙子聽了這話,酒意上涌。

  復聽趙榮笑道:

  “明日我便南下回衡陽,今晚不飲酒,下次相見再飲。”

令狐沖對好友離開分外不舍,但他也不是婆婆媽媽之人,當下與趙榮碰杯將茶飲盡  翌日。

  趙榮一早拜會華山夫婦,便領著衡山派弟子下了玉女峰,華山門人送到山道上,令狐沖與岳靈珊將他們送到山腳。

  “再會。”

  “再會。”

  岳靈珊與令狐沖招手,瞧著越來越遠的背影,最后消失于一片密林。

  遠處有陣簫聲響起,也不知是誰吹奏。

  華山大師兄與小師妹回過頭來,忽然發現一位青袍老者。

  這老人何時出現的,他們渾然不覺。

  “太師叔!”

  二人歡喜迎了上去。

  風清揚點頭沒有說話,他的氣色與思過崖初見日相比,已好了許多。

  “衡山那個臭小子可有對你們留什么話?”

  風老先生沒好氣地問道。

  令狐沖與岳靈珊都笑了,這聲“臭小子”顯是因為衡山小掌門亂出主意。

  不過,太師叔能到此地,心中怎可能有什么怪罪。

  二人也不點破,只當是個小臺階。

  令狐沖道:“他說三年后要再登華山,與太師叔一較高下。”

  風清揚微微點頭,岳靈珊問:

  “太師叔,您有把握贏嗎?”

  風清揚道:“衡山小子三年后再來,那就不是二十招了。”

  “他的劍勢極為厲害,但返璞歸真剛剛入門,而且是自己領悟入門,不似我這般有獨孤九劍,能一直遵循總訣練下去。”

  蒼老的聲音徐徐傳入二人耳中:

  “這入門如天塹,跨過去不易,后面的路他還要自己摸索,更為不易。”

  “想要招招返璞歸真,沒有破綻,運轉如意。三年時間,過于短暫了。”

  令狐沖笑了笑:“榮兄練功日新月異,太師叔不可用常理度之,三年之后,您也許要全力以赴。”

  “那般較量,定然精彩無比。”

  風清揚瞧著衡山弟子消失的方向,腦海中閃爍著少年第二十招刺出那一劍時的風采。

  十七歲.

  確實不能用尋常眼光看待。

  他仰頭看向天空,陽光透過林隙灑在他身上,“好久沒有下華山了。”

  令狐沖來了興趣:“太師叔可是想去尋那位塑工前輩?”

  “先不去。”

  風清揚掃了他們一眼:“三日后,你們帶劍上思過崖。”

  “是!”

  華陰城內,衡山派一行驅馬徐行,踏上歸途。

  程明義問:“師兄,我們直接回衡陽嗎?”

  趙榮看向東南方向:“轉道。”

  “我們先去廬州。”

  曲非煙面露期待:“師兄要去尋那位塑工前輩?”

  趙榮笑著點頭:“也不知他此刻在不在清水鎮。”

  白板煞星命喪華山第十五日。

太室山山腳下  陸柏、費彬、封不平,玉音子,四名高手一路沖上勝觀峰。

  此刻徒剩狼狽,再無下山時的睥睨之勢。

  原本跟他們一道逃下玉女峰的黑衣人,一個也沒跟上來。

  當夜從華山逃命下山后,沒想到又遇見那六個被他們打跑的怪人。

  這六人記仇得很,竟在山下埋伏。

  他們各有傷勢,又擔心衡山小怪物追下來,哪敢與六人糾纏相斗。

  仗著功力拔萃,一路逃命才能回到登封。

  其余幾名黑道高手,全被殺掉了。

  勝觀峰上。

  嵩山大太保丁勉在高墻上窺見他們的慘狀,不由面色一變。

  他飛身而下,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

  “其余人呢?”

  “全死了!”費彬崩潰大喊,“丁師兄,他們全死了!”

  丁勉大驚失色,“不可能!”

  “白板前輩也與你們一道,即便岳不群功力全盛,我們此戰也萬無一失,怎會失手?”

  陸柏又恨又悚:“不是岳不群,是那個趙榮!”

  一說趙榮二字,丁勉還稍稍一愣。

  “此人以一敵六,我方六大高手圍攻,全被他所殺。”

  “白板前輩正是死在他手中”

  “樂師弟也死在他的劍下!”

  陸柏喊話時一臉悲憤。

  一向穩重的嵩山大太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凡是別人傳來這消息,他定要將傳信人痛罵一頓。

  一個二代弟子,怎可能殺掉這般多的高手?

  可陸柏親口所言,豈能有假。

  “走,先去見左師兄。”

  嵩山山門處亂成一團,丁勉領著他們直奔練功房。

  費彬陸柏等人來到這熟悉的地方,心神逐漸寧靜。

  夏季的練功房還燒爐火煮茶,本該燥熱無比。

  可步子才邁過練功房前掛著獸頭銅環的厚門,一股涼意直接穿透了整個后背,直沖天靈蓋。

  不只是費彬陸柏,封不平與玉音子也是如此。

  虎皮地毯前,一鐵壺順屋梁鐵鏈懸在烈火之上炙烤。

  滾滾熱氣從壺口噴出,壓出一串嘟嘟聲。

  而就在烈火背后,掛著一件血色披風。

  那血色何等刺目,跳躍的火光在血色披風上閃動攀爬,如一只只妖物起舞,陰森鬼氣從延津梅林傳到了勝觀峰上。

  左冷禪就站在血色披風之后,一雙森冷霸道的眼睛,凝視在他們身上。

  練功房的場景丁勉早見過了。

  近來左師兄沉迷東方不敗的境界,一直研究“人生妙諦”。

  這又有什么奇怪?

  東方不敗天下第一,現在江湖中人哪個不想勘破人生妙諦呢?

  左冷禪瞧見四人狀態,心知不妙。

  但他并未慌亂,臉上還是鎮定自若。

  “左師兄!”

  “左盟主。”

  幾人一道見禮。

  “坐!”

  聽到這充滿底氣的聲音,陸柏與費彬安心了一些。

  幾人坐下后,左冷禪沉聲道:“出了什么意外?”

  玉音子不說話,封不平的目光在那件血衣上。

  陸柏與費彬則是互相補充,從引圍攻向問天的魔教上華山開始,將華陰城到玉女峰發生的事盡數道出。

尤其是趙榮的劍法  兩人將所見所感,詳細說了出來。

  作旁聽的丁勉神色連連變化,等他們說到樂厚死在趙榮劍下時,丁勉才帶著一臉驚異之色插話:

  “世間竟出現這等練武奇才?”

  “左師兄一直說他不簡單,哪怕是沙天江從衡陽帶回他殺掉‘西寶和尚’的消息我也沒太在意,沒想到功力如此高深。”

  “左師兄,那又是什么劍法?”

  左冷禪思忖:“既然是衡山派的路子,那就只能是五神劍了。”

  丁勉疑惑了:“衡山五神劍的精髓不是失傳了嗎?”

  左冷禪搖頭,“追究這些已無意義,他此時的劍法已不在我之下。”

  “他雖然只有十七歲,卻頗善隱忍,五岳盟會時,竟能瞞過我的眼睛。沖虛道長、方證大師也半分沒有看出來。”

  “這等心機手段,與他的天賦一樣讓人忌憚。”

  “莫大多年不收徒,竟能為衡山尋一雄主,真是叫人驚嘆。”

  “師兄,接下來該怎么辦?”陸柏追問,“還要繼續對華山動手嗎?”

  左冷禪立時搖頭,他沒有直接回應陸柏的話,扭頭對封不平道:“封先生有什么打算?”

  封不平也是有野望之人,此時也看透形勢。

  “我兩位師弟都死在華山,已無心再回中條山隱居。我只想知道,左盟主可會尋機再對岳不群動手?”

  “自然!”

  左冷禪一擺衣袖,“這華山派掌門還是屬于封先生,左某人絕不食言。”

  封不平從座位起身,拱手道:“那在下先在勝觀峰打擾一段時間,一切聽左盟主安排。”

  “好!”

  丁勉送了幾步,將封不平送出練功房。

  玉音子再笨也知道自己此時很礙眼,于是也起身告退,表示要暫回泰山。

  丁勉也將他送了出去,同時喊來副掌門湯英鶚、九曲劍鐘鎮。

  這二人得知華山傳來的消息,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誰能料想到,五岳并派的大計,會因一個衡山二代弟子而毀。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竟成了他們最大的障礙。

  湯英鶚憂心忡忡:“這趙榮不好對付,他的劍法如此了得,假以時日再練強內力,五岳怕是要以衡山為尊了。”

  “他只十七歲,誰知道會不會成第二個東方不敗?”

  費彬堅定搖頭:“不可能,他的衡山劍法近乎極致,后面無路可走。”

  鐘鎮看的卻是眼前:“此時能對戰六大高手,已經極難殺死,恐怕就是左師兄出手,也留他不得。”

  左冷禪點了點頭:

  “在逍遙津殺死歐陽鶴松的定是此人。”

  “卻又借玄武堂孫仲卿之口把臟水潑在我身上。”

  “好一個趙師侄,我對他倒是欣賞得很。”

  左冷禪微微一嘆:“若是回到三年前,我恐怕要搶在莫大之前將他收為關門弟子。”

  費彬陸柏等人微微愕然,沒想到左師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湯英鶚道:“左師兄,此時已不適合再對華山動武。”

  “就算拿下岳不群,也還是要面對衡山派。”

  左冷禪沒有回應,他掃視五位師弟,霸氣一笑。

  “我從師父手上接手門派時,遠沒有稱雄五岳的能力,此時的一點困難,與當初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諸位師弟與我聯手,一樣能再改格局!”

  “左師兄盡管吩咐!”

  “為了本門大業,即便一死又有何妨?”

  丁勉等人齊聲應和。

  “好!”

  左冷禪朗聲一笑:“魔教有東方不敗,武當少林有方證沖虛,三派各有底蘊。如今又有一個衡山趙榮,展露雄主之姿。”

  “如此多的障礙,一一破掉,豈不痛快?”

  “破開障礙的利器,此刻就在福州。”

  左冷禪并未對師兄弟們隱瞞。

  湯英鶚眼睛一亮,道:“師兄,川西的青城派正派人暗中盯著福威鏢局。”

  “余滄海的師父敗在林遠圖手中,長青子臨死前定然對余滄海有所交代,這才盯上林家辟邪劍譜。”

  “青城派如此布局,恰恰證明師兄的猜想是對的!”

  “甚么辟邪劍譜?”

  左冷禪冷笑一聲:“渡元禪師便是林遠圖,辟邪劍譜就是葵花寶典,這掩人耳目的把戲,卻瞞不過我的雙眼。”

  在華山遭遇重大失敗的費彬與陸柏也精神大振:

  “師兄,要不要立刻動手?”

  費彬比劃了一個手勢:“福威鏢局沒什么奇妙的,我這就帶人殺到東南,滅了林家上下。”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寶典找到。”

  湯英鶚道:“不可。”

  “若是寶典不在鏢局內,豈不全成泡影?”

  左冷禪點頭:“那余滄海準備多年,他定然做了比我們更細致的調查。”

  “我們一邊調查林家,一邊關注青城派。”

  “若沒有調查到確切結果,那就等青城派動手,我們再搶先一步。”

  鐘鎮等人各都點頭,這般做最為穩妥。

  至于青城派,全然沒被他們放在眼中。

  左冷禪又道:“從現在開始就陸續派人前往福州,收集各方消息。”

  “為保萬無一失,這次我會親自前往。”

  “諸位師弟也帶人同我一道至福州!”

  “好!”

  五大太保齊聲應和。

  “魔教只有東方不敗一人修煉這寶典,若我得到,我們師兄弟一同參演其中奧妙!”

  丁勉等人聞言各都激動。

  練武之人,如何不渴望這等神功妙法?

  左冷禪忽然將架子上的血色披風朝背后一披,雙目銳光遍布,多了一份妖異色彩。

  “我們師兄弟,便一道領悟這人生妙諦。”

  湯英鶚喊了一聲:

  “領悟妙諦,一統江湖!”

  人生妙諦,誰不想領悟呢?

  他封不平,當然也想.

  被嵩山弟子領入院落的封不平除鞋去劍,躺在床上。

  他想到了中條山蟄伏練劍,想到了那晚少年的劍光,想到了東方不敗在梅林中的傳聞,又想到.

  封不平的腦海中,陡然閃爍起方才練功房畫面。

  左冷禪立身在血色披風之后,那雙眼睛中的貪婪,他如何感受不到?

  蟄伏二十三年創出一百零八式狂風快劍,他不是為了小小的華山掌門那么簡單。

  要做就做五岳盟主!

  這才算將華山派重新帶回巔峰。

  如今見識了衡山小掌門的劍法,將出的一百零八式狂風快劍硬生生憋了回去。

  沒有人比他封不平更憋屈。

  “砰!”

  他用力錘了一下床板。

  “左冷禪想要干什么?若是為了五岳并派之事,沒必要瞞著我。”

  “那血衣.東方不敗”

  封不平想起左冷禪眼中的貪婪之色,忽然明白了,嗤笑一聲:“他想學東方不敗的武功。”

  “怎可能學到?”

  “上黑木崖簡直是自尋死路。”

  他嘲弄一笑,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整個人從躺下的姿態轉變為直直的坐立姿態。

  左冷禪是怎樣的人物?

  他豈會不知這些?

  封不平站了起來,光著腳在房內走來走去。

  他連走了一炷香時間。

  難道左冷禪知道其他途徑獲得神功?!

  不錯!

  唯有這般才能解釋,為何他聽聞衡山少年的消息還能穩如磐石。

  “東方不敗的功夫我聞所未聞,但他招法如電如妖,可見與功訣有關。”

  “若我得到這神功妙訣,用來展示狂風快劍,快上加快,那天下間還有誰是我封不平的對手?!”

  一念至此,封不平一臉貪色。

  似乎有一條嶄新而通暢的大道擺在眼前。

  左冷禪想領悟人生妙諦。

  我便借嵩山派之手領悟人生妙諦!

  “嘚嘚嘚”

  一陣輕快的馬蹄聲響,跟著又是數道勒馬聲。

  “師兄,清水鎮到了。”

  “今天就在此歇息。”

  入了鎮子,大家按轡徐行,以免驚擾行人。

  鎮上的煙火氣還和那日一樣濃厚,入城便看到好幾位身穿草黃上衫,白色下褲的書僮。

  一眼便知來自官宅,與鄉下土財主家的不一樣。

  還有幾名擺弄折扇的書生,倒是與岳掌門打扮很像。

  捎帶風塵之色,想來是趕路來的。

  旁邊還有幾名身著短打的護衛,擺出兇悍面孔,讓他們看起來不好招惹。

  在趙榮一行騎馬到來后,那些護衛神色微變。

  “公子。”

  他們輕喚一聲,將那幾名書生拉到道旁。

  “這些人極為扎手,公子莫要沖撞。”

  那幾名書生抬頭,看到馬上有一氣度非凡的俊逸少年,旁邊騎馬的是一位楚楚可人的綠裙少女。

  后面八九人神態自若,偶爾一個眼神飛來,無冒犯之色,極為平淡。

  等他們走遠,那公子問:“我看這些人面善得很,怎看出不好惹的?”

  一位滿臉滄桑的年長護衛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些人全部負劍,樣式統一,加之氣度不凡,多半是江湖大派。”

  “他們與普通走江湖的武人不同,勢力極大,功夫也極高。”

  “遇到這樣的江湖勢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書生好奇笑問:“申老兄你一個人能收拾七八個潑皮無賴,功夫與他們相比如何。”

  “比不得,比不得”

  滄桑護衛一臉窘迫,連連擺手。

  他還在與書生解釋,趙榮那邊沒在意他們,先找了家客棧放馬。

  這次熟路,直接穿過滿是叫賣聲的街道朝鎮東去。

  頭戴赤幘的老掌柜見了他們直接迎了出來。

  “五岳大俠!”

  他極為熱情:“我還記得你們去年來過。”

  “這位少俠,還有這位豪爽的大俠!”

  老掌柜指了指趙榮,又指了指向大年。

  “你這掌柜真是厲害,”向大年笑道:“南來北往那般多江湖人,你都認識嗎?”

  “老朽哪有那個記性。”

  老掌柜豎起了大拇指,“但你們滅了三十鋪的匪盜,我印象深刻。”

  “自打你們走過三十鋪,那邊又安生了。”

  “原本逃離三十鋪的鎮民,大半都已回返,我去年冬天就是從那邊的賣炭翁手里買的炭。”

  老掌柜只是試探,見他們臉上毫無波動,便知在三十鋪除惡的真是這些人。

  當下將所有上房都拿了出來,還給他們降了投宿費用,又送上兩壇好酒。

  之后問清楚,是衡山與華山兩派除的賊匪。

  在客棧安排好后,趙榮與曲非煙一道去了鎮西。

  那邊有一座小塔,按照記憶,穿過一條沿途叫賣的集市。

  一直走到集市邊沿。

  趙榮一直朝街邊看,找到了那家塑像店。

  “是這里嗎?”少女東張西望,沒看到趙榮說的塑工老人。

  趙榮朝門口指了指,“當時他就在那里,雕一尊佛像的背光。”

  老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孩。

  他拿著一塊木頭,低著頭,專心致志雕刻著什么東西。

  趙榮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邁步走入店內。

  一個手持鑿子的伙計用環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客官,您要雕些什么?”

  趙榮稍帶歉意:“我想打聽一個人。”

  “他頭發花白,姓顧,之前就在這門口塑佛像。”

  那伙計皺眉:“什么時候的事?”

  “去年,臨近中秋。”

  伙計頓時露出恍然之色,“那就難找了,咱們這店兩個月前換了主人,原先那批人到廬州做大買賣去了,客官可到廬州去尋。”

  “多謝。”

  趙榮道了一聲謝,出門時露出遺憾之色。

  “也許他去了廬州,也許回了姑蘇。但人海茫茫,再難找尋了。”

  少女拉了拉他的胳膊,“大海洋萍,也有相逢之日。”

  “榮哥,回頭派人去打聽,總能有消息。”

  “也只能這樣了.”

  趙榮臉上閃過失落,那門口的小孩忽然抬起頭,盯著他的臉。

  曲非煙笑問:“小孩,你在看什么?”

  那小孩指了指趙榮,“這個大哥哥,像我家的塑像。”

  趙榮反應極快,臉上有一絲驚喜:

  “你爺爺可是姓顧?”

  “不知道,”小孩搖頭。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

  小孩繼續道:“之前我在飯鋪洗碗,掌柜的叫我阿吉,說是吉祥寓意好。但我總是打碎盤子打碎碗,他就罵我沒用”

  “阿吉很沒用掌柜將我趕了出來。”

  “然后爺爺收留了我,又教我塑像雕刻。”

  趙榮追問:“那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會雕人雕劍,想在這里做工賺銀錢養活爺爺,但他們不要我,我不愿走.”

  “你爺爺現在在哪?”

  “在家。”

  “帶路,我要請他幫我塑一樣東西,”趙榮瞧了小孩一眼,又加了一句,“如果他能塑出來,我會給很多銀子。”

  小孩頓時露出笑容,“好!”

  他收好雕刀木塊,將門口的木屑裝入兜里,飛快地在前方帶路。

  過了一條街道,進入一個小巷。

  連數十三道門,小孩站在一扇早已打開的木門門口,將他們請入。

  趙榮的目光穿透了一個種滿青菜的小院,看到廳堂內頭發花白的老人。

  他和當初一樣,手上動作不停,一把雕刀在他手中,翻飛舞動,可塑萬物。

  這一次,他塑的不是佛像,而是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正擺出出劍姿態。

  “顧老先生。”

  趙榮呼喊一聲,阿吉微微一呆。

  老人手中的活沒有做完,他沒有抬起頭,但臉上已露出笑容。

  “阿吉,倒茶。”

  他又加了一句:“最好的茶。”

  “是!”

  趙榮盯著屋內諸多少年塑像,有的是木雕,有的是泥塑。

  他們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栩栩如生。

  “一年不見,顧老先生的劍法又有大進。”

  他還是不抬頭,但笑容更甚:“得你所賜。”

  “那日細細回想你的劍法,讓我也有所得,不過,還是差了一點。”

  趙榮接過阿吉端來的茶,突然說道:

  “前輩,我見到了你口中的江南男子。”

  聞聽此言,老人瞬間抬起頭,又快速把頭埋低。

  他面色暗淡,再無笑容。

  只是呼吸粗重,手上的雕刀動得更快了:

  “可惜,我的劍法還有破綻,依然不是他的對手。”

  “差一點,就差很多。”

  趙榮卻道:“前輩可記得我當初說的那句話。”

  “哪一句?”

  “晚輩練劍至今從未一敗,前輩雖在塑像,卻融用劍神韻,不若顯露一招給晚輩瞧瞧,他日我若碰到那江南男子,與之一戰也可帶上前輩給予的一絲心得。”

  “于是,我與江南男子相對,用上了前輩當初給我瞧的那一劍。”

  顧老先生聽著他的話,宛如時間靜止,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結果呢”

  趙榮語調中透露一絲輕快:“沒有敗。”

  “不可能”老人果斷搖頭。

  “那一劍有破綻,還不夠。”

  他語氣篤定,卻有一絲絲激動。

  隔了幾秒,忍不住用顫動的語氣問道:“是是真的嗎?”

  “你用我那一劍,與江南男子相對,沒有敗.”

  趙榮復道:“真的。”

  顧老先生恍然,嘆了一口氣:“時光無情,我老了,他也老了,否則那一劍是不夠的。”

  “江南男子白發蒼蒼,確實老了。”

  趙榮又道:“但他的劍沒有老,無招勝有招,已至大成。”

  “就和前輩一樣,人已老,劍未老。停留少年時,一直在追尋。”

  老人雙目大亮,神色肅穆:“小友,請出那一劍。”

趙榮長劍出鞘,在他一劍刺出的剎那阿吉看到  屋中木塑、泥塑,像是活了。

  那就是爺爺一直在塑刻的少年,姿態、樣貌,全都一樣!

  塑工老人癡癡地望著這一劍。

  在尋常人眼中無甚奇特的一劍,卻讓他心湖翻涌萬丈波濤!

  是的,這是他的劍!

  但不僅僅是他的劍!

  “前輩,這一劍,會敗嗎?”

  “不會。”

  “返璞歸真,已成自然”

  老人悠悠念出這句話,忽然望著手中的雕刀,癡了半晌。

  然后抬起頭,道:“阿吉,拿酒來。”

  “是!”

  趙榮收劍入鞘,笑道:“上次我請前輩喝酒,這次前輩便請我喝酒。”

  顧老先生凝望著他:

  “我請你,也請老夫少年時.”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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