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江州城大火,來得激烈,來得迅猛,男人之前還睡著,把自家婆姨縫制的那赤色的彩布收攏起來了,說來也奇怪,那些個大姑娘們說是相爺要的。
但是一直到現在,相爺竟然沒有來要,
也沒有遣人來取。
他有些擔心,還是好好地把這個東西收攏起來了,昨日整夜沒能睡著,第二天的時候,就聽得外面嘈雜起來了,聽得似是亂軍打將起來。
匆匆忙忙出去,把婆姨拉回來,進到他們那個逼仄的小屋子里面,把門死死卡住了,然后男人握著一把敲東西的榔頭錘子,一雙眼晴瞪大了滿是血絲。
心里面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神仙們都念叨了一遍。
希望神仙老爺,睜開眼睛,發發慈悲,保佑他們。
希望有什么青天大人,大發慈悲,來救助他們。
說大慈大悲的佛祖。
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
說天尊老爺慈悲,說大帝爺爺仁德。
可為什么不救人呢?
但是外面吵起來,鬧起來了,聲音很劇烈,讓人聽了心里面很是害怕的,不知道什么情況,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傳來了跟跟跪跪的腳步聲音,然后有人用力拍打門。
「開門!開門!」
男人和他婆姨聽出來了這聲音。
是李管事。
于是他慌忙地,一下子就把手里面的榔頭錘拋下,兩只干慣了苦活兒的大手合攏,搓了搓,然后習慣性地彎著腰,趨身,小跑過去,慌亂地打開了門。
實在是太過于慌亂了,一不小心還把堵著門的木頭給推翻了,手忙腳亂的,狼狽的很。
好不容易拉開門,討好道:「李管事,你可算是來了,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也不來拿之前說好的那些彩布啊——..”
李管事看上去也有些狼狽,身上的衣裳多出了許多的灰塵,有些像是屋子里面的老鼠,在地面上翻滾逃竄才有的痕跡,他進來之后,大口喘息,道:「東西呢。」
「唉,唉,東西,婆姨來,快把東西拿出來。」
男人和自己婆姨喊道。
女人把東西拿出來了,都帶著討好的,不敢發怒的感覺,恭恭敬敬地把彩布送上去了,道:「是好好繡好的,都順著幾位姑娘給的圖,真的是好好繡好了。」
李管事不耐煩打開了,只看一眼,就是勃然大怒,雙手一合,把這東西揉亂了,變成了一團,
惡狠狠地扔出去了,大罵:「你繡的什么鬼東西!。!”
他也是有幾分武功的。
再加上這時候又驚又怒,只是一扔,砸在那女人的額頭,將她砸的仰頭栽倒了,頭頂冒出鮮血來,痛苦悶哼一聲,然后就雙手抱著自己的頭,把身子蜷縮起來。
痛煞啊,卻不敢開口說半句話,喊半聲痛。
在家里喊痛,是因為知道有家人在,他們擔心,關心,照顧,有人照顧的時候,那種畏懼和痛會從眼淚里面流淌出來,心里面就不會痛了。
在外面不喊痛,是因為知道外面沒有人會在意,反倒因為你喊叫出來,擾了他耳朵清凈,讓他覺得煩躁不痛快,還會打得越狠。
于是只好把自己當做一根爛木頭,一團破抹布,團成一起,硬撐著挨打,打得痛了麻了,心里面就不會痛了。
李管事出離得憤怒了,他知道如今的天下變化,知道秦王的大軍就在外面,也知道決定自己下半輩子還能不能夠有著如今這樣好生活的時候也到了。
這關鍵的地方,就落在了這彩布上,可是這下賤東西,繡字,卻是繡的什么字!
卻原來并不識字,卻將這喜迎王師四個大字繡得又偏又錯,簡直是看成是不能看,如此東西,
癡愚蠢笨,怎么能夠拿出去給秦王殿下看的?!
我的命,我的未來,該死,該死!
在這種巨大壓力之下他幾乎要發瘋,沒有了往日的矜持,只是如同發泄,就連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的,就只是單純地發泄心中的恐懼,發泄不甘心的著那婆姨。
男人愣住了,他手足無措,然后立刻撲上去,拉著李管事,陪笑著道:「這,李管事,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對的.”
李管事怒道:「滾!!”
他一甩袖子,男人就被甩飛出去,砸在了墻壁上,痛得厲害,眼淚都出來了,他心里面幾乎要把所有的神仙佛祖菩薩都念了一遍了,但是沒有用。
李管事在意識到自己徹底地走投無路,徹底得沒有了可能的時候,如同精神都崩潰了似的,只能靠著恣意施暴來展現自己的情緒。
「你叫啊,你叫啊,下賤的玩意兒!」
「又丑又黑,賤種啊,賤種!”
「老子的未來就給你毀了,你哭啊,你求我啊!”
任由雨點般的攻擊打落下來,那女人只是悶著聲音,一聲不地不說話,男人哭泣著跪著求人,喊叫著,沒誰回答他,磕頭,哭著大喊:
「大慈大悲的佛祖。」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天尊老爺慈悲,大帝爺爺仁德,救命,救救我們啊!”
沒有什么回應,只剩下暴怒的攻擊,還有逐漸昏迷過去的婆姨,鮮血流淌出來,男人的腦子嗡嗡的,想到小時候,家里還有些地,廟會的時候坐著小船,蕩開蘆葦叢去其他村子。
在戲臺旁邊的木橋上看到的女人,穿著白布衣裳,黑頭發,亮亮的看著自己,天上沒什么星星,水也黑黑的,自己坐在船上,在水波里面蕩啊蕩的,就像是在那女人的眼睛里面蕩。
腦子嗡嗡的。
他看到了浸泡在血里面的榔頭錘。
手掌伸出去,李管事沒有管后面的男人,他只是氣喘吁吁,看著沒有什么動彈了的女人,他沒有用內力,只是單純用拳腳發泄。
對他這個境界的武者來說,內氣還是比較珍貴的。
得要留著逃命用。
他吐了口唾沫,道:「賤種,地上長出來的草,割一岔子,長一茬子,也敢———”
嗡!!!!
耳朵忽然耳鳴起來,那不是所謂的耳鳴。
而是榔頭錘重重砸在了后腦上,鈍器破甲,骨頭都出現裂隙,劇烈的疼痛,大量的失血帶來的,身體的本能不適應,李管事轉身,看到那男人用力舉起來錘子,雙眼流著淚。
然后用力砸下去!
「等一下,有話好好說,你是要以下犯 啊!!!」
李管事忽然慌亂起來的聲音一瞬間被激烈的慘叫聲音給打斷了,一個沒能入境的武者,被人用錘子重重砸在后腦勺之后,劇烈的痛苦讓他根本沒能夠做出什么反應來。
男人淚流滿面,一下一下,手掌握著錘子,搶圓了,然后狠狠的砸下去,每一下子都似乎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哭豪著,喊著道:
「大慈大悲的佛祖。」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天尊老爺慈悲,大帝爺爺仁德!」
他求著漫天神佛,然后一下一下,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和最后的勇氣,把那李管事,把這個往日高高在上,像是天神一樣的人給錘爛了。
錘爛成了一團血肉。
太過于用力,以至于他都已經把自己的手腕挫傷了,最后看著變成了一攤爛肉一灘爛泥的老爺,手腕抖了抖,錘子唧一聲掉在地上,大口喘息著。
世上原來沒有什么神仙佛祖。
原來世上的神仙佛祖,還沒有手里這個榔頭錘有用。
他發呆,然后就跟跟跎跎,跑到了那邊,把自己的婆姨扶起來,婆姨睜開眼睛來,男人有悲有喜,哽咽道:「你沒事,沒事就好————””
剛剛打死人的男人像是個孩子一樣蜷縮在女人的懷里,女人伸出手拍打他寬闊卻又無力的背,
壓低聲音,小聲,可尾調又揚起來,道:
「他太笨啦。」
「我握過很多次打的。”
「知道怎么樣才能讓他打得盡興,也不會把我們自己給傷到了。」
男人抬起頭,看到那個年少的時候看過的黑漆漆的眼睛里面,帶著一種狡猾的意味,只有一點點光了,男人坐起來,胡亂幾下子把臉上的淚都擦干凈,道:「咋辦?」
「跑不掉了。」
「就這樣吧。」
男人扶著女人起來,還想要跑,跑得遠遠的,離開這里,跑到荒郊野嶺的地方,隨便有一點地,一點糧食,啃樹皮吃雜草,也可以活下來就可以。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就茫然了,看到了火焰升起來,這火焰彌漫到各個地方,江州城,這個陳國的都城,整個中原最雄偉繁華的城池就這樣陷入火焰里面。
男人眼底滿是絕望,
他看了看那個榔頭,卻又似乎松懈下來了,沒什么在意的了,卻忽然低下頭來,拿起來那管事不要的,覺得是繡壞掉了,配不上秦王威儀的彩布,裹在了婆姨身上。
「真好的布料啊。」
女人用自己的臉頰小心地蹭了蹭這彩布。
男人看著她,道:「真好看!」
火焰升騰,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好像又卸下來這些沉沉的東西,好像又變成了好多好多年前,那個昏暗的廟會前頭的年少的人。
這火也挺好的了。
男人想著,他用力抱住女人的身子,打算用自己的身軀去抵抗著烈火,可在這絕望的,卻又解脫釋然般的時候,空中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咆哮。
這一聲咆哮沉沉,卻不像是那種讓人害怕的樣子,反而讓人安寧,他們下意識抬起頭,看到一尊神話中才會出現的動物踏著火焰,就到了空中,然后昂首咆哮。
本來已經快要燒過來的火焰,就忽然凝固住,然后就朝著天空飛過去了,萬火匯聚起來,落在了火麒麟的身上,男人愣住了。
火焰升騰,便如同是帶著了一股股熾烈的風往上面一起飛,于是那裹著的緋色的布也飛騰起來,到了空中,洶涌得展開。
他忽然有種感覺,他不認識那四個字,但是大概率,知道了這一行文字到底代表著什么樣的一種感情和意義。
日一一喜迎王師。
陳鼎業離去,李觀一所部入江州城,以重甲麒麟軍,遏制住了在這樣慌亂情況下,極大概率會出現的秩序崩塌情況,然后檢查此地,是否還有陳鼎業留下的其他后手。
只是,在耗費了近乎于一日時間簡單地排查過一次之后,得到的結論卻足以讓所有人都震動。
「那火幾乎沒有往百姓那里燒,或者說,是還沒有開始燒的時候,就已經被火麒麟帶走了,奇怪,陳鼎業那老小子,不是早早就知道了火麒麟的力量嗎?怎么還敢在王上面前放火的?!」
西南王段擎宇疑惑。
麒麟軍中,上一代抗壓能力拉滿的戰將,曾經多次面對著太平公和神武王的聯手,還能跑掉,
而且連續跑了好幾次,每次都去打架。
每次都輸。
輸了還來。
與此同時,麒麟軍當代抗壓王越千峰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提出了一個很有特色的看法,
道:「沒準這小子終于把自己的腦子搞壞掉了,可是,還有其他事情,更讓人不明白 越千峰摸了摸下巴,道:「內城,給燒得比較嚴重。”
城池之中,有內城外城,雖然沒有明確區分,但是以陳國皇宮為中心,往外面,越是達官貴人,越是這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的人物,居住的地方,就距離皇宮越近,殊為恩寵。
往日,這是內外之別,在內城貴人們的眼底里面,其他的江州百姓根本沒有資格說是居住在大陳的都城里面,不過只是為他們提供諸多便利的平民罷了。
只是這一次,火焰幾乎只燒了內城的達官貴人,世家名士。
有提前挖掘的溝壑,保證火焰不往外蔓延,烈焰洶洶,甚至于在陳鼎業登上城墻,點出以火焚城這件事之前,就已經燃盡了,真正的火早就燒盡了。
之后點的火,幾乎是在做戲一樣。
而且,越千峰和段擎宇勘察之后,發現了更為觸目驚心的一幕。
許多世家家族里面,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不管是否無辜,不管是否有良善之輩,皆被斬殺了,
尸體堆積在一起,和世家珍貴的地契,賣身契一起,焚燒成灰燼,化作觸目驚心的畫面。
越千峰算是沙場上的悍將,他在沙場之上縱橫脾睨,手中兵器乃是最擅長廝殺的雙戰戟,一手赤龍震九州神功,也算得上一句雙手血腥。
但是就算是他這樣的人,面對著江州城發生的事情也還是有種滲人之感:
「焚契殺儒。」
「這家伙后世的名聲,怕是要爛穿了。」
「往日老越我覺得。這陳鼎業的手段,太過于狠厲了,可是今兒這手段用在這幫子眼睛長在屁股上的混蛋玩意兒,卻又覺得痛快極了。‘
「畢竟,即便是文鶴文清羽老弟,也不會下手這么狠。」
「三百年大陳世家,得是多貴胄,多成功的,才能夠住在皇宮的附近,得要是多少年的經營,
才能站在這江州城中,盤根錯節于天下,簡直就和那老樹的數根一樣。」
「你們看過沒?有一種樹,那根比起上面的樹都來得大,大很多,密密麻麻的,你挖出來一看,根須上還掛著些老鼠爛掉的尸體干。”
「陳鼎業這一次,倒是徹徹底底地把這世家給鏟了。”
「媽的,真利索,他媽的,這手段比起晏代清 咳咳,我是說,比起那文清羽老弟都來得高效,狠厲,直接,計策什么的,果然還是不如搶起來砍殺過去。」
越千峰感慨不已。
段擎宇在進來之前,知道了那陳鼎業做的事情,還很不屑,見得焚城,覺得不對頭,這當年好欺負的臭小子怎么有點老陳家瘋血的味兒了?
進來再一看,臥槽。
這玩意兒,怎么比陳輔弼那老狼死之前還嚇人?!
你們老陳家這幾個都是越是絕境越可怕的性子嗎?
段擎宇這位西南王整個人腦子都是嗡嗡的。
他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整個中原的節奏了,這什么玩意兒?昏君,暴君?還是梟雄?
他往日覺得,陳國一脈也就陳輔弼難纏,
現在覺得,自己如果對上了陳鼎業,怕是要被玩死。
這就是三百年亂世到了如今,最終磨礪而出的所謂君王嗎?
段擎宇心中慨嘆,難言,視線卻又落在年輕沉穩的秦王身上,一時間覺得,在九黎,在西南過得太過于安穩,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幾乎有些跟不上中原的變化了。
無論如何,無論之前有諸多的妙計,有各種的權謀。
最后世家和百官卻未曾想到陳鼎業的一劍,
盤根錯節,吸取大陳血肉三百年的那些頂級官宦世家,文武權臣,皆是死了個干凈,上上下下,被焚成了灰燼。
那些在之前,被各種用心機,手段拿到手的賣身契,地契,被火一燒,混著那尸骸的白骨灰塵洋洋灑灑落下來,卻算得干凈了。
殺戮兇悍,手段之冷酷高效,是陳鼎業的手段。
但是癲狂決絕,在大陳亡國之前,先將這些蟲子一起殺了上路,君王將要亡國滅身,卻也不管什么所謂無辜不無辜,手中長劍掃過,斷無半點的在意。
袞袞諸公,皆為忠臣良將,當先走一步。
汝等家眷,不日便來。
李觀一沉默了下,詢問道:「我讓你們找的人呢?」
越千峰回答道:「皇后娘娘他們還在,只是,夜家,周家這些,卻似是被陳鼎業的大軍一起裹挾著,去了北面兒,那個方向是鎮北城。”
「鎮北城里,還有邊關大軍在。”
李觀一道:「代清的父母呢?」
越千峰嘆息道:「.———”也被帶走了,但是找到了代清老弟他父親留在屋子里面的一封信,還沒看,帶回去給代清老弟看看。”
李觀一眉頭緊緊皺起來,最后徐徐呼出一口氣,道:
「走吧,且先去看看情況—”
李觀一親自入內城,放眼所見,往日奢豪的宅邸皆已成了一片狼藉,烈焰之下,那些上乘香木成了黑,綢緞落在地上。
內庫之中,錦繡成灰,公卿之骨,傾倒溝壑。
大破敗,大蒼涼,慘烈肅殺之氣,鋪面而來。
秦王看著這一幕都有些心中的震動。
「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我年少說這樣一句話的時候,卻是斷沒能夠想到。”
「最后真正做到了這一切的。”
「竟是陳鼎業。”
秦王走到了皇宮之中,見到了恍惚失神的薛皇后,薛皇后見到了秦王的時候,神色有些復雜,
她的心中其實是有些恐懼的,無論如何,她的孩子,那是陳國皇帝的血脈。
算是陳國的太子,而眼前的秦王,正是幾乎要將陳國滅國的秦王,他們兩個人之間,幾乎是有著天然的沖突,以及敵對立場在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就要行禮,卻被秦王扶起來。
秦王嗓音溫和寧靜:「才七年沒有見,薛姑姑,怎么這樣見外呢?」
薛皇后抬起頭,看著秦王。
卻又似乎看到七年前那個機靈英氣的少年人,神色復雜,嘆息,道:「觀一,這孩子是個苦命的人,———·陳鼎業把他的記憶抹去了。”
李觀一撫過陳天儀的頭發,道:「大小姐還在關翼城。薛姑姑,許久不曾回去了吧,薛老可想你了,在這皇宮之中多少年,可以回家了。」
薛皇后恍惚許久,臉上露出一種恍如隔世的神色來:
「回家——么?」
「嗯。」
秦王點頭,他安撫安頓了薛皇后他們,緩步走入了陳國的皇宮之中,皇宮之中,四下無人,安靜寂寥,空洞幽深,秦王步走上那白玉臺階,身后兩側,諸將相隨。
最后秦王看到了那袞袞諸公的死相,并不在意。
越千峰,段擎宇他們都站在后面,不敢往前了,只是目送著那年輕的君王步走過了這陳國最威嚴的地方,這陳國權利最高的殿堂,看著秦王的文武袖晃動。
秦王走到最高,抬起手掌,按在旁邊的龍椅之上。
袖袍翻卷。
段擎宇下意識屏住呼吸,下意識低頭,而越千峰也有種恍惚,終于感覺到了,眼前這個背影身上帶著的那種,開天地,開一國的氣魄,君王的威儀。
李觀一側身,卻忽然道:「這東西,純金的嗎?」
「可得值許多錢了吧?帶回去給代清賣掉,他會不會高興點?」
「后勤窟窿都能補住。」
段擎宇:
越千峰:
諸將默,然后死死繃住臉,肩膀劇烈抖動著,眼淚都要飆出來,他們幾乎要把自己這輩子最難受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秦王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道:「算了。」
「想笑就笑吧,不要憋壞了。」
諸將控制不住,哄然大笑,歡快痛快的大笑聲音沖天而起,李觀一就隨意坐在龍椅上,翹著二郎腿,手掌撐著下巴,笑著看著他們和天下,氣氛閑散。
拿下了陳國的都城也好,進入了陳國的皇宮也好。
無論這個時代將陳鼎業的行為說是遷都。
還是棄城。
李觀一都覺得,其實沒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說的話,確實是有一個。
自今日開始。
天下偌大,列國諸君,無論敵我,沒有誰再稱呼他為殿下了。
皆以陛下,尊而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