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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師兄,接劍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出衡山

  鳳凰峰東南,石幔峰之北。

  嵩山勝觀峰南觀為嶠,東觀為嶺。自下望之,嶕峣嵂屼。登其巔,當嵩南盡。縹緲凌虛,煙巒四匝。

  五岳嵩山派,便在此處。

  費彬與樂厚一路驚心,急奔中原,終于御路登峰,又將嵩陽形勝盡覽目中。

  見嵩山派山門巍峨宏大,劍戟森嚴,心中驚懼頓消,這是門派給他們帶來的底氣。

  “嗯?!”

  嵩山山門城樓上,驚異之聲乍響山間。

  一極高極瘦的老者自高墻上幾步躍下,從山下上來的費彬與樂厚一甩袖子,三步并兩步走向那老者。

  “陸師兄!”

  原來是江湖有名的嵩山仙鶴手陸柏。

  “兩位師弟,其他人呢?”

  看他們一身狼狽,陸柏已有不祥預感。

  “唉!”樂厚嘆了一口氣。

  費彬的鼠須動了動,“從嵩山帶下去的門人弟子,九江數十好手,就連高師弟也一齊命喪衡州,連尸首都帶不回來。”

  陸柏聞言瞳孔一縮,并未傷心師弟慘死,只驚容更甚。

  “我二人若非魯連榮師弟搭救,此番也不一定有機會再回嵩山。”

  陸柏大為不解,“你們只是去一趟衡山派,怎落到如此地步,難道衡山派還能群而攻之不成?”

  費彬露出不屑之色:“衡山派沒那個本事。”

  “魔教。”一旁的樂厚悶聲吐出這兩個字。

  “走,去見左師兄。”陸柏聽是魔教便不再多問,需得左盟主定奪。

  “好!”

  三人腳下生風,穿過氣勢雄渾的盟主大殿一路來到掛著獸頭銅環的練功房閘門前。

  “進來吧。”

  沒等他們招呼,里間傳出一道硬朗聲音,閘門兩邊的黑衣弟子朝著三位太保一禮,跟著將銅環一拽,拉開厚厚大門。

  功房燥熱,

  火焰中木柴炸裂噼啪作響,鐵壺順著屋梁鐵鏈懸在烈火之上,嘟嘟隆隆水已沸騰,壺嘴不斷噴出滾燙白氣氣浪。

  火光照亮霸氣兇厲的虎皮地毯,一位身材寬大的男人披一身黑袍,背對三人坐在一柄插在劍鞘中的大劍左側。

  那劍劍格抬過劍鞘三分,時而因火光而跳動的寒芒照亮了三位太保的眼睛。

  “左師兄!”

  “嗯。”

  “你們腳步匆匆,怎么一回事?”聲音極為平靜。

  樂厚與費彬對望一眼,他們深知左盟主脾性,當即再往前一步,二人互相補充,將南下時雙眼所見、雙耳所聽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左冷禪聽了他們的話沒任何動作,依然閉目打坐,反倒是陸柏表情連變,實在想不到他們南下會遇到如此多的挫折。

  約兩盞茶時間過去,才將事情講了個大概。

  這時,左冷禪轉過身來。

  他臉龐方正,額頭寬廣,顴骨高聳,一臉威嚴氣象。那雙眸子黝黑深沉,難辨喜怒,但只稍露銳氣,相較身側的寶劍寒芒怕是猶有勝之。

  “好好好!”

  他連道三聲好,竟笑了起來:“我五岳劍派當真是人才濟濟,好一個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本以為他會一退再退,沒想到有先發制人的決斷,莫大值得我高看一眼。除了岳不群,現在又多一個莫大。”

  “有意思。”

  “師兄打算怎么辦?”

  左冷禪道:“我修書一封,你安排人送到莫大先生手中,叫他找回高師弟的尸首,送到嵩山派。嵩山太保當葬勝觀峰,我還要瞧瞧高師弟的致命傷是魔教哪路高手所為,他日定要報仇雪恨。”

  “高師弟在衡州府除魔衛道,莫大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五岳盟會時,怕是不好與我交代。”

  “不錯!”

  陸柏叫了聲好,又問,“那衡州府還要派人去嗎?”

  “不,依兩位師弟所言,衡州府既有大批魔教高手南下,讓他們自己斗就好。八月中秋,我要再試莫大的態度,幾十載光陰,他的變化突然如此之大,叫我好生奇怪。”

  說到這里,左冷禪雙目幽幽。

  “楊蓮亭正與風雷堂的幾位長老堂主在黑木崖相斗,如今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華山、恒山、泰山.都要一一布置。”

  “是!”三位太保齊齊響應。

  “衡陽城那邊還是要有人盯著,”左冷禪忽然又道,“陸師弟,伱發信給魯師弟,邀他上嵩山聽戲。”

  “左師兄,”陸柏眉頭一皺,“既然劉正風能與莫大站在一起,這魯連榮怕是也不可輕信。”

  樂厚與費彬皆想說話,但欲言又止。

  “哈哈哈!”

  左冷禪忽然霸氣一笑,聲音震動火焰亂跳:

  “魯連榮對莫大與劉正風極為不滿,不可能與這二人勾肩搭背,這一點,他還沒有本事瞞過我的眼睛。”

  “此人才疏志大,自作聰明,卻正好為我所用。”

  樂厚這才接話,“左師兄看人極準。”

  “魯連榮救我時,他與那魔教快劍高手硬拼是做不得假的。”

  左冷禪不由點頭,又出聲安撫二人,“此次南下險害兩位師弟送命,是我考慮不周,兩位師弟且在門內好生歇息,養精蓄銳,再待天時,我嵩山派必然要找回面子。”

  樂厚與費彬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事情辦砸了。

  費彬又想起左冷禪的交代,當即道:“師兄,莫大新收的親傳弟子趙榮我們見過,與下方傳信中所言判若兩人。”

  “此子乏善可陳,便是有些天分,也難入師兄的眼。”

  樂厚也道:“江湖流言實在可笑,不過是衡山造勢,以圖虛名。”

  “原來如此,”左冷禪輕念一聲,沒有太在意。

  作為五岳盟主,江湖大豪,連衡山派在他眼中都不過爾爾,能提起一個十四代弟子的名諱,都算是一份不小的看重了。

  然江湖傳言,虛之八九,嵩山高手對江湖之事哪個不是殫見洽聞,早就司空見慣。

  左冷禪自信不會看錯魯連榮,豈會相信兩位師弟會被一個小小少年蒙蔽?

  三位太保出門辦事,離了練功房。

  最忙的還是陸柏。

  這次請到嵩山聽戲的人不僅有魯連榮,還有泰山派的玉磯子、玉磬子、玉音子。

  三人皆是泰山派掌門天門道長的師叔輩。

  與嫉惡如仇,性格剛烈的天門道長不同,三人平素沉溺酒色,又對掌門之位虎視眈眈,實在是嵩山派最理想的拉攏對象。

陸柏一邊傳信,一邊備酒備肉備女人  練功房內,左冷禪繼續練武。盯著跳動的火焰,忽然手一抬,猛地激射出一道冰冷至極的霜白氣霧。

  正是寒冰真氣!

  “哧哧哧!”

  一爐烈火盡數熄滅,騰騰蒸汽繞著鐵壺蔓卷而上,左冷禪大袖一揮,臉露一絲陰狠之色。

  藏劍閣內。

  衡山小掌門雙掌合攏,運起綿綿霜寒之氣,只見水面踴躍冰凌,衡山小掌門瞧著這碗冰鎮綠豆湯,露出一絲滿意之色。

  近幾日癡迷練劍,往往至夜深。

  總是口干舌燥,火氣甚大,遂以此物去火。

  擅長藥理的安致恩在一旁嘖嘖稱奇。

  大師兄這門霜寒武功,簡直是殺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備神功啊。

  他前些天眼熱向趙榮求教,結果練了幾天后就放棄了。

  不僅被寒氣凍得渾身戰栗,深夜做夢墜入冰窖,還落了個經脈刺痛、行氣滯澀的下場,更休想練出一縷寒氣來。

  簡直是折磨人的功夫。

  可見趙榮如臂使指,甚至將這門功夫用在了飯食湯水上。

  更難想象燥熱暑天大師兄吃一塊冰鎮寒瓜該有多痛快。

  “我已經檢查過他們的傷勢,只要不過度用勁,尋常練功無傷大雅,現在只有秦師弟還需歇養。”

  趙榮瞧他眼饞,也給安致恩遞了一碗冰鎮綠豆湯。

  “多謝師兄,”安致恩笑著接過。

  “我見他們練劍練得有點入魔,你既懂醫藥之理,又與他們一塊練劍,就多盯看一點,七日后我要選一批人東去吉安府,別到時候無精打采。”

  安致恩卻道,“師兄弟們正是聽說要去龍泉,這才加緊練功,不想在外落了本派威名。”

  這份心總算沒用錯。

  沒過一會兒,全子舉、程明義等人也來到藏劍閣。

  知曉另外兩脈弟子練功心切,趙榮這幾日都是遣掌門一脈弟子出去辦事。

  衡州府的魔教賊人被滅掉了精銳,但還有些殘余。

  這些人流竄起來,本是極難找的。

  沒想到,在衡山派宣揚與嵩山聯手共抗衡州府周邊魔教并與其大戰后,不少江湖人自發行動,竟真找到了幾處魔教落腳點。

衡山派在外的眼線有收集,城西的武林人士跑到同福客棧大談特談,還有下屬勢力朝上匯報  從一些殺人越貨的蛛絲馬跡中,衡山派連續出手滅了兩股賊人。

  殺了近十個,對外說幾十個,大大刺激了衡州一地的武人。

  魔教兇人也不是傻子,

  他們在衡州府連翻失利,援力暫時未到,兇人們已經陸續撤出衡州府。

  曲非煙教了趙榮怎么去辨別魔教常用聯絡標記,衡山派的領隊人經趙榮傳授,順利抓到魔教探子,因此截獲一位風雷堂副香主傳出退出衡陽周邊的指令。

  嵩山派大大出力,白馬莊之戰的損失震懾到了這批魔教前哨。

  “師兄,魔教暫退,接下來怎么做?”全子舉問道。

  趙榮沉吟一時,謹慎道:“衡陽必然留有嵩山派眼線,不能讓他瞧出咱們太安穩。”

  “甭管魔教退到哪里,每隔幾日就讓一批門人結隊出城,在外踏青巡視,再找僻靜地互相練劍,打得氣喘吁吁衣衫凌亂再回來。”

  “又傳莫大師父多日不見人,正與魔教高手交手。”

  “總之隔三差五便叫人聽到衡州府局勢緊張,我衡山派與魔教各有損傷,不過要稱咱們一直占據優勢,別叫衡州一地的武人看輕了。”

  “此事簡單!”全子舉最開始干這些事時生疏得很,趙榮真是手把手地教,現在越來越嫻熟。

  交代好門內之事,趙榮又騎馬去了五神峰腳下。

  這段日子練劍有所感,總想來此地看看。

  近七天,趙榮來山腳三次,登天柱峰頂一次。

  驛站內已安排了衡山派的便裝常駐人手,一來留意經過衡陽之北的武林人,順帶打探消息。

  二來則是專為衡山小掌門處理雜務,比如看好馬圈的透骨龍,準備水米飯食。

  這其實是個頂好的活,往往能得到小掌門的一些指點。

  趙榮臨晚回藏劍閣時,熬了近二十日的莫大先生頗為疲憊,蒼老的臉上卻有著傲然笑意。

  “功成!”莫大先生話音用力,如刀刻石壁。

  “師父辛苦!”

  趙榮大喜,“驟雨尚未歇,游龍又驚鴻!”

  “自此,我衡山派自下而上,承前啟后,七劍歸位。師父此番作為,當影響衡山深遠,意義綿長,代代弟子,都要念著恁老人家的好!”

  “雙石紫云,仙巖雨落,安上青岑,金簡白馬!”

  趙榮念念有詞,“弟子覺著,該引師父名號,故作夜雨三劍、瀟湘四劍,合稱衡山七劍。”

  “哈哈哈!”

  莫大先生被趙榮夸得捋須大笑,顯然極滿意自己的杰作,但他又盯著自家徒弟,幽幽一嘆。

  “甚么瀟湘劍夜雨劍的,你這小子,愧煞為師作甚?”

  “若為師真有本事,早該把這七劍弄出來了,何須等到你入門上山。”

  “劍法乃前人所創,我不過疏通整理、縫縫補補,總算讓一身所學得以施展。在天者難定,在人者易知。謀者非為師,成者更在你。”

  莫大先生不屑一笑,“用得著什么瀟湘劍夜雨劍?你當為師是沽名釣譽之輩?”

  趙榮呵呵笑著,見師父誠意不想領此大功,也不強勉。

  又請教:

  “這游龍換手快劍劍路,什么時候學合適?”

  莫大先生想了想,“除了運氣法與少數劍招,衡山基礎劍招與縮減的回風落雁劍法才是這四路快劍的大本大宗。”

  “學者需深耕衡山基礎劍招,又是回風落雁劍招法熟手,如此糅合運氣法門,學起來才能快而有序。”

  趙榮不由欣喜。

  單從這幾點來瞧,不少老內門都能滿足。

  他們不懂回風落雁劍的精髓,但招法熟手肯定算得上。

  莫大先生還貼心舉例,“倘若叫劍三水準的巧云徒兒練此功,定然極易上手。她藏鞘多年,現在終于多了一柄好劍。”

  “這四路快劍,對巧云徒兒這樣的門人最為適宜,也是提升最快的。”

  老人家欣慰笑道,“明義、松峰他們就要差上一些,但假以時日,都能成為十四代弟子中的翹楚。”

  聽他這樣說,趙榮忽來興趣。

  “師父,現這四路快劍完善,建議我學嗎?”

  莫大先生皺了皺眉,想著自己鉆研劍譜多日,沒問趙榮課業,便道,“你如那天一般,運幻劍式刺一劍給我瞧瞧。”

  “好。”

  趙榮抽出長劍,照著師父吩咐一劍刺出。

  莫大先生看完之后,沉默了好幾秒鐘。

  忽然問道:“你最近去了五神峰?”

  “是。”

  “多去,多練。”

  “那四路游龍快.”

  莫大橫眉瞪了他一眼,“你學它作甚?”

  趙榮心說,‘師父怎么突然兇巴巴的,難道我近來進展極慢,他老人家不滿意,故而叫我別三心二意?’

  他搖了搖頭,又說了一些游龍快劍的傳授與鑄劍山莊的事。

  莫大一邊叫他別操心,一邊面朝著衡山祖祠方向看。

  似乎看到了濃煙滾滾。

  莫大先生表示,這四路劍法他會先傳馮巧云等資深內門,再傳其他人。鑄劍山莊那邊,也等吉安龍泉丘家的人來了再說。

  似乎,一切耽誤趙榮練劍之事都是錯的。

  “弟子一定用功,不會懈怠。”

  “嗯,”老人家這才滿意。

  處理完劍譜之事,忽又問道:“你說的那個有天賦的小姑娘在哪?”

  “她在同福客棧。”

  翌日,被嚴師叮囑的衡山小掌門又騎馬來到五神峰腳下。

  距離龍泉三大山莊盟會還有近二十日,趙榮在此之前會在天柱峰頂練劍幾日,順便等丘家人到衡陽。

  飯食還是由人從驛站送上去。

  趙榮閉關練劍第三日晚上,莫大先生趁著夜色來到同福客棧。

  他自然知道這客棧與趙榮的關系。

  后院練劍的小姑娘也很容易被他尋到,只是就近一看,瞧清楚小姑娘的長相后,莫大先生頓生趨避之心。

  腦海中閃現兩個不太喜歡的人。

  雖然不該將對這二人的觀感附加在一個小姑娘身上,但作為一派掌門,深知其中隱患。

  若莫大還是當年那個莫大,一定會避而遠之,悄無聲息退走。

  可就在他想轉身時,

  腦海中又閃過一個少年人含笑舉劍的畫面。

  他老人家眼中有一絲溺愛之色,又無奈搖頭,只得提著胡琴如一個落魄賣藝老人從小院后門經過。

  ‘能成師徒少不了緣法,老夫打她門前過,便是照面之緣,若這娃娃不理會,便是錯過了。這樣一來,也算是尊重乖徒兒,對他有個交代。’

  莫大先生心生算計,已盡量拿出畢生賣唱經驗,顯得普普通通。

  沒想到.

  他還沒到門前,里間練劍的小姑娘直接提劍跑了過來。

  “莫大爺爺好。”

  她執劍行禮,嘴又甜得很。

  莫大先生面無表情,只問道:“你認得老夫?”

  “不認得,以前沒見過,”曲非煙微微搖頭,“但榮哥說過,從后院門前走過,手拿胡琴的老爺爺就是衡山派第一高手莫大先生。”

  “叫我不要錯了照面之緣,否則以后就再也見不到莫大先生了。”

  莫大先生眼角輕輕動了一下,不由看向五神峰方向。

  天柱峰山洞中,趙榮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莫大先生瞧著小姑娘帶著淡淡笑容,又有一絲古靈精怪的臉,不由想到趙榮。

忽然覺得好像真有點像  他顏色稍緩,“你可是姓曲?”

  莫大心想:‘若欺騙于我,也算無緣。’

  曲非煙卻道:

  “我原是姓曲,可榮哥說,在莫大先生面前,我得是趙非煙。所以,非非現在應該是姓趙。”

  莫大先生朝五神峰方向瞪去一眼。

  他又問:“可懂音律?”

  ‘若不懂音律,便不合本門鎮岳訣,一樣無緣。’

  然而,

  曲非煙忽然踮腳從馬棚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一面小琵琶。

  她撥弄琵琶上的四根琴弦,口中如訴如泣,用青澀空靈的嗓音哼著詞調。

  “兩岸叢篁濕,一夕波浪生。孤燈蓬底宿,江雨蓬背鳴。南來北往客,同聽不同情。”

  這是薛瑄的《瀟湘夜雨》。

  一曲罷,又轉弦三兩聲,再有一曲悲調,

  “曉色凝暾,霜痕猶淺,九天春意將回.仙翁醉,問春何處,春在玉東西。瑤臺。人不老,還從東壁,來步天墀”

  這是周紫芝的《瀟湘夜雨》。

  明知是兩只小狐貍給他下套,但莫大先生卻聽得微微入迷。

  有時候,一個人說的話會騙人,但她的曲子卻騙不了人。

  兩曲瀟湘夜雨,莫大竟聽到了人生之悲苦,江湖難夢,浮萍草芥,其中之悲苦并非浮于表面,反而深沉在心,處處介懷。

  這竟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所彈。

  莫大先生手捋霜須,不由幽幽一嘆.

  罷了,罷了.

  “可練過劍法?”

  “有練過,”曲非煙放下琵琶,“我練是仙鶴劍,練了一月余二十七天。”

  莫大微微點頭,顯然知道這路劍法,“使來我看。”

  曲非煙依言將仙鶴劍從頭到尾使了一遍,她沒法像趙榮一樣讓仙鶴振翅而飛,卻大有仙鶴之形,因此才能讓某小掌門用“華而不實”來吐槽。

  可莫大卻知,這路劍法本該如此。

  兩月不到竟已得精髓。

  老人家眼光微亮,在大腦中將整個門派的門人過了一遍。

  除了衡山小掌門猶有過之,竟沒第二人有此天賦。

  這才明白趙榮所言“頗有天賦”總算是句真話。

  “當真只練了一月余二十七天?”莫大質疑。

  曲非煙小心翼翼看了莫大一眼,“再多幾個時辰,今日還沒過完。”

  莫大相信這是真的,又考教起一些武學知識。

  這卻是小姑娘的強項,不管是脈絡氣血綱要,運氣行氣禁忌,穴位時辰推演,甚至是一些藥理兵刃雜談、大派武功路數都能凝思說上幾句。

  這些基礎遠比當初的趙榮要深厚。

  莫大先生越來越驚喜,叫她催動內力全力施展一劍。

  小姑娘的內力水平自然不能和小掌門比,但論及同齡,絕對是頂級天才。

  莫大暗噓了一口氣。

  怪不得敢談什么“掌門大師姐”,倘若沒那個逆天的徒兒,還真有一絲絲可能。

  他是個干脆人,已到這份上不再扭捏,直接問道:

  “可愿拜我為師?”

  小姑娘愣了一下,沒想到真能等來這句話。

  她歷經江湖險惡,心智早開,與尋常天真爛漫的孩童截然不同。

  見面前老人滿面誠懇,心知這個決定的分量何其之大。

  心中感動萬分,當下跪地拜師,連續三叩。

  “非非拜見師父!”

  莫大先生像是感知到衡山先輩冥冥中給予的啟示,就如當初收小掌門為徒一般,心下有陣快意劃過。

  “快起來,”再看向小姑娘時,老人家已露笑容。

  這是他最小的弟子。

  “師父,非非再給恁叩三個,爺爺不要我了,恁就像我爺爺一樣親切。”

  “哈哈哈”莫大笑了,卻將她拉了起來。

  又打趣道:

  “你叩再多個,也是小師妹。親傳大師兄的輩次只有一個,你當不了大師姐的。”

  “以你的天賦,成為親傳弟子也綽綽有余,但為師收過你大師兄后,就斷了再收第二個親傳的念頭。你當內門弟子,可感到委屈?”

  “非非不委屈,師父收我為徒才算是受了委屈。”

  曲非煙的話像是戳中了莫大,老人家眸光深邃,沒有再論。

  “日后內門行走,你不用委屈自己,可繼續用曲非煙,不必改名。”

  “不不不,”

  曲非煙微微緊張,趕緊擺手、又搖頭:

  “師父,我就叫趙非煙。”

  日融融,草芊芊,黃鶯求友啼林前。柳條裊裊拖金線,花蕊茸茸簇錦氈。

  日頭還不高,閉關六日的趙榮正下天山。

  他的發髻難免有些散亂,但每每閉關練劍,總能讓他少掉三分塵氣,歸靜自然,溶溶于蒼茫山色,垂垂于落霧雨露。

  一路破山霧而下,踩石踏峰而行,越過溪流急湍,心中別有慷慨。

  這次閉關練劍,他又有所得。

  但也遺憾頗多,

  近來從宗門拿來的一柄長劍,本掛在腰間,但他攀巖下山時,那劍卻連同劍鞘一道滾落山崖,想找也找不到了。

  這可真是怪事,

  本想再待兩天,此番只得提前離開峰頂。

  下到半山腰時,趙榮忽然瞧見遠處有一道人影,正盤坐在一處山道的大石頭上,不知哪來的山風一吹。

  有“叮叮”鈴聲脆響響徹山間。

  本以為是登山的旅者游俠,沒想到破霧走近后,竟發現此人樣貌似曾相識。

  越近霧越淡,

  趙榮看了個真切,心道“神奇”二字。

  一襲湖藍長衫迎風而擺,見趙榮下山時她已站起,霧氣中顯露的少女容顏秀美,發絲在山風中飛揚,明眸撲閃,與往日相比又添三分英氣。

  她腰掛寶劍,高挑立在大石之上。

  “師兄!許久未見,”

  “可安好”

  見到這出塵少年,丘蒙茵明眸大亮,暗生驚喜。

  “安好,勞師妹掛懷。”趙榮笑了笑,他一個提離越到丘蒙茵隔壁的大石上。

  “師妹怎得等候在此?”

  “收到三爺的信,得知由師兄接管鑄劍山莊的事,爹爹與兄長在山莊難以走脫,蒙茵當即請命跑這一趟。路過驛站瞧見師兄的馬,猜到師兄就在此地。”

  “后來得知我們是丘家山莊的人,驛站中有人偷偷告訴我,說師兄就在峰上。”

  “昨夜在驛站歇息。”

  “今日剛登山不久,沒想到師兄就下山了。”

  “原來如此.”

  趙榮感嘆一句,“我本在閉關練劍,長劍忽然墜落懸崖,這才下山。”

  “想來那劍知師妹在此,不忍你久候,這才墜崖相告。”

  他爽朗一笑,“如此一來,我倒是沒了丟劍遺憾。”

  丘蒙茵聞言朝趙榮腰間一看,

  衡州府之地的武林人大都聽過天山幻劍的名號,趙榮在天柱峰練劍一點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

  此時他腰間空空,果真如他說的那樣,長劍墜崖了。

  丘蒙茵一對明眸頓生驚容:

  “師兄!”

  “我瞧不是你那長劍不忍我久候,而是我鑄劍山莊的名劍急著認主!”

  她從大石上捧起一只拖著小小風鈴的劍匣。

  丘蒙茵掀開劍匣,眼中突生銳利。

  “鴻雁幾時,三尺秋水。既得一身劍氣,當斬山巒妖霧,青苔古木蕭,蒼云秋水迢。”

  “師兄,接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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