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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麒麟,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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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觀一沒有想到,并不是薛霜濤撫琴,見到薛霜濤得意洋洋的樣子,一時間倒是說不出話,想了想,輕輕鼓掌,坦然地道:

  “很美。”

  薛霜濤本來打算‘驚嚇’一下李觀一的,后者這樣坦然直白的回答,反而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手指抬起纏繞鬢角黑發,不服氣道:“真是,算你會說話。”

  “可是,大才子都只會說這兩個字嗎?”

  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

  “那些詩句都是我游歷的路上聽到的,不是我自己做的詩。”

  “況且,詩句多少會有修飾和技巧。”

  “相比起來,我還是覺得這兩個字更能表達我的感覺。”

  薛霜濤面上微紅。

  有些日子沒有見,她心里稍有羞惱,尤其那邊的姑姑眼底噙笑,讓她后背都覺得不怎么自在,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好了,酒過三巡,薛貴妃舉茶笑著道:“我有孕在身,就不飲酒了,不過我聽聞我薛家麒麟兒,才華不減當年年幼的時候。”

  “你三歲識文斷字,五歲握弓,至今日,十年也。”

  “你父兄對你嚴苛,我入宮后,就甚少見面,今日難得見面,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再給我寫一首詩才行。”

  薛貴妃笑著說起李觀一的過去。

  少年意識到了這宮中的侍女當中,恐怕是有后宮其余嬪妃,甚至于皇帝的眼睛,這是要反向利用他們的眼線,來進一步確認李觀一的身份,于是舉杯微笑道:“既然是姑姑說的,那觀一自然得要寫一首。”

  薛貴妃心中滿意這少年才智機敏,笑著道:“好啊。”

  “今日還在春日,觀一就用春來為題,寫一首吧,無論詩還是詞,都由著你來。”

  “寫得好,姑姑這里有禮物給伱。”

  薛貴妃噙著笑意。

  李觀一想了想,之前都用的謫仙人,柳三變,這一次便是不能夠繼續用出這樣層次的了,李觀一記起來一首詩詞,端著茶盞走出,踱步數次,吟誦道: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欲問行人去那邊?”

  “眉眼盈盈處。”

  這一首詞,將江南的山水指代為了美人,筆鋒輕快,不過最絕妙的地方,就是在下半闕的千萬和春住,李觀一想著該要如何把后面的那一部分不合適的地方改掉,語氣微頓,就聽到一聲悅耳笑聲。

  笑聲愉快,讓李觀一都怔住,一時間都有自我懷疑,覺得這首詞難道有什么問題不成,卻見到薛貴妃笑意盈盈,薛霜濤道:“姑姑,李……”

  她語氣頓住,想到了姑姑說的話和安排,吞吞吐吐道:

  “表哥他說的詞,有什么不妥么?”

  少女雖然知道是為了保護李觀一。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是要用薛家保護他。

  可是說出表哥兩個字,卻莫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臉上微紅了下,卻不是害羞,而是古怪的羞恥感,帶著點好友面前社死的感覺,薛貴妃卻笑得尤其開心。

  她伸出手讓少女過來,端詳著一身紅衣,精致美麗的侄女。

  伸出手指,笑意盈盈指著少女的一雙杏瞳,笑著道:

  “水是煙波橫。”

  手指拂過少女黛眉:“山是眉峰聚。”

  又攬著薛霜濤,伸出手指著那邊的少年人,笑意滿盈道:

  “若問行人去哪邊。”

  手指劃過了一個弧度,最后指著薛霜濤的眼睛,笑著道:

  “眉眼,盈盈處。”

  “是好詞,好詞啊。”!!!!

  薛霜濤一下大紅臉,猛地起身掙脫開了姑姑的手臂,瞪大眼睛看著李觀一,你你你了半晌,跺了跺腳,又回到席位上,惹來了薛貴妃的一陣陣笑聲,李觀一瞠目結舌,他才發現,原來這一首詞,竟然還可以這樣解答?

  還可以這樣說?

  少年人立刻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薛貴妃,是調情老司機?

  當年鮮衣怒馬的不良少女?

  他轉過頭,看到了老頭子薛道勇嘴角抽了抽,亂世猛虎的臉上沒有了之前那種壯闊雄渾的氣魄,反而幾乎要抬手掩面,頗為有幾分家門不幸的味道。

  薛貴妃似笑著愉快,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此半闕詞,已是天下絕品,姑姑定然給你一個好禮物,好孩子,好孩子,回去坐吧。”

  李觀一老老實實坐在那里。

  薛長青對著自己這位忽然變成了‘小時候還抱過你,你尿床都知道,只是后來去潛修的遠房表哥’的先生表示了無上的敬意。

  宴席上的滋味很好,李觀一想著可惜帶不走。

  春日到了末尾,溫度也已經漸漸上來了,哪怕是用快馬運送,到了關翼城的時候,也一定已經變了滋味,要不然,真是希望能夠讓嬸娘也嘗一嘗啊。

  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踹自己。

  李觀一微側身,看到坐席就在自己旁邊的少女伸出一條腿。

  惱怒地輕踹自己。

  一張臉通紅通紅,杏瞳瞪大怒視著自己。

  李觀一咧了咧嘴,沒有理會她,只是因為大小姐的動作越來越大,才手腕一動,按住大小姐腳腕,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知道大小姐更惱怒。

  “那之前,怒濤卷霜雪,也是巧合了?”

  “你怎么見過這樣多的大才子?”

  “而那些大才子都知道我?”

  李觀一覺得自己跳河里都解釋不清楚了,薛貴妃沒有初見時的端莊,只如尋常富貴人家的家宴,宴飲之后,薛貴妃笑著道:“許久沒有見過父親了,也很久沒有和你對弈,今兒一定殺幾盤。”

  薛道勇無奈搖頭,隨著自己女兒去下棋,薛霜濤本來打算和李觀一聊一聊,此刻卻羞惱交加,又跑去看棋了,李觀一索性踱步走到了行宮院子里面,抬起頭看著天空。

  白虎七宿已升起。

  他心神凝聚,默默地推演麒麟陣圖,皇極經世書極為困難,極為難以掌握,李觀一此刻是身在皇宮之中,抬頭又辨別星相,才勉勉強強找到些許的蛛絲馬跡。

  白虎在天,身在西苑。

  朱雀為南,宮闕為北,四象流轉,麒麟位在中央。

  李觀一手掌垂在袖袍之下,快速掐算,額頭漸漸泛白,這完全靠著自己對陣法的把握,他隱隱約約能夠感知到麒麟宮的方位了,但是如同祖文遠所說的一樣,這一座陣法是活著的,是不斷在變化的。

  他只在這行宮之中,不能變化身形,找準了的陣點,下一秒就又移開變化,如此如同用斗笠盛水,有多少都會溜走,李觀一看著這行宮的院落,從那里走出,就是大道,就是宮殿。

  而此刻沒有人盯著他。

  可李觀一沉默許久,還是放棄,雖然說走入皇宮之中,就可以推演陣法,一定可以找到麒麟,但是皇宮之中的高手許多,還有禁衛軍和金吾衛,一旦被發現,自己尚且還好,還會連累薛老。

  只是就在他轉身要回去下棋的時候,忽而聽到腳步聲從旁邊掠過。

  “哈哈哈,那兩位已經等候太久了么?是我太沉迷宮中的景觀。”

  “實在是我的家鄉貧苦,是在塞外和西域,從沒有見過中原這樣的風采啊。”帶著鐵勒話口音的話語,李觀一微訝異,卻看到宦官和侍衛們簇擁一個人從這行宮門外的道路上走過,火把高舉,照亮如同白晝。

  而那被簇擁的青年,有著古銅色的皮膚,高大的身材。

  正是在城門口見過的,那扛著驢子的青年,李觀一站在門口,那青年的目光極敏銳,一下看到了他,止住腳步,臉上露出詫異而驚喜的神色,笑著道:“哈哈,竟然是你!”

  太監們止步詫異,那青年沒有走入薛貴妃別院行宮范圍內。

  只是朝著李觀一揮了揮手,笑起來:“朋友,你竟然也在這里!”

  “是圣人皇帝邀請你來這里夜游的嗎?”

  李觀一回答道:“我是薛家之人,姑姑是貴妃,所以來這里有家宴。”那幾個宦官認出來了眼前少年,為首者,正是那位司禮太監的干兒子,訝異。

  鐵勒部的青年不知道中原的禮數。

  在皇宮里面,遇到了見過面還頗投緣的人。

  他極為開心,熱情邀請道:“既然你也在這里,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夜游行宮?圣人皇帝陛下特別下旨意,允許我們來賞玩風光,說中原講究什么,月下觀花,燈下觀景,有什么別有滋味。”

  “今日再度相見,我們很有緣分,要不要一起?”

  李觀一心中微動。

  看向那邊的宦官和侍衛,道:“皇宮之內,禁忌森嚴,我恐怕是不能陪著你一起了。”

  鐵勒部青年臉上遺憾,問那宦官道:“當真不可以嗎?”

  宦官遲疑。

  尊皇帝的旨意,這個青年雖然年輕,但是卻身份不同,他的要求,在一定范圍內,是可以全部允許的,便是他看中了行宮的某個宮女,也可以賜下給他,以示恩榮,再加上眼前這少年,是薛家的子弟。

  本來就是受邀請來到皇宮赴宴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干爹頗看重這個少年校尉。

  于是,這個宦官也只是遲疑了一小會兒,就手中捧著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微笑道:“陛下有旨意,可汗的要求,要我等盡量配合,這位是我國的少年英雄,文才武功都超過同輩人,又是皇親國戚,自然沒有問題。”

  于是可汗大喜,道:“好兄弟!”

  “來!”

  李觀一轉身對旁邊宮女說了聲,讓她告知于薛老,才轉身走來。

  方才在一個地方推演陣法一個時辰。

  雖然因為這四象封靈陣玄妙無比,猶如活物,自始至終都在不斷變化,李觀一在這行宮當中推演,難以有收獲,但是當他走出這里的時候,如同下棋的時候破開死局,一瞬間氣息就變化。

  李觀一清晰地感覺到了麒麟陣法的存在。

  就好像每一處他都已經感知過。

  這一瞬他甚至于可以感受到了那種猶如石頭砸入水面,泛起了的漣漪,就在三個呼吸之內,李觀一瞬間把握住了麒麟宮的所在,而當他確定了麒麟的位置的時候,整個《四象封靈陣》就在他的眼前展開了。

  猶如定下來了陣眼,李觀一剛剛的思考,琢磨,這一段時間來的所學剎那之間有諸多領悟,瞬間變得活絡起來。

  而在同時,那青年已經把住了他的手臂,一同地游覽,道:

  “未曾想到,你竟然是皇親國戚。”

  李觀一道:“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鐵勒部的可汗。”

  青年笑起來。

  他習慣性地伸出手要拍了拍腰間的刀。

  但是入宮的時候,兵器都已經被收走了。

  哪怕是宇文烈,再如何的驕兵悍將,桀驁不馴,再如何看不起陳國的皇帝,他也需要放下自己的兵器,入宮持兵,是劍履上殿,這些年來,唯獨濮陽王有這樣的先例。

  他只好尷尬地撓了撓腰,道:“說什么可汗啊。”

  “我的姓氏是契苾,名字的話,是力量的力。”

  “我們那一支鐵勒部,已經只剩下了幾千戶人,加起來都不如中原一個鎮子的人口,哪怕是在西域,也已經是小得不能夠再小的部族,所以才忍不住,想要來這里求援。”

  “吐谷渾在的時候我們就很苦了,被當做奴隸一樣。”

  “現在黨項人也要起來了,咱們想著,不能再這樣給人當奴隸了。”

  “所以大家湊了點錢,就說我是可汗,把我送出來了。”

  李觀一和契苾力聊著天,看著夜色中的皇宮。

  而在他心底,整個皇宮卻仿佛化作了一座巨大無比的陣法圖,他每一步落下,都泛起漣漪,漣漪遇到另一個陣法節點,就會反彈回來,于是最終這陣法,終于在少年心底徹底明悟。

  他站在一個節點上,感慨道:“這里,風景真好。”

  契苾力疑惑看著周圍,他雖然不覺得很好看,但是朋友說話,他是不會多說的,只是痛快笑道:“是好看!”

  宦官和侍衛都站定了,看著他們兩個人閑聊欣賞風景。

  這兩人止步,他們也樂得休息。

  李觀一和鐵勒部的可汗閑聊。

  他的腳下,終于站在了一個活動的節點上。

  于是他的氣息敏銳地從麒麟宮頂尖陣法的空隙里面溜進去,接觸到了那核心的存在,熾烈的神韻一瞬間暴怒咆哮,旋即似乎是在瞬間察覺到了這出現在陣法里面的氣息是誰。

  于是那暴怒瞬間化作了驚愕。

  “!!!是你?!”

  麒麟的聲音在李觀一心底升騰,祂在驚愕之后,立刻道:“你來這里做什么?!你是被抓了嗎?!”

  “我來救你出去!”

  “不要怕!”

  李觀一垂眸,心中輕聲道:“不是,我只是混進來了。”

  “你不要暴動,要不然我會暴露的。”

  麒麟那暴烈的氣息,這安靜下來。

  祂能感覺到那個巨大的陣法似乎沒有辦法找到李觀一,少年人的氣息很敏銳,祂安靜下來,道:“你來到這里……”祂之前第一次見到李觀一的時候,激動無比,此刻卻又有一絲絲的遲疑,甚至于膽怯了。

  近鄉情更怯,人的感情同樣會出現在神獸身上。

  最后祂沉默許久,只是道:“你叫什么……”

  那鐵勒部可汗也笑著道:“還沒有問兄弟你叫做什么?”

  李觀一開口,他道:“我叫李觀一。”

  少年微笑:

  “萬里挑一的一。”

  鐵勒可汗只是贊許道:“好氣魄!”

  麒麟的氣息卻劇烈波動起來。

  故人之子前來。

  祂似乎又看到了那英武的少年。

  這聲音悲傷,最后許久,麒麟的聲音決然道:“好孩子。”

  “李觀一,你不要再來這里了。”

  麒麟的氣息忽然衰落一節,四象封印的大陣里面,分出來的麒麟氣息流轉,忽然朝著李觀一飛來,李觀一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心底出現了,麒麟的神魂落在了身體內。

  這是本身的贈予。

  是麒麟的饋贈。

  這樣的贈予本身會逸散一部分,但是青銅鼎忽然主動鳴嘯。

  這一股神韻全部落入鼎上。

  于是青銅鼎之上,在龍虎鳳龜的中央,第五個圖案,緩緩出現!

  中央麒麟!

  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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